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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烈焰(上)

  “咚、咚、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木鱼声连绵不绝,可能对信徒而言,这木鱼声暮鼓晨钟,发人深醒。不过落在宁然耳朵里头,实在是嘈杂不堪。

  她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遮掩那木鱼声,谁曾想那声音如跗骨之蛆,简直让人头晕欲裂。宁然深吸了一口气,随手一划布下了一个结界。按照她的估算,这样的一个结界,别说是敲木鱼的声音,就算是地震自己也是听不到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宁然想的那样,木鱼声依旧在耳畔响起,不急不躁。

  就算是烂好人也有起床气的!

  宁然实在是忍无可忍掀开被子踩着鞋履走出了洞门。没错,就是洞门,妖怪不住在洞穴里,难不成还要修个宅子么?

  在九珈山修炼了这么多年,宁然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奇怪的状况。虽然在山腰上有一座佛寺,不过那里头的和尚念经声可从来没有传到过此处来。看样子,难不成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高僧?

  不过宁然还是一脸的怒容,就算是得到高僧,也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吧?

  此刻天色才微微发亮,宁然自从修成人身以来一直就是懒懒的性子。甚少在这样的时候起身,此刻抬起头来,才发现日出从云海之中跳出,仿佛从天边燃起的一簇火焰。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逼近那座庙,宁然心中反而胆怯起来。

  她从前不是没有来过寺庙,佛寺之中供奉着的诸天神佛并不是见了妖怪就喊打喊杀。她有时候觉得太过无聊,就会化作寻常的香客前来进香。银钱自然是没有,不过会带一些新鲜的瓜果前来供奉,和庙里的一些和尚也混的很熟。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看着门扉半掩的寺门,心里头竟生了惊怯。

  不过宁然还是咬了咬牙,越是靠近寺庙,这敲木鱼的声音便是清晰可闻。虽然听上去并不刺耳,不过到底还是扰人清梦。而且还不知道这个法力高强的和尚到底什么时候会走,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不弄清这些,宁然有预感,自己可能是没办法睡个安稳觉了。

  小心翼翼地推开寺门,发现原本吵吵闹闹的寺庙之中寂静无声。依稀可以看见那些和尚都聚拢在大雄宝殿之中,宁然立刻醒悟到,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么早的时刻来过寺庙之中,或许正是撞见了他们做早课的时候。

  宁然老老实实的在大雄宝殿前施了一礼,然后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这里的僧人多数都认识宁然,虽然有些诧异,不过依旧还是低眉顺目地做着早课。宁然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请自来算得上是不速之客,所以就躲在柱子后头一个个打量过去。

  环视了一圈之后,宁然自己都有些纳闷了。

  每个和尚面前都有一个小小的木鱼,而且敲击的节奏速度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简直也分不出到底是谁发出来的噪音,见鬼了,不过就算混在这一群人里,那个木鱼声还是无比清晰的在自己耳边浮现,清晰无比。

  她再次从廊柱后探出头来,因为毕竟是大雄宝殿供奉着如来三身,棠绫也不敢使用法术,只得一个个看过去。

  直到目光落在方丈身边时,宁然这才顿住了目光。

  方丈法号普慈,已经年近六十了。虽然是佛法高深的大德之辈,不过也没道理故意把木鱼声扩到山顶上去扰人清梦。

  可是现在方丈身边却跪了一个小小的孩童,面目模糊不清。

  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这寺里的僧人宁然原本也就认得个七七八八。虽说也有贫苦人家的孩子养不活送到寺庙里来的,不过那些孩子她就更熟了。更何况这孩子看身形也有七八岁大了,怎么着也不像是吃不起饭被送到庙里来的。而且躲在暗处,她就更加能确定木鱼声就是那孩子弄出来的。

  宁然简直气的要死,这到底是哪来的顽劣臭小孩,爸妈难道没告诉他木鱼声敲这么响是犯法的么?看来离早课结束还有一顿日子,宁然不怀好意的看了那小孩一眼,心底想着等会得好好教训他一下。否则天天这么敲木鱼,自己就不用睡觉了!

  早课结束后,一群僧人鱼贯而出前往去用早饭。方才那孩童模样十分乖巧,一直等诸位师兄都走完了之后,才默默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宁然终于看清了那孩子的面容,那是个十分俊美的孩童。如果不是剃掉了头发,想必还要更加玲珑可爱才对。他的皮肤很白,眉目如山水一笔浓转淡,整个人都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风采。宁然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要知道山上的妖怪小孩可没有这么好看的。大多半人半兽,十分顽劣调皮。

  一想到这个,宁然立刻又怒上心头。长得好看了不起啊,长得好看就能扰人清梦不成!

  一抹偷笑浮上面颊,那孩子身子似乎不大好,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当。大雄宝殿的阶梯原本就修得高,他走下来便有些摇晃不稳。宁然假意装作是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趁着他过来的一刹那伸出了腿。

  她已经能够猜出那小沙弥会发出怎样一声尖叫,然后晃晃悠悠地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然而预料之中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对方在还有一步路的地方收回了脚,有些疑惑地蹙着眉,用软糯糯地声音喊道,“施主?”

  宁然的脸立刻僵住了,自己……似乎出腿出的太早了?

  她呵呵笑了两声,有些尴尬的拉了拉自己的裙袂,将明显居心不良的右脚收了回来,“小师傅别见怪,我这是……抽筋、抽筋。”

  作为一个妖怪,竟然要在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面前撒谎。宁然觉得心中十分的伤感,自己真是给妖怪界丢脸啊。

  对方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因为到底还是个孩子,脸上圆嘟嘟的,笑起来那脸颊更是鼓起来,像是两个包子一样,“施主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去请师父来为你瞧瞧。”

  “不……不用了。”宁然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要是被方丈知道了,肯定知道自己是别有所图的。对着这么个小和尚,宁然可不愿意就此认输。

  等小和尚一走,宁然就麻利的跑了起来。早饭吃过之后,小和尚就开始做一些打扫的功夫了。他要把庭院前的落叶都给扫干净,小小的一个人儿,拿着扫把吃力地一下下划了起来。

  坐在树梢上的女子露出狡黠笑意,摊开手掌作势一吹,一阵狂风立刻呼啸而来,将其余地方的落叶吹了大半到庭院之中。眨眼之间,原本已经扫了大半的院落又变得落叶纷纷。

  小和尚微微一怔,拿着手中的扫把有点不知所措了。

  宁然捂着嘴偷笑起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不过很快,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小和尚念了一句佛号,又开始勤勤恳恳地打扫起落叶来。在他努力的挥洒扫把下,一堆堆落叶很快就被清理了出来。

  他扫的很慢,可是一下一下都很用心。挪着小小的身子将落叶倒进簸箕里,又吃力地将他倒在一旁的树根下。宁然气得发恼,再次吹来一阵妖风,于是打扫干净的地面又一次变得一片狼藉。

  小和尚,这次看你再给我扫啊。还不得气得哭爹喊娘?

  小和尚却挠了挠头,一时间也站着不动了。他闭上双眼没有再继续扫地,宁然终于乐开了花。怎么样,是想偷懒了对不对?不过才在树丫上晃荡了没多久,宁然灿烂的笑容立刻变成了苦瓜。原来这小和尚是在念经,和尚念经也没什么。因为住在九伽山上,宁然耳濡目染,倒还断断续续能背得出一点经书。

  可是小和尚念的经却格外不同凡响,一个字一个字全都撞进了宁然的耳朵中。强迫听完了一篇观音心经,宁然只觉得自己都有些头晕眼花了。

  念完经之后,小和尚又继续挥动了扫把。

  宁然这一次算是彻底认输了,小小年纪,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性,实在是太难得了。而且刚刚听完一篇经文,宁然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整这个小和尚,还是小和尚整了自己一把。她唉声叹气的从树上跳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准备回去了。

  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

  “咦,施主,你的脚好了么?”大概是觉得了无趣味,宁然忘记给自己加隐身术,前脚正准备踏出庙门,后脚就已经被小和尚喊住了。

  她无奈之下只得尴尬地笑笑,“对呀,已经没那么疼了。”那小和尚放下扫把,看她还是一脸扭曲,连忙噔噔跑到后院弄了一碗水过来,“施主,要不喝点热茶吧?”

  那原是一个有了缺口的瓷碗,茶叶更是普普通通,毕竟寺庙之中不重享乐,一切从简。按照宁然奢华的生活,这茶她平日是万万不能入口的。

  不过这一次,看着小和尚额头上涔涔汗水和亮晶晶的眼,拒绝的话便说不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