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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春雷》正文 119受刺激病人又犯病 待床头亲属见真亲

  一人瘫痪不能动,好多家庭难安定。

  儿女伺候尽孝心,老伴陪护慰伤痛。

  纵是有钱经济宽,谁能代替把罪受?

  生命到头当快走,年迈最怕长期病。

  高龄患重病,快上天堂路。孝心理当尽,切莫强保命。

  快死一时痛,慢活罪难受。早有安乐针,何不放宽用?

  闲话过多亦是病,忙而不乱走正路。上文说道:农村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年人,在国家惠民政策的光辉普照下,都到乡卫生院免费检查身体。常大伯本不想去,但在柳枝和家里人的真心关切c强力要求下也去了。

  常大伯没想到自己不枉此行,在卫生院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乡里乡亲,还有邻村和自己共谋过渭北实业集团的猪胖倌c蒯剪刀诸位朋友。又使常大伯看到了c听到了许许多多,自己无从知道的奇闻异事。

  检查结束以后,答应来拉他们的祥合却迟迟未到,医院里就剩了坐祥合车来的五个老年人,他们只好又买了吃的喝的,继续等候。

  大家等得心急如焚,祥合就是不见回来。柳枝c梗二和老蝴蝶老婆到医院外边看了几次,常大伯则静下心来回想自己今天看到c听到的事情,以及自己准备咋办?管吧无从下手,置之不理又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最使他害头疼的事主要是证据难得,老年人的时令不多了,都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不会有人站出来作证。他自己也不愿多事,更不忍心把老朋友置于风头浪尖之上。咋办呀?再不能给玉顺出难题c找麻烦啦!

  于是,常大伯自然想起了网络,准备回家上网摸索摸索,看能不能把这些情况用匿名的方式,旁敲侧击地发到网上,就当尽心哩。如果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这种现象或许能够改观一点;如果没人重视,那也无关大局,起码起不了什么副作用。想到这里,他就急着回去上网查询。

  祥合终于赶黄昏时分回来了,常大伯他们早就坐不住,已经到医院门口等候多时了。当祥合停住车,第一个开门下来的人却是体态轻盈c白里透红的小乔秘书。常大伯不由得为之一振,怎么还是她呀?

  然而,在人家的热情招呼下,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把满腹狐疑藏在心底,帮着把老蝴蝶的轮椅弄上车,其他的人陆续上去坐好,车缓缓地启动了,坐在里边的人看着窗外没说话,谁也不知谁的心里想着什么。

  常大伯心里像车轮似的转动着,看样子,四宝和小乔是彻底没戏了,两人一块出去了半个多月,关系没有一点进展。四宝这娃看着怪灵醒的,在感情方面咋就这么笨哩?到现在连个追求目标也没有。

  不行,得想办法,如果让祥合和小乔再这么继续下去,迟早非出问题不可。他想着想着就说:“小乔,咱这次出去转了一圈,我看人家搞的农家乐很是不错。勉县也在大量开发旅游景点,你老家离那儿不远,有没有在家乡开办农家乐地打算?我觉得年轻人给自己弄个实业比较踏实。”

  小乔爽朗地说:“大叔说得对,我这样下去不是长法,就是想弄个稳当事哩。我老家那儿刚开始,还没有形成规模,等发展大了也想联系几个同学合办农家乐。到那时你们过去旅游,就不用住别人的店了。”

  祥合开着车说:“怎么不是长法?在这里工作有何不好?工作轻松,负担不重,吃住没问题,工资不少挣,何必跑回去担风冒险。”

  常大伯说:“再好也是给人家打工哩。一个有志青年就不能满足现状,应该给自己创业,给自己打江山,更应该建立自己的家庭。”

  祥合又说:“放心,人家小乔有同学,有男朋友,明年就有自己的家庭啦。到结婚的时候,免不了请咱们这些人喝喜酒。”

  常大伯不说话了,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不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透呀!管他哩,咱也来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你这戏咋往下唱呀?只要我不死,你李祥合要想抛家弃子,另结新欢,连门都没有!

  十几里路,车速不快也一会就到了。常大伯和柳枝到家正好天黑,杏花问了检查情况就和婆婆c孩子在客厅看电视,常大伯却迫不及待地回房找到以前记的笔记本,打开电脑,想在上面找出能够发表言论的地方。可是,小凡帮他注册的微博账号cqq账号一个也登录不了,不是账号密码有误,就是验证不对。自己找不出原因何在,弄了几个钟头也没成功。

  柳枝看完电视进来催着睡觉,他也弄得头昏眼胀,还是毫无头绪,只好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又想:自己当真成了被社会淘汰的人了,啥事都弄不成啦。人家能在网上随便说话,咱咋这么难的?账号密码用笔记着,怎么就不对啦?自己真是太渺小c太无用啦,还得等小凡回来请教。

  直到小凡回来把账号重新调整好,他把自己想说的话发上去才定下心来,继续做自己的半拉子工程,同时注意观察柳枝的病情变化。

  这次检查回来,柳枝好长时间没有什么变化,常大伯凭自己的感觉,觉得医生的话也不纯粹是空穴来风,只是有点小题大做罢了。他的确有时感觉有点心慌,自己不抽烟,肺部总是有唾不完的痰。但头脑清醒,精神正常,地里不劳动,家里没活干,只有专心专意地在电脑上打字了。

  太阳一天一天转一趟,生活一日一日变着样;孩子一年一年往上长,大路一条一条通理想。天底下的事都在起着变化,唯独四宝的婚姻问题总是解决不了。常大伯知道形势不妙,四宝这批超生孩子,男女比例失调,男的比女的多得多,非有剩男不可,四宝的媳妇的确成了大问题啦。

  常大伯除了尽量安慰柳枝而外,自己尽力而为,多方努力,和玉顺找了几次胖媒婆,许以重谢。并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老熟人,连杏花前夫那边的关系都用上了,碌碡总是吆不到辙里,常大伯为此甚是着急。

  然而,这等事着急有什么用?不能买卖,不能强迫,只能等待缘分,听天由命。胖媒婆终于开着她的宝马车见话来了,柳枝满以为这回差不多,两个娃把面见了,还带到场畔去逛了一回,一定没问题啦。

  全家人十分热情地把胖媒婆让进客厅,点心食品c好烟好酒好饮料,双手连递脸带笑。柳枝觉得冬天喝原汁饮料太凉,自己拿进厨房,想用电磁炉烧热,让胖媒婆喝个热乎,并把杏花叫进厨房商量做啥饭呀?

  常大伯则从胖媒婆脸上看出情况不妙,打过招呼就试探着问:“她姨,有门没门?有话就说吗。不管啥条件我们都答应,不让你为难。”

  胖媒婆坐在沙发上只抽烟,不言传,急得常大伯连续问了几次,胖媒婆才取下嘴里的烟大声说:“连窗都没有,瞎啦!没见过这么笨的娃,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叫他们出去约会交谈,逛了一大晌问人家吃不?人家说不吃就把姑娘带回来了。现在的姑娘,谁会嫁给这么老实的娃?”

  突然,客厅门外‘垮塌’一声巨响,常大伯急忙出去一看,就见柳枝侧面倒在地上,两只眼睛都睁着,嘴角流清水,蹬着一条腿,右手在身上胡乱抓着,饮料瓶掉在地上摔碎了,正流的饮料还冒着热气。

  常大伯连喊几声,弯腰去扶,柳枝一声不吭,两只睁着的眼睛里泪水直流。杏花从厨房跑出来看到这种情况惊呆了,胖媒婆走出客厅一看就去帮忙。常大伯忙说:“别,别,快打120,杏花,快叫祥合回来。”

  两部手机同时压着号码,常大伯没有勉强硬扶,只把柳枝的肩膀抱起来,让头靠着自己的胸部坐在客厅门口等候120。祥合先回来了,看到大事不妙就打电话问120几时能到?120说他们正拉着人,还得一会。

  祥合大声说:“救人不能等,你们就不来了,我自己把人往医院送。”说罢放下手机,抱起柳枝前半部分,常大伯c杏花抬着腿,胖媒婆帮手抬到祥合的车上,常大伯扶着靠在坐垫上说:“杏花,你别去了,孩子放学回来,家里没人不行。过去给你二爸说说,再给你婆婆的女儿打电话,还有四宝c大妮c二妮都通知一下,这回到他们尽孝的时候了。”

  胖媒婆估计是自己的话让柳枝听到受了刺激,心里悔恨极了。可是,事已至此,再悔恨也于事无补。她看着柳枝的样子流着泪说:“柳嫂,到医院好好配合治疗,会好起来的。四宝的媳妇我一定负责到底,豁出啥事不干,把宝马车赔了也要把事办成,你就尽管放心吧。”

  常大伯看到柳枝的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意,便朝胖媒婆点点头,十分感激地说:“她姨,谢谢,回去忙吧。四宝的媳妇,你一定能说成。”

  祥合很快把车开进县医院挂了急诊,桃花和玉顺拿着钱最先赶到,柳枝的女儿女婿和四宝也陆续到了。儿女们嘴里唤着“妈妈”,妈妈不能回答;母亲痛苦万状,亲人心如刀扎;眼睛里的泪水,自然往外喷发。

  医院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看着片子说:“还好,原先的出血部位没有破裂,但也不容乐观,这回是大面积梗塞,随时有生命危险。为今之计,还是赶快上古城二院,及时作静脉溶栓就有打通的希望。”

  常大伯当机立断,马上叫救护车把人拉进古城二院。古城二院的情况好转多了,急诊室里早已不是原来那种乌烟瘴气c杂乱不堪的样子。来的病人基本上都能及时诊断,安排住院,医务人员也很认真负责。

  柳枝的衣裳早尿湿了,护士先给插上尿管,儿女们帮着换了衣裳就去做磁共振,结果还是大面积梗塞。这次没有找关系c走后门,没有麻烦任何一个人。在家属的要求下,马上就能住院,进行动脉溶栓。

  常大伯以为梗塞的时间不长,上次没溶栓都恢复好了,这次只要把几万元的药物注射进去打通血管,那就更没问题了。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医学发达了,技术先进了,做静脉溶栓就有恢复的希望。

  来医院的人都没回去,有的守候在病床前,有的坐在走廊里的座椅上等到天黑,熬过冬天里的漫漫寒夜。溶栓药物打完了,其他药液还在一瓶一瓶地继续着。病人没有好转,那只能动的右手不住地盲目击打,胡抓乱抠,弄得氧气难吸,吊针无法固定。常大伯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用自己的手捉紧她那只能动的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掉在她的胳膊上。

  人到这个时候,有钱能做啥?还得受疼痛。莫道儿女感情厚,没有用,自己的罪自己受。人生一世难免病,都好渡,最怕老年不能动。

  大家一直陪到第二次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溶栓没起作用,如果作手术还是有希望的。要他们马上拿主意c做决定,把字一签就能做。

  常大伯这才知道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溶栓只是个步骤c过程,做了也不一定能通。他又想起柳枝第一次犯病,自己在工地听看门老头说他老婆在古城二院的看病经过,做了一整手术,落个人财两空。

  祥合c玉顺c桃花和柳枝的女儿们都到病房外边的休息间去商量决定。祥合首先说:“医生说有希望咱就做,只要能把病治好,花多少钱我也在所不惜。”玉顺说:“那就不用说了,马上去办公室签字吧。”

  常大伯叫四宝捉住他妈的手看吊针,自己快步赶出来说:“别急着签字,我得把医生问清楚,他们有把握c能保证了再做。要是像溶栓那样没有把握,咱们就不做无谓的牺牲。我知道好几个这样的病例,凡是第二次犯得这么严重的人,做手术都是劳而无功,无非给医院里多出些手术费,给病人多增加痛苦,给家属加重负担,把人临死弄个烂烂头。”

  玉顺说:“是呀,我也经过不少,大都是人财两空。我嫂子的心主要在四宝媳妇上,咱们有在医院白撂的钱给四宝用上,她心里一定会很欣慰的。当然,如果真的能把人救过来,咱们不会在乎手术费。”

  桃花对大妞c二拧c三改说:“你几个也说几句吧,大家意见为意见。”

  大妞说:“我妈第一次住院,花的都是你们的钱,我们做女儿的连一个钱也没出,咋好意思说话哩?人是你们的,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吧。”

  二拧接着说:“是呀,话不是随便说的,得用钱说。我几个做女儿的家里负担重,自顾不暇,没有能力给我妈出钱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三改气呼呼地说:“负担重,负担再重也得给妈看病。医生说做手术还有希望,没做哩谁就知道有用没用?赶快签字做手术,不要耽搁时间啦。我就是砸锅卖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非给妈把病治好不可。”

  大妞忙说:“对啦,逞啥能哩。你家里两个老人病病殃殃,一双儿女正上学哩,你砸锅卖铁,破锅铁能卖几个钱?房子卖了也不够。”

  常大伯忙说:“你们别吵,你妈是我的人,做女儿的只要伺候几天,尽尽孝心就可以了,花钱多少都是我的,但我不愿意花毫无价值的冤枉钱。三改说手术没做,谁就知道有用没有用?现在的科学技术这么发达,医疗设备这么先进,为啥就不能预测结果哩?他们只是不想负责罢了。”

  祥合说:“不管结果怎么样,咱还是做吧,就当尽心哩,最多十万元的事。如果不做,显得咱们舍不得钱,与你儿子名声不好。”

  常大伯大声说:“名声,好名声是靠正气得来的,不是用钱买来的。为名声而花冤枉钱,那叫冤大头,不是好名声。你妈第一次到这里来,也说要作静脉溶栓c动手术,结果怎么样?啥都没做也恢复好啦。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咱村里的青娃他妗子,工地上看门老头的老婆,就是在这里做了手术,结果都是白花钱不顶啥,把家里弄得紧上加紧。”

  桃花忙说:“咱先叫医生把结果预测出来,有把握了咱就做。要是一点把握没有就用保守疗法,咱不能让他们用咱的病人做实验。”

  常大伯说:“只要他们敢保证百分之八十咱就做,花再多的钱都没有啥。只怕医院一点也不保证,医生只管开刀挣手术费,至于能好不能好,那就看患者的造化啦。好了当然更好,好不了也没有医院的责任。”

  他们正说着,护士走来问:“怎么样,商量好了没有?我们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你们还没商量好。快点呀,救人要分秒必争,有一线希望也要抓紧哩。你们可不敢舍不得花钱,拿自己亲人的命开玩笑。”

  常大伯大声说:“好了,我去和医生说。”说罢,他不管众人怎么想,自己大踏步地向医护办公室走去,祥合c玉顺c桃花随后而去。

  办公室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热情,让座地让座,倒水地倒水,一个医生把文件夹推到他们面前说:“签吧,我知道没问题。现在的农民富了,不会在几万元的手术费上抠掐。为了老伴的身体,受点紧也是应该的。”

  另一个医生说:“是呀,你们的运气好,来了就能及时住院治疗c做手术。要是在前两年,你们连院都住不上,做手术还得排队等。”

  一个护士说:“排队都是小事,没有熟人,不给医生塞红包,等一个星期也做不了手术。现在多好啊,来了就能做,光检查也省不少钱哩。”

  另一个护士说:“你们能有这么好的就诊条件,还得感谢前年在这里看病的一个老农民。就是他向上级反映了实地情况,医院实行整改,把以前那种现象彻底改过来啦。还逮捕了邵大夫,处分了医院几个领导。”

  常大伯说:“前年向上反映的哪个农民就是我,这回是第二次犯病,说是大面积梗塞。你们说六个钟头以内做静脉溶栓,就可以把梗塞部位打通。那我老婆把那么贵重的药用了,溶栓咋能不起作用哩?是你们的技术不过关还是药物有问题?医院里弄虚作假c以次充好的事不是没有。你们不追查原因,不承担责任,连一句解说的话也没有,却迫不及待地要做手术。请问大夫,做手术的目的是什么?能不能把梗塞部位打通?”

  医护人员态度大变,每个人脸上连一丝笑容也找不到了。一个医生说:“老先生此言差矣,做不做手术完全取决于患者家属。医生治病救人c开刀做手术,没有敢保证好的;医院也不敢给患者承诺保证治好。我们建议赶快做手术,目的就是排除患者脑内淤血c积水,不让压迫神经。”

  另一个医生也说:“只有让淤血c积水流出来,脑神经不受压迫,患者才有恢复的希望。至于你说做手术打通梗塞部位,那是不可能的,目前全世界也没有那样先进的技术。我们只是尽最大的能力救人。”

  常大伯又说:“既然做手术不能打通血管,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排除淤血;那么,我老婆子是大面积梗塞,没有出血排除啥哩?就算往后有了积水,不是可以用针管往出抽吗?为啥非要开刀破颅地动手术哩?”

  一个护士说:“流和抽当然不一样,自动流出来比抽出来的效果好得多。水有退路,多少就流出来了,不存在积。如果没有退路,就会一点一滴地积攒下来,多了才用针管往出抽,对神经已经形成压迫啦。”

  一个医生摆摆手说:“好了,他们说不动就不动。继续用保守疗法治着,至于能不能保住生命,那就别怪我们没有尽到责任。”

  祥合冷冷地说:“能有你们的啥事吗?即便做了手术,人还是死了也没有你们的责任,你们会有几百c几千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常大伯也说:“放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治好当然更好,治不好听天由命。我倒是想怪你们,可惜抓不住把柄,怪不上。”

  那个护士又说:“大婶的静脉溶栓没起作用,那是梗塞得太严重了,溶栓药物注射进去没有容开,不是质量问题,大叔可别向上反映呀!”

  常大伯说:“我这人有疑点就要问,发现问题就要向上反映。肚子没冷病,不怕吃西瓜,只要真的没有问题害怕啥哩?真金不怕火炼,好药不怕检验,让药监部门常检验着有好处,起码可以防患于未然。”

  常大伯说完就回病房照顾老伴,玉顺对医生说:“大夫,我哥性格耿直,也很倔强,咱还是别开刀了,就像前次一样,尽力而为吧。”

  桃花说:“我听护士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做手术就是先把排积水的渠道打通,有点水能够及时排除,对脑神经不会形成压迫。”

  祥合说:“在人脑袋上动手术,开窟窿,不是在土地上挖渠那么容易,风险是极高的。如果只是预备,没有准确的预期效果,这种风险还是不担为好。老年病人的普通伤口都很难愈合,何况是脑袋上的颅骨。大部分做了脑部手术的老年人,都是带着伤口进棺材的。如果把手术做了,却没有可排的淤血,有点水也可以自行吸收,那手术不是白做了吗?”

  桃花笑着说:“你的意思是说,挖好渠却无水可放,渠就白挖了。咋可能哩,人家医生是干啥吃的?既然做手术,就一定有好的作用。咱还是给我大伯说说,把字一签做手术吧。我大妈或许还能治好。”

  玉顺又问医生说:“大夫,你是内行,在这方面经得多c见得广,给我说句实话,我大嫂这病如果做了手术,有没有站起来的希望?”

  医生笑了笑摇着头说:“谁也不敢给你说那样的话。这种病犯头一次,能恢复好的不少,第二次就很少见啦,第三次几乎是零。你大嫂犯的这么严重,静脉溶栓没有一点效果,脑细胞在不断地坏死,肌肉也会渐渐萎缩,做手术不做手术只是时间问题。一年两年c三月五月都很难说。”

  桃花着急地说:“医学不是发达了吗,咋还治不好哩?既然动手术,用什么东西把堵塞的血管通一通不是开了吗,怎么就不行哩?”

  另一个医生也笑着说:“你说的办法倒是简单,别说医生,神仙也办不到。她这病要问能不能站起来,那就看有没有奇迹出现啦。”

  玉顺说:“既然如此,啥都不用说啦,你们尽量把好药用上,尽力而为之。实在好不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吗,谁也难免一死。其实,人到此时,与其多活几天,不如早走一时,勉强于各方面都不好。” 正所谓:瓜熟蒂落人辞世,顺其自然最实际。

  减少痛苦尽力作,勉强保命不理智。

  麻醉开刀虽无感,伤口愈合是难事。

  多活几天有何益?于国于家皆没利。

  就这样,柳枝在古城二院又住了下来。医生护士看他们不做手术,态度也冷漠起来,每天就是打吊针c做检查,服几片价钱昂贵的进口药。

  祥合看父亲心力交瘁,两天时间好像老了几年,不由得为父亲的身体担起忧来。玉顺和桃花也有同感,三人商量着把人做了安排,头几天还是四人一班,轮换守护,日后酌情加减,尽量减少父亲的劳累。

  常大伯看柳枝只有一条腿有点知觉,基本能动一下;一条胳膊上下可以活动,但不停地在自己右半边身上拍打c乱抓,其他部位都跟死了似的没有知觉。从脸上的表情看:她的嘴能张c牙能咬,不管咬住什么都不肯松口;眼睛只朝一边看,每逢看见儿女c丈夫,眼泪就流出来了。

  常大伯知道她心里啥都知道,耳朵能听,脑子还有意识,就是嘴不能说,无法表达出来。她的手在身上不停地打,说明有知觉的半边身体正处于极度痛苦之中。可是,自己无法分担老伴的痛苦,只好放开她的手,用自己的双手帮着使劲揉搓,力求减轻老伴的难过程度。

  柳枝只要抓住丈夫的手就使劲往上拉,而且抓得很紧,常大伯用另一只手怎么也掰不开。他就捉住她的手说:“老婆子,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受难过谁都代替不了,还得自己坚强起来,扛过去就会像上次一样康复出院,好日子还等着你回去过哩。”

  柳枝的手还是没有松开,眼睛里的泪水又出来了。常大伯慢慢地掰开她的手,继续帮着按摩c揉搓,嘴里同时说着安慰c鼓励的话。但他心里明白,老伴这回只是迟早问题,可能起不来了。她的身体胖,脂肪多,他们可能得走好长时间的漫漫长路,半年数月难说,一年两年不保。

  玉顺c祥合把他们地安排说了以后,常大伯不再固执,他觉得人到此时,也该儿女们尽孝道啦。自己的确大不如前,和上次的精神劲头差远了,不看柳枝的痛苦表情还能好受一点,看着,心里免不了同样难受。

  常大伯听从大家劝阻,让儿女们在医院轮换伺候,自己回家休息。但是,人在家里还是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非打电话问问情况不可。

  当他听说柳枝能稍微安定一点,睡着的时间长了,医生给她插了胃管,每天开始用针管进点流食,自己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的火花。反正在家里静不下心,睡也睡不着,想写作连门都没有,不如去医院陪老婆。

  第二天,常大伯又去了古城二院,儿女们都很尽心,每天二十四个钟头,至少保持两个人守护在病床周围,其他人准时换班,也不太累。

  柳枝的鼻孔里插着胃管c吸着氧气,身上还像以前缠着许多线管,病情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就是那只能动的右手拍打得稍微慢了一点。

  常大伯知道她太累了,胳膊上没有多大的劲了,体内还不知怎么难受着哩。他只能坐在床边捉住她的手安慰c鼓励c抚摸着;柳枝还是反抓他的手使劲地捏,用力地拉,眼睛里的泪花不住地往出滚。

  常大伯腾出一只手替她擦着眼泪说:“老婆子,别难受,要坚强哩。人到这个时候,痛苦还得自己往过扛,谁也没有办法替代。要是能替代的话,我惟愿把所有的痛苦承担下来,也要让你不受难过。”他的嘴说着c手摸着,自己眼睛里的泪水也无法控制地滚落着。

  儿女们硬掰开母亲的手,把常大伯扶到病房外边的连椅上。他独自坐了好大一会,擦湿了一块手帕才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几个人你一言c他一语,都劝他回家休息,不要太难过了,医院里的事有他们哩。

  常大伯知道自己守在身边与事无益,只能增加两个人的悲痛感,便听从大家劝阻,准备回家,两人不见,各自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他临走之前再去医护办公室问问医生,医生说在他们这里住十天左右,好药好方子用完以后就回地方医院慢慢将养,结果只能走着看着,很难预料。

  就这样,柳枝在古城二院住了十来天又转回县中医医院。县级医院合疗报销比例大,一切花费都小,来去也很方便。再加上他们儿女众多,大家轮流换班,对家庭影响不大,祥合就做着长期住下去地打算。

  医院里还是两人一班,每天轮换,儿女们给母亲买了多功能护理床。这样一来,按时翻身护理就方便多了。常大伯没在编制以内,经常骑电摩去医院看看,陪前去探望的亲友说说话,下午又骑电摩回家。几天时间过去,他心里渐渐稳定下来,晚上有时还打开电脑,看看新闻。

  常大伯心里明白,这样下去当时能行,每天用针管打点牛奶c豆浆之类的流食,小便有尿袋,不是多么太麻烦的。如果时间长了,可能问题就出来了。首先,大便就是个大问题,柳枝不能言语,谁会注意这些事哩?他每次到医院去都要问问大便情况,陪护人总是摇摇头说:“没有”。

  一个星期以后,柳枝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体温升高,呼吸困难,喉咙里的痰吐不出来。经过几处检查,医生说是肺部感染,只能用吸痰器把痰吸出来,再增加抗菌消炎方面的药物看看。

  过了两天,体温降不下来,病情越来越重,医院马上给家属下发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说你们在古城二院用的都是进口好药,现在用县级医院的一般药物不起作用。想好还得去省城,不然就拉回家慢慢将养。

  儿女们不知咋办,还是常大伯拿主意说:“刚从省城回来,再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咱们不能折腾啦,干脆拉回去,到家里啥都好办。”

  祥合说:“医生说拉回家慢慢将养,就是说医院没办法了,叫回家准备后事哩。咱们不去省城就意味着放弃治疗,回家磨不了多长时间。”

  常大伯果断地说:“放弃就放弃,人到这个时候,起不来就赶快走,越早越好c越快越好,自己少受痛苦,儿女们也少受点连累。”

  柳枝的女儿大妞说:“受连累倒不怕,就是看母亲活受罪心里难受。咱只能经管伺候,再孝顺也不能替她受难过,不行了就往回拉吧。”

  二拧说:“医院没办法了咱有啥办法,就算再去省城,那也是多磨几天的事。家里多花钱,大家受折腾,妈还得多受痛苦。”

  三改说:“话是那么说,人不得死也不能把她捏死去。拉回去我没意见,但回去也不能给大伯一个人撂下,咱们还跟在医院一样换班。”

  四宝也表态说:“对,回去我离得最近,每天晚上可以和大伯经管母亲,你们白天来一个人就行了。妈是操心我才犯病的,我罪孽深重呀!”

  常大伯说:“对了,别说啦。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没有不操心儿女的。病已经得下了,再说有什么用,咱们只能照顾好,尽量减轻她的痛苦。我刚才看你妈屁股下边压烂了,医生开了点药膏得经常涂抹。看来,单靠护理床摇着翻身不行,人还得像以前那样,两个小时翻一次身。”

  大妞悔恨地说:“都怪我们太大意了,以为摇床翻身就可以,没想到几天时间就把身子压烂了。这下就是用手翻,压烂的部位还得压,不容易长好,妈又得多受疼痛呀!这,这咋办呀?能有什么好办法呀?”

  二拧的女儿今天从学校来看姥姥,听到这话就用手机在网上查找了一会说:“有种电动充气式护理床垫,是用气把病人托起,身体在气上睡着就不怎么压啦。身下的气还可以按时互换,这一块软了,那一块硬了,对身下每个部位都能起到按摩作用。咱们买一副试试,效果一定不错。”

  常大伯忙说:“买,有这样的好东西,不管便宜贵贱咱都买。你看那里有,让祥合马上开车去买,早点买回来,你外婆少受点难过。”

  二拧女儿说:“不用,不用,网上购物,手指一按就行了,送到还得三天时间。价钱不贵,二百来元,你别管,我买好送来就是了。”

  常大伯说:“网上的东西,开车去也没处买,你买吧,我把钱给你。”二拧忙说:“给啥钱哩?我们给母亲买点东西,怎么还让你出钱?我妈住了几次院都是你们的钱,我们做女儿的一点没有负担,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买气垫不过二百来元的事你还要给,叫我们的脸往哪儿放呀?”

  常大伯忙说:“好,好,不给就不给,大钱我们出,小事情你们也该尽尽心。往后,你妈要是能吃饭了,就看你们几个谁的手艺好。”他估计柳枝不可能再吃饭才这么说的,可是,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柳枝回到家里以后,没吃药,没挂吊针,一点措施没用反倒退了烧,人的精神状况明显好了许多,有时问话还能简单地回答一半个字。全家人看到这种变化,脸上自然有了笑容,常大伯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时令虽到冬天,屋里打着钢炭炉子,再加上来往人多,更显得热乎乎的。常大伯每天为她擦洗按摩,准时喂食喂水,翻身倒尿管炉子,弄得来上班的儿女无事可做。他叫她们回去过自己的日子,这里有他就行了,儿女们还是每天都有人来和他争着干活。为母亲洗头c洗身子,衣裳c枕头经常换,被子c褥子,及时拆洗,陪他们渡过一天又一天。

  柳枝病倒,杏花忙奔多了,经管两个孩子,安排全家生活,还有婆婆每天要用针管打的流食,除了豆浆奶粉而外,她还在炉子上炒了些杂粮面粉,用多种蔬菜熬些汤汁,好让婆婆的营养全面一点。虽然桃花经常过来帮手,女儿们来时带点东西,但主要活路还得靠她这个儿媳妇。

  二拧她们把气垫带来了,四个人站在病床两边,拽着柳枝身下的褥子把人抬起来,两个人赶忙把气垫铺好,插上电源再把人放下去。气充足了,常大伯大声问:“老婆子,怎么样?睡在这气垫上边舒服不?”

  柳枝竟出乎意料地说出了“舒服”两个字。虽然声音很小,站在旁边的人都听见了,心里非常高兴,特别是常大伯,高兴得大呼小叫:“啊!老婆子,你能说两个字啦。好,继续努力,能说话就把活碟啦!”

  自从柳枝大肠里的干粪便被常大伯掏出来以后,她的大小便一直失禁,大便也像小便似的自由往出流,常大伯就像对小孩那样铺着尿垫,用卫生纸两三个钟头擦洗一次。他觉得纯用卫生纸太费,又找了些洗净的旧衣裳剪成小块,每天二十四个小时,起码得换七八次之多。

  村里前来探望的乡党,都说他们的屋里干净,一点气味也没有;村里还有一家瘫倒的病人,屋里臭气熏天,没有人愿意进去了。金蛋媳妇来还说了她硬蛋哥怎么对待他媳妇的事,常大伯根本就无心去听。他现在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想知道,也无心去管,好多天连大门也没出过。

  柳枝那只能动的右手还是爱在身上拍打c抠抓,稍不注意就把身上抠烂了,有时竟抓住插在鼻孔里的胃管硬拽,怎么也不肯松手。

  常大伯硬掰开她的手说:“不敢,不敢,你现在不能吃喝,全凭胃管进食,你把它拔出来了咋办呀?咱们又不能插,还得到医院去。”

  柳枝竟说出了“鼻子咬哩很”几个字。常大伯惊喜地说:“啊!你能说几个字了。好,好呀,你再说:压烂的地方疼不疼?你说,你说呀!”

  他一连问了几句话,柳枝又不能说了。他再用自己的手摸着她有伤的地方连续问道:“老婆子,你给我说吗,这里到底疼不疼?”

  柳枝的嘴里终于吐出了一个‘疼’字,眼睛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常大伯也流着眼泪说:“好好的肉,压烂c抠烂啦,咋能不疼哩?没办法,再疼都得忍受,我想代替也代替不了。老婆子,你可要挺住哩!”

  他每天给压烂的地方抹几次药,就是不得好,中间还一个劲地往深溃烂;再加上几处抠伤也长不好,常大伯心里如何好受得了。为了防止再次抠伤,他就给她的右手戴上手套,用带子绑在床边护栏上。

  四宝晚上常来照顾母亲,帮大伯做这干那,让大伯上床休息,自己爬在床头守护。常大伯也觉得自己的精神状况大不如前,有四宝守护,他就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柳枝地呼吸不太正常,急忙翻身坐起,就见柳枝把胃管缠在手指上拽出来了。

  他下床捉住柳枝的手说:“你,你把它拔出来咋办呀?”四宝醒来看到这种情况,十分悔恨地说:“嗯,我把手解开想让她活动一会,没想到一时睡着了。她把胃管拔了也不要紧,明天拉到医院另插一回。我听说病人的尿管c胃管不能用得时间太长,到时候就要另换新的。”

  常大伯说:“拔就拔啦,咱们先试着喂饭喂水,如果能吃能咽就不用插胃管啦。你妈嫌鼻子痒得难受,要是不能吃,再难受还得插呀。”说着就兑了些温开水吸在大针管里,给柳枝嘴里推了三两毫升,柳枝的嘴嚅动着竟‘咕’地一声咽了下去。四宝惊喜地说:“啊!我妈能咽了。”

  常大伯更是高兴的不得了,继续给她嘴里喂着水说:“好,好啊!只要能吃能喝,恢复起来就有希望。老婆子,你真行呀,拔胃管就是知道自己能吃能咽。我要是知道早就拔啦,不想让你多受一天难过。”

  二人一连给柳枝喂了一杯水,又用炒面和了半碗糊糊用勺子喂完,常大伯这才安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乡党们接二连三地前来探望。儿女们每天来都带着吃的东西,鸡蛋糕c豆腐脑,鸡汤羊血大肉饺;苹果葡萄柚子梨,八宝莲子整盒提。几天过去,柳枝的病情又有好转,一顿能吃多半碗饭,有时也能说半句简单的话了。

  亲友们都很高兴,医院判了死刑的人,回到家里放弃治疗,什么药没用反倒好了,难道真有奇迹出现不成?常大伯更是喜不自胜c精神倍增,每天守护在病床前喂水喂饭,接尿清便,安慰按摩,啥事都干。

  光阴无穷,岁月如流,寒冬虽然漫长,一年又快到头。今年的腊月没下啥雪,天气又干又冷,儿女们赶年前又给母亲洗头c洗澡换衣裳,把铺的盖的又拆洗了一遍。还想换一套新尿管,让她妈过个干净年。

  常大伯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就叫祥合开车把人拉到医院去换尿管,怎奈祥合年前事多,老是今天推到明天,明天推到后天。三改说她住院的时候和县医院的护士长有过一面之交,自己想去说说,看人家能不能利用下班时间来家里换换?这样不折腾病人,咱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常大伯忙说:“那你快去,人家能来最好,出一二百元没有啥。往后让她一两个月抽时间来换一次,有这关系,再不用看祥合的脸啦。”

  第二天中午,哪位护士长果然开着车来了,三改骑电摩还没到哩。护士长进门做了自我介绍,没喝没坐,带上乳胶卫生手套就开始工作。人家轻车熟路c手低利索,几分钟换好尿袋,脱下手套就告辞要走。

  三改刚到,放下电摩就说:“大姐,你急啥哩?坐下喝点再走。”

  护士长边走边说:“你知道,我是利用下班时间来的,得赶快回去。要不是有车,这种事还弄不成哩。水回去喝吧,告辞,告辞。”

  常大伯小声问三改:“给人家咋办呀?”三改也小声说:“你别管,尿袋是咱买的,忙也是几分钟时间,我给了她一百元就不少啦。”

  常大伯说:“不多,不多,开车从县里来还要烧油哩。能来就不错啦,咱不能让人家白跑。我就是担心她那么急,忙和尚干不下好道场。”

  护士长开车走了,三改回家看了看说:“好着哩,人家经常干这种事,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年前事多,我也该回去了,要是有啥问题给我打电话。我妈睡着了,我就不打扰她了。大伯,你在,我明天再来。”

  常大伯把她送出门说:“如果没有问题,你明天就不用来了。家里一大家子人,离了你不行呀!你妈有我哩,你姊妹也不要太挂念了。”

  三改推着她的电摩说:“大伯,你也要注意自己身体哩。要不是有你,我们真不知咋办呀!谢谢,我姊妹伙都应该好好感谢你。”

  常大伯挥着手说:“快走,谢啥哩,我伺候自己的老婆是应该的。”

  三改骑上电摩走了,常大伯回到屋里,看新尿袋里边一点尿也没有,柳枝一动不动地躺着,鼻孔里还呼噜呼噜地打着鼾声,他以为她太累了,今天换了新尿袋,就好好地睡一觉吧。自己也觉得太累,当时没有什么工作可做,便给炉子加好煤,借此机会往床上一倒也睡着了。

  杏花做好饭,进来叫着他说:“爸,起来吃饭,饭做好了。我婆婆今天睡得真香,你赶快先把饭吃了,等我婆婆睡醒来再给她喂。”

  常大伯起来先看看尿袋说:“都几个小时啦,咋还一点尿也没有哩。”说着连忙揭开被子一看又说:“天哪,全尿在褥子上了。尿袋插得有问题,快给三改打电话。这咋办呀,冷冬时天的,咱不能让人睡在尿里。”

  杏花走出房子去打电话,常大伯找了块塑料布,再找了件旧棉袄用剪刀剪了五片,同时把碎布c粉盒c药膏c丝绵c卫生纸放到手顺处,然后揭开被子。柳枝的屎尿混在一起,把整个屁股都粘得不像样子了。

  常大伯只能先大概擦擦,把人翻得侧到一边,把棉垫子放在塑料布上边卷起一半铺在身下,然后再把身子侧过来把那边铺平。这样一来,塑料布隔住下边尿湿了的褥子,人躺在干棉垫子上,暂时就不潮了。

  杏花打完电话进来,帮着他用棉布蘸着热水把整个臀部前后上下,齐齐擦洗一遍,另给伤口涂上药膏。人弄干净了,屎尿还要继续流。常大伯又给屁股下边垫了些吸水接屎的东西,不让尿把棉垫子流湿。

  柳枝一直睡得醒不来,常大伯把她翻来倒去,侧起放平好几次,她都像死人似的任人摆布,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连那只爱动的手也没动一下。唯一与死人不同的一点就是鼻孔有气,身上还有温度。

  常大伯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坐在床边捉着她的手,摸住脉搏大声呼喊:“老婆子,你醒醒,你醒醒呀!你哪里难受,你说呀,你说呀!”

  柳枝还是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常大伯喊着喊着,自己竟放声哭了起来。杏花在一旁劝着说:“爸,你别急,你别怕,一定是尿管没插好,把什么地方憋住了。我把电话打了,三改说她马上把人往来叫。”

  常大伯止住哭声问:“你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杏花说:“我就说尿袋没插好,尿全尿到褥子上了,把人整得没办法,叫她赶快来。”

  常大伯说:“对,这样说她就能来。要是说人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她怕粘着自己就不来了。我看她急急忙忙,就怕忙和尚干不下好道场,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的。她要是不及时来,恐怕有生命危险。”

  桃花过来看到这种情况,赶忙过去一说,玉顺和玉柔都过来探望。玉顺看了看着急地说:“快打电话再催,人要是不行了就是她的事。”

  玉柔叫了半会“嫂子”,没有反应就说:“不要全怪人家,嫂子也是病入膏肓之人,瞎好都是磨时间哩。其实,如果真的这样走了才好,你看她这时多么平静,一点难过的样子也没有,自己少受多少罪哩。”

  玉顺看着常大伯说:“哥呀,想开些,别难受。玉柔说得很对,嫂子这样走了也好,她自己少受痛苦;同时,把一圈人都解脱了。”

  常大伯擦着眼泪说:“这些道理我知道,人不行了走快点当然好,自己少受痛苦,于亲属也松泛了;死不了就是活受罪哩,瘫得时间越长,受的罪越大。可是,谁又能忍心看着亲人死亡而不去尽力挽救哩?”

  玉柔说:“是呀,这就是最难的一点,面对病入膏肓的亲人,人人都知道早点死了与谁都好。可是,家属还是尽量挽救,希望多活几年,甚至几天也好,这就是俗人夙念。其实,能突破这种夙念,帮助病人彻底解脱的人才是高人。纵观如今世上,这样的高人没人愿做,因为它有悖当今社会的伦理道德。如果能够打破这种常规,社会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玉柔这番话入了常大伯的耳,他心里在想,自己能不能打破这种常规?答案还是不能,因为自己也是个俗人,绝对不会忍心做那样的高人。

  玉顺想都没想就说:“啥话哟,帮助病人死亡就是杀人犯,亲人们谁会那么残忍?社会在这方面宁愿停止不前,也永远不会提倡那样做。”

  玉柔又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说说闲话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咱们都没有超越俗人观念,当然要尽力抢救,希望病人能够多活几年。”

  柳枝一直昏迷不醒,常大伯如坐针毡c心似油煎,把电话打了几次,到门外望眼欲穿,直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哪位护士长总算来了。

  她不知道病人已经昏迷了大半天啦,进门先揭开被子一看说:“天哪,尿管咋出来了?她可能拽来?还得另换一个,这可不是我的责任。”

  常大伯忙说:“不是,不是,不管怎么也不是你的责任。她自从插了新尿管,到现在昏迷不醒动不动,我给她铺尿垫,擦屎擦尿都跟死人似的,把人吓的不得了。不管怎样,需要另换就赶紧换吧。”

  护士长不说话了,急忙戴上手套,刚把尿管取出来柳枝就睁开了眼睛。护士长这回换好尿管,并帮着换了病人身下尿湿了东西,还帮常大伯把病人屁股上的屎尿擦洗干净,然后脱下手套也没急着走,杏花把她领到洗澡间洗了手让进客厅,取出果汁饮料,用电热壶热了热给她倒了一杯。

  护士长喝了一口问:“这是什么饮料,和平常的好像不一样。”杏花说:“这是我们果品厂生产的纯果汁饮料,怎么样,好喝吗?”

  护士长忙说:“好喝,好喝,甜中带点酸味,真是好喝极了。我还没喝过这种味道的饮料,能不能带点回去?让医院的同仁们尝尝,起码能起到宣传作用。同时,还能拉近医患双方的距离,没有坏处。”

  杏花说:“没问题,这是果品厂准备开发的新项目,用鲜桃c葡萄c猕猴桃,好多种原料配制的,还没有批量生产,市面上见不到。我一会给掌柜地打电话说说,让他给你准备一箱,你回去捎上就是。”

  护士长又问:“你掌柜的是什么职务?他有没有这个权利?”杏花自豪地说:“有,有,我孩子他爸是厂长,果品厂就我们家开的。”

  护士长惊奇地说:“啊!你还是厂长夫人哩!你们家还开着果品厂。”

  杏花说:“这有啥哩,前几年还是规模宏大的渭北实业集团,占地好几百亩,下属企业就有七八家,我爸就是该集团的董事长。”

  护士长更加惊奇地说:“那老头,那样的老头还能当董事长?”杏花说:“你别小看那老头,他可是我们这一带人人敬仰的智多星。”

  护士长喝了一杯饮料说:“我去看看,这回不会有问题吧。”说着放下杯子到大伯房里去看尿袋。桃花也过来探望,先和她打了招呼。

  大伯看她进来就说:“这回好了,尿袋里已经有尿啦。你和桃花先到客厅休息,让杏花准备晚饭。三改可能不来了,你回去把钱带上。”

  护士长说:“三改晚上就是不来了,让我弄好了给她打电话说说。尿袋是她买的,你就别给钱啦。我下班才吃了饭,晚上没有再吃的习惯,就不用麻烦了。我想带点你们厂的饮料让同事们尝尝,不知能行不?”

  常大伯正要开口,杏花进来说:“能行,能行,我给祥合打过电话了,他说让你回去路过果品厂停一下,他们就给你拿出来了。”

  护士长看柳枝睁着眼睛看她就说:“大婶,怎么样,这回好点了吧?”柳枝的眼睛眨了几下,嘴里竟说出了“希糊,希糊走啦”几个字。

  护士长不解其意,常大伯翻译着说:“她说的方言,希糊,就是差点的意思,她说自己差点就走啦。老婆子,你不但没走,还能说话啦。”

  桃花也说:“大妈,你真行呀!你说,现在怎么样?还难受不?”杏花也问:“妈,你喝水不?你饿不饿?你想吃啥饭?我给你做去。”

  柳枝看着大家又不说了,二人问了半会,她始终没说一个字。常大伯说:“她说话是一阵一阵的,有时突然能说几个字,有时又说不出来。看样子,还是脑神经的问题,由不了自己,就看朝那方面发展呀?”

  护士长说:“只能走着看着,尿管没问题我就不坐啦,告辞。”常大伯取出一百元递向她说:“这点钱你拿上,过了年还要麻烦你哩。”

  护士长推辞着说:“不要,不要,下次麻烦就麻烦,这次是我的责任,把大婶弄得‘希糊走啦’,我咋能再要你的钱哩?快收起来。”

  常大伯还是把钱硬塞进她口袋说:“话不能那样说,要不是你来,我们就得把人往医院拉,病人受折腾,家属受麻烦,不但太费事,还得多花钱。谁没有失误的时候,就是人真的走了,我们也不要你白跑。”

  全家人把她送出大门,护士长上车之前又说:“大婶这病,你们没做手术是对的。别看她有所好转,但不要抱多大幻想,梗塞的地方打不通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婆婆就是这样的病,做了手术也瘫了一年多,我公公伺候得好,她也把罪受啦。看大婶这样子,还得一段时间。”

  护士长开车走了,全家人回到屋里,桃花给大妈喂着水说:“我觉得大妈咽水很困难,半会半会咽一口,有时咽不下去就喷出来啦。”

  杏花给炉子加着煤说:“是呀,我觉得她咽饭还差不多,咽水比较艰难。按理来说,水应该比饭好咽多啦。得了食道癌的患者,都是饭咽不下去,只能靠喂流食c喝水维持生命,她怎么能咽饭而不能咽水哩?”

  常大伯坐在床边说:“病和病不一样,食道癌是食道长了东西,把食道堵塞得咽不下去。她这病是脑血管堵塞,脑神经发挥不了正常功能,可能是饭里可以存在空气,水里没有空气推动之故吧?没好办法,咱只能多费时间,让她慢慢喝,再给多吃点水果,想办法补充水分。”

  桃花好不容易喂了半杯水就回去了,杏花也回房照看孩子。常大伯害怕四宝常来,柳枝看见又担心他的媳妇,就不让四宝经常来了。柳枝的病床前,主要还是他陪老伴渡着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擦屎擦尿,按时翻身,打炉子,盖被子,喂吃喂喝擦身子。每天天不明就开始喂水,两杯水起码得两个钟头时间,接着再喂饭,中午女儿来了才能休息一会。

  冬天干燥,室内又打着炉子,柳枝的嘴唇经常抹水也干得不行,常大伯就用菜油涂抹,保持嘴唇润泽不裂。为了补充水分,每天晚上都会想方设法地给她多吃水果。害怕苹果太凉,他就削去皮,切成块,放进炉子的烤箱里加热再给她喂。柳枝咔擦咔擦地吃得很开心,他也很开心。

  过年了,出门待客,各家的事都很多,常大伯还是连大门也没出过,每天只在屋里陪着柳枝,忙这忙那,专心专意地伺候着。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祥合c杏花去办,他们领着孩子出门,回家安排待客。

  客人来了,都免不了进屋问候c探病,和常大伯坐在一起喝茶说说话。闲谈中,他自然听到外界许多事情,但无心细问,也没有一点想管的意思。柳枝一病不起,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把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了。

  年,过完了;月,不知不觉地到头了,温度由冷变凉,由凉变暖,世间一切都在起着变化,唯有常大伯天天如此c日日照常,一如既往地一成不变。儿女们担心他的身体,经常换着前来干活,照顾病人,尽量让他多歇一会。可是,他的感伤c夫妻之间的情怀,是任何人也无法替代的。

  儿女们劝他到医院检查检查,可以提前预防治疗,免得有病不知道,严重了就麻烦啦。他老是说:“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我的身体怎样?有病没病自己最清楚啦,用不着到医院去检查,听医生胡扯。”

  差不多的亲戚朋友都来过了,本村的c外村的c还有住得七零八散的,工地上的看料人c县城里的干亲戚,这一日还来了个想不到的熟人。正是这个人的到来,竟是柳枝喜眉笑脸,浑身舒坦,病情大有好转。正所谓:世间万事啥最真?唯有天下父母心。不知来者是哪个,看了下回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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