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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9.一日千里

  订阅率不足, 需要补订阅  楼宁之摘了墨镜, 夹在短袖t恤的领口, 用两只15标准视力的眼睛盯着对方紧闭的双目看。等了足足有一分钟,对方都没有动唤一下的迹象。

  她又迈进一些, 喊了一声:“喂, 您还好吗?”

  “”

  只有风声送来远处工地的机器轰鸣声, 看了看四下都无人,最可能有人迹的就是离这里五百米远的筒子楼居民区。

  自己走了吧,放她在这里她会不会出什么事?要是管到底, 万一对方真是碰瓷自己呢, 那她小楼总的一世英名不就被毁了么?

  啧。

  楼宁之站在原地, 和“躺尸”的庄笙大眼瞪闭眼眨也不眨地瞪了三分钟, 重重地出了口气, 认命地走上前。

  谁让她善良美貌义薄云天路见不平就爱拔刀相助呢,每天都要承受自己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赞美, 楼宁之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就要被累死了。

  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骨节, 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一点都不影响她嚣张上前的气势。哼,如果被我发现你真的碰瓷的话, 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蹲下身,撩开对方遮住脸颊的乱发, 一张脸上布满细汗c素白漂亮的脸映入了眼帘。

  美人啊。

  楼宁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瞬间就不怎么后悔这个举动了。说实话她刚刚拉人的时候, 太阳太大了, 又背着光,就看到个身材不错,没想到脸和身材一样不错。

  也就比自己差上那么一点点吧。

  楼宁之想着想着自己乐了起来。

  好吧,就算被碰瓷我也不拿刀捅你。楼宁之在对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轻轻掐了一把,和她想象的手感完全一致,决定大发慈悲把她送去医院。

  把车开到人旁边,细瘦得仿佛一掐就能就折的两条雪白胳膊伸进对方腋下,箍在对方胸前,一使劲,起没起来,对方纹丝不动。

  楼宁之:“???”

  她还就不信了,楼宁之转到她对面,屏息凝神,两只手分别拉住对方胳膊,用力往后一拉,嘎嘣一声,吓得楼宁之瞬间松了手,满脸惶恐地去摸对方胳膊,自己不会把她弄骨折了吧?这么容易骨折的吗?

  庄笙本来就躺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这结结实实的一下后脑着地,纵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蹙起了眉头。

  “哈。”楼宁之也吓了一跳,这不是真碰瓷吧?“醒了?”

  “”

  没醒,楼宁之收回自己在她胳膊上摸来摸去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其实她哪儿知道骨折什么样,就是看电视剧里摸,她也跟着瞎摸摸,摸完了她自我感觉应该是没骨折,开始了新一轮的搬运。

  坐着搬,蹲着搬,站着搬,躺着搬,温柔的,粗暴的,生拉硬拽的,所有办法都用过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

  我的妈,人居然有这么重的吗???

  她满脑子都只剩这么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某酒吧。

  自称狗哥的人已经坐了一刻钟了,染了满脑袋五颜六色,其中绿的最为显眼,简称绿毛,绿毛只有十六岁,还是虚的,双脚一翘,搭在卡座前的桌子上,眉眼里都是桀骜:“你们老大人呢?”

  楼宁之的小弟听着耳机对面吭哧吭哧的喘气声,一脑门子汗。

  他们老大好像在做什么很高深的事情,老大真的是老大,干这档子事居然也不挂电话。

  比起来找场子,这档子事还是重要一点。

  小弟挺起胸膛:“我们老大在干很要紧的正经事,你在这儿等着就行。”

  他眼睛往绿毛胯|下轻蔑地一扫,你小子特么毛都没长齐吧,我们老大已经正式成年了,牛逼吧!

  他“牛逼”的老大一巴掌挡在自己脑门上,正在给医院打电话:“喂,120吗?我这儿有个病人,昏迷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路人,热爱见义勇为的那种症状是我有车,我这不是弄不动她么,贼沉,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地址?地址是你等我一下,我再拿个手机看一下导航,噢,xx区xx路xx厂旁边,有个岔路口,往里走个两三百米吧,岔路口从哪儿进去?我看看啊,地图上显示有个叫胜庭超市的,超市北边我说不清楚,要不我们加个微信,我给你发个定位行不行?”

  救护中心:“”

  “哎,我是本地人,但我没来过这儿啊救人如救火,你们就开车过来吧啊,把那个救护车滴度——滴度——的声音放大一点儿,我听见就出去找你们。你们快点儿来啊,都躺好一会儿了。好的,谢谢您,拜拜。”

  二十分钟后,120救护车的声音到了。

  滴度——滴度——滴度——滴度——

  和电视剧里一样响。

  灰头土脸坐在地上的楼宁之一下如捕食的猎豹一样弹起来,然后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往前走了好几步才没让自己摔一跤。

  真他娘的倒霉啊今天。

  楼宁之一瘸一拐地冲路口跑,生怕错过救护车,跑出去十几米远又折返回来,从车里翻出条薄毯子从头到脚盖在对方身上,虽然只有两百多米,但是万一附近有人看见美人倒在豪车旁边,见色心起,把人给掳走了呢?

  她好容易善心大发一次还弄巧成拙,找谁说理去。

  确认盖得严丝合缝后,楼宁之一个箭步朝路口奔去,救护车就在不远处逡巡,楼宁之站在路口的石桩子上,伸长了手臂招手,扯开喉咙嚷嚷:“这儿!医生!这儿!”

  一阵风忽然涌起,灌进嗓子,咳嗽震天,差点把她从石桩子上呛下来。

  好在对方已经看见了她,车驶过来,楼宁之跳下来,狂奔着给救护车带路。停步上去就掀毯子,松了口气,幸好美人还在。

  随车的医护人员轻轻松松搬上了车,楼宁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绷着好看的小脸,问最后上车的护士:“姐姐,您觉得她重吗?”

  护士:“”

  楼宁之:“”

  护士继续:“”

  楼宁之:“好嘞,您忙。”

  救护车带着人走了,楼宁之回身开了自己骚黄色的兰博基尼跟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庄笙醒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入目是一片白茫,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很陌生。她打量了头顶的白色,视线往下,看见自己手背上的针管,再往上,是输液器和输液瓶。

  医院,吊针?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为什么后脑有点疼,两条胳膊也疼,跟被谁打了一顿似的。身上的衣服完好,就是脏了点。

  “你好。”她问这时候正好进来的一个护士,“不好意思,请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中暑,晕倒了,有人送你过来的,医药费已经交过了,吊完瓶就能回家。回去以后注意饮食清淡,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备点防暑药,藿香正气和清凉油都可以。”护士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说,“今年夏天是挺热的,中暑的每天都送过来好几个。”

  “有人送我过来的?”庄笙坐起来了一点,这么多句话里她只注意到了这句关键的。

  “对啊。”

  “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是接你的随车护士,安心养着吧啊,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在外面晕倒多危险啊,以后一定要注意。”

  “好的,谢谢您。”庄笙重新躺回去。

  “不客气,大概还要十五分钟,你这瓶儿就吊完了。”

  庄笙心里浮起了一个个问题,她昏迷前的最后印象停留在下车,和身后昂贵跑车闷响的引擎里。是不是那个女孩儿救的自己?她不是要去和什么什么狗哥找场子吗?去了吗?她那么瘦看起来也不像能打架的人,估计连俩砖头都拿不起,怎么找场子?

  担心完别人又替自己后怕,她刚刚昏在没人的郊区,万一没有遇到好心人,而是个心怀歹意的坏人,新闻里那些被拐进大山从此求生无路求死无门的女人霎时间浮上脑海,庄笙躺在床上,刚刚干涸的后背又是一阵冷汗。

  要不然这几天跟剧组请个假吧?要是再中暑怎么办?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嘴角便是一个自嘲的苦笑,想什么呢,她只是一个群演,这个工作都是她从各式各样的人当中竞争出来的,工资比一般的都要高。请假?她不如直接去辞职,反正有的是人要吃这碗饭。

  望着视线上方的吊瓶,还有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让她偷懒一会儿吧,烦心事晚十五分钟再想。

  庄笙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厚重的呼吸渐渐平缓。

  庄笙外形出色,所以能进《碧落》这样的大投资剧组,还在里面当女主师门的背景板师姐妹,她和秋秋这样的还有个统称,叫做群特演员,即特约群众演员,男子身高175以上,女子在165以上,形象佳者优先。男角色一般是宫廷侍卫c士兵c太监c将军,女角色则是宫女c丫鬟,再就是庄笙和秋秋现在演的这个女主同门师姐妹,要求都是形象好气质佳,她们是百里挑一竞争上岗,不然在供大于求物美价廉的群演市场里,她们凭什么拿每天两百的“高薪”?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残酷,就在这小小的影视城群演市场里,已经足以窥出一方广袤天地。

  庄笙收工回家的时候,整个影视城还有的剧组没有结束,酷热的暑天,裹着冬衣躺在地上一动一动扮演尸体的,脸上抹得灰黑身上滚了一身湿泥看不出本来面容的战争幸运儿,在她看不见的那些房子里,支着青楼牌匾的三层小楼里传来隐约的莺莺燕燕声音,大部分青楼女子也都是群演,会因为裸|露身体而有额外的薪酬,而额外裸|露的多少和与顾客的亲密程度,则影响她们那个“额外”的大小。

  来钱最快的群演应该是那一类,庄笙无数次路过那座小楼,有不少次都驻足于此,只要接上一两个月这样的活儿,她就能攒够钱,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但是直到门口剧组的工作人员主动上前跟她搭话,她也没有说出一句话,装作路过飞也似地逃开。

  她像一缕游魂,像之前的每一天收工,拖着疲惫的身体穿行在影视城里,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和她一样的人。她像是一滴融进江流大海的水滴,倏忽就不见了。

  庄笙出了影视城,从裤兜里翻出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广告单展开,对着广告单上地址输入进手机里的地图导航,然后跟着上面显示的线路,转了地铁转公交,到达了目的点——xx夜校。

  广告单是她上个月无意中看到的,当时混沌的头脑像被菩提祖师点醒的孙猴子那样豁然开朗,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每个任性冲动不爱学习的少年人往往只有进了社会才能意识到学历的重要性,你要应聘就必须要用那张接受了四年或者更多年高等教育的纸,去换取工作机会。

  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经觉得学习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事,背不完的公式,背完了也解不出来的题,各种各样像豆豆一样的英文字母,组在一起谁也不认得谁。也曾和朋友们蹲在学校花坛上,嘲笑着那些背着笨重书包的同学,学习有什么用,天天弄得自己那么累,眼镜都快跟书本一样厚了,xx书里都说了,那些念了书的以后都会给没念书的打工,然后在这样的自我麻醉中放弃自己。

  她以为的那些辛苦,都是父母在给她撑起一片天后所要担起的留下来的一角苍穹而已,那么微不足道。

  其实学习有什么辛苦呢?比起来谋生。

  庄笙眼眶一热,险些红了眼眶,她眼睛望着夏天已经黑得很晚的天际,天边已有零星星辰,放着亿万年前投射到地球的光线。

  她深呼吸了两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夜校上课时间是晚上七点半,现在七点一刻,就有陆陆续续的学生过来。这些学生和庄笙以前见到的都不一样,他们年纪跨度非常大,有像她一样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有三四十岁的青年,偶尔掺杂着两个头发花白的人,他们之中有洋溢着笑容的,但那很少,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显露出疲态,沉默地步入大门。不用说,那些人肯定是经历了一天的辛劳工作的。

  说庄笙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见到这些人的样子和她上学时候大相径庭,本能地先打了退堂鼓。她要像这些人一样吗?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工作的地方到夜校,上课到半夜回家,像个忙得停不下来的陀螺,还不一定能有回报。

  听说她这种成人自考的文凭受到的社会认可很低,完全比不上全日制大学里出来的高材生,听说她拿到广告单后上网查了很多信息,但那么多的听说也不能阻挡她迈入这里的脚步,她没有别的法子了,这里是现阶段她唯一的出路。

  和联系的负责人,大概是教务主任的职位,约在了对方的办公室,她边走边问,敲开了对方的办公室门。

  “你好。”敲完门后得到允许,推门而入。

  “你好。”对方摘下鼻梁上的眼睛,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三角眼c鹰钩鼻,有些凶相,说话却很彬彬有礼,手在对面的椅子上,“请坐。”

  庄笙朝她弓了一下身,再起来,坐下:“我是今天中午跟您预约的那个,我姓庄。”

  “我知道,庄小姐。”

  “我是想来问一下,咱们学校都是怎么上课,有什么专业,”庄笙手掌蹭了一下裤腿,几不可闻地说,“还有都是怎么收费的?”

  教务主任从那头递过来一本宣传册,蓝底黑字,摸起来还挺厚的,看起来很正规。庄笙道了句谢,认真仔细地翻看起来。

  教务主任在她翻开的过程中给她介绍起来:“我们主要培养技术型人才,现在按照就业前景看,文科学英语c商贸c法律c管理,理科的计算机都是热门然后根据之前的学历,能够选择的报名方式和学位也不一样,冒昧地问一下,你工作之前是什么学历?”

  “高中念了两年然后没念了。”庄笙回答她,头垂得很低,在这个大学生多如狗,硕士满地走,清北随处有的大帝都,她羞于启齿。

  “那就是初中学历了。”教务主任说。

  庄笙点点头,心里的羞愧和难堪快把她的头颅垂到地里。

  和所有的大都市一样,北京是天堂,也是地狱,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有无数像庄笙在这样蛰伏在阴影里的人,教务主任见得多了,也懒得费口舌去安慰,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感受到的,和这座高度发达的城市格格不入的自卑。

  教务主任公事公办地说了她的学历目前能够选择的专业,应该准备些什么,学校的授课方式师资资源等等等等,对面那个安静的女孩儿一直慢慢地听着,在一开始就问她要了支笔记下。

  教务主任喝了口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离她说完已经过了两分钟了,对面的人一直一言不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想问一下老师,”庄笙从那本被翻到了底的宣传册里抬起头,讷讷道,“没有影视表演专业吗?”

  教务主任:“”

  十分钟后,庄笙重新回到了学校的门口,心里再次充满了茫然。

  “影视表演?那是专业艺术院校才会开的专业,比如北京的首都电影学院,首都戏剧学院,首都传媒大学等等,外地就上广深那些吧,还有每个省省会可能会有一些艺术类院校教这个,都是通过高考招生,影视表演一般不会出现在夜校专业里的。”

  “你想学影视表演,想当明星?”教务主任脸上没表露什么,但是眼睛里写满了轻蔑和嘲笑,笑她的自不量力和好高骛远,“即使夜校有,坦白说你这个年纪了,不如去当群演的,机会还大一点。”

  我就是群演!

  庄笙想呛回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嘴唇翕动了两下,鞠躬说了谢谢,又说了再见。

  晚上没吃饭,肚子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庄笙在街道上慢吞吞地走着。“叭——”身后传来喇叭声,她往马路沿上让了一下。

  “叭——叭——叭——”

  喇叭声锲而不舍。

  庄笙回过头,对上一张戴着墨镜的熟悉的脸,楼宁之把跑车开出龟速,身前的衬衣开了两个扣,侧面能看到里头一小片洁白的皮肤。

  庄笙感觉自己像个变态,每次一见到对方不是看腰看腿看锁骨,就是看胸看手,自己没有吗?非得看别人的?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胸前,心里沉默了一下。

  看她的确实比看自己好。

  年轻的女孩儿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随意地搭在车门,修长的手指在夜色里跳动着,仿佛在手下就有一架黑白琴键的钢琴,敲着悦耳的音符。

  月色如音符流淌,楼宁之天生有能让人心情好起来的能力,一笑身后的世界便跟着全亮了。

  她说:“滴滴吗滴滴吗滴滴吗?”

  她说:“哎我今天去剧组了你看到我没有啊?我跟你挥了好长时间的手你都没有看我一眼,好歹我没什么没什么,刚刚的话你没听见。”

  她说:“我姐也是,该快的时候不快,不该快的时候瞎快,害我一句话都没能和你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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