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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章:叉叉(下)

  81。

  她爸爸被气的七窍生烟,然后战斗欲更旺,下定决心要把自家女儿培养成饱读诗书的一代才女。

  语文老师能做什么?自然是从认字背诗开始。

  我自小就知道亲戚之间有一个陋习,就是喜欢比较各家孩子的见识程度,谁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聪明,自家孩子定然会换来几句训斥,自家孩子碾压众人了,还要掩饰开心说这我们孩子就是个书呆子。

  我从小就觉得她们可真是无聊。

  比成绩比排名比奖状,甚至连身高也要拿出来比一比。

  “都十岁,你看看人家,高你一个头。”好像先天基因不足也是我们的错。

  而在我们最初牙牙学语的时候,能比的只有一件事,比哪个孩子认字认的最多。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代人独有的优秀标志,小时候经常会报导出某市或者某县或者某乡惊现一个三四岁的神童,小小年纪就认识上千字。

  后来长大了这类夸张的报导销声匿迹,因为时代进步再也登不上大雅之堂。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雷人的夸张广告,今天瘫痪多年的王老太贴了这个膏药能下地做饭,明天白内障的李老头吃了这个胶囊重见光明。

  还有九百九十八元的全金全钻手表,抹一抹就能黑皮变白皮的魔法喷雾。

  那些俗烂套路根本没变,只是渠道转移。

  就像我在初中时会相信电视里那些说话不打草稿的商家一样,叉叉的爸爸也认定了认字多就是神童的真理,每天逼着叉叉背拼音读汉字。

  小时候有一种挂在墙上的塑料纸片,有的是拼音表,有的是汉字表,后来还有英语和数字表,叉叉的爸爸买了十几张,挂满了叉叉的小卧室,每天盯着她去认那些凸起的汉字。

  学会一张换一张,从单纯的汉字换到三字经弟子规,后来又换成了李白和杜甫。

  叉叉告诉我,她还没上小学就背完了小学一年级的古诗。

  “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你后来怎么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后来?后来我一看见汉字就恶心,别说背诗了,我都不愿意碰语文书。”

  初中时,安安曾经给我讲过她二年级被送到英语课后班学音标语法的事情,她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还没认全,就跟着一个个比她高两三头的学生坐在那里听一般将来时和将来完成时。

  她也和我说过这两个字,恶心。

  她小学成绩优异,和我一个天一个地,但是唯有英语从来没得过满分,初中更是一落千丈变成班里倒数。

  她说,一开始就反感的学科就像一开始就看不顺眼的人,注定讨不到什么好处。

  教育机构里有信口开河的老师,家里有心比天高的父母,笨鸟先飞这句话我们听了十几年,我却始终不知道,那只笨鸟最后怎么样了。

  笨鸟先飞就能变成聪明的鸟吗?

  为人子女,我门没有权利讨伐父母的决定,尤其是这种报补习班培养兴趣的决定,头上一直顶着为我们好的高帽子。

  也有的孩子因为得当的培养开发了智力,在某一个领域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得到后生可畏的肯定和赞扬,但也有像安安像叉叉一样的孩子,在过早的年纪就留下了后遗症,只等未来的某天隐患变成病症,最终留下恶心的形容词。

  父母没办法预料到之后的种种,我们也没有能力选择和拒绝,未来的路上都是变故,好心也可能是酿成恶果。

  这件事上,没有对错,只有获利者和受害者。

  叉叉小学后,领回的语文试卷分数一次比一次低,那个说好了言传身教心平气和不会打骂孩子的爸爸,终于举起了手里的的扫把。

  “我当时觉得特别解脱,他可总算是动手了,就他成天看我不顺眼还要忍着跟我讲大道理的样子,我看着都憋屈。”

  叉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爸爸也被逼急了说了心里话。

  “你们女孩子就是不中用。”

  后来叉叉才知道,老程家比她小的那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聪慧,恐怕她爸爸没少受刺激。

  但是这时候叉叉却想不了那么多,她爸扔下这句话时,她妈妈刚好进门,女孩子不中用的结论一下子刺激到了妈妈,两人一个气头一个气傲,很快就扯出了平时琐碎的大小杂事开始吵架。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俩第一次吵架,我不记得了,但你有本事吵架有本事离婚啊,成天把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他俩就算是因为我妈做菜忘记放盐吵架都能扯到我身上,好像我语文不好所以我妈就不会做饭了一样。”

  捅破了和她爸爸之间的窗户纸,叉叉干脆破罐子破摔,再也不像之前一样,她爸爸让背便背,反而是逆反心理日渐强盛,发展成敢用煤气灶烧语文书的状态。

  既然能在幼儿园就学习小学的课本,那么也自然有在小学就使用初中叛逆期的权利,然而我能认可叉叉的话,不代表叉叉爸爸也认可,她爸爸只会说,孺子不可教,顽劣异常。

  她爸爸不再逼着她学语文了,她也已经在语文这条河里沉了底,后来又遇到一个更年期的初中语文老师,以及一个喜欢用罚写解决问题的高中语文老师。

  她们直接给出了叉叉默写拿不到分的结论——态度问题。

  女孩子天生文科好,默写理应比男生省心,万年碰上一个叉叉这样的,就是态度问题。

  她们会说,别人都背的下来就你背不下来?

  却没有人问过,为什么你背不下来?

  但我想,就算问了,就算答了,现况也会依旧如此。

  82。

  舍长已经朝我们两个看了好几眼,也难怪,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在宿舍这样窃窃私语过,叉叉每次说话都像是在宣圣旨,不闹的我们捂耳朵就已经很好了。

  等心怡上床,舍长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也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和我们两个挤在一起,舍长的床是一览无遗的危险一号铺,叉叉是上铺,在舍长之上,林亦博的床不在参考范围,董希正在自己的床上吃饭,想来只有我的床能供我们说说话。

  舍长坐在我的左手边,叉叉坐在我的右手边,我们三个伸直腿背靠墙,我忽然有一张坐拥天下的快感。

  “你们说。”我莫名兴奋,“我这样像不像太后上朝。”

  她们两个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叉叉反应过来,扯开嗓门朝我喊:“你是说我俩是你丫鬟。”

  舍长无声的把举起食指放在嘴前,做出一个嘘声的表情,然后朝着心怡的床位努了努嘴。

  我的对铺是林亦博,心怡的床位在她之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心怡躺在床上无规律颤抖的背影。

  舍长伏在我耳边声音压到最低:“又是梁嘉康?”

  还没等我回答,门外值班老师尖锐的声音传来:“把门开开!说过多少遍女生宿舍中午不能插门的!你们哪个班的啊!开门!”

  83。

  我和叉叉缩在床上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舍长则见怪不怪的去和值班老师周旋。

  “老师,我们这边是阳面,今天风大,一开阳台门宿舍门就会被撞上,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把门锁上的。老师我们错了,以后不敢了。”

  叉叉憋着笑,挤眉弄眼的朝我打眼色。

  还记得刚上高一时,舍长也像这样因为锁门被老师揪出去训话,靠着墙根支支吾吾被骂的狗血淋头,现在已经可以官腔作答,礼貌道歉,随意的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匆匆跑远的那一年,我甚至记不清发生过哪些事情,语文书学了三本还是四本,艺术节上的主持人学姐穿的是红色裙子还是白色裙子,最后的期末考试我考了多少名,在哪个考场,谁是监考老师,我统统不记得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但我们身上也都被它刻上了痕迹,在某些不经意的时间,忽然提醒你,原来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作为舍长。

  学会应付学会打发,也是其中一部分。

  我就这样见证了一个女孩子成长的变化,我也很想找个人问一问,我呢?我有什么变化吗?

  有没有,更好一点?

  84。

  就算是能和我抱怨自己爸爸抱怨出一篇陈情表,叉叉仍旧要继续和语文背诵作斗争,这是她逃不过的劫,除了打败和失败,没有第三种选择。

  叉叉四仰八叉的躺在我床上背诵,我偶尔出声给她纠正错音。她磕磕绊绊的读完第三遍后,咬牙切齿的说:“感谢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绝对是用心良苦为了造福后人,你看看这些破古文,不是明清的就是唐朝的,这个什么王勃就是初唐的,你看看《滕王阁序》有多长!有多长!”

  我赞叹:“你怎么没去学文,你历史肯定特别好。”

  叉叉一百八十度转体脸朝下倒在我床上,绝望了。

  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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