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章 来人
少年将草帽摘下，放置在一旁，絮絮叨叨半天。
“好了，我也没有想到有一日我竟便的这样婆婆妈妈，但你们是我阿爹阿娘，也就只能忍着了。”
周易没有拿起草帽，而是吹灭蜡烛，走出屋子之后，仰头望去，星河璀璨。
“好一座小洞天，不仅困住了数少年国祚气运，也困住了其中的人，可惜……”
好似自嘲一声，少年没有说下去。
少年姓周，大周的周，名易，两个字都很是普通，爹娘早逝，就留下了那头老青牛。小镇的古法酿酒极负盛名，自大周开国以来，就担当起“奉诏酿造御供酒水”的重任，有朝庭的官员常年驻守在此地，监理官酿事务。少年的祖辈都是凭靠此为生计，奈何爹娘去世的时候并没有教授他这一手段，小镇的古法酿酒都是祖传，即便是一家之人都分嫡系还有旁系，那里肯教授他这外家小子，幸好爹娘逝去之时留下的老青牛，可以让他拉客入洛邑为生，只是前些日子小镇失去了酿造御供酒水这一铁饭碗，小镇以家族为单位的数十酒坊，一夜之间全部被官府勒令关闭。
这让周易快意了一段时间，毕竟当初没一个人愿意传授他一二，但之后他也苦恼起来，因为他的生意也冷清了下来。
少年仍旧清晰的记得，小镇唯一对自己很好的那个老族长，已经很老了，但却很是健硕，在去年初冬时分的清晨，被人发现坐在酒坊之中，对着村头，闭眼了。
他们都说，老族长是因为小镇失去酿造御供酒水这一荣誉而去的，但如同他这般拥有高度荣誉感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世世代代都只会酿酒一事的小镇匠人，既不敢僭越酿造贡品酒水，也不敢将库房之中的酒水私自贩卖给百姓，即便是自家偷偷喝也是不敢的，只能纷纷另谋出路，比如那老瞎子的说书原本只是副业，就被他发展成为了主业，小镇人们的发展不一而足。
不过，对于十三岁的周易来说，生活倒是没有产生多少变化，仍旧以赶车为生，虽说生意惨淡了许多，饥一顿饱一顿的，可也饿不死人，周易继续守着这栋早已破败不堪的老宅，连修葺一下的钱财都没有分毫。
小镇的姓氏繁杂，好似能够将这天下所有的姓氏都能够体现出来，但根据祠堂之中的记载，在小镇建立的三千年岁月之中，小镇的族长一直都姓姬，没错同皇族一个姓氏，好似如同洛邑之中的皇权交替，都是世袭罔替，只是逝去的老族长姬老头连一个具体的名都没留下，就更不用说后代血脉。
小镇族长毕竟是一个鸡头，小镇那些名门望族都想要将那个名头拿过来，最终却没有想到，朝庭居然亲自委派了一个族长，哦，不，现在因当称之为镇长。
据说这位镇长是一个读书人，就是那种认识很多字的那种，前几天周易还听说这位姓齐的镇长要在几条街之外的八鼎巷建一座书院，对外宣称只要年龄到了小孩缴纳一定的束修便能够进入其中蒙学。周易也连忙跑过去碰运气，他当然不是去蒙学的，书院对外宣称要招收三个杂役而已，听说工资不错，反正比他载客要赚取的多。
不曾想那儒雅的中年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可来我门中蒙学，但杂役之事却是不可能。”便将他拒之门外，当时周易就纳闷，难道这位先生是要忽悠他去蒙学，难道杂役还要看有天赋不成？
要知道周易虽然看着柔弱不堪，好似一阵风就能够吹倒，但对于寻常杂务可是一把好手，毕竟阿爹阿娘去世之后，家中的事情就只能他自己做，力气活也没少干，怎么可能连一个杂役都做不好，在镇子中，虽说看着他是一个混不吝的性子，但就爱穷忙活，没一个少年能比得上他。
虽说这辈子都可能被困在小镇之中，但周易却没有放弃希望，他像往常一样闭上双眼，开始在院子之中打起一种慢腾腾的拳来，若是注意到的话，可以看出少年脚下虽有腾转挪移，却始终没有离开一定的范围之内。
大概每过一刻钟，少年就会歇息稍许时分，抖抖手腕，如此循环反复，直到整个人彻底精疲力尽周易这才起身，一边在院中散步，一边缓缓舒展筋骨。从来没有人教过少年这些，或许这是他自己瞎琢磨出来的门道。
“哟，周易你又在打这种老头子才喜欢的拳........”
天地间原本万籁寂静，周易听到一声刺耳的讥讽笑声，停下脚步，果不其然，看到那个同龄人蹲在墙头上，咧着嘴，毫不掩饰他的鄙夷神色。
此人是周易的老邻居，据说是老族长从外面报来的弃婴，但大有来头是某一个大族的子弟，但真实身份只有逝去的老族长才知道。如今小镇莫名其妙地失去贡酒酿造资格，老族长更是一怒之下逝去，那里能够照拂的了这小子，最终他的身份也是一个迷，这也算得上小镇的人们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知不觉已经沦为弃子的邻居少年，日子倒是依旧过得优哉游哉，成天带着他的贴身丫鬟，在小镇内外逛荡，一年到头游手好闲，也从来不曾为银子发过愁。
破鼎巷家家户户的黄土院墙都很低矮，其实邻居少年完全不用踮起脚跟，就可以看到这边院子的景象，可每次跟周易说话，偏偏喜欢蹲在墙头上。
相比周易这个名字的粗浅俗气，邻居少年也好不到那里去，叫姜小白，只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婢女，也有个文绉绉的称呼，珑韵。
少女此时就站在院墙那边，她有一双杏眼，怯怯弱弱。
远亲不如近邻，姜小白这个小屁孩完全没有给他这种感觉，周易没有理会他，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完全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院门那边，有个嗓音响起，“姜小白，你将阿九送给我可好，我可是很喜欢阿九的，我会对她好，这样阿九就不用试婢女身份。”
姜小白愣了愣，循着声音转头望去，是个眉眼含笑的锦衣少年，站在院外，一张有些欠揍的面孔。
锦衣少年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容白皙，脸色和蔼，轻轻眯眼打量着两座毗邻院落的少年少女。
老者的视线在周易一扫而过，并无停滞，但是在姜小白和婢女身上，多有停留，笑意渐渐浓郁。
姜小白斜眼道：“送是不可能，不会卖倒是可以商量。”
那少年微笑道：“那你说个价。”
少女瞪大眼眸，满脸匪夷所思，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年幼小兽。
姜小白翻了个白眼，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白银一万两！”
锦衣少年脸色如常，点头道：“好。”
姜小白见那少年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连忙改口道：“是黄金万两！”
锦衣少年嘴角翘起，道：“逗你玩的。我这样喜欢阿九，感情怎么可能用金钱衡量。”
宋集薪脸色阴沉。
锦衣少年没有理会那身材高大老者，而是两步走到周易面前，没有丝毫迟疑攀附周易的肩膀：“周易，这几日还好吧！唉，老头子也不知怎么的，这半月一直将我关在家中读书，三日前送我到私塾蒙学，这才有机会跑出来。”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贫贱之家锱铢必较，周易这等穷少年就如同虱子一般让人“厌恶”，寻常人只会躲着他，锦衣少年名唤赢水德，是小镇五姓七家赢氏子弟，也是周易在小镇唯一的朋友。
小镇虽小，但作为贡酒上贡之地，总有人因此发家致富，而五姓七家就是在漫长岁月之中收到皇室奖赏的家族，最终经过岁月的流逝，在小镇之上形成烜赫一时的家族，即便小镇酒坊被官府关闭，但并不妨碍五姓七家多少。
“唉，不和你多说了，有后面那个跟屁虫在，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长的世间。对了。今日我是来感谢你的，前些日子那鸟雀我是真的喜欢。”
他丢出一只沉甸甸的绣袋，抛给周易，笑脸灿烂道：“这是酬谢，你我就算两清了。”
周易刚想要说话，锦衣少年已经转身离去。
周易皱了皱眉头，而后又恢复过来，他已经习惯了二人的交流方式，赢水德这般可谓是换一种方式帮他，不过他也不是迂腐之人，并没有拒绝这种善意。
说起那鸟雀，周易想起来，前些时候二人进入小镇后面那座山脉，最终在一颗快要死了的梧桐树上看到一只羽毛艳丽的鸟雀奄奄一息，二人将至带回，周易一贫如洗自然没有收养那鸟雀的打算，最终却归属了赢水德。
死死盯住那对爷孙愈行愈远的背影，宋集薪收回恶狠狠的眼神后，跳下墙头，似乎记起什么，对陈平安说道：“你还记得正月里的那条长虫吗？”
周易点了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简直就是记忆犹新。
按照这座小镇传承数百年的风俗，如果有蛇类往自家屋子钻，主人绝对不要将其驱逐打杀，即便打死那蛇类也会回来复仇。姜小白在正月初一的时候，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然后就有只俗称长虫的小玩意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往屋里窜，姜小白一把抓住就往院子里摔出去，不曾想那条已经摔得七荤八素的长虫，愈挫愈勇，一次次，把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姜小白给气得不行，一怒之下就把它甩到了周易院子，哪里想到，姜小白第二天就在自己床底下，看到了那条盘踞蜷缩起来的四小长虫。
姜小白察觉到少女扯了扯自己袖子。
少年与她心有灵犀，下意识就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重新咽回肚子。
他想说的是，那条奇丑无比的小长虫，最近额腹下有隆起，好似要生出爪子一样。
主仆二人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周易，只是他没有心思理会而已，各自返回屋中。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好了，我也没有想到有一日我竟便的这样婆婆妈妈，但你们是我阿爹阿娘，也就只能忍着了。”
周易没有拿起草帽，而是吹灭蜡烛，走出屋子之后，仰头望去，星河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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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自嘲一声，少年没有说下去。
少年姓周，大周的周，名易，两个字都很是普通，爹娘早逝，就留下了那头老青牛。小镇的古法酿酒极负盛名，自大周开国以来，就担当起“奉诏酿造御供酒水”的重任，有朝庭的官员常年驻守在此地，监理官酿事务。少年的祖辈都是凭靠此为生计，奈何爹娘去世的时候并没有教授他这一手段，小镇的古法酿酒都是祖传，即便是一家之人都分嫡系还有旁系，那里肯教授他这外家小子，幸好爹娘逝去之时留下的老青牛，可以让他拉客入洛邑为生，只是前些日子小镇失去了酿造御供酒水这一铁饭碗，小镇以家族为单位的数十酒坊，一夜之间全部被官府勒令关闭。
这让周易快意了一段时间，毕竟当初没一个人愿意传授他一二，但之后他也苦恼起来，因为他的生意也冷清了下来。
少年仍旧清晰的记得，小镇唯一对自己很好的那个老族长，已经很老了，但却很是健硕，在去年初冬时分的清晨，被人发现坐在酒坊之中，对着村头，闭眼了。
他们都说，老族长是因为小镇失去酿造御供酒水这一荣誉而去的，但如同他这般拥有高度荣誉感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世世代代都只会酿酒一事的小镇匠人，既不敢僭越酿造贡品酒水，也不敢将库房之中的酒水私自贩卖给百姓，即便是自家偷偷喝也是不敢的，只能纷纷另谋出路，比如那老瞎子的说书原本只是副业，就被他发展成为了主业，小镇人们的发展不一而足。
不过，对于十三岁的周易来说，生活倒是没有产生多少变化，仍旧以赶车为生，虽说生意惨淡了许多，饥一顿饱一顿的，可也饿不死人，周易继续守着这栋早已破败不堪的老宅，连修葺一下的钱财都没有分毫。
小镇的姓氏繁杂，好似能够将这天下所有的姓氏都能够体现出来，但根据祠堂之中的记载，在小镇建立的三千年岁月之中，小镇的族长一直都姓姬，没错同皇族一个姓氏，好似如同洛邑之中的皇权交替，都是世袭罔替，只是逝去的老族长姬老头连一个具体的名都没留下，就更不用说后代血脉。
小镇族长毕竟是一个鸡头，小镇那些名门望族都想要将那个名头拿过来，最终却没有想到，朝庭居然亲自委派了一个族长，哦，不，现在因当称之为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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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那儒雅的中年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可来我门中蒙学，但杂役之事却是不可能。”便将他拒之门外，当时周易就纳闷，难道这位先生是要忽悠他去蒙学，难道杂役还要看有天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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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辈子都可能被困在小镇之中，但周易却没有放弃希望，他像往常一样闭上双眼，开始在院子之中打起一种慢腾腾的拳来，若是注意到的话，可以看出少年脚下虽有腾转挪移，却始终没有离开一定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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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原本万籁寂静，周易听到一声刺耳的讥讽笑声，停下脚步，果不其然，看到那个同龄人蹲在墙头上，咧着嘴，毫不掩饰他的鄙夷神色。
此人是周易的老邻居，据说是老族长从外面报来的弃婴，但大有来头是某一个大族的子弟，但真实身份只有逝去的老族长才知道。如今小镇莫名其妙地失去贡酒酿造资格，老族长更是一怒之下逝去，那里能够照拂的了这小子，最终他的身份也是一个迷，这也算得上小镇的人们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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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鼎巷家家户户的黄土院墙都很低矮，其实邻居少年完全不用踮起脚跟，就可以看到这边院子的景象，可每次跟周易说话，偏偏喜欢蹲在墙头上。
相比周易这个名字的粗浅俗气，邻居少年也好不到那里去，叫姜小白，只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婢女，也有个文绉绉的称呼，珑韵。
少女此时就站在院墙那边，她有一双杏眼，怯怯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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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那边，有个嗓音响起，“姜小白，你将阿九送给我可好，我可是很喜欢阿九的，我会对她好，这样阿九就不用试婢女身份。”
姜小白愣了愣，循着声音转头望去，是个眉眼含笑的锦衣少年，站在院外，一张有些欠揍的面孔。
锦衣少年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容白皙，脸色和蔼，轻轻眯眼打量着两座毗邻院落的少年少女。
老者的视线在周易一扫而过，并无停滞，但是在姜小白和婢女身上，多有停留，笑意渐渐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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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微笑道：“那你说个价。”
少女瞪大眼眸，满脸匪夷所思，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年幼小兽。
姜小白翻了个白眼，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白银一万两！”
锦衣少年脸色如常，点头道：“好。”
姜小白见那少年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连忙改口道：“是黄金万两！”
锦衣少年嘴角翘起，道：“逗你玩的。我这样喜欢阿九，感情怎么可能用金钱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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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少年没有理会那身材高大老者，而是两步走到周易面前，没有丝毫迟疑攀附周易的肩膀：“周易，这几日还好吧！唉，老头子也不知怎么的，这半月一直将我关在家中读书，三日前送我到私塾蒙学，这才有机会跑出来。”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贫贱之家锱铢必较，周易这等穷少年就如同虱子一般让人“厌恶”，寻常人只会躲着他，锦衣少年名唤赢水德，是小镇五姓七家赢氏子弟，也是周易在小镇唯一的朋友。
小镇虽小，但作为贡酒上贡之地，总有人因此发家致富，而五姓七家就是在漫长岁月之中收到皇室奖赏的家族，最终经过岁月的流逝，在小镇之上形成烜赫一时的家族，即便小镇酒坊被官府关闭，但并不妨碍五姓七家多少。
“唉，不和你多说了，有后面那个跟屁虫在，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长的世间。对了。今日我是来感谢你的，前些日子那鸟雀我是真的喜欢。”
他丢出一只沉甸甸的绣袋，抛给周易，笑脸灿烂道：“这是酬谢，你我就算两清了。”
周易刚想要说话，锦衣少年已经转身离去。
周易皱了皱眉头，而后又恢复过来，他已经习惯了二人的交流方式，赢水德这般可谓是换一种方式帮他，不过他也不是迂腐之人，并没有拒绝这种善意。
说起那鸟雀，周易想起来，前些时候二人进入小镇后面那座山脉，最终在一颗快要死了的梧桐树上看到一只羽毛艳丽的鸟雀奄奄一息，二人将至带回，周易一贫如洗自然没有收养那鸟雀的打算，最终却归属了赢水德。
死死盯住那对爷孙愈行愈远的背影，宋集薪收回恶狠狠的眼神后，跳下墙头，似乎记起什么，对陈平安说道：“你还记得正月里的那条长虫吗？”
周易点了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简直就是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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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白察觉到少女扯了扯自己袖子。
少年与她心有灵犀，下意识就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重新咽回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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