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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脸色绯红,而并无哀痛的表情,不能不使所有的成年人感到十分惊讶。

  徐还在吃惊之馀,开始向宋俘jiāo待往後的艰难行程,他说:“往前行,便是泥淖沮洳之地,极是难行。五百年前,大唐太宗亲征高丽,即是过此辽泽,须翦草填道,水深处以车为桥,太宗皇帝亦是亲自负薪於马鞍,以助军役。大军过往,尚是如此艰难,你们过大泽,尤须小心。辽泽一带,蚊虻极多,不分昼夜,叮咬人畜。”白锷称赞说:“徐官人煞是饱读经史,对前朝底事,了如指掌。”

  徐还感叹说:“自家底二十一世祖,即是随大唐太宗东征,十九世祖又移居辽东。可叹中原武功不竞,我等汉儿虽是心向大宋,却辫发左衽,先为辽人,後为金人。”这是他第一次表白自己的心迹。柔福帝姬对徐还仍是不死心,说:“可惜徐官人未曾去得汴京,此处荒凉,非燕京可比,而汴京繁华,又非燕京可比。江南之地,更是人称上界有天堂,下界有苏、杭。”徐还仍是摇头叹气,说:“可惜宋主居富庶之地,却不能藉其事力,一统天下。大唐太宗虽是杀兄逼父,却收揽了多少英豪,武功盖世。大宋太宗亦是杀兄篡位,却不能重用一个杨无敌,而屡败於辽兵。且不说辽东,便是燕云亦成异域。”白锷听後,不免暗暗吃惊,心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料国史秘闻,亦未能瞒过北人。”柔福帝姬惊奇地说:“我还不知大宋有个杨无敌。”徐还说:“便是一代名将杨业。他虽身死北国,辽人甚为敬重,汉儿们为他四处立祠,而自来不直呼其名。”韦贤妃等女俘们并不关心国史,而徐还的话却引起白锷内心很深的感慨,尽管宋亡,但白锷却仍恪守臣规,不想对宋朝的列祖列宗公开评议。

  下一天,这支队伍来到梁鱼涡,就开始进入沼泽地。遵照徐还的吩咐,宋俘们都戴着盖头或用纱巾蒙脸,身穿几层衣服,不让一寸肌肤外露,以免蚊虻叮咬。他们随金军走过一个又一个沼泽,积水最深处可过马腹,所穿的衣裳全部被泥水浸湿。柔福帝姬暗自统计,当天竟一连走过三十八个沼泽。不料正在走第三十八个沼泽时,她的坐骑突然陷入泥淖之中,幸亏白锷和徐还奋力相救,方才脱险。

  当夜,这支队伍找到一块稍乾的地方憩息,每个人都是浑身臭泥浆,却谁也不敢脱衣,因为成群的蚊虻,在他们周围嗡乱飞。大家只能围在篝火旁取暖,并且用蒿草薰烟,驱赶蚊虻,啃咬带泥的食物。且不说娇生惯养的邢秉懿等女子和康王的两个女儿,就是过去家道贫寒的韦贤妃和白锷,也感到实在难以忍受。徐还满脸泥浆,他一面烤火,一面安慰说:“此地委实是地狱,然而再过一日,便可出此地狱。”柔福帝姬听说还有一天行程,很快联想到昔日的富贵生活,又联想到留在燕京父兄,他们虽然被软禁,也不至於受自己那样的苦楚,不禁恸哭起来,韦贤妃等五个女子和两个四岁的女婴也跟着恸哭。白锷和徐还只能百般劝解。

  这支队伍翌日走了大半天,到下午将近走出沼泽地时,田春罗的马也陷入了泥潦之中,经白锷和徐还抢救,田春罗算是脱险,而她所生的康大宗姬佛佑却葬身在沮洳之中。当夜,大家来到一个猛安没咄孛堇寨,纷纷更衣洗刷,而田春罗却开始发高烧。徐还设法在寨里找到一辆牛车,将田春罗继续载往北方。两天以後,气息奄奄的田春罗只能用最微弱的声音嘱咐後事:“奴曾见燕王火化,心胆皆裂。奴家死後,若无棺椁,只求在道旁掘土埋殡。他日九大王若能收奴家底尸骨,便是万幸。”众人抚尸悲啼之後,还是徐还和白锷按她的遗嘱掩埋,并且种一颗树,作为标识。

  此後,这支队伍又走了将近一月。由於有救命之恩,柔福帝姬更是对徐还充满柔情,她再三表示感谢。有一回,又私下送给徐还一个美玉镯,两条雕琢的飞龙和翔凤,头尾相衔,用金线串连,造型别致,玲珑剔透,徐还推拒说:“此是宋宫宝物,价值连城,我如何受得?”柔福帝姬说:“此是阿爹临别所赠,奴不能以身相许,至此唯有以心相许,龙凤玉钏便是我底心。”说着,就泪如泉涌,徐还到此地步,也不容不收。

  谁也未曾料想到,韦贤妃作为一个年近五十、容貌平常的老太婆,居然对三十六岁的完颜赛里,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两人愈来愈亲近了。最後到达会宁府的前一天,在大帐之中,完颜赛里当着邢秉懿等女俘的面,公然搂着韦贤妃,要她敬酒喂食。他酒兴大发,带着很浓的醉意,使用生硬的汉语,一会儿说:“自今以後,赵构须唤我阿爹。”一会儿又对邢秉懿和姜醉媚说:“你们须叫我公公。”一会儿又逼着康二宗姬神佑叫自己“祖公”。韦贤妃似乎也焕发了青春,她在完颜赛里面前,忸怩作态,却又撒娇献媚,曲意逢迎。

  宴会散後,柔福帝姬忍耐不住,她愤怒地对韦贤妃说:“韦娘子,你直是恁地无耻,难道全不念阿爹底恩德?”韦贤妃却反唇相讥说:“除李侍郎殉国以外,如今又有何人有廉耻?难道太上官家亲去中山府劝降,便是知耻?他对我又有何恩德?”白锷本来是为侍奉韦贤妃而来,他对韦贤妃最近的行为,也愈来愈看不惯,就说:“韦娘子且休,大宋虽亡,自家们尚须知大宋底恩德。”韦贤妃听後大哭,说:“他人不知晓你娘子底苦楚,你难道不知晓娘子底苦楚?”白锷猛然醒悟,後悔自己出来说话。

  韦贤妃压抑了三十年的积愤,到此已是不吐不快,她愤怒地对柔福帝姬和洵德帝姬说:“奴跟随你们阿爹三十年,仰赖乔娘子,方得御幸一回。仰赖莺哥,方得为婉容,方得为贤妃,你们爹爹对我又有何恩何德?奴家追随盖天大王一月,也胜似追随你们爹爹三十年。”她的话使四个年轻女子都目瞪口呆,如果韦贤妃到此收场,还多少能博得柔福帝姬等的同情。然而心胸狭隘的韦贤妃又反骂柔福帝姬说:“你是个没有羞耻底小妮子,你爹底龙凤玉钏又赠与何人?”柔福帝姬与徐还的事,大家都已觉察,只是都没有说穿。韦贤妃的讥诮,使柔福帝姬立时脸涨通红,大哭起来。邢秉懿等三人都无法说话,还是白锷出面圆场,他说:“自家们如今唯有同生死,共患难,敬请娘子与帝姬且休。”吵闹虽然停止,但韦贤妃却和柔福帝姬互相记仇,不再说话。

  队伍抵达了目的地会宁府,在宋俘们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寨。金人用所掳辽朝工匠,修盖了乾元殿,四围栽柳,并无城墙,俗称御寨。金太宗与群臣也没有君臣礼仪,大家坐在大土炕上,高兴时,就互相携手握臂,同歌合舞,有时甚至公开与对方的妻妾嬉闹,也不以为嫌。完颜设野马和完颜赛里先後到达,也加入其中,大家唱着曲调简单的女真歌,饮酒共乐。金太宗乜斜着醉眼,通知完颜赛里说:“赵构底母妻与女儿,须居住洗衣院,那个叫洵德底女子,已被设野马索取,你这回有大功,可另选十个女子,然後去云中。”完颜赛里听到洵德帝姬已被占夺,就满脸不悦地说:“待我将赵构底母妻取去。”谙版孛堇、都元帅完颜斜也讥笑说:“赛里,闻得你与一个老妪合欢,你若有情,自可去洗衣院住,与他恩爱终身。”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句,纷纷奚落。

  韦贤妃等被分配到洗衣院当女奴,洗衣院其实是一个变相的妓院,任何人都可以到那里yín辱他们。七天以後,柔福帝姬因为触怒了金太宗,也被发落到洗衣院。十多个女真兵闻讯赶来,企图将她轮jiān,不料完颜赛里带着徐还也适时来到,完颜赛里喝退了众人,徐还对柔福帝姬说:“赛里郎君闻知帝姬落难,特来娶你,同去云中。”免於被轮jiān,这对柔福帝姬已是天大的恩赐,她跪在完颜赛里面前,连连叩头,感激涕零。古代女子一般有头饰,下跪而不叩头,如今已无头饰的柔福帝姬,却特别以叩头表示自己特殊的感恩之情。

  三四、孟太后听政

  四月一日,在金军全部撤离的当天,监察御史马伸和宦官邵成章就来到吕好问家。吕好问抢先说:“下官已明马察院与邵大官底来意,吕氏世受宋恩,我所以屈己忍耻,正是为今日另谋兴复大计。我昨日已遣人致书於九大王。”马伸说:“自家们知伪楚宰执之中,唯有吕尚书心存忠义,所以特来相访。”他有意不称“相公”,而称“尚书”,以表明自己决不承认伪楚。邵成章说:“小底受官家深恩,本当随二帝北狩,只为另受圣上重托。今日见吕尚书煞是忠心为国,小底自当和盘托出。”接着,他就说了宋钦宗对宋哲宗废后孟宝红的安排。吕好问以手加额,说:“主上圣明,如今唯有元娘娘以母后之尊,方能号令天下!”

  第二天,吕好问就迫不及待地找张邦昌商谈。他说:“子能底心迹,已对我明言。如今虏兵已退,你待如何行事?”张邦昌一个多月以来,内心一直经历着痛苦的斗争,他并非完全没有称帝的yù望,但金帅与他的那次谈话,还有太学生黄时声称耻食楚粟,给了他极深的刺激,到此已下定了最後的决心,他说:“我本为宋臣,如今却负僭逆底大罪,罪在不赦。我只求赵氏赦我之罪,归养寄居於江南一个小郡,安度馀生,便是万幸。”这是他在苦苦思索之後,希望在十分尴尬而危险的政治夹缝中,求一条保全名节的活路,他的内心确已对政治十分厌倦。

  吕好问说:“你若能重扶宋室,不但无罪,而且有功,身後尚可扬名史册。”张邦昌摇摇头,感叹说:“我但求无罪,岂求有功?但有兴宋之策,切望舜徒不吝赐教。”吕好问说:“如今元皇太后尚在城内,你速归政於太后,便可转祸为福。”张邦昌说:“此说甚是,然而虏人退兵不远,只恐王时雍等人横生枝节,而乱此大计。你自可先去参拜娘娘,容我稍缓时日,另作计较。”

  当夜,张邦昌不再去大内的李春燕阁,而是将她召到都堂,作最後的诀别。他说:“我身为宋臣,被虏人拥立,事出无奈。我深思熟虑,今日事势,唯有及早退位,将江山社稷拱手还於赵氏,方是上策。”李春燕想不到自己朝朝暮暮期盼当皇后,用尽心计,竟是一场短促的幻梦,就跪在张邦昌面前大哭,说:“妾身曾是太上底人,相公一去,奴家又能何处寄身?亦是奴底不是,相公曾於坤宁殿醉卧一夜。仅此一事,只恐赵氏亦不肯轻耍”张邦昌长吁短叹,说:“我计较再三,若不急流勇退,生则当虏人底臣皇帝,受无边罪苦,死则留千古骂名。”李春燕千方百计,硬哄软骗,张邦昌却已拿定了主意,他最後劝慰李春燕说:“人生相聚,终有一别。若是日後赵氏将你放还民间,我自当取你,远走他乡。称帝之後,我亦无意恋栈,岂能仕宦於赵氏新朝。”李春燕只能哭哭啼啼,回到大内。

  四月四日,张邦昌在都堂,召见了包括吕好问在内的全体伪楚宰执,宣布了自己逊位,请孟太后主持大政的决定,他特别强调说:“自家们同是大宋臣子,当虏人威逼之时,只得行权宜之计。我万不得已,而居不得居之位,故不称朕,而称予,不准你们称陛下,宣旨不称手诏,而称手书,平日不御殿,不受朝,以明我实无僭逆之志。如今开封四围已皆是王师,若尚与虏人通谋,只恐罪在不赦。”王时雍、徐秉哲、吴和莫俦四人全无思想准备,至此只能面面相觑,特别是当着吕好问的面,不便提出异议。

  张邦昌当即率领他们五人,同去孟忠厚的家宅。由於吕好问和邵成章的事先安排,孟家已作了接待的准备。邵成章现在也已公开侍奉孟太后,站立一旁。张邦昌等六人见到孟太后,就一齐跪拜,说:“罪臣张邦昌等叩见娘娘,恭请圣安。”孟太后说:“老婆是亡宋底废后,你们是新楚底君臣,折杀老婆!”她话虽如此,却并不起身,张邦昌与另外五人长跪不起,他悲怆地说:“二帝与宗族北辕,臣等迫於虏人,暂受伪命,而一刻未忘大宋之深恩厚泽。今特请娘娘回宫,垂帘听政,主张国事。臣等当自即日去僭伪之号,复为大宋旧臣。”孟太后说:“老婆罪废已久,唯知在青灯之下读《道德经》,如何能主张国事?”她推诿再三,张邦昌只是伏地不断地叩头,反复说明自己被逼当伪楚皇帝,出於万般无奈,不容孟太后不允。

  但是,张邦昌为了自己的身家xìng命,又特别故作姿态,说:“臣等受僭伪之号,万诛何赎。只待大事已了,臣等当甘伏斧钺,以谢天下,为後世不臣者之戒!”孟太后马上宽慰说:“相公们只为救国救民,事出权宜。如今你们底心迹,已昭示天下,再造大宋,你们皆是功臣,何罪之有?此事相公们只管放心便是。”孟太后的话,使张邦昌吃下了定心丸。孟太后当天就被迎接到大内,住在延福宫,张邦昌上尊号为宋太后,开始听政。

  当天夜里,王时雍将徐秉哲、吴和莫俦三人召到家中,进行密议。王时雍说:“不料张相公竟在数日之内变卦,此事莫须告报大金?”徐秉哲也说:“若是宋朝再造,只恐自家们凶多吉少。”莫俦却不以为然,他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虏兵围城废宋之际,张邦昌不可不立,如今大宋又不可不复。”吴说:“我料王尚书也难找一个信实底人,可去河北报信,若是事机不密,反受其害。既是太后有旨,自家们亦可安心。”四个人形成了两派,各执己见。

  王时雍无可奈何,又拉了徐秉哲同去劝说张邦昌。他们在都堂相见後,王时雍屏退人从,就开门见山地说:“相公既已称帝,便成骑虎难下之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