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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章 人心鬼蜮

  沈回这一去,直到暮色朦胧方才归来。

  三人出门相迎,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他鼻青脸肿,嘴角的血迹兀自未干,显然刚刚被人打了一顿。

  张淳见了他这副模样,回想白日之事,问道:“是不是那李三向你寻仇了?”

  沈回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张淳怒从心起,向莫然道:“走,我们找他说说理去。”说着向外便走。

  沈回抢上一步,双臂张开拦在他身前,道:“他有十来个打手,你们哪里是对手?况且小生是因为不愿透露你们下落,才被他们毒打的,你们这一去,岂不正合他意?”

  张淳不甘心地跺了跺脚,道:“难道就这样让他们白打一顿?那李三干嘛又要探听我们的下落?”

  沈回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道:“自然是要将你们两个卖给大户人家为奴,将陈姑娘卖到青楼里去了。”

  张淳心中怒火更盛,道:“他如此胡作非为,官府也不管么?”

  沈回苦笑道:“你们若是这城里的居民,官府自然会管,可你们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突然消失了,又有谁会在意?”

  三人知他所言不错,不禁担忧起来,陈语瑶更是失了心神,急切问道:“那该怎么办?”

  沈回道:“陈姑娘不必着急,小生在京城中有位亲戚,咱们暂且到那里去躲避一阵子,再则京城繁华,也好找活儿。小生已雇佣了一辆马车,此刻已停在门外,我们即刻出城,晚了城门便要关了。到得明日,恐怕就走不了了。”

  莫然隐隐觉得他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但形势紧迫,也不及细想,道:“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沈回道:“稍等片刻。”进屋子收拾了行李,回到院内,道:“走吧。”

  莫然等人跟着他出了院子,果然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几人上了车,沈回吩咐车夫赶路,又从包袱里取出几块烙饼,分给三人食用。

  张淳见他脸上伤势似乎颇为严重,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沈回摇了摇头,道:“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多谢张公子关心。你们先吃着,若是没饱,这包袱里还有几个,小生先到外面查看情况。”说着,卷起车帘,钻了出去,坐在车夫边上。

  马车出了城,先到附近的村庄中将就过了一夜,到第二日黎明才又赶路。

  莫然等三人坐在车上如坐针毡,不时探头出车外往后方观望,生怕李三追来。好在京城离简阳不远,到第三日晌午,马车已进入城中。沈回打发了车夫,带着三人来到一家客栈内投宿。

  莫然抬头看了看客栈招牌,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到底是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

  四人进入客房内,沈回将行李放下,说道:“你们在此处歇息片刻,小生去去就来。”走出门外,忽又顿在当地,回转身子,向陈语瑶道:“陈姑娘,你随小生同去罢,有件小事需要姑娘帮忙。”

  陈语瑶应了声“好”,也跟了出去。

  莫然和张淳在房中等了良久,仍未见两人归来,心中又担忧起来。莫然越发觉得事有蹊跷,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想得烦了,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张淳双目随着他身形左右转动,过了片刻,拍了拍桌子,道:“你累不累?”

  莫然站定脚步,侧过头看着他,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张淳道:“你指的是他们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也许是比较棘手的事情呢?不过,是有点奇怪,沈公子干嘛不直接带我们去他亲戚家,来客栈投宿,那不是浪费钱财嘛!”

  这句话如一盆冰水当头倒在了莫然身上,他只觉脊背一阵冰凉,失声叫道:“糟糕!”

  张淳被他这一声叫喊下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

  莫然攥了攥拳头,道:“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你还记得前日沈回回来时的情形吗?他说遭到李三毒打逼问后,才去找的马车,可为什么当时他脸上的血迹还没干?”

  张淳没明白他话中之意,道:“你的意思是他先去雇佣的马车,然后才被打?可是他这样欺骗我们,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莫然也无暇再跟他解释,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张淳更是不解,道:“离开这里?去哪?为什么?”

  莫然心中焦急,见张淳没有离开之意,也只好简要解释:“你怎么还没明白,这沈回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他在京城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当日他脸上的伤,多半也是自己弄的,是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带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把我们卖掉!”

  张淳听完他这番话,惊疑不定,道:“我们走了,陈语瑶怎么办?”

  莫然怔了片刻,拿起桌上的包袱,道:“先到别处躲起来再想办法吧。”

  两人正要出门,忽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哐啷一声,房门被人暴力踹开,门外站着的竟是五个官兵。

  带头那人似乎是个捕快,他看了看屋内两人,喝道:“绑起来。”

  莫然和张淳想要反抗,却哪里是官兵的对手?转瞬间已被制服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两人被押往京兆府,关入了大牢内。

  到得傍晚,忽有一人前来探监,只见他锦衣玉冠,但脸上一片青一片紫,却不是沈回又是谁?莫然和张淳一看之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沈回来到两人的牢房外,笑吟吟的道:“两位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莫然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骂道:“小人!”

  沈回收起笑容,轻叹一声,道:“其实小生也是一片苦心,怎的两位却不领情?可知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你们又举目无亲,在外面四处流荡,要么被贩为人奴,要么糊里糊涂的就被人杀死了,住在牢里,至少能吃个半饱,砍头当日,还能吃上一顿好的呢。”

  莫然不屑与他争辩,问道:“陈语瑶呢?你,你将她卖到哪里去了?”

  沈回又笑了起来,道:“你尽可放心,她过的是春色满园的日子,比你们可要舒坦多了。在这一点上,小生和她都该谢谢这躯体原先的主人,若不是他结识了一位喜欢寻花问柳的亲王,陈姑娘恐怕要沦为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而小生也再无出头之日。如果她将姬小王爷伺候好了,说不定日后能成为侍妾,如果运气好些,做个小妾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莫然闻言,只觉得世界一片黑暗,不住地捶击地面,哀声叫道:“我们不是同乡吗?为什么你要这么狠毒!”

  沈回哈哈一笑,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可知小生前世是干什么的?偷偷告诉你们,小生前世是个逃犯,犯的罪行,是杀妻弑兄。同乡?能比兄弟还亲?比妻子还亲?”

  莫然恨不得把他的皮活生生剥下来,直起身子,恶狠狠的盯着他,道:“终有一日,你不得好死。”

  沈回道:“不得好死?小生早就这么死过一回啦,尸身被天雷烧成灰烬,散落五湖四海,何等凄惨?可形体虽灭神魂尚在,此刻小生还不是好好活着?天又奈我何?”

  张淳猛地站起身,指着他道:“你为了荣华富贵,将陈语瑶卖给姬小王爷,那也罢了,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我们?”

  沈回作出悲悯的神态,柔声道:“张公子,你转过头去仔细看一看你的朋友,他长得这般俊俏,连我一个男人都忍不住要动心,日后若被哪个大家小姐看中了,从此飞黄腾达,回头寻小生的晦气,小生岂不是性命难保?再则,假如日后陈姑娘真的上位了,你们将实情告诉她,小生也一样要面临灭顶之灾。这一招叫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原是小生的拿手好戏,哈哈,哈哈。”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退出了牢房。

  莫然和张淳瘫坐地上,心丧若死。谁又能料想得到,同是来自地球、主动向他们伸出援手、彬彬有礼的沈回,竟是一个心怀鬼胎的奸诈之人?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不语。良久良久,莫然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道:“你为什么要说‘你为了荣华富贵,将陈语瑶卖给姬小王爷,那也罢了’,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为什么?”

  张淳不知自己这句话哪里错了,怔了一怔,小声说道:“因为我觉得,在这世道,陈语瑶能嫁给一个亲王,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莫然摇着头微微苦笑,道:“你还看不透吗?在他们眼里,陈语瑶只是,只是个玩物。”他说出“玩物”两个字,仿佛往自己心口狠狠捅了一刀,悲愤交加之下,竟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接着道:“再说了,贵族娶亲讲究门当户对,我们连平民都不是,就算那姬小王爷有娶亲之意,皇帝会同意这门亲事吗?皇族上上下下一干人会同意吗?退一步说,就算皇帝同意了,陈语瑶有可能立为正室吗?以她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甘居人后、屈居妾位?再退一步,就算她能立为正室,会容忍自己的丈夫三心二意、三妻四妾?再退一万步,那个喜欢寻花问柳的姬小王爷对她情有独钟,只娶她一个,陈语瑶会愿意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吗?”

  这些道理虽然浅显易懂,但如不设身处地的替陈语瑶考虑,便难以看破。张淳何曾想过这些,这时听莫然一条一条剖析出来,才知自己大错特错,也就无话可说。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