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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希言自狂

  纨绔,也是分种类的。

  从家世来分,大富小富大贵小贵;从作恶程度来分,大奸小奸大恶小恶;从品味来分,大俗小俗大雅小雅。

  不富贵不奸恶不攀俗雅的,不能称之为纨绔。

  陆尔贵家世富贵,为人恶毒,品味极雅,故评为临安第一纨绔。

  谢希言家世显赫,为人放荡,品味极俗,时人称天京第一纨绔。

  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和自己的父亲不对付,极不对付。

  陆尔贵的父亲,江东升龙,临安七子,镇东将军陆东升。

  谢希言的父亲,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当朝宰相晁高。

  陆尔贵是和父亲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谢希言则是因为父亲杀死了他最爱的女人,那个女人叫杨怜。

  谢希言很欣赏陆尔贵,他们有一样显赫的家世,一样难以言说的境遇,一样一意孤行的父亲,当然还有一点,谢希言为人放荡,放荡之处不仅仅在于迷恋女色,谢希言同时也喜欢男人。

  陆尔贵自然知道谢希言的这一特殊癖好,所以他早有心理准备,若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的话,一是那个把他从小宠到大的陆家老太爷,二是一个承诺,一个让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承诺。至于陆离楼,说实话陆尔贵有些愧疚,但是这种愧疚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不然他就不是那个大奸大恶陆尔贵了。

  “在下天京谢希言。”那位穿金戴银到浮夸地步的公子哥,就是当朝宰相晁高的独子谢希言,说起谢希言的父亲,也是个相当矛盾的人。

  晁高本是一介布衣,寒苦出身,乃齐王府的一个下人,因极善蹴鞠受齐王赏识,收为心腹。后齐王登基,改年号为太和,史称秦光宗。秦光宗登基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晁高从一个小小的球僮晋升为吏部左侍郎,从二品大员,吏部又是整个六部中油水最肥的,晁高想不贪都难,何况晁高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送到手上的钱,有不要的道理?从冰敬c碳敬c别敬到豪夺良田美宅,从克扣灾款军饷到染指国库,能贪的绝不会手软他贪得无厌,却又一毛不拔,江湖人称“晁公鸡”。但是晁高对皇帝一向阔绰,不管是先帝光宗还是在位的熹宗都把晁高当做整个朝廷最可信任的人,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们和善多了,所以晁高能一路高升,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

  也曾有晁高的心腹担忧是否贪得太多了,晁高只告诉他一句话: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这辈子最忌讳一个字——穷。

  所以晁高不会让自己穷,更不会让自己的子孙穷,何况他只有一个儿子。晁高发妻谢氏于光宗登基之时染病去世,晁高发誓今生不再娶妻。

  或许每一个恶人都有那么一两个闪光点,或痴情,或执着,糟糠之妻远胜旧爱新欢,就是这么个道理。

  晁高也对自己的儿子也特别宠,宠到无以复加。

  有这么一个故事,谢希言当时还叫晁希言,因品味极差,在天京的公子圈儿里相当的特立独行,不过因为他父亲的权势,加上晁希言出手阔绰,养着一大群的狐朋狗友,自己还有副好身手,所以从没有人敢在嘴上说。

  直到一次一个京官的儿子喝多了在酒馆里闹事,欺负一个卖艺的姑娘,被路过的晁希言瞧见了,这种英雄救美的事怎么会让一向标榜自己“嫉恶如仇”的晁希言错过呢?说时迟,那时快,喊起兄弟们带着恶奴劣仆撸起袖子直接上啊。当时那场景,把卖艺的小姑娘吓得那是花容失色,寻思着自己啥时候有这么大魅力了,能让这么多公子哥前赴后继的。当然,事后证明,这姑娘想的有点多。晁希言单方面收拾完了那个京官的儿子,神清气爽,正准备离开,京官儿子兴许是酒劲上来了,躺在地上指着晁希言的鼻子骂了句:狗娘养的俗物。

  这句话刚出来,京官儿子立马怂了,酒也醒了。他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大纨绔的手段,听说晁希言通过他父亲的关系经常去粘杆司的诏狱逛荡,粘杆司是秦朝的情报机构,诏狱也不同于刑部大牢,是专门关押审讯有身份的人的,冤死在里面的大臣贵族不计其数。而诏狱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就是它的十八种刑法,每一种都能让闻者头皮发麻,见着感同身受。晁希言最喜欢在审讯犯人的时候进去观摩,粘杆司的总指挥使汪正直总喜欢称赞这位晁大人的爱子“敏而好学”。如果今天这个大纨绔要拿这十八种刑法收拾自己,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当这位京官儿子看到晁希言脸色变了的时候,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晁希言的大腿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比死了爹娘还难受,把卖艺的小姑娘都看傻了。但是晁希言还是一脚踹开了这个京官儿子,用冷到让人骨寒的声音说了这么段话:你可以骂我骂我爹,但是不许说我娘半个不字。

  后来听说晁希言命人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封了酒馆,酒馆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京官儿子。酒馆里每隔一炷香就会传出一声惨叫,叫声持续了很久,到后面只剩下了干吼,嗓子哑了的那种干吼。那位京官得知儿子遭难,闻讯赶来,但是看到门口大批的晁府家丁,他也吓傻了,怎么自己这倒霉孩子惹恼了这个阎王啊。

  两天后,晁希言推开门走了出来,用眼角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京官,冷淡地说了句:“虽说没有专门的器具,只有酒馆里的现成材料,但也熬了两天,你够骄傲的了,去看看吧,没凉透呢。”

  晁希言将挽着的袖子放下,就像刚刚吃完饭一样,大步走开,神清气爽,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那位京官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本来这样的事情,让道德先生们来说就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或者“如此惨绝人寰,世人皆唾弃尔”,并且隔日就有多名大臣联名上书,请求惩治藐视王法的晁希言,奏折上列举晁希言十大罪状,骂的是体无完肤。晁高自然就不同意了,当场和这几个大臣嘶骂起来,最后甚至都动起手来,大官打架和街头无赖扯皮没啥两样,也是你推我我推你,体力好的抡拳头,再好点的上脚踹,朝堂之上跟市井一般无二。晁高被拉开后,最后唾沫横飞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可以骂我,可以骂我祖宗,但是不许骂我儿子,不然我灭你全家!”

  那几个大臣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晁公鸡这么愤怒,其中个别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因为灭你全家这个事情,晁高真的干的出来。

  这个事情后来被刑部归案,史称“希言案”。

  有人说晁高是把自己对妻子的感情转嫁到儿子身上了,但是就算这样,在后来的谢希言眼里,他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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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仰久仰。”陆尔贵面上带着该有惊讶,对大步走来的谢希言和他身后那群分量同样不轻的纨绔子弟们作了一揖。

  “看样子,陆老弟是遇到麻烦啦。”谢希言拿着他戴着两枚鎏金戒指的食指指了指袁晋罡和董小婉道。

  “哈哈,几个小蝼蚁而已,不劳谢兄费心。”陆尔贵大笑道,看向董小婉的眼神充满了贪婪。

  “陆老弟,听老兄一句劝,那个娘们和他身边那个戴头巾的汉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凭你手下这一个兵家苦肉境的老家伙恐怕兜不住哟。”谢希言全然不顾陆离楼难看的脸色,调侃道。

  陆尔贵制止住愠怒的陆离楼,问道:“一个漂亮厨娘一个九原汉子,难不成还能翻出花儿来?还请谢兄明示。”

  谢希言摇头啧啧道:“哎呀陆老弟啊陆老弟,世人都说你琴棋书画c诗书礼乐无所不精,在我看来你这是读书读傻了,连厨娘剑仙布施下江南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陆尔贵一字一句重复着:厨娘剑仙布施下江南,先是震惊,然后是大笑,最后是狂笑,旁人包括陆离楼看的都是一头雾水,唯有谢希言嘴角泛起笑意。

  而董小婉这边,见谢希言明显已经准备介入此事,除了还在不远处掐架的李秦风和季芙苏外,所有人心头都有不同程度的忧虑。

  董小婉与谢希言本就有旧仇,两人就算不在今日了结,终也避免不了一战;李二宝虽和谢希言无太多瓜葛,但谢希言在天京的名头太响,让他不得不作好最坏的打算;恭喜对这个看起来既浮夸又没品但是有一丝豪迈的大哥哥,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很苦,苦到想哭,但是又有点甜,苦尽甘来的甜,恭喜现在看人都凭味道区分,就像婉姐姐是香草甜,袁哥哥是红糖甜,二宝叔是盐粒咸等等,每个人都有一种或两种味道,唯独发财,百味杂陈;发财对于谢希言的感觉,满满的敌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敌意,针尖对麦芒一般。

  陆尔贵已经从狂笑中恢复了平静,再次露出那副狰狞扭曲的嘴脸,阴冷地道:“厨娘剑仙,不过就是个跪在地上任我蹂躏的母狗。”

  谢希言看向陆尔贵的眼神,竟有了些明目张胆的暧昧,当然这在谢希言的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陆尔贵只能全当做没看见。

  谢希言将手放在陆尔贵的肩膀上拍了拍,却迟迟不肯拿下来,陆尔贵也不作反应,就当是默许了。

  谢希言见陆尔贵并没有拒绝自己的意思,便意气风发地说了句:“放心,有我在,陆老弟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办到!”

  陆尔贵点点头表示感谢。

  此时,董小婉走出人群,神情冷峻,向谢希言走来,白衣如雪,风骨凛然。

  谢希言松开抓着陆尔贵肩膀的手,大步走出人群,边走边用大秦宫廷戏种京剧的调调唱着一句,仔细听来:

  “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c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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