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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吃过晚饭,监室铁门又缓缓关住了,又到了静坐背《规范》的时间了。组里人一直坐到九点钟左右,只听得走廊里值班员大喊一声:“洗漱!”声音过后,逐个组轮流进行洗漱、如厕。大约九点半钟,走廊里又有声音传来,“熄灯!”

  已经习惯了亮着灯睡觉,今天突然熄灭了灯,却又让姚冰极不适应。他侧躺在床上,窗外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亮光;可他分明看见黑暗中正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武岳、黄江涛,甚至是王云似乎都在其中,正对他眨着神秘而幽怨的光芒。

  他不敢再睡下去了,他揉着胳膊上骤起的鸡皮疙瘩,借着走廊里微弱的亮光,慢腾腾的摸索着下了铺。下铺正好是空着的,他索xìng坐在床板上,点着一支烟,慢慢平复着怦怦狂跳的心脏。

  这时,组长见姚冰独自一人坐在窗边,他也从铺上起来,走到姚冰跟前,小声问道:“怎么了?姚冰兄弟,睡不着?”

  “嗯!刚刚想起了点事情,心里难受。”姚冰也是小声答道。组里人都睡了,他们的谈话不能影响其他人休息。

  “没关系,刚来都这样,过两天就好了。”组长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来,坐下聊一阵儿。”姚冰拉着组长坐下,给他点上一支烟,两人面向窗户并肩而坐,“组长,给我讲讲这儿的情况,讲讲你的情况,我现在两眼一抹黑,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

  “我叫阿火次黑,老家在四川凉山,彝族人。这几年一直在南江待着,这次是贩dú,判了五年,来入监队已经快三个月了。我就这么个情况,没啥好说的,还是给你讲讲这里的情况吧。”阿火组长猛吸两口烟,继续说道:“我们这个入监队虽然在一监的大院里,但不属于一监管辖,是直属于省监狱局的,我们在这个入监队一般都是待上两三个月就分走了。这里每天除了静坐背《规范》,就是打扫卫生,要么就是没完没了的训cāo,麻烦死了!我真巴不得赶紧早早分下监狱,早早挣分减刑呢。奥!对了……,你打算去哪所监狱服刑呢?”

  姚冰刚刚听出些门道,阿火组长的最后一句话,又让他如坠雾里,“去哪服刑?是我能说了算的吗?再说,去哪都得‘改造’,有区别吗?”

  “当然,南江市一共有四座监狱呢,像你们中州因为没有劳改队,你肯定会被分去这四中其一。南江二监、三监、四监,都是干的手工活,比如纸箱厂、皮鞋厂、制衣厂,要么就是来料加工,生产些小零件。最恐怖的要数咱们这个一监了,你进来的时候想必也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全是农田。这些全是农业大队的犯人们种的,大夏天割麦子的时候,割一趟就得一天,其间连直个懒腰的时间都没有。队长手里拿的绳子,统计手里拿的老棒,组长手里拿的小棒。你说个干不动试试?就是打虎武二郎进来,也照样收拾的他服服帖帖。”阿火组长将香烟一直抽到烧着烟嘴,才啧着嘴巴意犹未尽的弹出窗外。

  姚冰见他这个样子,连忙给他续上一根,笑着催促道:“有点意思,继续。”

  “这个农业大队的活还算轻的。机砖大队、水泥厂大队才叫一个‘苦’呢!就是头驴也能累死,何况是个人呢?机砖大队的犯人们一个个晒得跟个‘黑包公’似的;水泥厂的就更不要提了,每天犯人一收工回来,除了牙齿是白的,其它地方全是灰的;眼珠子要是不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尊尊‘兵马俑’雕塑呢?纯粹一个‘人间地狱’,光想想就叫我不寒而栗啊!你可别不信,我都二进宫了,我上趟子就是在一监水泥厂装车中队待的,什么都一清二楚。要我说,你去找一下王大队,稍微花点这个,往哪分?他说了就算。”阿火组长用手比划着,将嘴凑到姚冰耳边,悄声说道。

  二人正聊得起劲儿,只听得身后有声音大声传来,“睡觉!大半夜的!屁话咋这么多?”

  姚冰扭过头,窗户上原来趴着走廊里的值班员。借着昏暗的灯光,值班员也认出了姚冰,只见他原本“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面孔,立马变成了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嘴脸,咧着嘴说道:“呀!是姚冰兄弟啊!没事,你们聊。”

  姚冰不屑去搭理值班员,轻声对阿火组长说道:“睡吧!咱们明天再聊!”

  第二天,天色还未大亮,姚冰就早早的起了床,打好了被子。监室铁门仍旧严严实实的关着,离起床、洗漱时间还得再等上一阵儿。

  姚冰站在窗前,yīn郁的目光扫过cāo场,穿过钢筋铁丝网,掠过柏油路上一颗颗高大挺直的白杨树。他吃力的寻找着阿火组长口中的砖厂、水泥厂。可一监实在是太大了,除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或是偶尔一辆载着三两个狱警的电瓶车,他看不到一点儿厂房的影子。

  他昨晚冷静思考了大半夜,他决定要去一监服刑了。上学的时候,他无数次引用过“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又或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之类的话,可当时的引经据典,仅仅只是随手一笔,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或者是付诸什么行动?然而现在,上天冥冥中似乎在为他指引着一条道路,一条人生三岔口上正确的道路。“改造”,顾名思义改变与造就。他之前由于年少轻狂、不谙世事,走错了太多的路。现在,他不能再错了!他常常自诩“铮铮铁骨”,他要改造自己,超越自己,他决不能错过这次脱胎换骨的机会,他要投身到热火朝天的劳动改造中去,用汗水去洗涤他的灵魂;去浇灌他的理想;去抚平他的伤痛。一个人的成熟,跟他的年龄没有丝毫关系,而是在困苦中磨砺、成长起来的。自己才二十四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吃点苦受点罪,对他以后的人生必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起床!”思绪极速飞转的姚冰,突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组里人听见起床信号后,触电似的一个个坐了起来,然后麻利的整理起了被子。监狱的管理方式是纯粹的军事化管理,甚至比部队还要严苛。整理内务加上洗漱、如厕时间,一共只有十五分钟左右。

  十五分钟之后,走廊里值班员大喊一声:“检查卫生!”

  喊声过后,组里人便整齐的站成两排,姚冰也稀里糊涂的跟着站在队伍里。这时,只见胖统计领着三五个值星员走了进来,他们每人戴着崭新的白手套,进来的人群里竟然夹杂着郑龙的身影。

  郑龙朝着姚冰点头笑笑,然后煞有介事的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当摸到暖气片上的些许灰尘弄脏了白手套时,他便黑着个脸问道:“这块暖气片是谁的卫生?”

  “我的。”人群中一个怯怯的声音答道。

  “叫什么名字?”

  “张小强。”

  “……今天就给你一次机会,不记名字了。明天要再擦不干净,老子一顿大耳刮子抽死你。还有,其他人也都听着,你们组被子打得不行,玻璃也不干净。老是强调,‘被子打成刀切的,玻璃擦成没有的,蚊子上去劈叉,苍蝇上去打滑。’记不住咋回事?组长要多cāo点心!”郑龙装模作样的训斥完,然后对着姚冰挤了挤眼睛,便随着胖统计一行人走了出去。

  检查完内务卫生,便到了开早饭的时间。早饭是稀饭、馒头,跟看守所一个样。吃完早饭,静坐背《规范》的时间又到了。姚冰在这种连上厕所都要规定时间的入监训练中,煎熬的度过了五天。五天里,郑龙和胖统计每到开饭的时间都会过来跟姚冰聊上几句。王大队也找姚冰谈过两次话,谈话没有什么正经事,仅仅只是聊聊家常而已。临走,还不忘塞给姚冰两包中华烟。

  这天早上,姚冰手里捧着《服刑人员行为规范》,眼睛虽然盯在纸上,可脑子里确实一塌糊涂。组里人整齐的码坐在凳子上,有的在默默背诵着《规范》;有的在jiāo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什么;阿火组长因为是二进宫了,对《规范》已是滚瓜烂熟,他自是不用再背了,他此时正一声不吭的僵坐床上,看样子魂魄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因为他是组长,可以破例坐在床上,其他人不到休息时间是不允许坐在床上的。当然,姚冰也是例外的,阿火组长为了讨好姚冰,多次让他也坐在床上,可姚冰不愿也不屑搞这种“特权”,照旧跟大家一样,端坐在凳子上。

  正在这时,走廊里突然有警察大声念起了一连串的名字:“邰军军、姬佳、刘建芳、单登……”

  阿火组长听到声音,立马“元神归位”,两步跨到监室铁门前,表情紧张的侧耳静听着外面的声音。组里人如果有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则是骂骂咧咧的收拾起了铺盖行李。姚冰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起身向阿火组长问道:“咋回事?”

  “嘘”阿火组长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示意姚冰先不要吭声。

  看着阿火组长以及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姚冰越发的莫名其妙起来。

  当走廊里的声音终于停止之后,阿火组长长舒一口气,对姚冰说道:“谢天谢地没有我!一监来接人了,瞧……”

  顺着阿火组长手指的方向,cāo场里果然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警用大巴,大巴车身上赫然写着四个蓝色大字“南江一监”。

  看到南江一监的车子,姚冰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着急忙慌的问道:“有没有听到我的名字?”

  “没有,你才来几天?不可能有你。”阿火组长说完,姚冰一个箭步冲到监室门口,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一下按响了墙上的呼叫器。呼叫器直通民警办公室,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的。

  “嘟、嘟……”几声之后,呼叫器传来王大队的声音:“咋了?”

  “报告王大队!一组服刑人员姚冰,要求找您谈话。”姚冰说完,呼叫器略微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两个字,“等着……”

  姚冰站在门口,待监室铁门缓缓打开。他穿过大厅,推开“防盗门”,来到了王大队的办公室。

  “报告!”

  “进!”

  王大队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写着什么东西。他见姚冰进来,停下手中的笔,说道:“有话快说,忙着呢!”

  “报告王大队,我有件事想求您:一监来车接人了,我想去一监服刑。求你行个方便,把我分一监吧。”姚冰笔直的站着,言辞恳切的说道。

  “你才来几天?咋能这么快往下分呢?再说了,我还打算把你留在入监队,让你替我cāo点心呢。”王大队yīn着个脸,略显为难的话,让姚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王大队,他想去一监服刑,是为了磨砺自己、超越自己。可经过几天的接触,他知道眼前这个机械的警察,哪会去理会他这些破事,你就是锻炼成个“钢铁战士”跟他又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他又想花些钱“通融”一下,可他账上的钱,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兑换成现金?这里不比看守所,管理要相对正规、严格一些。

  无奈之下,姚冰只好这样说道:“报告王大队!过两天如果有朋友来接见我,我一定要他联系你,给你补个“大人情”。请您务必把我分一监吧,这里我实在待不住了,我想早点下队,早点挣分减刑。”

  姚冰的这句话,估计是起作用了。只见王大队稍微沉默一下,立马换了张脸似的,笑着说道:“这个……行吧!你们这种人,就适合在那种环境复杂的地方待。一监虽然苦重,可减刑幅度挺大,也挺适合你,去收拾东西吧,我这就给你做档案。”

  王大队说完,姚冰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尽管他打心里挺讨厌这个男人,但出于感激,他还是深深的给王大队鞠了一躬,然后大步流星的返回了监室。

  回到监室,姚冰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给大家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

  阿火组长既吃惊又迷惑,简直不敢相信似的,说道:“为啥?……别人躲都躲不掉,你却偏要上赶着撵上走?去病犯监狱不行吗?那里就跟疗养院一样。”

  阿火组长的话,充满了真挚的关切,却让姚冰心头一凉。他的思想,即使说给这帮人听了,又有谁能懂呢?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们不懂的……还剩几包烟,给弟兄们分了吧,到哪肯定又是搜身……弟兄们,保重!”姚冰向众人一一点头告别后,监室铁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警察大声说道:“姚冰!”

  “到!”

  “收拾行李,往出走!”

  姚冰抱着行李走出监室,在去值班组跟郑龙和胖统计简单告别后,然后随着其他准备下一监的十几个犯人来到了cāo场里。待其他楼层的犯人相继到齐后,前来接人的警察拿出花名册开始了逐一点名。点完名之后,警察大喊一声:“行李装厢,犯人上车!”

  车子缓缓驶出入监队大门,驶向宽阔的林荫大道,然后向左转弯,继续朝着监狱深处驶去。

  道路两旁的农田里,三五成群的“斑马服”忙忙碌碌的在青纱帐里拔草;或是在白菜地里起白菜;又或是在稻田埂上忙着加固田埂。看着金黄的稻浪紧紧撵着他们的车子,看着一颗颗饱满、粗硕的玉米棒子被秋日的微风轻抚着胡须。姚冰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种温馨的惬意,像是在这个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监狱里,突然看到了一丝澄澈、和谐的光芒。收获的季节马上就要到了,农民收获庄稼,工人收获产值,学子收获希望,他自己又该收获些什么呢?.......财富?他不屑一顾。快乐?他不敢奢望。自由?与他无关。平静?平静???……

  当这个温馨的字眼,猛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后,他的心头猛地一震,眼泪忍不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