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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尚须相濡以沫。自家们同处危城之中,尤须同袍同泽,何分彼此!”

  高林坐定後,就向吴革和两位秀才说明来意。李若虚感叹说:“我曾上书孙枢相,说神兵之事,自古未有,万一失利,其祸叵测!不料孙枢相召见言道:‘郭京乃不世出之奇士,敌中情伪,了如指掌,今为时用,真乃大宋天子底洪福!你今日有幸,上书於我,若上书於他人,定坐沮师之罪!’”朱梦说也叹息说:“何相公、孙枢相如此笃信郭京,直如痴人说梦,只是可惜了大宋底社稷!”吴革说:“为今之计,也只得於明日上城,与张枢相计议,闻说张枢相尚不信郭京底妖术。”朱梦说想了一会儿,对杨再兴等说:“自家们且去找张察院计较,亦是一法。”於是,两个秀才和六条好汉又辞别吴革,冒着大雪,赶到张所家。张所听了高林等人的叙述,又连夜起草奏议。

  翌日二十四日又是狂风呼啸,急雪乱舞,避殿撤膳的宋钦宗不赴早朝。张所带了他的奏议来到御史台。御史台有台院、殿院和察院,合称三院,分别设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今任长官是御史中丞秦桧。张所到御史台供职最晚,他最要好的同僚是另一监察御史马伸,而对一台之长秦桧,却有几分厌恶。秦桧字会之,建康府(今南京)人,在他的四兄弟中排行第三,今年三十七岁,身材瘦长。他在建康府学和太学读书期间,同学给他起个诨名,叫秦长脚。秦桧平时端居默坐,常嚼齿动腮,看相者称为马啖。张所认为,有马啖之相,必定为人yīn险,秦桧接触稍久,更感到此人矫饰虚伪。然而目前正是秦桧宦运亨通之时,一年之内,已被皇帝几次破格提升。

  张所将奏议给同僚们传看,马伸立即响应,说:“郭京明日便要出战,若不及时制止,岂免败事!依我之见,合台官员自当连名上奏。”他的眼睛盯着秦桧,等待他的表态。张所也明白马伸的苦心,在皇帝对自己有几分嫌恶的情势下,全台官员联名上奏,可以大大加强谏诤的力量,他也等待秦桧的表态。秦桧看了众人一眼,用细长的手指捋着胡子说:“目前围城之时,贵於和衷共济,若台官连名,便成与二府相抗之势,使不得!使不得!”当时宰相、副相掌管的三省称东府,枢密院称西府,合称二府。秦桧对郭京神兵也将信将疑,但他知道何的脾xìng,不愿同他唱对台戏。另外几名台官也附和秦桧,最後,只剩下张所和马伸两人联名上奏。

  张所和马伸离开御史台,两人在雪中骑马并行,马伸叹息说:“正方真有知人之明!仅此一端,足见会之真非直道事主之人。”张所说:“但愿义夫说动张枢相,且更消停此战。”马革说:“只恐何相公、孙枢相不依,张枢相亦难自作主张。自家们不能曲突徙薪,但求亡羊补牢。”张所长吁一声,说:“我恐亡羊之後,不得补牢!”

  在张所和马伸上奏的同时,吴革来到了南城城壁。接连三天大雪之後,完颜粘罕的情绪格外振奋。这又是一个十分昏暗的清晨,在明亮的火把与灯光中,完颜粘罕召见了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说:“雪势如此,犹如添二十万生兵,今日定须破城!”连续三天的猛攻,金军的伤亡不小,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都面有难色。完颜谷神从旁鼓励说:“破得汴京,记你们头功。掳得赵皇妃嫔,由你们首选四人,收得赵皇宝器,由你们首选四件。”古代的掠夺战争,无非是女子和财宝,完颜谷神的许愿,对两名万夫长当然是极大的刺激,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当即用响亮的声调,秉命而行。

  一二、神兵之厄(2)

  这是自南城开战以来最厉害的一次进攻。乘着天色的晦暗,风势的猛烈,金军冒着宋军的矢石,直逼城下,用火梯燃烧宣化门城楼东面和西面的三座敌楼,由于水桶中的水都已结冰,一时难以扑救,顷刻之间,三座敌楼成了三个大火炬。上百名金兵乘机沿云梯冲上宣化门以东的城头,这是围城近一个月来首次登城。统制范琼见势不妙,竟第一个下城逃遁。这次参战者都是女真精锐正兵,他们头戴止露双目的铁兜鍪,身披重甲。其中有一个旗头,手持一面等边三角形、绣白日的黑旗,其上还缀着一条长长的黑飘带,在城上迎风挥舞,使金军士气大振,更多的金军在鼓噪声中拥向城下。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张叔夜和都统制姚友仲亲自挥剑,指挥宋军用短兵迎战上城的敌兵,用弓弩shè击城下的敌兵。吴革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上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伤参战。他抡动随身的一口利剑,凭着军人特有的敏锐,直奔金军的旗头。一名金兵迎战,吴革挥剑向他颈部劈去,顿时一道血光,一颗戴着铁兜鍪的人头落地,发出金属特有的碰击声。接着,吴革又刺倒敌人的旗头,那面白日黑旗倒在城头女墙。吴革上前,用左脚踩住旗杆,右手抡剑用力一劈,被劈断的黑旗立即掉落城下。一名金兵上前,用剑刺中吴革的左肩,流血盈襟。吴革还击一剑,那名金兵惨叫一声,跌下城去。白日黑旗的坠落,被迷信的女真兵视为不祥之兆,金军的士气受挫。最後,姚友仲终於挥兵消灭了上城之敌。登城的金兵一部分死在城头,一部分坠落城下,五座云梯都被烧毁或捶坏。

  中午时分,战斗暂时休止。张叔夜和姚友仲坐在宣化门城楼,姚友仲吩咐说:“将范琼押来!”范琼被押进楼内,急忙下跪,连声乞求饶命,他还不断向吴革投以哀求的目光。吴革忍不住进言说:“张枢相、姚都统,按军法,临阵先退者斩。然而范琼自围城以来,尚能用心宣力,可否将功折罪?”姚友仲向来把范琼看成自己的左右臂,现在有吴革求情,正好顺水推舟,他说:“既有吴观察求情,权且寄你一颗人头,日後须戴罪立功!”自从孙傅提举功赏司後,已将吴革升为中卫大夫、安州观察使。范琼诺诺连声,叩谢不斩之恩,退出城楼。

  由于流血太多,吴革的脸色十分苍白,但他还是坚持向张叔夜转述高林的报告。张叔夜安慰说:“义夫,你且回家养伤,我自当力沮郭京神兵出战。”吴革被两名兵士扶下城,他还须忍住伤痛,骑马回家。张叔夜接连五天,未离开宣化门一步,现在他感到事态严重,匆匆吃完午饭,嘱咐了姚友仲几句,就下城上马,冲风冒雪,直奔都堂。

  当天下午,完颜斡离不和完颜挞懒又率合扎骑兵,来到青城大寨。完颜挞懒见到完颜粘罕,便故意发问:“今日用兵,胜负如何?”完颜粘罕满脸不悦,不予回答,完颜挞懒又用略带讥诮的口吻说:“尔曾言道,只消一个儿郎登城,南人便可不战而溃。今日登城底儿郎已有百人,南人可曾不战而溃?”完颜粘罕对族叔的奚落十分气恼,却又无言以对。东路军的元帅们,对攻打开封,本来就没有信心,完颜斡离不乘机说:“自家们底军马,粮草多有不济,不如且回。候明年秋高马肥,再行出兵渡河。”完颜粘罕沉吟不语,他的信心也已动摇,准备表示同意。完颜谷神却抢先说:“且再候十日,若十日内不能破城,先将三个太史洼勃辣骇,再退师不迟。”他的意思,还是要等到十二月四日,看太史官的预卜是否灵验。

  完颜斡离不回刘家寺大寨後,急命刘晏出使。刘晏原是辽朝的汉儿,由于民族的关系,他在感情上其实偏向宋朝,所以在众多的金使中,不仅态度最好,甚至还有意向宋方透露一些军情。他们一行来到朝阳门,已近傍晚,而大风雪的天色却已全黑。如果刘晏得知金军准备十天内退兵的消息,他肯定会向宋方透露。然而十天内退兵的决定,却是金军的最高机密,连完颜娄室等万夫长也被瞒过,且不用说像刘晏那样的汉儿。金朝的元帅们担心这个决定泄漏出去,更会影响军队的业已不振的士气。

  当夜冯和曹辅来到馆驿,刘晏对这两名宋朝执政说:“皇子元帅令我急急入城,不及修书。大金军马今日已登城,如南朝捍御得住,且极力捍御。若捍御力有不加,即请南朝皇帝早早出城相见,皇子元帅当悉心保全尔宗庙、社稷。如今尤须急遣宰相、亲王,以免攻破。若一旦破城,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冯和曹辅照例不作正面回答,说:“待自家们回报,请天子圣断。”他们对刘晏礼节xìng的问候一番,就退出馆驿。

  宋钦宗连夜在崇政殿召见全体宰执大臣。金军的首次登城,使宋钦宗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凭自己在朝阳门犒劳官兵的经历,他对守城已完全丧失信心,而百分之百地寄希望於郭京的神兵,他心里想:“社稷存亡,在兹一举!”宋钦宗急於动用神兵,然而关於六甲神法不灵的报告,又使他犹豫不决。在六名宰执中,何、孙傅和张叔夜争论得面红耳赤,陈过庭、冯和曹辅却长时间一言不发,他们也与皇帝同样举棋不定。最後,张叔夜说:“何相公,你若以神兵出战,便成千古罪人!”何想回驳说:“我若以神兵出战,便成千古功臣!”但当着皇帝的面,“千古功臣”四字难以出口。孙傅说:“臣愿以全家老小五十七口,力保郭京。依臣之见,如今京师已成累卵之势,唯有以神兵迎敌,国家方获泰山之安。”

  陈过庭想出了一个折衷方案,他说:“依臣愚见,目今事势,神兵已不可不用。然兵家之事,不虑胜,唯虑败,万一小有蹉跌,亦须预为关防,而城守不致疏虞。”宋钦宗立即表示赞同,说:“卿言极是。郭京神兵明日於何处出战?”孙傅说:“定於宣化门。”宋钦宗说:“明日卿可与张叔夜同去宣化门,依陈过庭所言,曲尽关防,不得疏失!”

  六名宰执退出崇政殿後,宋钦宗也起驾回坤宁殿。朱后听说六甲神兵明天出动,就对皇帝说:“明日出师,所系甚重。请官家与臣妾同至观音像前,焚香敬祷,祈告佑我王师,早日破敌!”宋钦宗想:“郭京底神法是道,而观音大士是佛,道法如何求佛?”但他不忍拂逆朱后,夫妻俩一同到观音像前跪拜祈祷。

  深夜里,宋钦宗轻轻推醒了朱后,说:“适才朕梦见列祖列宗腾云驾雾,来至殿前,真宗官家言道,圣祖天尊大帝为保我大宋社稷,专授郭京六甲神法,可於期日破敌。列祖列宗圣颜慈祥,朕唯有稽首谢恩而已。”原来唐朝尊崇道教,就认老子为鼻祖,而宋真宗尊奉道教,又认道教九个人皇之一的赵玄朗为鼻祖,上尊号为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宋钦宗梦见宋真宗所说的梦话,就是指这位赵氏始祖,尽管宋钦宗本人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赵玄朗的多少代孙子。朱后高兴地说:“这也是官家宵衣旰食,感通祖宗,大宋江山,洪福齐天!”

  大风雪仍然不止,情绪振奋的宋钦宗和朱后早早起床,与朱慎妃、六才人、四夫人用过素膳。后妃们留在坤宁殿,而宋钦宗起驾前往崇政殿。在避殿撤膳期间,宋钦宗不举行朝会,他头戴直脚幞头,身穿淡黄色窄绵袍,这是宫中的便服。但为了准备献俘仪式,他又特别命内侍预备了专用於大典的衮冕服。在殿外的雪地,也已停放了特制的大辇。大辇用黄漆,车厢里面设御坐、扶几、香炉、屏风等,顶部盘镀金银龙一条,外面四壁有十六条行龙和四枚火珠的图案,四角龙头各口含香穗球三个。车後chā黄龙大旗一面,旗心用素绸绘日月,有十二条长旒。大辇需用六十四人牵挽,宫中的导从和车夫已时刻待命。只等郭京捷报传来,宋钦宗就立即换上兖冕服,乘坐大辇,由导从簇拥,车夫们把大辇一直拉上宣德门城楼。

  何不去都堂,他清晨来到宣德门城楼,安排兵捷献俘典礼。他命令吏胥查阅宋徽宗时制订的礼仪,竟只有受降仪,而没有献俘仪。於是他下令参照受降仪,临时制订兵捷献俘仪。何别出心裁,将钧容直二百三十二人,安置城上,又将舞郎一百二十八人,安置城下。钧容直在编制上,是护卫皇帝的诸班直之一,其实是军乐队。何准备在兵捷献俘时,城上由钧容直奏乐,城下由舞郎六十四人表演文德舞,另六十四人表演武功舞,以增加欢庆气氛。

  何今天头戴直脚幞头,身穿曲领大袖的紫色绵袍,腰系革带,後腰挂金鱼袋,脚穿乌皮靴。这是标准的高官常服。随从另为他带一套进贤冠等朝服,准备在举行兵捷献俘时更换。宣德门城上是厚厚的积雪,从城上俯瞰大内,冰宫玉殿,鳞次栉比,在yīn暗的雪天,别有一种旖旎风光。何也无心观赏那种前所未见的美景,他下令内侍、吏胥和钧容直扫除城头和上城慢道的积雪,以备皇帝大驾登城。自己进入城楼的一间厢房休息。

  在这个焦急等待捷报的时刻,何其实也无法安心养神。他喝了一盏皇帝所赐的“太平嘉瑞”御茶,就在房内来回踱步,突然心有所思,就吩咐从吏取过笔墨,在一纸精美的蜀笺上写下了两句诗:“神兵六甲挽天弓,城下狼烟一扫空。”

  一首欢喜口号的七绝,是准备在祝捷时献给皇帝的,而後两句却一时写不出来。何想了一会儿,心有所悟,就自言自语说:“且待神兵以数十槛车,押金虏国相、二太子前来,御街上万民欢呼之时,再行续写。”

  孙傅和张叔夜远比何辛苦,他们离开崇政殿後,连夜冒雪步行,走到大庆殿外廊横门,然後再骑马直奔宣化门。两人登城後,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姚友仲,说明翌日的神兵出战部署。姚友仲对神兵的态度介乎两人之间,他说:“汴京苦守无援,若要延迟至明年二、三月,委实难保。六甲神兵如能成功,乃社稷江山之福。万一不能奏功,番人今日登城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