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又添了两叶浮萍
玉娘终究还是离了江陵，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只带走几样陪嫁首饰与换洗衣裳，连五年前穿来的凤冠霞帔都留在了那座酒肆。
翠儿雇了一辆马车，马夫不再是周伯，方向却依旧向着襄阳。
两主仆是傍晚时分到的襄阳城，马夫只送到了城门口，不等她们进城就已经扬鞭拨马往南归。
玉娘腰间怀揣着一封休书，她看上去并没有悲伤的情绪，失了酒肆，坏了名声，反而还是个兴致颇高的模样。先前经过一片竹林，还非要停下来，说是想看看林中景致。
进了城，不需要问路。哪怕闭上眼，玉娘也能循着满街吆喝声走到自家门前。
柳家在襄阳城里也是有数的门户，高墙青瓦，门前精刻一对抱鼓石雕。翠儿上前轻扣门环，吱呀一声，大门由里开了条缝，有人透过缝朝外张望，见着翠儿有些惊讶，而后双眼越过翠儿落在后头的玉娘身上。
分明自家小姐回来，门还是不开，翠儿不悦道：“王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请小姐与翠儿姑娘稍后，老奴先去禀报老爷夫人。”朱门轻合，门里的人脚步声远去。
玉娘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翠儿倒是在骂王管家越老越没有规矩，哪有女儿回家还要父母同意才能进门的道理。
许久，柳府大门终于是开了，王管家一人走了出来，院里又有人把门关上。
玉娘凝视道：“周家来过人了？”
王管家冲她点点头，轻声道：“一个时辰前走的，老爷吩咐我交给小姐。”说着拿出一本书交给玉娘，书的封面写着女诫二字。
遭人非难的女人在江陵没有被击垮，回了自家门前却不能进，终于忍不住两眶清泪。
王管家在柳府也有三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柳玉娘长大，不忍见她难过，安慰道：“夫人让小姐先去外面散散心，她会想办法说服老爷。”回头望了眼大门，见没人偷瞧，低声快语道：“夫人在书里夹了些东西。”
玉娘哽咽道：“父亲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老爷要小姐好自为之。”说完也不再停留，转身扣响精雕门环，高门开合，只留下玉娘无助地蹲在地上，翠儿在身后紧紧抱住她。
王管家踏着青灰砖石路穿过前院，过了厅堂，经过一道弯曲长廊走进某间屋子，这是一间书房。屋中人长须儒袍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见开门动静，眼皮微抬，淡淡道：“书给她了？”
王管家关上门，回身恭谨道：“已经给了。”
“夫人在里面夹了多少银子。”长须文士盯着王管家，自有一番威严仪态。
王管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声音有些颤抖：“回老爷，夫人夹了，夹了三千两银票。”
书房中人便是玉娘的父亲，柳文若。
柳文若点了点头，自语道：“应该够玉娘锦衣玉食过完这辈子。”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柳文若道了句：“进来。”
就见一个家仆推开门捧着一块白布走了进来，白布包裹在一起，很薄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老爷，这是小姐临走前塞在门槛里的。”家仆将青布放在书桌上，柳文若挥手示意王管家也一齐退下，门被轻轻带关。屋里又只剩了他一人，柳文若将布包打开，赫然是两缕青丝，三张银票。
书房寂静了许久，最终响起的是一声叹息。
玉娘在城里找了间当铺将金玉首饰兑了些银子，终究还是赶在城门关闭前离了襄阳。
城北官道上，丫鬟紧紧跟着自家小姐，前路漫漫不知去向何处，翠儿问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玉娘的脸上早干了泪痕，她回头看着翠儿，怜惜道：“其实你大可回了柳府，不必与我漂泊。”
翠儿却上前习惯性搂住她的胳膊，嗲声道：“如果离了小姐，让我做大家千金都是无味。”
玉娘心中有几分欣慰：“就算所有人都弃了我，也会有你伴着。”
“那是自然。”翠儿娇笑过后，又问道：“小姐，我们究竟要去哪？”
玉娘看了眼东方，坚定道：“江宁。”
翠儿挠挠脑袋，不解道：“既然去江宁，为何还要往北走。”。
玉娘伸指轻戳翠儿前额，笑道：“不去北边渡口搭船，难不成你还要走路过去。”
不好意思地嘿笑两声，翠儿追问道：“我们去江宁做什么？”
“找人。”
翠儿讶然：“小姐，你该不会还想寻李三吧！”
玉娘终于停住了脚步，面向翠儿，她的神情看上去很郑重。
“是不是翠儿又说错话了。”翠儿垂着头，低声道。
“当然，你确实说错了。”玉娘很认真地道：“他不叫李三，他叫李成枫。”
翠儿大叫：“他是李成枫！”整张脸都变了色。
所幸天色有些晚了，路上行人不多，也没人注意这个冒失的丫鬟。
玉娘狠狠掐了一把翠儿胳膊，埋怨道：“你小声点，非要我们两都被官府抓了去你才开心不成。”翠儿叫痛，眉眼皱成一团，玉娘这才松手，又替她轻揉，心疼道：“好些没？”
翠儿满脸幸福之色，道：“嗯，不痛了。”
“他真的就是李成枫吗？怎么和传闻中不太一样。”翠儿还是有些好奇，声音却放低了，惟恐旁人听了去。
“自然就是他。”
“小姐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去年回襄阳，曾在先前的竹林处见过他一次。”
“难怪你会喜欢他，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讲，早知道我就少给他些脸色。”翠儿有些懊恼。
玉娘捏捏她的脸颊，嬉笑道：“你几天下来也没见着他几面，上哪给他脸色看。”
两人边走边聊，虽说晚了点，但也到了檀溪渡口。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船只，玉娘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两主仆只要了一间客房，自然少不了聊些闺中私话。
夜深了，翠儿躺在里边，睡得很沉，玉娘依旧借着烛光抚摸着一个香囊。香囊不属于她，她仍旧随身携带，这是那人曾出现在自己生命中最有力的凭证，也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个物件。
“你就这么想躲开我，急切到连这香囊都可以不顾。”玉娘在烛光下痴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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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雇了一辆马车，马夫不再是周伯，方向却依旧向着襄阳。
两主仆是傍晚时分到的襄阳城，马夫只送到了城门口，不等她们进城就已经扬鞭拨马往南归。
玉娘腰间怀揣着一封休书，她看上去并没有悲伤的情绪，失了酒肆，坏了名声，反而还是个兴致颇高的模样。先前经过一片竹林，还非要停下来，说是想看看林中景致。
进了城，不需要问路。哪怕闭上眼，玉娘也能循着满街吆喝声走到自家门前。
柳家在襄阳城里也是有数的门户，高墙青瓦，门前精刻一对抱鼓石雕。翠儿上前轻扣门环，吱呀一声，大门由里开了条缝，有人透过缝朝外张望，见着翠儿有些惊讶，而后双眼越过翠儿落在后头的玉娘身上。
分明自家小姐回来，门还是不开，翠儿不悦道：“王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请小姐与翠儿姑娘稍后，老奴先去禀报老爷夫人。”朱门轻合，门里的人脚步声远去。
玉娘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翠儿倒是在骂王管家越老越没有规矩，哪有女儿回家还要父母同意才能进门的道理。
许久，柳府大门终于是开了，王管家一人走了出来，院里又有人把门关上。
玉娘凝视道：“周家来过人了？”
王管家冲她点点头，轻声道：“一个时辰前走的，老爷吩咐我交给小姐。”说着拿出一本书交给玉娘，书的封面写着女诫二字。
遭人非难的女人在江陵没有被击垮，回了自家门前却不能进，终于忍不住两眶清泪。
王管家在柳府也有三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柳玉娘长大，不忍见她难过，安慰道：“夫人让小姐先去外面散散心，她会想办法说服老爷。”回头望了眼大门，见没人偷瞧，低声快语道：“夫人在书里夹了些东西。”
玉娘哽咽道：“父亲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老爷要小姐好自为之。”说完也不再停留，转身扣响精雕门环，高门开合，只留下玉娘无助地蹲在地上，翠儿在身后紧紧抱住她。
王管家踏着青灰砖石路穿过前院，过了厅堂，经过一道弯曲长廊走进某间屋子，这是一间书房。屋中人长须儒袍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见开门动静，眼皮微抬，淡淡道：“书给她了？”
王管家关上门，回身恭谨道：“已经给了。”
“夫人在里面夹了多少银子。”长须文士盯着王管家，自有一番威严仪态。
王管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声音有些颤抖：“回老爷，夫人夹了，夹了三千两银票。”
书房中人便是玉娘的父亲，柳文若。
柳文若点了点头，自语道：“应该够玉娘锦衣玉食过完这辈子。”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柳文若道了句：“进来。”
就见一个家仆推开门捧着一块白布走了进来，白布包裹在一起，很薄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老爷，这是小姐临走前塞在门槛里的。”家仆将青布放在书桌上，柳文若挥手示意王管家也一齐退下，门被轻轻带关。屋里又只剩了他一人，柳文若将布包打开，赫然是两缕青丝，三张银票。
书房寂静了许久，最终响起的是一声叹息。
玉娘在城里找了间当铺将金玉首饰兑了些银子，终究还是赶在城门关闭前离了襄阳。
城北官道上，丫鬟紧紧跟着自家小姐，前路漫漫不知去向何处，翠儿问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玉娘的脸上早干了泪痕，她回头看着翠儿，怜惜道：“其实你大可回了柳府，不必与我漂泊。”
翠儿却上前习惯性搂住她的胳膊，嗲声道：“如果离了小姐，让我做大家千金都是无味。”
玉娘心中有几分欣慰：“就算所有人都弃了我，也会有你伴着。”
“那是自然。”翠儿娇笑过后，又问道：“小姐，我们究竟要去哪？”
玉娘看了眼东方，坚定道：“江宁。”
翠儿挠挠脑袋，不解道：“既然去江宁，为何还要往北走。”。
玉娘伸指轻戳翠儿前额，笑道：“不去北边渡口搭船，难不成你还要走路过去。”
不好意思地嘿笑两声，翠儿追问道：“我们去江宁做什么？”
“找人。”
翠儿讶然：“小姐，你该不会还想寻李三吧！”
玉娘终于停住了脚步，面向翠儿，她的神情看上去很郑重。
“是不是翠儿又说错话了。”翠儿垂着头，低声道。
“当然，你确实说错了。”玉娘很认真地道：“他不叫李三，他叫李成枫。”
翠儿大叫：“他是李成枫！”整张脸都变了色。
所幸天色有些晚了，路上行人不多，也没人注意这个冒失的丫鬟。
玉娘狠狠掐了一把翠儿胳膊，埋怨道：“你小声点，非要我们两都被官府抓了去你才开心不成。”翠儿叫痛，眉眼皱成一团，玉娘这才松手，又替她轻揉，心疼道：“好些没？”
翠儿满脸幸福之色，道：“嗯，不痛了。”
“他真的就是李成枫吗？怎么和传闻中不太一样。”翠儿还是有些好奇，声音却放低了，惟恐旁人听了去。
“自然就是他。”
“小姐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去年回襄阳，曾在先前的竹林处见过他一次。”
“难怪你会喜欢他，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讲，早知道我就少给他些脸色。”翠儿有些懊恼。
玉娘捏捏她的脸颊，嬉笑道：“你几天下来也没见着他几面，上哪给他脸色看。”
两人边走边聊，虽说晚了点，但也到了檀溪渡口。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船只，玉娘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两主仆只要了一间客房，自然少不了聊些闺中私话。
夜深了，翠儿躺在里边，睡得很沉，玉娘依旧借着烛光抚摸着一个香囊。香囊不属于她，她仍旧随身携带，这是那人曾出现在自己生命中最有力的凭证，也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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