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36.寺流年（两个和尚）
两个和尚
一
武德五年（六二三），李渊是大唐皇上，那一年我七岁。
那年天大旱，太阳像个红火球，看不见它放光彩，却能看到它燃烧。
一天中午，漫山芝麻连花带叶带杆全着了，呛的小田鼠直咳嗽，满山乱窜。
田里的粮食也全烧的差不多了，我和小伙伴们饿了就去玉米地里捡苞米花吃，小脸天天都是煤炭黑。
到了冬至天才稍稍凉下来，但不下雪，先刮暖风，又下小雨，再下大雨，然后下大暴雨，最后终于山洪暴发了。
山里的窑洞全被洪水冲塌了，被埋在窑洞里的尸体也挖不出来了，活着爬出窑洞的都变成了乞丐。
几只乌鸦在干枝上嘶哑的叫唤。一群老幼病残排成长队顺着山道，浩荡往登封城逃荒行乞。
少林寺山门前，全国乞丐齐聚，知道的是等着喝地瓜小米粥，不知道的以为丐帮来开武林大会呢，吓得和尚们不敢轻易开门。
日落，四个大胖和尚挑出八大桶稀粥，不到一刻钟汤都没了，经常有等不到饭点，家人拿着缺口大碗排着长队，打回来半碗地瓜粥，没等喝呢人就咽气了的。
一天夜里我实在饿的慌，就从山门旁边的半圆小洞钻进寺里，推了好几扇门都有门插反锁着，后来在一块大匾上写着大金字的大房间里找到了半个窝头，当时我不认字，后来才知道那两个大字念斋房，是和尚吃饭的地方。
我正象吃着鸡腿那样享受地，啃着那半块窝头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一声，吓的我差点没咬到手指头。
二
东堂门前，两排柏树笔直参天，柏树旁边一块石碑，石碑上刻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图，画面栩栩如生。
堂里，佛祖金像，长眉师傅，小和尚和我。
长眉师傅问我:小孩，你爹娘呢？
我:逃荒路上走散了。
“你几岁了啊”
“七岁，不，八岁，可能是七岁，我不知道”，我挠着脏兮兮的长头发说。
长眉师傅:你愿意留我身边，做我徒弟，像他一样出家当和尚么
长眉师傅指了下站在他旁边的小和尚。
小和尚冲我的眨了下左眼，欲做鬼脸，师傅瞅了他一眼，立马恢复正经。
我蹭下鼻子:当和尚有粥喝么
长眉师傅:只要听话就有粥喝。
我:那我愿意。
长眉师傅补充:当和尚不能吃肉，要遵守寺规戒律，不能算了，我看你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包子你带他去柴房铺个床位吧。
我随小和尚刚迈出门槛一脚，长眉师傅声音追着我问:对了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头:兰诚。
通往柴房的青石埇路上，小和尚在前面走，我拖着被子跟在后面。
我扔了被子喊:包子等下，我拿不动了。
小和尚跑回来叉腰笑着说:你真笨。
我也笑:你怎么叫包子啊哈哈。
包子:哼，比你强，你叫兰诚。
想想兰诚不能讽刺又说:比你强，你叫腊肠，哈哈腊肠。
我追包子打，寺院里回荡着两个天真无邪的笑声。朝阳映着两个小大人抬着一条长被，渐行渐远。
柴房里黄土地面有些潮湿，包子在教我劈柴，我们俩一人拿一把大柴刀，柴刀的长度和我们俩的身材比例极其失调，后来我才知道，少林寺里的柴是有人劈的，师傅之所以让我们劈柴是为了锻炼我们的身体素质和自主能力。
夜晚，躺在铺上我问包子:包子哥，你睡了么
包子:没有，你怎么了
我略显伤感:想我娘。你想你娘么
包子:你娘早晚能找到你的，别伤心了，我就惨了。
我收伤感变好奇问:为什么惨了你娘怎么把你送少林寺来了，你想家么，对了，你在少林寺几年了你会如来神掌么
包子:你真烦。
我追问:说说，包子哥你说说。
包子:我和你一样也是逃荒来的，我娘得了重病又没药吃，也没饭吃。那天在山门口碰巧被长眉师傅看见了，我娘临死前把我托付给了师傅，哎，不说了睡觉吧。
我翻了个身，想安慰一下，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就转开这个话题问:那你会武功么，长眉师傅教你如来神掌没
包子一撇嘴:我比你早来一个星期，师傅说得三年后赐了法号才能练武功呢，睡吧睡吧，明早还得去延阙大师那学写字呢。
三
一天早上我和包子到少溪河抬水，看见河中心有一群大女孩在洗澡。溪水从山顶流淌下来，冲击岩石发出天籁之音，夹杂着女孩们的欢笑声，整个一个仙女沐浴的场景，那画面一帧帧定格在我幼小的心灵，多少年都能很美好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当天回去之后，我们被师傅罚跪了。师傅说我们犯了色戒，包子说他只想知道那群女孩是怎么把胸肌练的那么发达，我说:按佛经上讲，我看完这一切只要把她们忘了就没事了。结果师傅不仅罚我们下跪，而且还得抄十遍《金刚经》。
我在少林寺看了三次花开，三次落雪，那一年我十岁，包子十一。
一天早晨，朝阳依旧没有我们起的早，上完早课后师傅让我和包子去东堂等他。
东堂门前树依然参天，石碑上的一苇渡江图依然栩栩如生，一切如三年前我刚进寺院没什么两样，只是我的个子长了不少，甚至比包子高了半头，但仍然很瘦，这也更符合蜡肠这个外号了。
堂里，佛祖金像，师傅，包子和我。
师傅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放于膝盖，说:包子，兰诚，你们入寺已有三年，应得法名，也为检验你们这三年所学知识，现在各自回去，选取一字，天黑之前拿来与我看，要求这个字要有诗意，禅意，又要合师意。达到要求的便可用作法名，如若不然，还当继续修行。
眼看天黑，我们两个头都快憋成夜光的了，也没想出一个可以用做法名的字。
师傅说，罚你们去达摩洞面壁一年。
四
在洞里的日子，说是受罚，实则空前的悠闲，师傅差人定期送来盐米和衣物，我们俩倒成了衣食无忧，光吃干饭不干活的人了。当然只有盐米，饭菜还是要自己烧的，这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我和包子玩遍了达摩洞附近的小山小河。后来时间长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既然没意思干脆就不出去瞎跑了，索性在洞里看起了经书。
看累了经书我们俩又研究起了壁画上的武功捶谱。
画上两个和尚演练一套叫二指禅的功法。画上诗云：拳无掌能，掌无指精，指为掌之先锋。
我分析这诗的意思是欲练上乗之武功必得先练其手指头，于是我食指伸直用尽全力挫向石壁，结果并没有练成神功，不过手指倒是胖的和包子手腕差不多粗了，这也让我疼痛之余也有些许骄傲。
从那以后包子再想和我抢地瓜，我都会伸直食指放嘴边轻松一吹，吓得包子赶紧让我，生怕我挫他脑袋。
日子一天天逍遥快乐的过着，我们似乎忘了是因为什么而来这里，更不觉得自己是在受罚，我们俩甚至商量过怎么能再犯点错误，能让师傅多罚我们在这里几年。
光阴就是不论你想没想它，或在乎不在乎它，它都无声无息的流逝，如少溪河的水，更像漫山落下的黄叶。
五
转眼间少室山黄了，山秃了，离我们下山的日子更近了，这一年师傅从来没亲自看过我们，在我幼小心灵里，总觉得师傅不想要我们了，这样一想，又觉得自由逍遥也如浮云，还真想回去看看师傅，又怀念起在寺里的日子。
也许我们有时候盼望得到时最为美好，真的拥有一次后，又会怀念过去。
就像我和包子每次偷吃完肉包子后，都会胃涨，然后就觉得还是素包子更好吃。
又见到师傅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我下山时想着，会不会像武侠故事里写的那样，当我们进入山门，师傅已经不在人世了，或是遭暗器所害，或是被人下毒，我和包子从此走上了复仇的正义之路。
我正心血澎湃的想着想着，已然到了东堂门口，我又在想，石碑完好无损，柏树参天，常年翠绿，哎，东堂怎么就没点变化呢，哪怕达摩祖师的一苇渡江图，经过风雨的洗礼，多少赋予它岁月的痕迹，也算表示我不在这一年里，悄然发生的变化啊，可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如往昔。
师傅盘腿端坐蒲团之上，如一年前，如四年前，师傅永远都是那么坐着的。
我和包子双手合十行僧人礼，向师傅问好。师傅闭双眼没有做答，没有半点反应。
再合十再问好，依然没有反应，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我心头。
我看一眼包子：怎么了这是？
包子：难道圆寂了？
我们一起奔向师傅：师傅，师傅，师傅
可师傅依旧双目紧闭。
包子：弟子不孝，在您临终前都没能侍奉在您老人家身旁，此生再也无法报答您老的教养之恩。
我们俩正做悲痛欲绝状，场面相当悲壮。
这时，师傅睁开双眼凶神恶煞：你们俩个盼我早死是吗？刚下山就来气我是吗？你们俩个畜牲，快给我滚到柴房干活去。
我和包子鼠串。
六
夕阳映红半面天，炎热的白天结束了，天刮起一丝风，凉爽透过僧衣直接吹入身体，一棵千年老槐树下方丈给全寺的和尚们讲性知识。
方丈：祖师爷讲本性自度，见性成佛，谁能说说何为本性啊？
瘦和尚：我觉得本性即是本来的性格，不加掩饰的，你生下来是个好脾气，你就对谁也不发火，你生下来是个暴脾气，也别改了
胖和尚：得了，你说的那是本性么？你说的那是脾气。不懂装懂。
瘦和尚：我说的不对，那你说吧，还带笑话人的？
高和尚：我认为要见本性必须得有条件，也是佛祖讲的有因必有果，我们之所以见不到本性还是修行不够。还得多打坐多颂经。
矮和尚：那六祖不是顿悟成佛的么！他也没修行啊，六祖还不识字呢，听人念遍《金刚经》就全明白了，全懂了。
老和尚：六祖是例外，他老人家天生做佛的料。咱们比不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完全跑题了。
后来就有点起哄了，有个和尚喊：方丈讲，方丈给大伙讲讲。
还有捧臭脚的：对，方丈给大伙讲讲。
方丈：好了，大家安静，听我说吧。
其实本性是需要自我发现的，但发现的时候又要忘掉自我，如果心里一直有个自我，那你就见不着本性。
方丈喝口茶又：本性是在矛盾与怀疑中发现的，发现本性即是觉悟，但本性绝对不是修练的结果，我们所修练的只是觉悟的方法，并不是本性可以修练。
我听的云里雾里小声问师傅：师傅，您说方丈说这话，他自己见着本性没？
师傅耳语：没有。
包子坏笑：哦，空谈啊。
七
由于连年天灾，少林寺广开善门，全国各地逃荒的灾民络绎不绝，导致寺里经费严重透支。
方丈召集全寺四堂八院和尚们开大会，研究经费问题，大会开了一下午，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方丈决定让四堂八院自己回去磋商，各自拿出合理方案再开大会。
南院开院会，北殿开殿会，西阁开阁会，全寺一片噪杂。顶数我们东堂安静，我们三个人开的是堂会。
我首先表示愿意去中岳楼当店小二，所挣银两全交寺里，用于救济灾民，刚说明意图，就被师傅一票否决。
师傅：我们一个出家人去当跑堂，这要传出去，丢的可是少林寺的脸面啊。不行不行。
包子：听说怡红院就是一道士开的，当和尚的怎么就不能做店小二了呢，师傅认为做和尚就和别人不一样了，这不就是有了差别心么？怎么成就无尚平等觉悟？这可是佛门的忌讳啊。
师傅：你这小子油嘴滑舌，我让你们读佛经不是让你们乱拿佛说事————道士开怡红院最多算不要脸，和尚当店小二就是犯戒。
我和包子：啊，徒儿知错了。
最后全寺上下一致决定，和尚得用即要脸又不犯戒的办法————背上口袋化缘去。
包子问师傅，说：难道乞讨就不算不要脸吗？
师傅说：有一点你们必须注意，我们化缘是为了筹集救人所用的经费，并非为了自己，所以我们不是乞丐。既然不是乞丐，化缘也就不能叫做乞讨。你看乞丐要钱时说的是：大爷行行好吧给我点碎银子吧，这是明晃晃的乞讨，而我们要钱时说的是：为了能救更多人的性命，请您多多益善，瞧，这是多么伟大啊。
八
斋房里等待开饭的和尚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有的人都开始小声议论了：七天了，都七天了，三七二十一顿水煮白菜了。啥时候能换换菜呀。
方丈端坐正位，有些看出大家的心思，于是开口：今天我们最后一天吃水煮白菜了，这些天让大家吃这道菜，每个人的感悟定有所不同，我们修行就应该从身边的小事做起，我们每天都在修行之中，正所谓生活处处皆修行。
伙房和尚抬上两大木盆水煮白菜，胖和尚从大盆里盛出一大碗，送到方丈桌上。
方丈喝了一口继续讲：五乳峰上的白菜清热解毒，加以少室山泉经太室石锅微火慢煮，这道菜没有放入任何佐料，只有白菜与泉水自身的，淡淡的甘甜与清香。吃到肚里回味无穷，细细品味似有千滋百味依依来袭，这道菜的意义难道不正是我们出家人所追求的至高境界么？
下面众和尚连连称是，搞的我和包子莫名其妙，觉得大家都在口是心非，本来水煮白菜就淡的如白水，甚至不如白水，怎么经方丈一顿胡编乱造竟成了人间美味了？
斋房里大家一片虎狼吞咽，滋流声连连。
包子实在用不下去了，站起身来问方丈，道：方丈您刚才说今天最后一天吃水煮白菜了，那我们明天吃什么啊？
方丈在桌上拿起块小手帕，擦擦嘴，道：包子小和尚不光活在当下，更关心未来，这是积极向上的表现啊，值得大家学习，————我们明天不吃水煮白菜了，我们明天吃——
众人期盼的眼神告诉我，他们要吃方丈。
方丈接着说：我们明天不吃水煮白菜了，我们明天吃——白水汆白菜。
众和尚晕倒，我和包子大哭。
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包子每天早上多了个扫大院的活儿，两把扫梳飞来送去。
我将最后一个旮旯扫完，用木铲将尘土装进簸箕里，包子深呼一口气，双手举过头伸了个懒腰：腊肠，你说咱可从达摩洞回来大半年了，师傅怎么没提法号的事啊？
我把扫梳往肩膀一甩：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不会是师傅也忘了吧？
包子：应该不会。要不咱们去问问吧。
我：别问了，像上次一样再挨罚怎么办啊？
包子：正好我还想回达摩洞呢。
我：那要是这次不罚去达摩洞呢，罚去三皇寨呢？
包子：三皇寨又冷又没地瓜吃，去那可惨了。
我：那不问师傅了吧？
包子：不起法号就不能练武功，不练武功就当不了大侠。
我：那是问还是不问啊？
包子：你想学大力金刚掌么？
我：想
包子：你想当大侠，救穷苦人，顺便找你娘么？
我：想。
包子：为了我们的梦想，豁出去了，咱俩这就去问师傅。
我：咱俩去没问题，不过得你问，我站着陪你。行么？
包子：为什么啊？
我：你能说会道，我嘴笨。
包子：你这么说不对啊，我承认我挺能说，但我不认为我很会说，咱俩就好比家雀与杜鹃。
我忙问：怎么讲呢？
包子：我是喳喳乱叫，你开口自带音律。
我被包子夸得有点飘飘然的茫然。
包子又：往往就是象你这种话少的，但针针见血的，最能把话说到点子上，最后能把事办漂亮了。
我听包子这么一说，心里这叫一个美，一口答应了——包子站着陪我，我问师傅为什么还不给我们起法名。
等走到东堂门口了，我才反应过来，又上包子当了。想往回跑，已经来不急了。
十
师傅：你们俩鬼鬼祟祟干什么来了？
我：师傅——我——我——我和包子的法名想好了。
师傅：哦？
包子趁热打铁：师傅我们想好了，我叫释怀，他叫释放，您看做得法名么？
师傅：呵呵，做不得做不得。
包子：为什么做不得啊，师傅，法名不也就是个代号么。
师傅：当初我罚你们去达摩洞，其实只是为了让你们能更好的锻炼，至于让你们想一字法名只是我随口一说，从来少林寺的法名都是师傅起的。
包子瞅瞅我：咱俩被师傅骗了。
师傅又说：今日我赐包子法名释忍，赐兰诚法名释戒，你们二人带上我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去三皇寨罗汉堂找素闻素大师学习武功，三年期限，通得过素大师的考核再回来见我，若通不过考核就留在三皇山上继续学习吧。
我和包子：谢师傅，谢师傅，徒儿记住了。
师傅又：练武的同时别忘了佛法的修行。
三皇寨分不清四季，长年寒冬，积雪封山，登山相当困难，传说中素大师有一百八十多岁，像我和包子这样的晚辈，谁也没见过。要找到他更是难上加难，真不知长眉师傅安的什么心。
我和包子爬了一天的石阶，傍晚终于没路了，面前的白雪如沙漠里的白沙，空旷而无尽，再回头往下瞅，寺院变成一粒麻点，已然看不见这个饭点本应有的炊烟，进退无路的我们俩，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山顶小庙里，素大师坐火炉前给小火炉加木块，旁边八仙桌上有陈年老酒，花生仁，咸菜条，小豆腐等素菜。
谁说和尚不喝酒，我都不信，就连素大师这样修行高深的僧人也是视酒如知己如命
，更何况平凡的和尚们呢。
看着似乎无尽的白雪，终有尽头，然而白雪的尽头却是又一座山崖。
山崖上我和包子还在坚难的踩着顽石努力攀爬，我们还没到，仍在路上，此刻。
再回头，来时路已变成一条线，寺院也由麻点到模糊，然后就不见了。
黑夜由身后推送到眼前，天大黑，我只能听见包子的喘息声，已看不见他人。
传说中三皇寨上的飞禽走兽全是扯淡，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我甚至怀疑素大师在不在这座空山上。
渴了我们就吃雪，饿了呢饿了包子身上有干粮。
路上我们遇到一次雪崩，将我们送回半山腰重爬，又遇上一次塌陷，把我们掉到一个五米多宽，三米多深的大坑里，爬不上来，后来还是包子想的办法好，用手攥一小雪球，在地上来回滚，直到滚到足够大，足够高，我们俩爬上雪球，踩着雪球才免强爬出来。
三个日夜，一座小庙映入我的眼敛，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彩虹一般心情舒畅，一只秃鹰从我头上飞过，鸟瞰当时画面：一座雪堆的古庙，门前俨然立着两个小雪人。是一童话里的场景。
天阴霾，雪依然在下。
素大师正小盅慢饮，火炉着得通红，素大师的火炉可能是俄罗斯火炉的鼻祖，也可能是大师那时就和老外有交情，借鉴了人家的技术。我没有去考证，反正极像俄罗斯火炉那样。
包子紧扣门环，大师允进，我们俩进屋后跪地就拜，生怕大师说你们找错人了。
素大师看罢长眉师傅的信，让我们自己找地方住下。
和少林寺一样的柴房，不一样的是没有潮湿，然而却多了份冰冷。我肚子咕噜咕噜叫，包子嘴里直嘟囔：不带这么欺负小孩的。
十一
在柴房一睁眼，我们已经来三皇山罗汉堂三个月了，我总会想，我们不是来这学武功来了么？
素大师偶尔练剑，却始终没教我们一招半式。在这里武功是没学着，但也学了一身绝技，筛豆子，捡豆子，泡豆子，磨豆子，豆浆，豆腐脑，豆腐块，豆腐皮，我和包子成了豆制品一条龙。天天做豆腐倒是吃好喝好，但这是我想要的么？如果我为了吃好喝好，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斋房做苦力
一天深夜里我腹泻回来，经过素大师窗前看到了这样一幕：大师手捂胸口，面色腊黄，表情极为痛苦。我刚要进去问清情况，却看见大师从床下翻出了一只大葫芦，这葫芦极大，颜色也与正常葫芦不同，是血红色的，很明显这只葫芦被大师装了机关，前面是一个排烟筒，后面是根吸管。我将身子退了回来，这时包子赶来问我：这么长时间，你掉厕所了我示意他小声说话，往屋里给他一个眼神。
大师将葫芦盖儿拧开，倒进了一包白色粉面，又燃了一块酒精棉，扔了进去，狠吸了几口，长嘘了口气。
这场面吓了我和包子一个大跳，难道大师在吸毒品
大师已经知道我们在门外了，干咳了两声，说：进来吧。
包子:大师您这是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大师:你们俩坐下吧，听我慢慢讲给你们听。
我抬起头看大师的脸已恢复正常了，更比平时多了份慈祥，这次是我们来罗汉堂以来大师和我们说了最多话的一次。
大师说：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长年积雪的深山老林一住就是五十年么？
我摇头，包子说:您为了修行呗。
大师摇头:修行不一定非在庙里。
大师又说:我二十岁那年在江湖行医，被奸人所害中了一种叫“火红”的剧毒，容貌从一个潇洒少年瞬间变成一个老头儿，当时我生命垂微，逃到少林寺。我后来的师傅妙寻法师将我背到这三皇山上，利用这里的寒冷来冰冻‘火红’的毒性，后来才保住了我一条性命，我遵师父遗愿做了罗汉，建了这座罗汉堂。
包子：当年您二十岁，在这里五十年，那您现在只有七十岁啊
大师:是这样的。
我:外面的人传言您一百八十岁了。
大师:可能是因为我二十岁时已经像一百岁了吧，不过很少有人见到过我，这些年我只和长眉师兄，还有几个师弟有来往。
大师吸完最后一口，收拾烟葫芦。
包子忙问:您这是哪一出啊
大师:这火红毒，每年天气稍暖都要发作几次，我就自己配了些药来减轻疼痛。
我:这葫芦好特别啊。
大师:这个叫千年血葫，只在这三皇山上最冷最高峰才有，它不仅需要在冷冻条件下生存，更能耐得住烈火高温，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大师指了下墙上的酒葫芦:释戒把酒拿来。
我:大师身体不适，还是少喝点酒吧。
大师:身为出家人本不该沾这物件，但克制火红毒，非这烈酒做药引不可，因此有些时候人只能放下一些所谓的戒律。
包子急忙将酒葫芦挮了过去。
十二
天好冷，一开门就有刺骨的风往屋里钻，罗汉堂年久失修，也四处透冷，我们三人的僧衣又是补丁上面叠补丁，御寒的最好办法就是坐火炉旁吃野山椒炖豆腐，耳似冒火，身若淋浴，不知不觉中轻松盗汗。感冒轻易是不敢惹我们的。
秃鹰从堂顶掠过，脱落一片羽绒，绒毛轻盈的从我面前飘落，我欲伸手接住，偏巧微风扶过，绒毛绕过我手，包子想快速度的将它抓在手里，却又被他出手的风吹走了。
素大师站在远处笑着朝我们招手。
包子捡起绒毛跑到素大师身边，我跟随其后。
素大师从包子手上接过那一片绒毛拈在手指问我：这一片绒毛从空中向下飘落所产生的重量大不大
我不知大师问这话的意图，但还是很诚恳的回答:不大。
大师又问包子:这一片绒毛从空中向下飘落所产生的速度快不快
包子摇摇头，说:不快。
大师又笑着说:即不重又不快，那为何你们却抓不住它啊
我和包子陷入迷茫的思索状态。
素大师仰头将绒毛吹向空中，那一朵绒毛如同脱离了地球引力一般，急促向上，待绒毛飞到了最高点后又如一片雪花一样，缓缓下落。
我和包子仰着头盯着绒毛，像两只等待母亲喂虫子的小鸟。只看素大师纵身一跃，极其轻盈敏捷，丝毫不像一个七旬的老人。大师在半空中定格两秒，迅速出手将绒毛用食指与中指稳稳夹住。
我和包子见这场面先是惊呆，然后连连叫好。大师拈绒一笑，说:从明天起你们开始和我学轻功。
我和包子激动的想哭。
十三
练武功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在你背后给你两掌，天下第一的绝世神功就是你的了这回事，练轻功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我们说轻功，谁要以为轻功就是像我们堂顶那只秃鹰那样会飞，谁就是傻子。素大师教我们的轻功只不过是比正常人弹跳的高，落地的轻，当然了具体多高多轻，还得看你功夫练的到没到家，仅此而已。至于有没有像秃鹰那样会飞的轻功，恕我无知，无可奉告。练轻功并不像我听说的那样:腿上绑两块大石头，拖着石头往房顶使劲。那些只是古老的传说。
我们练轻功的情景是这样的：太阳还在睡觉，大师就把我们喊起来往山下跑，在我们累的上气接不上下气，想坐地上吃点雪，聊会天的时候，大师总能很及时的出现，或是皮鞭或是板砖，总是比休息一下更能让人产生动力。
我最怕的不是往山下冲刺再冲回来，你见过青蛙是怎么跳的么？我最怕的是模仿它跳，我不明白素大师为什么把我们好端端的两条腿的高级动物，非逼着学那只该死的赖蛤蟆。
包子边跳边牢骚:如果非要在动物身上找灵感的话，咱能不能考虑一下，模仿模仿乌龟是怎么爬行的。
十四
我助跑八米，垫步纵跳能摸到房沿那天，素大师夸奖我进步了，但包子比我蹦的还要高出一个大拇指。于是素大师说你们要学会劳逸结合，其意思就是可以放松一下玩玩了。
在三皇山最好的娱乐活动都是雪地项目，打雪仗，堆雪人，后来包子干脆从柴房找来两块木板绑脚上，手持两根棍子从山顶往下滑，起初我们俩竞速，后来我实在追不上他，改比技巧了，我空中翻腾一周半头先着地，包子腾空转体720嘴巴啃泥，技术相当，很难分出伯仲。
这天包子对我说他读了《奇门遁甲》，声称通过看脉搏就可以知道我早晨吃的什么饭，再通过他的意念作用甚至可以看出我昨天吃的什么饭，我对他说的话表示怀疑。
为证神通包子叫我伸直右手然后用力拍我手掌，我要在他拍完的瞬间快速攥拳，不论是痛是麻都必须配合他。
包子若有其事的对我发功，然后说我早上吃的面条，我点头。他又故弄玄虚的打坐运气，说是为了增加意念，然后又看出我昨天晚上吃的地瓜小米粥。我说:咱俩几乎上茅房都一起去，你还对我发什么功啊如果您记性好，前一个月我吃的什么，你也能说对。包子叹气:哎!你不懂，这个真是我通过《奇门遁甲》看出来的。
十五
少林寺的八月，天高，云似棉，空湛蓝。一只山鸟在古树上蹲着，不时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叫。
一天傍晚，寺顶炊烟缭绕，夕阳照得漫山红光，我觉得我前世一定和眼前这画面有过很深的缘份，不然为何每次遇到这样的傍晚，我都觉得很熟悉，觉得美好。又总怕失去，然而又每次失去，失去之后又极度伤感。
我看着夕阳西下，落没于地平线，我总会在这时思念素大师，也总是在这时去思考生与死的关系。
大师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夕阳，那只秃鹰载着素大师的信念朝着夕阳下山的方向飞去，再也没有回来。三皇山的积雪在那一夜融化，树发芽，树开花，转眼间花红了，艳了，凋零了。我在罗汉堂门前拾起一片凋落的花瓣，装进素大师生前用过的那支葫芦烟袋里点燃，狠吸一口，有花的香，烟的呛。我在吐出的烟雾中看到了众生的喜乐与哀伤。
十六
后记：我和包子在历经十二年的寺院修行后，达到佛法上乘，武功上乘，其过程充满坚辛，同时也不乏欢喜。
方丈和长眉师傅相继圆寂，我了解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修行而已。
后来，包子做了少林寺的武功总教头，而我云游四海。
在江湖上漂着的我并没有刻意的去寻找亲人，因为我明白缘起缘落，自有它的道理，不必强求，更不必烦恼。
在一片苍茫的大海上，海浪拍打着一叶孤舟，我被一波波浪墙载沉载浮，一念间红尘抛，一念间生死了。
我云游到过的山川河流，田野村庄，留下的只是我游说过的佛法，至于来时路早已找不到足迹，也许从来就没有留下过任何足迹。(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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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武德五年（六二三），李渊是大唐皇上，那一年我七岁。
那年天大旱，太阳像个红火球，看不见它放光彩，却能看到它燃烧。
一天中午，漫山芝麻连花带叶带杆全着了，呛的小田鼠直咳嗽，满山乱窜。
田里的粮食也全烧的差不多了，我和小伙伴们饿了就去玉米地里捡苞米花吃，小脸天天都是煤炭黑。
到了冬至天才稍稍凉下来，但不下雪，先刮暖风，又下小雨，再下大雨，然后下大暴雨，最后终于山洪暴发了。
山里的窑洞全被洪水冲塌了，被埋在窑洞里的尸体也挖不出来了，活着爬出窑洞的都变成了乞丐。
几只乌鸦在干枝上嘶哑的叫唤。一群老幼病残排成长队顺着山道，浩荡往登封城逃荒行乞。
少林寺山门前，全国乞丐齐聚，知道的是等着喝地瓜小米粥，不知道的以为丐帮来开武林大会呢，吓得和尚们不敢轻易开门。
日落，四个大胖和尚挑出八大桶稀粥，不到一刻钟汤都没了，经常有等不到饭点，家人拿着缺口大碗排着长队，打回来半碗地瓜粥，没等喝呢人就咽气了的。
一天夜里我实在饿的慌，就从山门旁边的半圆小洞钻进寺里，推了好几扇门都有门插反锁着，后来在一块大匾上写着大金字的大房间里找到了半个窝头，当时我不认字，后来才知道那两个大字念斋房，是和尚吃饭的地方。
我正象吃着鸡腿那样享受地，啃着那半块窝头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一声，吓的我差点没咬到手指头。
二
东堂门前，两排柏树笔直参天，柏树旁边一块石碑，石碑上刻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图，画面栩栩如生。
堂里，佛祖金像，长眉师傅，小和尚和我。
长眉师傅问我:小孩，你爹娘呢？
我:逃荒路上走散了。
“你几岁了啊”
“七岁，不，八岁，可能是七岁，我不知道”，我挠着脏兮兮的长头发说。
长眉师傅:你愿意留我身边，做我徒弟，像他一样出家当和尚么
长眉师傅指了下站在他旁边的小和尚。
小和尚冲我的眨了下左眼，欲做鬼脸，师傅瞅了他一眼，立马恢复正经。
我蹭下鼻子:当和尚有粥喝么
长眉师傅:只要听话就有粥喝。
我:那我愿意。
长眉师傅补充:当和尚不能吃肉，要遵守寺规戒律，不能算了，我看你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包子你带他去柴房铺个床位吧。
我随小和尚刚迈出门槛一脚，长眉师傅声音追着我问:对了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头:兰诚。
通往柴房的青石埇路上，小和尚在前面走，我拖着被子跟在后面。
我扔了被子喊:包子等下，我拿不动了。
小和尚跑回来叉腰笑着说:你真笨。
我也笑:你怎么叫包子啊哈哈。
包子:哼，比你强，你叫兰诚。
想想兰诚不能讽刺又说:比你强，你叫腊肠，哈哈腊肠。
我追包子打，寺院里回荡着两个天真无邪的笑声。朝阳映着两个小大人抬着一条长被，渐行渐远。
柴房里黄土地面有些潮湿，包子在教我劈柴，我们俩一人拿一把大柴刀，柴刀的长度和我们俩的身材比例极其失调，后来我才知道，少林寺里的柴是有人劈的，师傅之所以让我们劈柴是为了锻炼我们的身体素质和自主能力。
夜晚，躺在铺上我问包子:包子哥，你睡了么
包子:没有，你怎么了
我略显伤感:想我娘。你想你娘么
包子:你娘早晚能找到你的，别伤心了，我就惨了。
我收伤感变好奇问:为什么惨了你娘怎么把你送少林寺来了，你想家么，对了，你在少林寺几年了你会如来神掌么
包子:你真烦。
我追问:说说，包子哥你说说。
包子:我和你一样也是逃荒来的，我娘得了重病又没药吃，也没饭吃。那天在山门口碰巧被长眉师傅看见了，我娘临死前把我托付给了师傅，哎，不说了睡觉吧。
我翻了个身，想安慰一下，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就转开这个话题问:那你会武功么，长眉师傅教你如来神掌没
包子一撇嘴:我比你早来一个星期，师傅说得三年后赐了法号才能练武功呢，睡吧睡吧，明早还得去延阙大师那学写字呢。
三
一天早上我和包子到少溪河抬水，看见河中心有一群大女孩在洗澡。溪水从山顶流淌下来，冲击岩石发出天籁之音，夹杂着女孩们的欢笑声，整个一个仙女沐浴的场景，那画面一帧帧定格在我幼小的心灵，多少年都能很美好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当天回去之后，我们被师傅罚跪了。师傅说我们犯了色戒，包子说他只想知道那群女孩是怎么把胸肌练的那么发达，我说:按佛经上讲，我看完这一切只要把她们忘了就没事了。结果师傅不仅罚我们下跪，而且还得抄十遍《金刚经》。
我在少林寺看了三次花开，三次落雪，那一年我十岁，包子十一。
一天早晨，朝阳依旧没有我们起的早，上完早课后师傅让我和包子去东堂等他。
东堂门前树依然参天，石碑上的一苇渡江图依然栩栩如生，一切如三年前我刚进寺院没什么两样，只是我的个子长了不少，甚至比包子高了半头，但仍然很瘦，这也更符合蜡肠这个外号了。
堂里，佛祖金像，师傅，包子和我。
师傅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放于膝盖，说:包子，兰诚，你们入寺已有三年，应得法名，也为检验你们这三年所学知识，现在各自回去，选取一字，天黑之前拿来与我看，要求这个字要有诗意，禅意，又要合师意。达到要求的便可用作法名，如若不然，还当继续修行。
眼看天黑，我们两个头都快憋成夜光的了，也没想出一个可以用做法名的字。
师傅说，罚你们去达摩洞面壁一年。
四
在洞里的日子，说是受罚，实则空前的悠闲，师傅差人定期送来盐米和衣物，我们俩倒成了衣食无忧，光吃干饭不干活的人了。当然只有盐米，饭菜还是要自己烧的，这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我和包子玩遍了达摩洞附近的小山小河。后来时间长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既然没意思干脆就不出去瞎跑了，索性在洞里看起了经书。
看累了经书我们俩又研究起了壁画上的武功捶谱。
画上两个和尚演练一套叫二指禅的功法。画上诗云：拳无掌能，掌无指精，指为掌之先锋。
我分析这诗的意思是欲练上乗之武功必得先练其手指头，于是我食指伸直用尽全力挫向石壁，结果并没有练成神功，不过手指倒是胖的和包子手腕差不多粗了，这也让我疼痛之余也有些许骄傲。
从那以后包子再想和我抢地瓜，我都会伸直食指放嘴边轻松一吹，吓得包子赶紧让我，生怕我挫他脑袋。
日子一天天逍遥快乐的过着，我们似乎忘了是因为什么而来这里，更不觉得自己是在受罚，我们俩甚至商量过怎么能再犯点错误，能让师傅多罚我们在这里几年。
光阴就是不论你想没想它，或在乎不在乎它，它都无声无息的流逝，如少溪河的水，更像漫山落下的黄叶。
五
转眼间少室山黄了，山秃了，离我们下山的日子更近了，这一年师傅从来没亲自看过我们，在我幼小心灵里，总觉得师傅不想要我们了，这样一想，又觉得自由逍遥也如浮云，还真想回去看看师傅，又怀念起在寺里的日子。
也许我们有时候盼望得到时最为美好，真的拥有一次后，又会怀念过去。
就像我和包子每次偷吃完肉包子后，都会胃涨，然后就觉得还是素包子更好吃。
又见到师傅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我下山时想着，会不会像武侠故事里写的那样，当我们进入山门，师傅已经不在人世了，或是遭暗器所害，或是被人下毒，我和包子从此走上了复仇的正义之路。
我正心血澎湃的想着想着，已然到了东堂门口，我又在想，石碑完好无损，柏树参天，常年翠绿，哎，东堂怎么就没点变化呢，哪怕达摩祖师的一苇渡江图，经过风雨的洗礼，多少赋予它岁月的痕迹，也算表示我不在这一年里，悄然发生的变化啊，可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如往昔。
师傅盘腿端坐蒲团之上，如一年前，如四年前，师傅永远都是那么坐着的。
我和包子双手合十行僧人礼，向师傅问好。师傅闭双眼没有做答，没有半点反应。
再合十再问好，依然没有反应，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我心头。
我看一眼包子：怎么了这是？
包子：难道圆寂了？
我们一起奔向师傅：师傅，师傅，师傅
可师傅依旧双目紧闭。
包子：弟子不孝，在您临终前都没能侍奉在您老人家身旁，此生再也无法报答您老的教养之恩。
我们俩正做悲痛欲绝状，场面相当悲壮。
这时，师傅睁开双眼凶神恶煞：你们俩个盼我早死是吗？刚下山就来气我是吗？你们俩个畜牲，快给我滚到柴房干活去。
我和包子鼠串。
六
夕阳映红半面天，炎热的白天结束了，天刮起一丝风，凉爽透过僧衣直接吹入身体，一棵千年老槐树下方丈给全寺的和尚们讲性知识。
方丈：祖师爷讲本性自度，见性成佛，谁能说说何为本性啊？
瘦和尚：我觉得本性即是本来的性格，不加掩饰的，你生下来是个好脾气，你就对谁也不发火，你生下来是个暴脾气，也别改了
胖和尚：得了，你说的那是本性么？你说的那是脾气。不懂装懂。
瘦和尚：我说的不对，那你说吧，还带笑话人的？
高和尚：我认为要见本性必须得有条件，也是佛祖讲的有因必有果，我们之所以见不到本性还是修行不够。还得多打坐多颂经。
矮和尚：那六祖不是顿悟成佛的么！他也没修行啊，六祖还不识字呢，听人念遍《金刚经》就全明白了，全懂了。
老和尚：六祖是例外，他老人家天生做佛的料。咱们比不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完全跑题了。
后来就有点起哄了，有个和尚喊：方丈讲，方丈给大伙讲讲。
还有捧臭脚的：对，方丈给大伙讲讲。
方丈：好了，大家安静，听我说吧。
其实本性是需要自我发现的，但发现的时候又要忘掉自我，如果心里一直有个自我，那你就见不着本性。
方丈喝口茶又：本性是在矛盾与怀疑中发现的，发现本性即是觉悟，但本性绝对不是修练的结果，我们所修练的只是觉悟的方法，并不是本性可以修练。
我听的云里雾里小声问师傅：师傅，您说方丈说这话，他自己见着本性没？
师傅耳语：没有。
包子坏笑：哦，空谈啊。
七
由于连年天灾，少林寺广开善门，全国各地逃荒的灾民络绎不绝，导致寺里经费严重透支。
方丈召集全寺四堂八院和尚们开大会，研究经费问题，大会开了一下午，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方丈决定让四堂八院自己回去磋商，各自拿出合理方案再开大会。
南院开院会，北殿开殿会，西阁开阁会，全寺一片噪杂。顶数我们东堂安静，我们三个人开的是堂会。
我首先表示愿意去中岳楼当店小二，所挣银两全交寺里，用于救济灾民，刚说明意图，就被师傅一票否决。
师傅：我们一个出家人去当跑堂，这要传出去，丢的可是少林寺的脸面啊。不行不行。
包子：听说怡红院就是一道士开的，当和尚的怎么就不能做店小二了呢，师傅认为做和尚就和别人不一样了，这不就是有了差别心么？怎么成就无尚平等觉悟？这可是佛门的忌讳啊。
师傅：你这小子油嘴滑舌，我让你们读佛经不是让你们乱拿佛说事————道士开怡红院最多算不要脸，和尚当店小二就是犯戒。
我和包子：啊，徒儿知错了。
最后全寺上下一致决定，和尚得用即要脸又不犯戒的办法————背上口袋化缘去。
包子问师傅，说：难道乞讨就不算不要脸吗？
师傅说：有一点你们必须注意，我们化缘是为了筹集救人所用的经费，并非为了自己，所以我们不是乞丐。既然不是乞丐，化缘也就不能叫做乞讨。你看乞丐要钱时说的是：大爷行行好吧给我点碎银子吧，这是明晃晃的乞讨，而我们要钱时说的是：为了能救更多人的性命，请您多多益善，瞧，这是多么伟大啊。
八
斋房里等待开饭的和尚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有的人都开始小声议论了：七天了，都七天了，三七二十一顿水煮白菜了。啥时候能换换菜呀。
方丈端坐正位，有些看出大家的心思，于是开口：今天我们最后一天吃水煮白菜了，这些天让大家吃这道菜，每个人的感悟定有所不同，我们修行就应该从身边的小事做起，我们每天都在修行之中，正所谓生活处处皆修行。
伙房和尚抬上两大木盆水煮白菜，胖和尚从大盆里盛出一大碗，送到方丈桌上。
方丈喝了一口继续讲：五乳峰上的白菜清热解毒，加以少室山泉经太室石锅微火慢煮，这道菜没有放入任何佐料，只有白菜与泉水自身的，淡淡的甘甜与清香。吃到肚里回味无穷，细细品味似有千滋百味依依来袭，这道菜的意义难道不正是我们出家人所追求的至高境界么？
下面众和尚连连称是，搞的我和包子莫名其妙，觉得大家都在口是心非，本来水煮白菜就淡的如白水，甚至不如白水，怎么经方丈一顿胡编乱造竟成了人间美味了？
斋房里大家一片虎狼吞咽，滋流声连连。
包子实在用不下去了，站起身来问方丈，道：方丈您刚才说今天最后一天吃水煮白菜了，那我们明天吃什么啊？
方丈在桌上拿起块小手帕，擦擦嘴，道：包子小和尚不光活在当下，更关心未来，这是积极向上的表现啊，值得大家学习，————我们明天不吃水煮白菜了，我们明天吃——
众人期盼的眼神告诉我，他们要吃方丈。
方丈接着说：我们明天不吃水煮白菜了，我们明天吃——白水汆白菜。
众和尚晕倒，我和包子大哭。
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包子每天早上多了个扫大院的活儿，两把扫梳飞来送去。
我将最后一个旮旯扫完，用木铲将尘土装进簸箕里，包子深呼一口气，双手举过头伸了个懒腰：腊肠，你说咱可从达摩洞回来大半年了，师傅怎么没提法号的事啊？
我把扫梳往肩膀一甩：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不会是师傅也忘了吧？
包子：应该不会。要不咱们去问问吧。
我：别问了，像上次一样再挨罚怎么办啊？
包子：正好我还想回达摩洞呢。
我：那要是这次不罚去达摩洞呢，罚去三皇寨呢？
包子：三皇寨又冷又没地瓜吃，去那可惨了。
我：那不问师傅了吧？
包子：不起法号就不能练武功，不练武功就当不了大侠。
我：那是问还是不问啊？
包子：你想学大力金刚掌么？
我：想
包子：你想当大侠，救穷苦人，顺便找你娘么？
我：想。
包子：为了我们的梦想，豁出去了，咱俩这就去问师傅。
我：咱俩去没问题，不过得你问，我站着陪你。行么？
包子：为什么啊？
我：你能说会道，我嘴笨。
包子：你这么说不对啊，我承认我挺能说，但我不认为我很会说，咱俩就好比家雀与杜鹃。
我忙问：怎么讲呢？
包子：我是喳喳乱叫，你开口自带音律。
我被包子夸得有点飘飘然的茫然。
包子又：往往就是象你这种话少的，但针针见血的，最能把话说到点子上，最后能把事办漂亮了。
我听包子这么一说，心里这叫一个美，一口答应了——包子站着陪我，我问师傅为什么还不给我们起法名。
等走到东堂门口了，我才反应过来，又上包子当了。想往回跑，已经来不急了。
十
师傅：你们俩鬼鬼祟祟干什么来了？
我：师傅——我——我——我和包子的法名想好了。
师傅：哦？
包子趁热打铁：师傅我们想好了，我叫释怀，他叫释放，您看做得法名么？
师傅：呵呵，做不得做不得。
包子：为什么做不得啊，师傅，法名不也就是个代号么。
师傅：当初我罚你们去达摩洞，其实只是为了让你们能更好的锻炼，至于让你们想一字法名只是我随口一说，从来少林寺的法名都是师傅起的。
包子瞅瞅我：咱俩被师傅骗了。
师傅又说：今日我赐包子法名释忍，赐兰诚法名释戒，你们二人带上我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去三皇寨罗汉堂找素闻素大师学习武功，三年期限，通得过素大师的考核再回来见我，若通不过考核就留在三皇山上继续学习吧。
我和包子：谢师傅，谢师傅，徒儿记住了。
师傅又：练武的同时别忘了佛法的修行。
三皇寨分不清四季，长年寒冬，积雪封山，登山相当困难，传说中素大师有一百八十多岁，像我和包子这样的晚辈，谁也没见过。要找到他更是难上加难，真不知长眉师傅安的什么心。
我和包子爬了一天的石阶，傍晚终于没路了，面前的白雪如沙漠里的白沙，空旷而无尽，再回头往下瞅，寺院变成一粒麻点，已然看不见这个饭点本应有的炊烟，进退无路的我们俩，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山顶小庙里，素大师坐火炉前给小火炉加木块，旁边八仙桌上有陈年老酒，花生仁，咸菜条，小豆腐等素菜。
谁说和尚不喝酒，我都不信，就连素大师这样修行高深的僧人也是视酒如知己如命
，更何况平凡的和尚们呢。
看着似乎无尽的白雪，终有尽头，然而白雪的尽头却是又一座山崖。
山崖上我和包子还在坚难的踩着顽石努力攀爬，我们还没到，仍在路上，此刻。
再回头，来时路已变成一条线，寺院也由麻点到模糊，然后就不见了。
黑夜由身后推送到眼前，天大黑，我只能听见包子的喘息声，已看不见他人。
传说中三皇寨上的飞禽走兽全是扯淡，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我甚至怀疑素大师在不在这座空山上。
渴了我们就吃雪，饿了呢饿了包子身上有干粮。
路上我们遇到一次雪崩，将我们送回半山腰重爬，又遇上一次塌陷，把我们掉到一个五米多宽，三米多深的大坑里，爬不上来，后来还是包子想的办法好，用手攥一小雪球，在地上来回滚，直到滚到足够大，足够高，我们俩爬上雪球，踩着雪球才免强爬出来。
三个日夜，一座小庙映入我的眼敛，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彩虹一般心情舒畅，一只秃鹰从我头上飞过，鸟瞰当时画面：一座雪堆的古庙，门前俨然立着两个小雪人。是一童话里的场景。
天阴霾，雪依然在下。
素大师正小盅慢饮，火炉着得通红，素大师的火炉可能是俄罗斯火炉的鼻祖，也可能是大师那时就和老外有交情，借鉴了人家的技术。我没有去考证，反正极像俄罗斯火炉那样。
包子紧扣门环，大师允进，我们俩进屋后跪地就拜，生怕大师说你们找错人了。
素大师看罢长眉师傅的信，让我们自己找地方住下。
和少林寺一样的柴房，不一样的是没有潮湿，然而却多了份冰冷。我肚子咕噜咕噜叫，包子嘴里直嘟囔：不带这么欺负小孩的。
十一
在柴房一睁眼，我们已经来三皇山罗汉堂三个月了，我总会想，我们不是来这学武功来了么？
素大师偶尔练剑，却始终没教我们一招半式。在这里武功是没学着，但也学了一身绝技，筛豆子，捡豆子，泡豆子，磨豆子，豆浆，豆腐脑，豆腐块，豆腐皮，我和包子成了豆制品一条龙。天天做豆腐倒是吃好喝好，但这是我想要的么？如果我为了吃好喝好，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斋房做苦力
一天深夜里我腹泻回来，经过素大师窗前看到了这样一幕：大师手捂胸口，面色腊黄，表情极为痛苦。我刚要进去问清情况，却看见大师从床下翻出了一只大葫芦，这葫芦极大，颜色也与正常葫芦不同，是血红色的，很明显这只葫芦被大师装了机关，前面是一个排烟筒，后面是根吸管。我将身子退了回来，这时包子赶来问我：这么长时间，你掉厕所了我示意他小声说话，往屋里给他一个眼神。
大师将葫芦盖儿拧开，倒进了一包白色粉面，又燃了一块酒精棉，扔了进去，狠吸了几口，长嘘了口气。
这场面吓了我和包子一个大跳，难道大师在吸毒品
大师已经知道我们在门外了，干咳了两声，说：进来吧。
包子:大师您这是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大师:你们俩坐下吧，听我慢慢讲给你们听。
我抬起头看大师的脸已恢复正常了，更比平时多了份慈祥，这次是我们来罗汉堂以来大师和我们说了最多话的一次。
大师说：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长年积雪的深山老林一住就是五十年么？
我摇头，包子说:您为了修行呗。
大师摇头:修行不一定非在庙里。
大师又说:我二十岁那年在江湖行医，被奸人所害中了一种叫“火红”的剧毒，容貌从一个潇洒少年瞬间变成一个老头儿，当时我生命垂微，逃到少林寺。我后来的师傅妙寻法师将我背到这三皇山上，利用这里的寒冷来冰冻‘火红’的毒性，后来才保住了我一条性命，我遵师父遗愿做了罗汉，建了这座罗汉堂。
包子：当年您二十岁，在这里五十年，那您现在只有七十岁啊
大师:是这样的。
我:外面的人传言您一百八十岁了。
大师:可能是因为我二十岁时已经像一百岁了吧，不过很少有人见到过我，这些年我只和长眉师兄，还有几个师弟有来往。
大师吸完最后一口，收拾烟葫芦。
包子忙问:您这是哪一出啊
大师:这火红毒，每年天气稍暖都要发作几次，我就自己配了些药来减轻疼痛。
我:这葫芦好特别啊。
大师:这个叫千年血葫，只在这三皇山上最冷最高峰才有，它不仅需要在冷冻条件下生存，更能耐得住烈火高温，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大师指了下墙上的酒葫芦:释戒把酒拿来。
我:大师身体不适，还是少喝点酒吧。
大师:身为出家人本不该沾这物件，但克制火红毒，非这烈酒做药引不可，因此有些时候人只能放下一些所谓的戒律。
包子急忙将酒葫芦挮了过去。
十二
天好冷，一开门就有刺骨的风往屋里钻，罗汉堂年久失修，也四处透冷，我们三人的僧衣又是补丁上面叠补丁，御寒的最好办法就是坐火炉旁吃野山椒炖豆腐，耳似冒火，身若淋浴，不知不觉中轻松盗汗。感冒轻易是不敢惹我们的。
秃鹰从堂顶掠过，脱落一片羽绒，绒毛轻盈的从我面前飘落，我欲伸手接住，偏巧微风扶过，绒毛绕过我手，包子想快速度的将它抓在手里，却又被他出手的风吹走了。
素大师站在远处笑着朝我们招手。
包子捡起绒毛跑到素大师身边，我跟随其后。
素大师从包子手上接过那一片绒毛拈在手指问我：这一片绒毛从空中向下飘落所产生的重量大不大
我不知大师问这话的意图，但还是很诚恳的回答:不大。
大师又问包子:这一片绒毛从空中向下飘落所产生的速度快不快
包子摇摇头，说:不快。
大师又笑着说:即不重又不快，那为何你们却抓不住它啊
我和包子陷入迷茫的思索状态。
素大师仰头将绒毛吹向空中，那一朵绒毛如同脱离了地球引力一般，急促向上，待绒毛飞到了最高点后又如一片雪花一样，缓缓下落。
我和包子仰着头盯着绒毛，像两只等待母亲喂虫子的小鸟。只看素大师纵身一跃，极其轻盈敏捷，丝毫不像一个七旬的老人。大师在半空中定格两秒，迅速出手将绒毛用食指与中指稳稳夹住。
我和包子见这场面先是惊呆，然后连连叫好。大师拈绒一笑，说:从明天起你们开始和我学轻功。
我和包子激动的想哭。
十三
练武功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在你背后给你两掌，天下第一的绝世神功就是你的了这回事，练轻功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我们说轻功，谁要以为轻功就是像我们堂顶那只秃鹰那样会飞，谁就是傻子。素大师教我们的轻功只不过是比正常人弹跳的高，落地的轻，当然了具体多高多轻，还得看你功夫练的到没到家，仅此而已。至于有没有像秃鹰那样会飞的轻功，恕我无知，无可奉告。练轻功并不像我听说的那样:腿上绑两块大石头，拖着石头往房顶使劲。那些只是古老的传说。
我们练轻功的情景是这样的：太阳还在睡觉，大师就把我们喊起来往山下跑，在我们累的上气接不上下气，想坐地上吃点雪，聊会天的时候，大师总能很及时的出现，或是皮鞭或是板砖，总是比休息一下更能让人产生动力。
我最怕的不是往山下冲刺再冲回来，你见过青蛙是怎么跳的么？我最怕的是模仿它跳，我不明白素大师为什么把我们好端端的两条腿的高级动物，非逼着学那只该死的赖蛤蟆。
包子边跳边牢骚:如果非要在动物身上找灵感的话，咱能不能考虑一下，模仿模仿乌龟是怎么爬行的。
十四
我助跑八米，垫步纵跳能摸到房沿那天，素大师夸奖我进步了，但包子比我蹦的还要高出一个大拇指。于是素大师说你们要学会劳逸结合，其意思就是可以放松一下玩玩了。
在三皇山最好的娱乐活动都是雪地项目，打雪仗，堆雪人，后来包子干脆从柴房找来两块木板绑脚上，手持两根棍子从山顶往下滑，起初我们俩竞速，后来我实在追不上他，改比技巧了，我空中翻腾一周半头先着地，包子腾空转体720嘴巴啃泥，技术相当，很难分出伯仲。
这天包子对我说他读了《奇门遁甲》，声称通过看脉搏就可以知道我早晨吃的什么饭，再通过他的意念作用甚至可以看出我昨天吃的什么饭，我对他说的话表示怀疑。
为证神通包子叫我伸直右手然后用力拍我手掌，我要在他拍完的瞬间快速攥拳，不论是痛是麻都必须配合他。
包子若有其事的对我发功，然后说我早上吃的面条，我点头。他又故弄玄虚的打坐运气，说是为了增加意念，然后又看出我昨天晚上吃的地瓜小米粥。我说:咱俩几乎上茅房都一起去，你还对我发什么功啊如果您记性好，前一个月我吃的什么，你也能说对。包子叹气:哎!你不懂，这个真是我通过《奇门遁甲》看出来的。
十五
少林寺的八月，天高，云似棉，空湛蓝。一只山鸟在古树上蹲着，不时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叫。
一天傍晚，寺顶炊烟缭绕，夕阳照得漫山红光，我觉得我前世一定和眼前这画面有过很深的缘份，不然为何每次遇到这样的傍晚，我都觉得很熟悉，觉得美好。又总怕失去，然而又每次失去，失去之后又极度伤感。
我看着夕阳西下，落没于地平线，我总会在这时思念素大师，也总是在这时去思考生与死的关系。
大师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夕阳，那只秃鹰载着素大师的信念朝着夕阳下山的方向飞去，再也没有回来。三皇山的积雪在那一夜融化，树发芽，树开花，转眼间花红了，艳了，凋零了。我在罗汉堂门前拾起一片凋落的花瓣，装进素大师生前用过的那支葫芦烟袋里点燃，狠吸一口，有花的香，烟的呛。我在吐出的烟雾中看到了众生的喜乐与哀伤。
十六
后记：我和包子在历经十二年的寺院修行后，达到佛法上乘，武功上乘，其过程充满坚辛，同时也不乏欢喜。
方丈和长眉师傅相继圆寂，我了解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修行而已。
后来，包子做了少林寺的武功总教头，而我云游四海。
在江湖上漂着的我并没有刻意的去寻找亲人，因为我明白缘起缘落，自有它的道理，不必强求，更不必烦恼。
在一片苍茫的大海上，海浪拍打着一叶孤舟，我被一波波浪墙载沉载浮，一念间红尘抛，一念间生死了。
我云游到过的山川河流，田野村庄，留下的只是我游说过的佛法，至于来时路早已找不到足迹，也许从来就没有留下过任何足迹。(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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