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福贵（终）
远光与杨休都听的入神，杨休听到这里，想了想，说道：“大爷，听你开始劝这老牛，提到过苦根，凤霞的孩子就是苦根吧？”
老人笑着点点头，远光问道：“大爷，苦根现在多大了？”
老人似乎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才开口道：“应该有十七八了吧。”然后才又开口继续讲着：
“凤霞实在冬天里生孩子的，稳婆来了进去一夜都没有出来。天都快亮了，稳婆才出来问：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二喜扑通就跪下了，哭喊着：救救凤霞，我要凤霞。
二喜在地上哇哇的哭，我劝他别这样。我说：只要凤霞没事就好，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二喜呜呜地说：我儿子没了。我也没了外孙，我脑袋一低也呜呜地哭了。到了中午，里面传出来：生啦，是儿子。二喜一听急了，跳起来叫道：我没要小的。稳婆说大的也没事。二喜高兴坏了，他坐在我身边身体直抖，那是笑的太厉害了。我对二喜说：现在心放下了，能睡觉了，过会再来替你。谁料到我一走，凤霞就出事了，生完了孩子血止不住，没多会人就没了。我只能听见二喜在里面又哭又喊：我要大的，他们给了个小的。
埋葬了凤霞，二喜才轻声对我说：爹，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家珍那时开口说话了，她声音沙沙地说：这孩子生下来就没娘，就叫他苦根吧。
凤霞死后不到三个月，家珍也死了。家珍死前的那些日子，常对我说：福贵，有庆c凤霞是你送的葬，我想到你会亲手埋掉我，就安心了。还一遍一遍的对我说：这辈子也快过完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心满意足，我为你生了一双儿女，也算报答了你，下辈子我们还要一起过。
家珍说到下辈子还要做我的女人，我的眼泪就掉了出来，掉到了她的脸上。她眼睛眨了两下微微笑了，她说：凤霞c有庆死在我前头，我也心定了，用不着再为他们操心，怎么说我也是做娘的女人，两个孩子活着时候孝顺我，做人能做成我这样我该知足了。
家珍死得很好，死得平平安安c干干净净，死后一点是非都没留下，不像村里有些女人，死了还有人说闲话。
家珍走后就剩下我c苦根跟二喜了，二喜做了个背篓，每天背着苦根，他告诉我：哭的声音长是饿了，哭的声音短是屁股那个地方难受了。二喜不像别人家孩子的爹，是看着孩子长大。二喜是觉得苦根背在身上又沉了些，他就知道苦根又大了一些。做爹的心里自然高兴。我看二喜太累，劝他把苦根给我，带到村里去。二喜不答应，他说：爹，我离不开苦根。
苦根大了一些后，能自己走了，二喜也轻快了一些，二喜在干活，苦根就在一边玩。山里伐木，二喜去搬木头，可能是打眼没看见苦根在哪，走了神用眼神寻找。正好一颗大树被伐倒，正好砸在了二喜的脑袋和脖子之间，这偏头了一辈子，死了的时候居然就正了过来。
第二天，我得到消息，接回了苦根。晚上，苦根说：算啦，我爹还不来接我，我是小孩认不了路，你送我回去。我说：你爹不会来接你，我也不能送你回去，你爹死了。苦根说：我知道他死了，天都黑了还不来领我？
我是那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告诉他死是怎么回事，我说人死了就要被埋掉，活着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孩子先是害怕的哆嗦，随后想到再也见不到二喜，他呜呜地哭了，小脸蛋贴在我脖子上，热乎乎的眼泪在我胸口淌，哭着哭着他就睡了。
苦根六七岁时候就是我的好帮手的，一起跟我下地割草，一天中午苦根说他头晕的厉害。我就让他喝了碗姜汤，又熬了一碗粥，看着他吃下。我说：你睡上一觉会好的。走出屋门，我越想越心疼，便去摘了半锅新鲜的豆子，回去给苦根煮熟了，里面放上盐。把板凳搬到床前，半锅豆子放在凳子上。看到有豆子吃，苦根就笑了。
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这孩子不是嘴馋，是我家太穷，村来谁家的孩子都过得比苦根好，就是豆子，苦根也难得吃上。我是老昏了头，给可跟煮了这么多豆子，我老的又笨又蠢，害死了苦根。”
言罢，老人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想池塘旁的老牛喊了一声，那牛就走过来，走到老人身边低下头。两个福贵的脚上都沾满了泥，走去时都微微摇晃着身体。我听到老人对牛说：“今天有庆c二喜耕了一亩，家珍c凤霞也耕了七八分田，苦根还小都耕了半亩。你嘛，耕了多少我就不说了，说出来你觉得我要羞死你。话说回来，你年纪大了，能耕这么些田也是尽心尽力了。”
老人和牛渐渐远去，远光听到老人粗哑的令人感动的嗓音在远处传来，他的歌声在空旷的旁晚像风一样飘扬，老人唱道：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远光也起身拍打了身上的尘土，我们因为活着，所以才能够分一点心去顾虑生活，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但是很多时候却将这二者混淆不清，我们需要的首先是生存然后才是生产c生活。所以当你需要的或是想要的没有实现时，不要轻易地沮丧和失落。因为你已经做到了为人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一件事，那便是－活着。
如此的想着，远光转向杨休，说道：“以前我看不起只为活着而活着的人，人总得有理想，有目标。可今天我不得不说武朝的百姓大多数都如福贵一样，他们只为活着而活着，可我却对他们充满了敬意，这或许是对生命的尊重吧。杨休，我希望能让我治下的百姓都活着，活的好一些。”
杨休也是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一个赤着脊背的老人，一生之中经历了如此多的生离死别，末了只有一头老牛作伴。杨休听得远光的话，很重的点点头：“大人，两天内一定把所有账册清点一遍。”
远光满意的点点头，看看已经快要落下的日头，望着这片即将进入夜晚宁静的大地，远光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还有几分讥讽的意味。待转过头看向杨休时，却已经换上了一副沉重的表情，说道：“明年夏天前，我要存够足够我们县所有人吃三年的粮食。你只安心做好你的主簿，凡事有我。”
杨休不明所以，却也只能点头，二人伴着落日的余晖，骑上马向县城行去，逐渐两个骑马的身影越来越远，待到如豆子般大小后，终于消失不见。天也黑了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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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着点点头，远光问道：“大爷，苦根现在多大了？”
老人似乎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才开口道：“应该有十七八了吧。”然后才又开口继续讲着：
“凤霞实在冬天里生孩子的，稳婆来了进去一夜都没有出来。天都快亮了，稳婆才出来问：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二喜扑通就跪下了，哭喊着：救救凤霞，我要凤霞。
二喜在地上哇哇的哭，我劝他别这样。我说：只要凤霞没事就好，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二喜呜呜地说：我儿子没了。我也没了外孙，我脑袋一低也呜呜地哭了。到了中午，里面传出来：生啦，是儿子。二喜一听急了，跳起来叫道：我没要小的。稳婆说大的也没事。二喜高兴坏了，他坐在我身边身体直抖，那是笑的太厉害了。我对二喜说：现在心放下了，能睡觉了，过会再来替你。谁料到我一走，凤霞就出事了，生完了孩子血止不住，没多会人就没了。我只能听见二喜在里面又哭又喊：我要大的，他们给了个小的。
埋葬了凤霞，二喜才轻声对我说：爹，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家珍那时开口说话了，她声音沙沙地说：这孩子生下来就没娘，就叫他苦根吧。
凤霞死后不到三个月，家珍也死了。家珍死前的那些日子，常对我说：福贵，有庆c凤霞是你送的葬，我想到你会亲手埋掉我，就安心了。还一遍一遍的对我说：这辈子也快过完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心满意足，我为你生了一双儿女，也算报答了你，下辈子我们还要一起过。
家珍说到下辈子还要做我的女人，我的眼泪就掉了出来，掉到了她的脸上。她眼睛眨了两下微微笑了，她说：凤霞c有庆死在我前头，我也心定了，用不着再为他们操心，怎么说我也是做娘的女人，两个孩子活着时候孝顺我，做人能做成我这样我该知足了。
家珍死得很好，死得平平安安c干干净净，死后一点是非都没留下，不像村里有些女人，死了还有人说闲话。
家珍走后就剩下我c苦根跟二喜了，二喜做了个背篓，每天背着苦根，他告诉我：哭的声音长是饿了，哭的声音短是屁股那个地方难受了。二喜不像别人家孩子的爹，是看着孩子长大。二喜是觉得苦根背在身上又沉了些，他就知道苦根又大了一些。做爹的心里自然高兴。我看二喜太累，劝他把苦根给我，带到村里去。二喜不答应，他说：爹，我离不开苦根。
苦根大了一些后，能自己走了，二喜也轻快了一些，二喜在干活，苦根就在一边玩。山里伐木，二喜去搬木头，可能是打眼没看见苦根在哪，走了神用眼神寻找。正好一颗大树被伐倒，正好砸在了二喜的脑袋和脖子之间，这偏头了一辈子，死了的时候居然就正了过来。
第二天，我得到消息，接回了苦根。晚上，苦根说：算啦，我爹还不来接我，我是小孩认不了路，你送我回去。我说：你爹不会来接你，我也不能送你回去，你爹死了。苦根说：我知道他死了，天都黑了还不来领我？
我是那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告诉他死是怎么回事，我说人死了就要被埋掉，活着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孩子先是害怕的哆嗦，随后想到再也见不到二喜，他呜呜地哭了，小脸蛋贴在我脖子上，热乎乎的眼泪在我胸口淌，哭着哭着他就睡了。
苦根六七岁时候就是我的好帮手的，一起跟我下地割草，一天中午苦根说他头晕的厉害。我就让他喝了碗姜汤，又熬了一碗粥，看着他吃下。我说：你睡上一觉会好的。走出屋门，我越想越心疼，便去摘了半锅新鲜的豆子，回去给苦根煮熟了，里面放上盐。把板凳搬到床前，半锅豆子放在凳子上。看到有豆子吃，苦根就笑了。
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这孩子不是嘴馋，是我家太穷，村来谁家的孩子都过得比苦根好，就是豆子，苦根也难得吃上。我是老昏了头，给可跟煮了这么多豆子，我老的又笨又蠢，害死了苦根。”
言罢，老人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想池塘旁的老牛喊了一声，那牛就走过来，走到老人身边低下头。两个福贵的脚上都沾满了泥，走去时都微微摇晃着身体。我听到老人对牛说：“今天有庆c二喜耕了一亩，家珍c凤霞也耕了七八分田，苦根还小都耕了半亩。你嘛，耕了多少我就不说了，说出来你觉得我要羞死你。话说回来，你年纪大了，能耕这么些田也是尽心尽力了。”
老人和牛渐渐远去，远光听到老人粗哑的令人感动的嗓音在远处传来，他的歌声在空旷的旁晚像风一样飘扬，老人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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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想着，远光转向杨休，说道：“以前我看不起只为活着而活着的人，人总得有理想，有目标。可今天我不得不说武朝的百姓大多数都如福贵一样，他们只为活着而活着，可我却对他们充满了敬意，这或许是对生命的尊重吧。杨休，我希望能让我治下的百姓都活着，活的好一些。”
杨休也是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一个赤着脊背的老人，一生之中经历了如此多的生离死别，末了只有一头老牛作伴。杨休听得远光的话，很重的点点头：“大人，两天内一定把所有账册清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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