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黑风高困兽犹斗
凄厉绵长的火警笛声，响彻路州市的夜空，又将蒯秀英从梦中惊醒，她披着衣服起身，走至房间的窗口，伸长脖子，朝外张望，睡得迷迷糊糊的杜禀实，同样感觉到了动静，咂吧着嘴巴，说道：“老太婆，半夜不睡觉，你干吗呢，不就是救火车嘛，没准儿，又是哪家的煤气没关好，有什么好看的。”蒯秀英返身回来，静静的坐在床边，也不开灯，似乎有什么心事，杜禀实翻了个身，嘟囔着又道：“睡吧，睡吧，咱们老人家，不能欠觉的。”
蒯秀英说道：“我睡不着。”
杜禀实依旧闭着眼睛，说道：“为什么睡不着，昨儿晚上喝咖啡啦？”
蒯秀英叹道：“你说慎言这次出门，也有好多天了吧，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
杜禀实说道：“你可以打给他。”
蒯秀英说道：“我打过了，他说事情太多，忙得没空。”
杜禀实说道：“那你还担心什么，真是的。”
蒯秀英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慎言还是小时候的模样，而且浑身是血，大喊着叫妈妈。”杜禀实闻言一怔，这才睁开眼睛，扭头说道：“老太婆，你魔怔了吧，稀里糊涂想什么呢？”蒯秀英说道：“哎呀，不是我想，是我做的梦，吓得我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呢，人家都说，有些梦是能够灵验的，你说慎言他会不会”杜禀实被她搅得睡意全无，起身打开台灯，笑道：“你这叫迷信，迷迷糊糊的相信，就是迷信，要是做梦也算数，那我做梦还中过彩票呢。”蒯秀英没好气的说道：“去去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杜禀实顺手点起一根香烟，说道：“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做梦而已，你犯不着自己吓自己，再说慎言这次去西安，只是回部队瞧瞧他的那位老连长，能有什么事情？他还能在西安碰上高斌不成，然后两个人再打一架？”
蒯秀英推推他的胳膊，说道：“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个月，慎行就要结婚，眼里手里的都是事儿，从明天开始，哦，不对，从今天开始，你负责接送杜林。”杜禀实愣了愣，不解的问道：“我接送杜林？那你又做什么？”蒯秀英说道：“我还能做什么？慎行的新房不用打扫吗？他和李倩的首饰衣服不用买吗？亲戚朋友的请柬不用送吗？你说我做什么？叫你做这么点儿事，就不乐意啦？”杜禀实磕磕烟灰，讪讪笑道：“行行行，我负责接送杜林，你忙你的，不过早餐我不会弄，你得给他弄好了，这小子嘴刁的很，我侍候不来的。”
蒯秀英瞪了他一眼，摁灭台灯，一言不发，倒头睡下，杜禀实又吸两口烟，掐掉烟头，重新钻进被窝，说道：“其实慎行那儿，用不着你太操心的，他比慎言稳当的多，赶明儿，我也跟你去他那个新房看看，哎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蒯秀英“嗯”了一声，说道：“你要跟着我干嘛，自己不会去吗？又不是不认识地儿。”杜禀实说道：“我这不是没钥匙嘛！”蒯秀英说道：“钥匙我给你，你随时都可以去。”杜禀实被她呛得无话可说，怔了半晌，只好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再说吧，再说吧，还是咱俩一块儿去的好。”
次日一早，路州早报的生活版十分效率，已是刊出昨夜的火灾报道，南埠区的一幢独立民宅，夜间意外失火，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具体财产损失和事故原因，还在继续调查当中，孟彪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酒店楼下吃着早餐，高斌就坐在他的对面，瞧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嘴角不住的微微抽搐，不知道是悲是怒，甚至还有些诡异，等了半天，高斌试着叫道：“孟叔叔，孟叔叔？”孟彪缓缓放下手机，吃了两口稀饭，说道：“你现在立刻赶回路州，就照我昨天说的办。”高斌说道：“孟叔叔，你家里要不要”孟彪摆摆手，冷冷的说道：“不需要，我会安排人处理的，记住我说的话，一切小心行事，得手以后，就立刻与我联系，小斌啊，我可全指望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高斌倏然起身，点头说道：“我明白，我现在就走，孟叔叔保重！”
目送高斌离去，孟彪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饭，然后回到楼上的客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琢磨来，琢磨去，越琢磨越觉得牙寒齿冷，陆景千方百计的将他赶来西安，然后连夜纵火，烧掉他的房子，可以预料得到，现在这个时候，陆景的人肯定光明正大，就站在他家的那堆废墟上面，到处寻找蛛丝马迹，一旦陆景拿到证据，或者他有把握，确定账目被毁，自己的死期，大概也就不远了，如果说在此之前，孟彪还抱有一线希望，如今已是万念俱灰，无论他怎么做，陆家父子应该都是不会放过他的。
手机再度响起，却是高大志打过来的，孟彪犹豫了一下，接通说道：“大志啊！”
“阿彪，你还在西安吗？我刚给小斌打过电话，他说你让他今天回路州？”高大志声音有些急促，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看杜慎言的事情，你还是”孟彪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我现在回不回去，都已经不重要了，大志啊，我让小斌回去帮我办件事，你什么都别管，有机会，我再向你慢慢解释。”高大志说道：“我不要你的解释，我只要你告诉我，你让小斌办的是个什么事请，阿彪，你不是不知道，小斌他”
“行了，行了！”孟彪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害他的。”
高大志沉默片刻，叹道：“我没说你害他，我是为你担心。”
孟彪正待再说，又是一通电话打进来，他看了看来电，说道：“行了，大志，就这样，我还要接个电话，咱们回头再说。”也不等高大志答应，他便挂断电话，换了线路，第二通电话，是陆景打进来的，声音同样不太轻松，甚至有些严肃，张口便问：“阿彪，事情你都知道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孟彪想了想，说道：“我还在跟杜慎言耗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陆景说道：“别耗了，把人放掉，你赶紧回路州。”孟彪说道：“把人放掉？那我不是白忙了吗？”陆景急道：“你现在还管这些？不分个轻重缓急吗？我问你，你家的房子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如果有，你老实点儿告诉我，我派人帮你取出来，千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孟彪不由得笑道：“陆总，我家里有没有藏着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陆景语气一变，说道：“阿彪，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彪呵呵又笑：“陆总，事到如今，你不用再跟我打哑谜，难道不是你怀疑我私藏账目，所以才逼我离开路州，接着一把火烧掉我的房子？”
陆景怒道：“孟彪，你放肆，我怎么会烧掉你的房子？”
孟彪说道：“不是你烧的，难道还是我烧的？”
原来，陆景今早一觉醒来，听说孟彪住的大院被焚，第一反应便是大事不妙，虽然孟彪是否私藏账目，眼下未有定论，但是经过这次火灾，孟彪家中的所有物件，势必要被随后的清查人员盘点曝光，如果真有那本账目在内，实可谓凶险至极，所以无论这把火起因如何，都要及时阻止事态的继续扩展，他顿了一顿，稍作平静，说道：“阿彪，咱们先不要争论，你赶紧回来，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其余的可以再商量。”孟彪笑道：“商量什么？商量怎么杀我吗？陆总，咱们两个相交多年，我是尽心尽力，忠心耿耿的为你排忧解难，从没有想过背叛你们陆家，你现在为了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就把我逼上绝路，是不是太狠毒了，孟彪虽然不才，可也不是酒囊饭袋，我如果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孟彪气愤之余，话中已是露陷，陆景听得明白，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我”孟彪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说道：“不错，承认又怎么样？我的老婆孩子都在你手里，我能不想办法自保吗？这是人之常情，我没有错，错的是你，是你一再逼我，逼得我走投无路。”陆景沉默半晌，说道：“我没有逼你，我甚至还在帮你，是你太多心，阿彪，我对天发誓，你家的房子，不是我烧的，这中间肯定有误会。”孟彪说道：“有误会也好，没误会也罢，咱们今天算是把话说开了，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个什么玩意，过河拆桥，过墙抽梯的事情，我也见得多了，没指望你还能信任我，这样吧，我坦白说，你要的那本账目，确实在我手里，不过不在我住的地方，你用不着枉费心机，你现在给我一笔钱，两千万美元，要瑞士银行的账户，然后等我回到美国，见到我的老婆孩子，我会把那本账目交给你。”陆景的肺都快气炸了，咬牙切齿的说道：“两千万美元？孟彪，我看你是疯了，我哪儿有那么多钱拿给你，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孟彪冷冷笑道：“你当然有钱，我为你做牛做马这么久，我能不知道吗？至于你凭什么相信我，你恐怕没有选择，你是瓷器，我是瓦罐，我他妈的烂命一条，我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你可不一样，你是陆家的大少爷，又是路州市的市长大人，说不定以后顺风顺水，平步青云，还能做到省长部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犯得着跟我同归于尽吗？”陆景坐在奥迪车里，手捏着方向盘嘎嘎直响，孟彪如果就在眼前，估计能被他生吞活剥，思虑半晌，沉声说道：“这件事我不能作主。”孟彪又笑：“那行，你可以跟你老子商量商量，尽快给我答复，另外多说几句话，我没打算放掉杜慎言和殷南珊，先饿他们几天，然后再找个地方，送他们两个安安静静的归西，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他们俩这笔人命官司，也得算在你的头上，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选择。”
“啪”的一声，陆景把手机摔了出去，砸在前方的挡风玻璃上，顿时散了架。
整整两天一夜没有进食，杜慎言已是饿得昏天黑地，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相比之下，殷南珊似乎还好些，只是脸色愈发显得苍白，两个人半躺半坐，四目相对无言，最令人心忧的是，从这天的上午开始，除了不让吃饭，孟彪甚至连水都断了顿，任凭杜慎言如何喊叫，外面的那些人，总是充耳不闻，杜慎言不由得暗暗担忧起来，难道孟彪真想饿死他们？他看看殷南珊，问道：“今天几号了？”殷南珊说道：“应该是三十一号，你问这个做什么？”杜慎言抬头瞧瞧，四周高耸的铁壁，笑道：“操他妈的，我有点儿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前天咱们俩就该跑掉的。”殷南珊亦是笑了笑，说道：“你怎么说脏话！”杜慎言摆摆手，笑道：“我常常说脏话的，只是在你面前不说。”殷南珊又笑：“为什么在我面前不说？”杜慎言呵呵笑道：“还能为什么，你是领导，我还指着你赏口饭吃呢，怎么能随便说脏话，你要是一个不高兴，把我开除掉，那我怎么办？”
殷南珊挪了下屁股，笑道：“不至于吧，我看你是假斯文，真粗鲁，他妈的，他妈的，操他妈的。”她学着杜慎言的语气，连骂几句脏话，不禁莞尔又笑：“其实我发火的时候，也想骂人的，只是有时候，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骂，你来教教我好不好？”杜慎言一愣，随即哈哈笑道：“真的假的，骂人还不简单，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呗，他妈的，混账王八蛋，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臭狗屎”
殷南珊咯咯的笑道：“他妈的，混账王八蛋”
杜慎言摇头笑道：“不行，不行，你这样不行，骂人得有气势，再跟我学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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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秀英说道：“我睡不着。”
杜禀实依旧闭着眼睛，说道：“为什么睡不着，昨儿晚上喝咖啡啦？”
蒯秀英叹道：“你说慎言这次出门，也有好多天了吧，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
杜禀实说道：“你可以打给他。”
蒯秀英说道：“我打过了，他说事情太多，忙得没空。”
杜禀实说道：“那你还担心什么，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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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秀英推推他的胳膊，说道：“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个月，慎行就要结婚，眼里手里的都是事儿，从明天开始，哦，不对，从今天开始，你负责接送杜林。”杜禀实愣了愣，不解的问道：“我接送杜林？那你又做什么？”蒯秀英说道：“我还能做什么？慎行的新房不用打扫吗？他和李倩的首饰衣服不用买吗？亲戚朋友的请柬不用送吗？你说我做什么？叫你做这么点儿事，就不乐意啦？”杜禀实磕磕烟灰，讪讪笑道：“行行行，我负责接送杜林，你忙你的，不过早餐我不会弄，你得给他弄好了，这小子嘴刁的很，我侍候不来的。”
蒯秀英瞪了他一眼，摁灭台灯，一言不发，倒头睡下，杜禀实又吸两口烟，掐掉烟头，重新钻进被窝，说道：“其实慎行那儿，用不着你太操心的，他比慎言稳当的多，赶明儿，我也跟你去他那个新房看看，哎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蒯秀英“嗯”了一声，说道：“你要跟着我干嘛，自己不会去吗？又不是不认识地儿。”杜禀实说道：“我这不是没钥匙嘛！”蒯秀英说道：“钥匙我给你，你随时都可以去。”杜禀实被她呛得无话可说，怔了半晌，只好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再说吧，再说吧，还是咱俩一块儿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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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彪，你还在西安吗？我刚给小斌打过电话，他说你让他今天回路州？”高大志声音有些急促，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看杜慎言的事情，你还是”孟彪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我现在回不回去，都已经不重要了，大志啊，我让小斌回去帮我办件事，你什么都别管，有机会，我再向你慢慢解释。”高大志说道：“我不要你的解释，我只要你告诉我，你让小斌办的是个什么事请，阿彪，你不是不知道，小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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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怒道：“孟彪，你放肆，我怎么会烧掉你的房子？”
孟彪说道：“不是你烧的，难道还是我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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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孟彪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说道：“不错，承认又怎么样？我的老婆孩子都在你手里，我能不想办法自保吗？这是人之常情，我没有错，错的是你，是你一再逼我，逼得我走投无路。”陆景沉默半晌，说道：“我没有逼你，我甚至还在帮你，是你太多心，阿彪，我对天发誓，你家的房子，不是我烧的，这中间肯定有误会。”孟彪说道：“有误会也好，没误会也罢，咱们今天算是把话说开了，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个什么玩意，过河拆桥，过墙抽梯的事情，我也见得多了，没指望你还能信任我，这样吧，我坦白说，你要的那本账目，确实在我手里，不过不在我住的地方，你用不着枉费心机，你现在给我一笔钱，两千万美元，要瑞士银行的账户，然后等我回到美国，见到我的老婆孩子，我会把那本账目交给你。”陆景的肺都快气炸了，咬牙切齿的说道：“两千万美元？孟彪，我看你是疯了，我哪儿有那么多钱拿给你，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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