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同进同出
大云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舒雨洛站在窗口怔怔地看，时间过的这样快，会不会哪天我一觉醒来，头上已白发苍苍？
“今年的雪倒是比去年迟了许多，这都十二月了。”芜苑给小手炉换了新炭，又拿小褥子包了一层，才塞进舒雨洛手里。
“十二月了。”怪不得人们总爱把时间比作流水，这一眨眼，就流走了那么多，可不能再这样消极怠工下去了。舒雨洛收回神思，吩咐芜苑：“水泽院的修葺也完成了，也差不多该去看看那些掌柜了。”
芜苑像是吃了一惊：“今儿？外面可大雪呢！您又怕冷。横竖都有人替您盯着，何必急在这会儿。”
舒雨洛摇了摇头，大约是在管理层混惯了，习惯了未雨绸缪。眼下虽说太平，可指不定日后会发生什么。进了十二月天气也只会越来越冷，若再有个大雪封路的万一可如何是好？该办的事就没有理由拖延。于是便回头找竹笙。
“李师傅说衣服做好了，竹笙取去了。”提到李裁缝，四下又无人，芜苑便问出了那日与李师傅同样的疑惑，末了有点不敢置信的伤心：“您就这样不愿让王爷注意您？”
舒雨洛瞧她太过忧心自己与云亦濛的关系，只好半真半假地解释：“我倒不是针对云亦濛。只是如今我一届妇人，出名未必是件好事。你想想，这满朝文武都解不出来的题让我解开了，这不是明摆着讽刺他们曾经的十年寒窗吗？这功成名就的未必都是君子，我少不得用小人心思揣度。”
“这就是俗话说了，唉~”芜苑叹了口气，“您有警醒是好的，只是，怎么在王爷的事上，您就糊涂了呢？您瞧瞧三位夫人，一天能想出多少借口去见王爷。您是当真没有法子呢，还是没有这个心思呢？”
真是人无完人啊！芜苑要是不揪着我和云亦濛那档子事该多好啊！舒雨洛一心慌，就习惯性拿右手去捂右边的眉毛，迅速转移话题：“竹笙呢？怎么还不回来？今日如何也要找个理由出去不可！”
“为何今日非出去不可？”
云亦濛今天心血来潮，倒是偶然听了一番壁角。舒雨洛脑中的想法还在“老板为什么来”和“他听了多少去”之间拉扯，云亦濛已迫近了她，重复：“为何？”
脚边芜苑还行着跪礼不敢起身，舒雨洛说不好云亦濛是喜是怒是平静，只好竭力找个像样的说辞：“妾身每三月便要为母亲上香还愿，此番舅舅又征战在外，心中少不得挂心，便想去佛祖面前上柱香求个好签。”
啊，这就是古代妇人的悲哀啊，经济不独立，出行还受限！
“王妃的心意是好的，只是今日下雪多有不便。”
“便是下雪才更显心诚。佛祖面前这多信徒，日日高香，佛祖又能记住几个，实现哪个愿望？佛前千般愿，自是要有几多苦楚才显特别。”
“王妃也信佛？”
“诶，自然。”舒雨洛面不红心不喘地继续胡说八道。
说着这样唐突佛祖的话，还敢说自己信佛？也就同样不信佛的人听来，才觉得这番胡说八道有几分意思。
云亦濛深深看了舒雨洛一眼，便背转身去，免了芜苑的跪：“给你主子找件衣服，随本王出门。”
芜苑惊喜交叠，连声应了往橱子里找衣服去了。
舒雨洛也是惊愕，后又释然，心想等出去了，天大地大，任我变化。
上了马车后，心中牵挂着能让自己如愿去目的地的说辞，手指便不由自主地拉着羽缎斗篷的边角。若是对着旁人，随便哄一哄也就够了，偏偏云亦濛长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编出什么理由来都觉得浅显了点。于是苦思冥想一路，没想到临了竟然十分顺利。云亦濛就像是特地陪她出来似的，上了香，便随着她的意往路边的铺子里闲逛。舒雨洛先前还将信将疑问他一句是否有别的要紧事，后来也就泰然了，满心满眼都是视察店铺和获取市场情报。
在茶楼歇脚时，面前一份板栗糕，舒雨洛却难得连动也没动，满脑子都是茶铺的定价策略，过高则寒，总觉得需要个措施来招揽顾客但又不能太拉低现有的格调。而且，总觉得禾记茶叶隐隐有一种要打压自家茶叶铺的苗头。
禾记茶叶？好像有些耳熟啊！
有些答案，你越是觉得它近可触摸，越是差那么一指甲盖的距离。舒雨洛想得有些头疼，干脆抬了头问云亦濛：“爷，您可晓得，禾记茶叶是谁家的？”
云亦濛放下茶杯的姿态都做得十分高洁，与他挺直的脊梁一起，像是时刻在诉说这个衣锦的男子从里到外都是人中龙凤。
舒雨洛以为他是要回答自己了，没想到他竖了竖食指，轻轻贴着唇珠，示意自己往台上看。舒雨洛狐疑地动了动脖子，台上说书人不知讲的哪个战争故事，一场战役讲到高潮时一拍板子就中场休息了。
“城池坚固，易守能攻，又是战略要地，你以为他所说的弃城诱敌如何？”
“我？”舒雨洛指了指自己，有些狐疑。我不就是个听书人吗，结果他卖完了关子自然会讲啊。
云亦濛取下自己腰间的白玉佩，漫不经心的掂了几掂，道：“你若能说出三分道理，下次出门就方便多了。”
舒雨洛秒懂，自然不能放弃眼下的机会，斟酌片刻道：“诱敌入废城，然后围困，使他们弹尽粮绝，一网打尽，也是个好计策，只是——”舒雨洛瞧了眼云亦濛，郑重道：“只是据他所讲，这城是要塞颇为繁华，城内外皆种有粮食单，单是烧物资而言，工程也太过浩大，何况还有许多的百姓，弃城并非易事。退一万步讲，即便我方成功围困，可短时之内粮草尚可支撑，敌军有城墙掩护，两军对峙，我方未必就能反败为胜。再往长了想，双方援军都至，战况又是僵持之境，反是我方白白让了一座城池。”
舒雨洛皱着眉，又是好一阵思量，云亦濛倒是异常耐心，等着舒雨洛的总结。
“这种情况说到底，就是拼谁的援军先到，可这偏偏无法计算。依我纸上谈兵，与其弃城诱敌，不如坚壁清野。有这样坚固的城池做护身符，终归是胜算大点。”非我专攻，说完了，到底是心虚，一直拿眼偷瞧云亦濛。云亦濛安坐如钟，沉默得舒雨洛心里越发打鼓，都打算双手一呈请他无视自己胡言乱语时，云亦濛“嗒”地一声将玉佩放在舒雨洛杯旁：“虽说诸多纰漏，但到底抓住了根骨，有几分道理。走罢。”
“走？不听结局了？”
结局便是你所说的四个字。分明是我打的战役，倒像你也参与了似的。云亦濛站起身，阴影便投在舒雨洛身上，舒雨洛觉得心脏都受到了压迫，连忙点着头站起来。
茶小二看见这桌的光景，知道是要结账，连忙就过来了。舒雨洛瞧了眼要付账的云亦濛，识趣地戴上帽兜先往门口走。谁知一只脚刚站到门口，便迎面碰上两个浪荡子。
“哟，这是谁家小娘子，这样雪肤花貌！”
云亦濛听音回头，便见舒雨洛微微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步有从容无仓皇，避开那男人的手后，站定的样子越发傲骨如梅，回望的目光坦然无畏，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子干脆利落的高洁和不留余地的轻蔑，像是红梅穿透冰雪，像是银刀劈裂玉碗：“非尔能调戏的人。”
两个浪荡子当场变了脸色，胳膊已经提起一半，舒雨洛却忽然回头，冲着背后白衣锦袍的贵公子甜甜一笑：“相公！”
云亦濛不动神色地接受了舒雨洛眸中如有千灯齐放的惊艳，稳步迈完最后两个步子，伸手将舒雨洛护在身侧，常年淡漠的目光忽然淬冰一般扫过两人，还带着点杀伐凌厉，让人无端想起战场亡魂无依：“原家c贺家的两个公子？少给祖上丢人。”
原c贺两家的纨绔子望着从容走远的俩人面面相觑，又扭过头头看了一眼讲两军厮杀讲到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失焦的双眼终于有了些光彩：这是遇上九王爷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爷！祖宗庇佑方才没有动手动脚啊！
舒雨洛随云亦濛回了马车，多嘴问了一句：“原家c贺家？是有军功的吧？”
云亦濛冷哼了一声：“祖上的铮铮铁骨倒成了这些纨绔的温床了！”
你也不过同那两人相同的年纪，教训起他们倒跟个长辈似的。不过也是，你是王爷嘛，训谁不跟训孙子似的。
舒雨洛耸了耸肩，一幅司空见惯的模样：“都说富不过三代嘛！其实也没那么糟，好的是青出于蓝的。”
云亦濛瞧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一路都不再说话，直到舒雨洛下车，被云亦濛一把拽了胳膊：“原来你是第二种。”
舒雨洛被他没来由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略歪着头去看他，明亮的双眼也像是染了一层雾，如白露成霜。
我的王妃，却对我不上心思。这诸般变化，却是何时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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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了。”怪不得人们总爱把时间比作流水，这一眨眼，就流走了那么多，可不能再这样消极怠工下去了。舒雨洛收回神思，吩咐芜苑：“水泽院的修葺也完成了，也差不多该去看看那些掌柜了。”
芜苑像是吃了一惊：“今儿？外面可大雪呢！您又怕冷。横竖都有人替您盯着，何必急在这会儿。”
舒雨洛摇了摇头，大约是在管理层混惯了，习惯了未雨绸缪。眼下虽说太平，可指不定日后会发生什么。进了十二月天气也只会越来越冷，若再有个大雪封路的万一可如何是好？该办的事就没有理由拖延。于是便回头找竹笙。
“李师傅说衣服做好了，竹笙取去了。”提到李裁缝，四下又无人，芜苑便问出了那日与李师傅同样的疑惑，末了有点不敢置信的伤心：“您就这样不愿让王爷注意您？”
舒雨洛瞧她太过忧心自己与云亦濛的关系，只好半真半假地解释：“我倒不是针对云亦濛。只是如今我一届妇人，出名未必是件好事。你想想，这满朝文武都解不出来的题让我解开了，这不是明摆着讽刺他们曾经的十年寒窗吗？这功成名就的未必都是君子，我少不得用小人心思揣度。”
“这就是俗话说了，唉~”芜苑叹了口气，“您有警醒是好的，只是，怎么在王爷的事上，您就糊涂了呢？您瞧瞧三位夫人，一天能想出多少借口去见王爷。您是当真没有法子呢，还是没有这个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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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亦濛今天心血来潮，倒是偶然听了一番壁角。舒雨洛脑中的想法还在“老板为什么来”和“他听了多少去”之间拉扯，云亦濛已迫近了她，重复：“为何？”
脚边芜苑还行着跪礼不敢起身，舒雨洛说不好云亦濛是喜是怒是平静，只好竭力找个像样的说辞：“妾身每三月便要为母亲上香还愿，此番舅舅又征战在外，心中少不得挂心，便想去佛祖面前上柱香求个好签。”
啊，这就是古代妇人的悲哀啊，经济不独立，出行还受限！
“王妃的心意是好的，只是今日下雪多有不便。”
“便是下雪才更显心诚。佛祖面前这多信徒，日日高香，佛祖又能记住几个，实现哪个愿望？佛前千般愿，自是要有几多苦楚才显特别。”
“王妃也信佛？”
“诶，自然。”舒雨洛面不红心不喘地继续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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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雨洛也是惊愕，后又释然，心想等出去了，天大地大，任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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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雨洛耸了耸肩，一幅司空见惯的模样：“都说富不过三代嘛！其实也没那么糟，好的是青出于蓝的。”
云亦濛瞧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一路都不再说话，直到舒雨洛下车，被云亦濛一把拽了胳膊：“原来你是第二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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