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毒士与毒计
洛阳城尚善坊大皇子萧元道的府邸，炉火将密室照得通火，一声冷哼，也不顾及密室中还有一人，萧元道坐在榻上一脸讥讽道：“好一个父亲送儿子，对老三老四就是告诫，向着老六却成了叮咛，我这父皇可真是一碗水端平。”此时的萧元道可不复平日里的和善，语出忤逆之言。
密室中另一人摇头劝解道：“陛下偏爱六皇子朝野皆知，殿下又何必因此置气。”
萧元道咬牙道：“苏先生说的是，可父皇这次让老六出京摆明了是给他捞功绩日后归京封王，你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整座大皇子府院能被萧元道唤一句先生的只有他的谋主苏仪一人。苏仪与萧元道年岁相仿，却被唤以先生之称，想来平日里对他颇为倚重。
虽说与皇子为伴，苏仪却仍是一身寻常布衣，两眉短而淡，印堂狭窄，面相阴狠。
苏仪不置可否，反倒站在六皇子萧元和的立场对这一安排品评道：“杨靖廷胜了，跟在后头白捡些功劳，即使杨靖廷败了，关中驻军也可退守萧关，不使突厥入内。突厥南下非是占地，劫掠之后必然北返，六皇子哪怕跟在后面敲锣打鼓一番，都可以说是他赶走了突厥人，真是妙。只是不知这是陛下本来的意思，还是李宗林献的计策。”
“哼！”一听苏仪提起李宗林，萧元道的脸色更加阴沉，这几日他的心情颇为烦闷，实在没想到父皇居然默许右相与老六为伍。先前杨文秀执掌的左衙为萧元和推选了吴世贞，萧元道甚至都以为左相也进了萧元和的阵营。直到苏仪否定他才消去了疑心，苏仪的根据只有一个：皇帝仍然还是萧昌。杨李二人代表的不是自己，十年相争两党门生遍天下。萧昌可以接受甚至刻意安排李宗林支持萧元和，但若是萧元和吃了豹子胆敢再去拉拢杨文秀，睡不安稳的就不止是大皇子萧元道，还有萧昌。
也不顾萧元道脸色难看，苏仪笑着反问道：“殿下您不觉着六皇子的算盘拨得太响了吗？”
萧元道与苏仪主从近十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精神一振道：“苏先生请说。”
苏仪先不答，反而正色问道：“属下先斗胆再问一句殿下是要做太平盛世的傀儡王爷，还是掌芸芸众生的生死？”
沉吟了好一阵，萧元道眼中不屑c向往等诸多神采交替，最终他坚定道：“还请苏先生教我。”
苏仪望见了那双眼中的，他不再迟疑，道：“陛下枉顾长幼之序，偏宠萧元和，如今又有李党扶持，更是难上加难。朝政之上殿下虽有御史台支撑，又如何与他相抗衡，唯有朝野之外殿下才有生机。这次六皇子领兵屯守三郡交界之地，既是陛下对他的溺爱，又何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顿了顿，苏仪继续道：“突厥南下，对殿下来说大周胜败都是末节，关键在于萧元和能否把突厥人拦在萧关以外。只要突厥人破萧关纵马关中诸府，哪怕西北边军尽没，与我们也是大胜！”
萧元道重重一拍桌案，立身而起，大喝道：“住嘴！”
苏仪起身却不告罪，直视萧元道，道：“突厥游牧之族，今冬受暴雪所创极重，西域诸国久贡突厥，突厥断不会行杀鸡取卵之事，一旦兴兵，必然指向我大周西北。突厥之所以兴兵，为的是弥补暴雪损失，而非夺我疆域。等待突厥北返，三郡必然重归大周，我朝一府十三郡何惜三郡荒芜。而六皇子，哪怕陛下在偏爱与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何惜三郡荒芜？”萧元道口中喃喃道，六字而已，背后又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殿下！”苏仪见萧元道犹豫，急切道：“自古成王败寇，六皇子登基，苏某还可归隐山林，可您逃得出这洛阳城吗？笼中鸟雀，取您性命不过是差宦官捧一杯毒酒而已。”
萧元道被苏仪这番肺腑之言惊醒，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苏仪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成大事者何拘小节，他上前道：“属下恳请殿下遣一心腹之人执信物秘密北上草原，面见伯斤可汗。”
萧元道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伯斤又怎肯助我？”
苏仪沉声道：“伯斤宠信近侍格思，殿下可贿以重金，同时将西北边军具体驻防分布告知突厥以为凭信。大周储君之争想必突厥也是有所耳闻，殿下可着人向伯斤陈明厉害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伯斤为人贪婪，他定不会放过抢掠关中的机会，自可进言请伯斤南下之际拨派一部分人马直扑萧关，届时六皇子必然退守萧关。”
默然良久，萧元道这才叹道：“萧关毕竟险要。”
“正因为萧关险要，陛下以为万无一失才放了萧元和出京。”
萧元道还在犹豫道：“老六是没什么经验，可吴世贞却老成持重。”
苏仪冷笑道：“吴世贞确实大将之才，由他辅助六皇子看起来自然妥当，但终究是个降将，殿下您忘了沈仲文是死在哪些人手中。”
“南梁余孽！”萧元道两眼放光，好似摸到了一点边际。
苏仪点头，接着道：“吴世贞降周十七年，一直被闲置，究竟心中有没有怨言陛下自己清楚，旁人又哪明白。如今南梁余孽死灰复燃，待突厥来袭，我们自可谣言，南梁余孽突厥图谋共分我大周，吴世贞心念故国摇摆不定。到时就算吴世贞不避嫌，萧元和也会提防着他。”
“好。”萧元道大叫一声，随之又疑惑道：“苏先生计策甚妙，可该由谁去面见伯斤。”
苏仪退后两步，与萧元道稍稍隔开些距离，躬身道：“属下愿亲去草原，为殿下千秋大业效死命。”
萧元道凝视着自己谋主，心底百感交集，面见伯斤说得轻巧，其中蕴含无数危险，却没有人比苏仪更合适。他心底也明白，要想破萧关，离不开苏仪沿途为突厥出谋划策。
苏仪这番毒计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关中雍凉北原三郡彻底沦陷，但只要守住潼关等各处关隘也威胁不到洛阳，而萧元和却再也不可能翻身。
毒士苏仪，用计歹毒，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塞外一行生死都早已置之度外。对他来说功业重于一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人，哪会去怜惜他人。
密室藏身于书房之中，萧元道与苏仪已经开了暗门回到了书房。外边雪还在下，天气很冷，萧元道向门外的看守的心腹小厮唤茶，不一会就有两名侍女各端来一杯热茶，萧元道递给苏仪一杯，自己拿起另一杯。还不忘笑着对侍女道了句：“谢谢。”
侍女们才出了门没走远就说道起来：“大皇子可真是一个仁厚君子。”“是呀，对我们下人都是这么和善，将来若是他当了皇上必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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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中另一人摇头劝解道：“陛下偏爱六皇子朝野皆知，殿下又何必因此置气。”
萧元道咬牙道：“苏先生说的是，可父皇这次让老六出京摆明了是给他捞功绩日后归京封王，你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整座大皇子府院能被萧元道唤一句先生的只有他的谋主苏仪一人。苏仪与萧元道年岁相仿，却被唤以先生之称，想来平日里对他颇为倚重。
虽说与皇子为伴，苏仪却仍是一身寻常布衣，两眉短而淡，印堂狭窄，面相阴狠。
苏仪不置可否，反倒站在六皇子萧元和的立场对这一安排品评道：“杨靖廷胜了，跟在后头白捡些功劳，即使杨靖廷败了，关中驻军也可退守萧关，不使突厥入内。突厥南下非是占地，劫掠之后必然北返，六皇子哪怕跟在后面敲锣打鼓一番，都可以说是他赶走了突厥人，真是妙。只是不知这是陛下本来的意思，还是李宗林献的计策。”
“哼！”一听苏仪提起李宗林，萧元道的脸色更加阴沉，这几日他的心情颇为烦闷，实在没想到父皇居然默许右相与老六为伍。先前杨文秀执掌的左衙为萧元和推选了吴世贞，萧元道甚至都以为左相也进了萧元和的阵营。直到苏仪否定他才消去了疑心，苏仪的根据只有一个：皇帝仍然还是萧昌。杨李二人代表的不是自己，十年相争两党门生遍天下。萧昌可以接受甚至刻意安排李宗林支持萧元和，但若是萧元和吃了豹子胆敢再去拉拢杨文秀，睡不安稳的就不止是大皇子萧元道，还有萧昌。
也不顾萧元道脸色难看，苏仪笑着反问道：“殿下您不觉着六皇子的算盘拨得太响了吗？”
萧元道与苏仪主从近十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精神一振道：“苏先生请说。”
苏仪先不答，反而正色问道：“属下先斗胆再问一句殿下是要做太平盛世的傀儡王爷，还是掌芸芸众生的生死？”
沉吟了好一阵，萧元道眼中不屑c向往等诸多神采交替，最终他坚定道：“还请苏先生教我。”
苏仪望见了那双眼中的，他不再迟疑，道：“陛下枉顾长幼之序，偏宠萧元和，如今又有李党扶持，更是难上加难。朝政之上殿下虽有御史台支撑，又如何与他相抗衡，唯有朝野之外殿下才有生机。这次六皇子领兵屯守三郡交界之地，既是陛下对他的溺爱，又何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顿了顿，苏仪继续道：“突厥南下，对殿下来说大周胜败都是末节，关键在于萧元和能否把突厥人拦在萧关以外。只要突厥人破萧关纵马关中诸府，哪怕西北边军尽没，与我们也是大胜！”
萧元道重重一拍桌案，立身而起，大喝道：“住嘴！”
苏仪起身却不告罪，直视萧元道，道：“突厥游牧之族，今冬受暴雪所创极重，西域诸国久贡突厥，突厥断不会行杀鸡取卵之事，一旦兴兵，必然指向我大周西北。突厥之所以兴兵，为的是弥补暴雪损失，而非夺我疆域。等待突厥北返，三郡必然重归大周，我朝一府十三郡何惜三郡荒芜。而六皇子，哪怕陛下在偏爱与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何惜三郡荒芜？”萧元道口中喃喃道，六字而已，背后又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殿下！”苏仪见萧元道犹豫，急切道：“自古成王败寇，六皇子登基，苏某还可归隐山林，可您逃得出这洛阳城吗？笼中鸟雀，取您性命不过是差宦官捧一杯毒酒而已。”
萧元道被苏仪这番肺腑之言惊醒，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苏仪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成大事者何拘小节，他上前道：“属下恳请殿下遣一心腹之人执信物秘密北上草原，面见伯斤可汗。”
萧元道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伯斤又怎肯助我？”
苏仪沉声道：“伯斤宠信近侍格思，殿下可贿以重金，同时将西北边军具体驻防分布告知突厥以为凭信。大周储君之争想必突厥也是有所耳闻，殿下可着人向伯斤陈明厉害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伯斤为人贪婪，他定不会放过抢掠关中的机会，自可进言请伯斤南下之际拨派一部分人马直扑萧关，届时六皇子必然退守萧关。”
默然良久，萧元道这才叹道：“萧关毕竟险要。”
“正因为萧关险要，陛下以为万无一失才放了萧元和出京。”
萧元道还在犹豫道：“老六是没什么经验，可吴世贞却老成持重。”
苏仪冷笑道：“吴世贞确实大将之才，由他辅助六皇子看起来自然妥当，但终究是个降将，殿下您忘了沈仲文是死在哪些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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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仪点头，接着道：“吴世贞降周十七年，一直被闲置，究竟心中有没有怨言陛下自己清楚，旁人又哪明白。如今南梁余孽死灰复燃，待突厥来袭，我们自可谣言，南梁余孽突厥图谋共分我大周，吴世贞心念故国摇摆不定。到时就算吴世贞不避嫌，萧元和也会提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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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仪退后两步，与萧元道稍稍隔开些距离，躬身道：“属下愿亲去草原，为殿下千秋大业效死命。”
萧元道凝视着自己谋主，心底百感交集，面见伯斤说得轻巧，其中蕴含无数危险，却没有人比苏仪更合适。他心底也明白，要想破萧关，离不开苏仪沿途为突厥出谋划策。
苏仪这番毒计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关中雍凉北原三郡彻底沦陷，但只要守住潼关等各处关隘也威胁不到洛阳，而萧元和却再也不可能翻身。
毒士苏仪，用计歹毒，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塞外一行生死都早已置之度外。对他来说功业重于一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人，哪会去怜惜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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