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山脚下的人
烈日缓起，远处东方升起一缕淡淡的橘红色，邻近村子的山谷中有一座大概有百米余高的小山包。
山风肆虐，此起彼伏，韩庚从火堆边抓起烤的焦香流油的野猪腿，大快朵颐。一两个时辰前刚打的猎物，费了不少功夫，开膛破肚洗干净，烤一条前腿，撒上糙盐，最好不过了。
白狼伏在他脚边啃噬着血腥的内脏，一口白牙沾上了深深浅浅的鲜血，凶相毕露。韩庚刚想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白狼扭开头咆哮几声，对韩庚的亲昵表示不满。
吃完腿肉，又敲断腿骨饮下温热的骨髓，伸手顺手在腰间抹去肉油。望见天色，韩庚熄灭篝火，将百十来斤重的野猪扛在肩上，不慌不忙的朝山下的村子走去，白狼仍匍匐在山包上，昂头吞下最后一块可口的内脏，眯起眼睛很人性化的打量着韩庚渐行渐远的背影。
和他一起上山围猎约莫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山里的野猪异常凶猛，皮甲更是硬如磐石，光靠一头白狼很难稳妥的杀死猎物，吃到可口的内脏。不过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多久？人，毕竟是贪婪而又自私的，相比伙伴朋友，或许他们更需要一条忠心的狗。
日落西山，韩庚回到邪鸦岭，山林之中的乌鸦迎着落日的余晖乱扑腾，呀呀而啼，山脚下，一个身后背着竹篓子的瘦小身影快步迎上前，羞涩的问道：“韩大哥，你回来啦！”
这是村子里药农老张头的小女儿，小名叫古莲，住在三里外的枯枝沟，半个月前老张头上山采药崴了脚，肿的像个球，进不了山，家里也准备存粮，只好隔山差五让古莲来邪鸦岭找韩庚接济一二。老张头看中韩庚身强力壮，打猎是把好手，早存下了招女婿的念头，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上山采药了？”
“没，俺爹不让去，他说山里有狼，天黑了，总是叫唤。”
韩庚将遮挡住石洞的巨石挪开，摸出一把斧头，剁下半拉野猪，粗粗劈成几大块。
“喏，带给你爹，天晚了，早点回去吧。”
古莲慌忙放下竹篓，迟疑片刻，掏出一捆野菜来道：“韩大哥，这是我在沟里采的。”韩庚接过野菜随手放在一旁，把野猪肉放进竹篓里，帮古莲抬上肩。
“韩大哥，那我先走了。”
古莲偷眼瞧他，韩庚挥挥手道：“路上小心，跟你爹说安心养伤，过几日我要去镇上，顺路去瞧瞧他。”
古莲应了一声，扭头朝着枯枝沟走去，脚步轻盈，心里充满了欢喜。
韩庚拾起野菜，野菜很新鲜，古莲静心挑拣过，去掉烂根叶，吸的干干净净，却不知为什么，韩庚叹了口气。
日头终于落下被群山遮掩住，黑夜笼罩大地，皎月静静无语，星斗闪耀，那么近，似乎伸手便可取下。
忽然山林中响起一声如泣如诉的狼嚎声。
韩庚坐在篝火边燎烤着硕大的野猪脑袋，除去鬓毛，从中劈开放进吊锅里煮，烧至七八分熟时，取一葫芦淡酒，惬意的食肉饮酒，他没有动野菜，他只吃肉，这世上有素食者，也有肉食者。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了。
五年前，韩庚与老爹定居在枯枝沟，四周散落十户人家，打猎的，捕鱼的，采药的彼此互助，虽然日子过的很辛苦，但胜在天高皇帝远，没人管。
有一日，韩庚老爹进山围猎野猪，整整一日一宿不见人影，第二天，是老张头背着他回到枯枝沟，人早就断了气，尸首冰凉，后脑勺破开了一个大窟窿。
老张头受了惊，青着脸，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被村里的人逼急了，才含含糊糊的吐出几句话。原来当天他在进山采药的当儿，远远瞧见一个仙人凌空虚渡正追击着一头浑身冒着黑炎的虎形妖兽，过程中仙人仙术的余威击在山崖上，崩碎了崖壁上的岩石，说巧不巧，一块碎石正好砸中韩庚老爹的后脑勺。
韩庚追问当日仙人的下落，老张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味摇头说忘了忘了。
山里的人本来就命薄，韩庚葬了老爹，连拉带拽拖着老张头走到邪鸦岭，找到事发的山崖，几日过去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深坑，乱石穿空，四周溅起几点干枯的黑血。
韩庚猜到几分原委，不过即使猜到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
他料理完老爹的身后事，简单收拾了一下，粗苯家什都送给了老张头，孤身一人来到邪鸦岭，在山脚下住下。老张头以为他要寻仙人报仇，劝了几句，见劝不动，古莲也因这事儿不悦许久。
其实韩庚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也许是某种可能的改变。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邪鸦岭下多了一户世人不知的人家。
第二天一早，韩庚准备动身前往上阳镇贩卖兽皮，卖了钱可以买些火镰粗盐还有茶叶，肉食油腻寻人，加了粗盐的茶汤可以消食解腻，他甚是喜爱。
路过枯枝沟，韩庚顺道去探望卧床不起的老张头，左腿还是肿的厉害，红里透紫，虽然敷了草药，可没个个把月的工夫估计难下床。
老张头知道韩庚要去上阳镇，特意叫来古莲背上竹篓，随行一起去，说是彼此好歹有个照应。
二人走出枯枝沟，顺着山路一路向东，古莲身形消瘦，个子不高，跟不上，韩庚只好放慢脚步，直至正午时分，才踏进上阳镇地界。
上阳镇，位处邪鸦岭北脉，靠山傍水，西藏江支流穿镇而过，东南西三座石桥贯通，分别是尚南桥，乾隆桥，三浦桥，店铺商贩大都汇集在乾隆桥与三浦桥之间流窜。
韩庚带着古莲先到归元堂，兽皮丢在一边，帮古莲卸下竹篓，搁在柜台上，归元堂的掌事人姓宋，憋着一张苦瓜脸，挑三拣四的似乎不大看上竹篓里的货色，古莲紧张兮兮地低头盯着脚尖，双手揉搓着衣角，卷起又松开，不知所措。
宋掌柜稀稀落落的挑出数十株草药，报了个价，说道：“就这些了，剩下的你拿回去吧。”闻言，古莲的脸刹时间白了，她缺钱买米买盐，还要去药店买几味药材熬膏药，宋掌柜出的价根本不够。
韩庚心如明镜，宋掌柜与自己已经是老相识，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虽然在价格上压了几分，可也还算公道，老张头有伤在身不能进山，光靠古莲在枯枝沟外围折腾劳作，找到这些草药已经不容易了，韩庚想了想，把宋掌柜挑拣剩下的草药往前一推，开口多要了一百钱。
宋掌柜微微摇头，道：“我说韩小哥，你这可是让我有些难做啊，这些都是常见的草药，你还是去别家店问问吧。”
“熊胆怎么个收法？”韩庚有意无意的问了句。
宋掌柜闻言双眼一亮：“小哥手上有熊胆？”
韩庚微微颔首，却无动作，宋掌柜立刻会意，取出半吊铜钱放在柜台上，韩庚示意古莲，古莲看了他一眼，怯生生的收起半吊铜钱。
韩庚从怀中掏出一枚干瘪乌黑的熊胆，其色泽灰黑，有拳头这么大，宋掌柜小心翼翼接过来，迎着正光仔细的打量半响，点头说：“成色不错，怎么说也值个五六两”
“十两纹银，我要官银。”
官银分量足当，十两纹银能做十二两使，这狮子大开口，宋掌柜倒吸一口凉气，正打算压价，韩庚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冷不丁的加了一句。
“宋掌柜，这可是金胆。”
熊胆入药，药性至阳至烈，分为金胆，铁胆，石花胆，金胆又称铜胆，胆仁金黄，亮如琥珀，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宋掌柜知道韩庚是个内行，糊弄不过去，只好给出个实价，说道：“韩小哥，你也是店里的老主顾了，金胆虽然珍贵，但你出的这个价真让老夫做不了主啊！”
这时一边有人插话：“宋掌柜，这是上好的金胆吗？”
宋掌柜当即有些恼火，这谈买卖的事儿被人横插一当，可犯了归元堂的忌讳，他拉下脸抬头一看，立马换了颜色，带着几分讨好意味招呼道：“呀，邓管家，您老怎么来了，可是要抓药。”一面招呼着，一面吩咐手下伙计看座斟茶。
插话的主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相貌清秀，鬓角发白，留着一缕山羊胡，浑浊的眼珠子泛着几条血丝，他上下打量着韩庚，和颜悦色的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可邪鸦岭边的猎户？”
“正是。”韩庚拱手答道。
宋掌柜忙居中引荐，笑道：“这位小哥是邪鸦岭山脚下的猎户韩庚，打猎可是一把好手啊！豺狼虎豹不在话下，每年都能搜罗到上好的虎骨熊胆，韩小哥，快来见过邓管家，这位邓管家是三浦桥赵员外府上管家，有他老人家看顾一二，可是你的福分啊！”
赵员外乃是尚阳镇拍得上名号的富商，贩卖马匹起家，家财万贯，手眼通天，据说西边戎狄的军马生意，半数以上是他在打点，他手下有三位亲信，邓算盘，玉相马，谢一帖，其中邓算盘便是眼前这位老者，府内的管家邓嘉。
韩庚拱手弯腰行礼道：“见过邓管家。”
邓嘉点点头，也是不绕圈子，直言道：“我府上正好缺味熊胆，宋掌柜，你先手下此物，回头送进赵府，到账房领银子，该几分利便几分利，老夫不会让你为难的。”
宋掌柜应承答应下来，利钱是小事，他还做的了主，若是能因此与赵府攀上关系，结个良缘，才是头等大事，他把熊胆仔细收好，去了银子交给韩庚，心知邓管家插手其中必定有他自己用意，接下来没他什么事便退到一边。
“韩小哥，老朽有事想要讨教一二，不知可曾用过膳食？”
“不满邓老，小子来时匆忙，不曾用饭。”
“巧了，这附近有家酒楼，牛羊肉做的不错，若是韩小哥肯赏脸，老朽做东，边吃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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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肆虐，此起彼伏，韩庚从火堆边抓起烤的焦香流油的野猪腿，大快朵颐。一两个时辰前刚打的猎物，费了不少功夫，开膛破肚洗干净，烤一条前腿，撒上糙盐，最好不过了。
白狼伏在他脚边啃噬着血腥的内脏，一口白牙沾上了深深浅浅的鲜血，凶相毕露。韩庚刚想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白狼扭开头咆哮几声，对韩庚的亲昵表示不满。
吃完腿肉，又敲断腿骨饮下温热的骨髓，伸手顺手在腰间抹去肉油。望见天色，韩庚熄灭篝火，将百十来斤重的野猪扛在肩上，不慌不忙的朝山下的村子走去，白狼仍匍匐在山包上，昂头吞下最后一块可口的内脏，眯起眼睛很人性化的打量着韩庚渐行渐远的背影。
和他一起上山围猎约莫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山里的野猪异常凶猛，皮甲更是硬如磐石，光靠一头白狼很难稳妥的杀死猎物，吃到可口的内脏。不过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多久？人，毕竟是贪婪而又自私的，相比伙伴朋友，或许他们更需要一条忠心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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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掌柜稀稀落落的挑出数十株草药，报了个价，说道：“就这些了，剩下的你拿回去吧。”闻言，古莲的脸刹时间白了，她缺钱买米买盐，还要去药店买几味药材熬膏药，宋掌柜出的价根本不够。
韩庚心如明镜，宋掌柜与自己已经是老相识，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虽然在价格上压了几分，可也还算公道，老张头有伤在身不能进山，光靠古莲在枯枝沟外围折腾劳作，找到这些草药已经不容易了，韩庚想了想，把宋掌柜挑拣剩下的草药往前一推，开口多要了一百钱。
宋掌柜微微摇头，道：“我说韩小哥，你这可是让我有些难做啊，这些都是常见的草药，你还是去别家店问问吧。”
“熊胆怎么个收法？”韩庚有意无意的问了句。
宋掌柜闻言双眼一亮：“小哥手上有熊胆？”
韩庚微微颔首，却无动作，宋掌柜立刻会意，取出半吊铜钱放在柜台上，韩庚示意古莲，古莲看了他一眼，怯生生的收起半吊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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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两纹银，我要官银。”
官银分量足当，十两纹银能做十二两使，这狮子大开口，宋掌柜倒吸一口凉气，正打算压价，韩庚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冷不丁的加了一句。
“宋掌柜，这可是金胆。”
熊胆入药，药性至阳至烈，分为金胆，铁胆，石花胆，金胆又称铜胆，胆仁金黄，亮如琥珀，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宋掌柜知道韩庚是个内行，糊弄不过去，只好给出个实价，说道：“韩小哥，你也是店里的老主顾了，金胆虽然珍贵，但你出的这个价真让老夫做不了主啊！”
这时一边有人插话：“宋掌柜，这是上好的金胆吗？”
宋掌柜当即有些恼火，这谈买卖的事儿被人横插一当，可犯了归元堂的忌讳，他拉下脸抬头一看，立马换了颜色，带着几分讨好意味招呼道：“呀，邓管家，您老怎么来了，可是要抓药。”一面招呼着，一面吩咐手下伙计看座斟茶。
插话的主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相貌清秀，鬓角发白，留着一缕山羊胡，浑浊的眼珠子泛着几条血丝，他上下打量着韩庚，和颜悦色的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可邪鸦岭边的猎户？”
“正是。”韩庚拱手答道。
宋掌柜忙居中引荐，笑道：“这位小哥是邪鸦岭山脚下的猎户韩庚，打猎可是一把好手啊！豺狼虎豹不在话下，每年都能搜罗到上好的虎骨熊胆，韩小哥，快来见过邓管家，这位邓管家是三浦桥赵员外府上管家，有他老人家看顾一二，可是你的福分啊！”
赵员外乃是尚阳镇拍得上名号的富商，贩卖马匹起家，家财万贯，手眼通天，据说西边戎狄的军马生意，半数以上是他在打点，他手下有三位亲信，邓算盘，玉相马，谢一帖，其中邓算盘便是眼前这位老者，府内的管家邓嘉。
韩庚拱手弯腰行礼道：“见过邓管家。”
邓嘉点点头，也是不绕圈子，直言道：“我府上正好缺味熊胆，宋掌柜，你先手下此物，回头送进赵府，到账房领银子，该几分利便几分利，老夫不会让你为难的。”
宋掌柜应承答应下来，利钱是小事，他还做的了主，若是能因此与赵府攀上关系，结个良缘，才是头等大事，他把熊胆仔细收好，去了银子交给韩庚，心知邓管家插手其中必定有他自己用意，接下来没他什么事便退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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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满邓老，小子来时匆忙，不曾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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