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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章 调头

  叶鎏离开了人群,救护车呼啸而过。

  他独自走在雨中,医护员窘迫地抬着担架往实验楼跑去。回来时叶鎏看到担架上那具大面积烧焦的躯体戴上氧气罩,但已经奄奄一息,血肉模糊。警卫人员在忙着给担架上的伤者开道,暴雨放肆地拍打过来,雨声甚至淹没了人的声音,现场秩序一片混乱。围观者将通往救护车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担架上几乎没有什么生命迹象的林茜,暴露在这滂沱的雨中,微动的眼睑也似乎流失了最后一丝力气,沉重地往下坠。

  叶鎏悲悯地看着她的尸体,然后加快脚步地离开了。

  回到复式公寓里,湿漉漉地拖着步伐经过大厅,也不顾室友乔庶那诧异的眼神,直进房间。

  叶鎏坐在桌前,用力地深深呼吸着,极力平伏焦虑的心情。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五寸大小的灰色日晷,上面已隐现着几处细微的裂痕,表面有轻度起伏的褶皱,像被风化过的英石。

  他将日晷放到窗台,阴沉的光线掠过日晷。叶鎏凝重地闭上双眸,似乎在等待什么的降临。

  慢慢睁开眼睛,依然是坐在房间的桌前。窗外清晨的阳光十分灼眼,叶鎏的头发与衣服也还很干爽。

  叶鎏站起身,撕掉了房门上日历簿21号的这一页。走出房间,乔庶正打着哈欠地从卧室走出来,边去冰箱找吃的边跟叶鎏说:“今天陈海的课我不去了,听那老头子干扯理论,还不如在家看《太空漫游2001》。”

  “你很明智,他今天要讲的内容,比库布里克都要无聊一万倍。”叶鎏笑道,简单收拾过后便准备离开公寓。

  “你不吃点早餐吗?老头子的课可消耗脑细胞咧。”乔庶抛给叶鎏一袋吐司。

  叶鎏将吐司放回餐桌,“我吃过啦,还不饿。赶时间先走一步了。”叶鎏顺手拿了一把伞,匆匆出门。

  乔庶有点无奈,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上面正播报着今天晴朗的天气预报,乔庶往嘴里塞了两块土司片,自个儿呢喃着:“难道这小子还藏了别的吃的?”

  ……

  风和日丽。

  叶鎏经过了学校广场的喷泉池,直接走向化学楼。

  现在还没到上课时间,化学楼除了一两个清洁工,基本上就没别人了。叶鎏来到四楼,走到那间会发生火宅的实验室。

  实验室摆满了各种瓶罐器材,每个窗口都撞上了防盗栏杆,整间实验室只有一个出口,而门口的灭火器已经积了好几层灰,看样子早已过期。叶鎏倚在了走道的护栏,等待着她的到来。

  叶鎏有些疲倦,从口袋拿出烟盒,摸出一根烟准备点燃时,似乎警醒地想到了什么,便把它们放回兜里。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着。

  循声望去,叶鎏看到了一袭米白色裙子的林茜。她化了淡妆,澄澈的杏仁眼非常好看。叶鎏望着走来的她,有点出神。突然脑海里闪过她被烈火焚烧的画面,闪过她在浴火中撕心裂肺的求救,顿时回过神来。

  “我好像记得……你是物理系的同学吧?”林茜莞尔一笑道。她唇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在叶鎏的心中激起一阵涟漪,把他的后半生都圈了进去。

  叶鎏瞥了一眼实验室,“我在等你。”

  “啊?等我?”林茜茫然看着他。

  “对,你今天来是打算做什么实验的?”

  “这个说了你也难懂呀。”

  “很危险么?”

  “有机化学实验哪个是不危险的,注意点就好。不会那么倒霉出事的。”

  叶鎏深邃地看着林茜,“你今天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啊?你真是莫名其妙。”林茜有点不耐烦地抱怨道,“我只是想来做个四氢铝锂的分解反应记录。”

  “没猜错的话,你会在加热了四氢铝锂固体后做冰浴,然后错手加进了四氢呋喃,发生高温爆炸。”叶鎏一脸担忧。

  “你是在诅咒我吗?还是仅仅想说我笨。”林茜越来越不满。

  叶鎏双手抓住林茜的肩膀,语重心长,“很多事情我解释不清楚,但它就那样发生了,让你措手不及。可能你理解不了我现在的话,但我能以我生命中任何可贵的东西打赌发誓,你今天必须远离实验室,去别的地方溜达去郊游去购物随便去哪里都行。你会在你未来每个幸福日子里想起今天有一个奇怪的家伙对你说的这番话,阻止你进去做实验。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林茜越听越迷糊,怕是遇到了一个疯子。“虽然你说得有些乱,但你们学物理的估计都差不多这样,情商都分给智商了,不过这样的搭讪还算清奇。”

  ……

  两人在最后一刻赶到到陈海教授的课堂上,坐在阶梯教室后排。林茜小声跟叶鎏说,“这教授的课太无聊啦,我今天都本来想着翘课的。”

  “的确无聊,但相信我,过来上一堂课可以救了你的命。”叶鎏看了一眼手表,“噢对了,老头子一会儿会提问你,你得仔细听听课了。”

  “啊,他会问什么?”

  “问你怎么能跑到过去的时间。”叶鎏打趣地说。

  林茜撇了撇嘴,“又是这种异想天开的问题呀,不过还不算难。”

  “哦?”

  话音刚落,陈海教授果不其然地点名了林茜回答问题。

  “林茜,你来回答下,假设你是以光速在奔跑,那么怎样的情况下,当你跑到终点时,到达时间会比你出发时间还要早?”

  林茜思绪了一会儿,然后说:“教授,你看过《星际迷航》么?”

  林茜的这句话像反诘一样,教授一时陷入两难,也不太敢公开承认自己年轻时也曾是个狂热的星际迷。

  “时间也是一种对比物。”林茜站起来,“如果我和另一个人,比如我身边这位男生,”林茜看了一下叶鎏,“我们各自架着接近光速运行的宇宙飞船在黑漆漆的太空相遇,擦肩而过后两艘飞船越来越远。根据广义相对论的时间膨胀和空间收缩效应,如果我们其中一人,比如我,选择调头,去加速追上这位男生的飞船……噢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鎏,流金的鎏。”叶鎏小声喊道。

  “嗯,调头加速去追叶鎏的飞船,”林茜温柔地笑着,“假设我终于追上他时,觉得用了五年的时间,但是,叶鎏却其实已经老了五十岁。谁要想去见另一个人,谁就会变得更年轻。也就是说,谁要是调头去追另一个人,就是在朝着对方的未来前进。”

  在场的同学和陈海教授,就连叶鎏,都听得入迷。大家都在回味着这样一个科幻小故事,尔后陈海教授终于清咳了两声打破沉默,“是这样没错……但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吗?”

  林茜张着那无辜而迷人的杏仁眼看着教授,“没关联呀,何况您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当我们以光速奔跑时,手表上的时间早就不动啦,我又怎么分清是不是回到过去的时间呢?”

  身旁叶鎏噗呲一笑,随后阶梯教室各处顿时起伏着同学们欢愉的笑声。

  ……

  轰隆……

  一阵雷鸣,教室的白炽灯突然明灭了一下。平静的晴天被乌云阴沉笼罩了,暴雨随即倾盆而泻。

  所有人都没想过这场雷阵雨的突袭,纷纷困守在室内等雨停。

  “我送你回去吧。”叶鎏拿出那把伞。

  “天呐,你怎么连这个都预料到了!”林茜一脸讶异。

  “因为,我调头回来找你了呀。”叶鎏撑开伞,在雨中对林茜微笑着。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