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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落魄江湖行 11 逍遥游

  门内烛光闪烁,窗外月色照堂。

  范渔听得‘神游’二字不由得想起以前读过的那些裨史杂记,虽其中多是荒诞不经之言,却比经史子集多了些谐趣,权作消遣,也记得一二。

  《列子》《黄帝篇》中有云:“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

  若是此蛊有这般功用,却是十分神异——刚刚思虑及此,他就听得那苗山蛊母柔声说道:“此物毕竟比不得那‘假丹’,却也是颇有妙处的。这‘神游’又唤作‘逍遥游’,名字虽然唬人,却是我们苗山常见的‘空竹儿’异化而来,许是苏公子、范先生见多识广,听得过空竹儿的用处——便是可以化作附在腕口处的一个囊袋,自辟五尺方圆的一片虚空,装些贵重或笨重的物事,方便行走。“说到此处,她却顿了顿,抬眼扫了范渔一眼,接着有些傲气的说道:“神游除了有此功用外,却还有一桩好处,就是能让人身备‘神行’之术,虽说不能日行千里,却不是那些牛鼻子的甲马符箓可以相比的。——此术不损血气精元,念动即发,颇为神异,当是正和范先生驱使。”

  此言一出,范渔脸色微动,却是斜眼看向了苏白石与莫腾。苏白石面上淡淡的,也瞧不出什么,那莫腾却是脸色微晦,似是有些不甘,却也按捺下来。

  苗山蛊母为人极为通透,为的是广结善缘,自是不会得罪莫腾,却是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块核桃大小一团的美玉来,微笑说道:“此物乃是蛇珮,也唤作‘盘龙玉’,是我们苗山中脱形化蛟的灵蛇躲避天雷时留下的遗蜕,虽不是太过稀罕的物事,但也有些灵异,看着虽只有这一团,若是用上好丹汞泡开,却是能有两丈方圆的一件无漏衣,倘是请甲师炼制,便是一件上好的内甲,也算是有些用处吧。”

  说罢,便笑吟吟的住口不语,一双点漆双眸看住这几个人。

  苏白石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听了这话,才知道这团蛇蜕虽比不上那两只神蛊,却也是在江湖上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宝物,这团蛇蜕经过甲师炼制,便可化作贴身无漏的一件内甲,虽然防御引火之物有些瑕疵,但却是一蝇不能加,一羽不能落,外气内感,伸手触物无不如意,正是武林大豪庙堂中人防备刺杀的最上等一件宝物。

  其实他有所不知,这蛇珮若是炼制成内甲,便有些暴殄天物了。毕竟这是开了灵智的妖物过雷劫时的遗蜕,历经劫雷,妖气已失,又有丝许雷电真意留在其中,正是炼制多种法器的好材质——譬如那苗山里的百毒一气袍。正一观的五雷天师冠冕,青帝山的雷泽幡,甚至还有传说中魔门的十二元辰法衣,都是其中上好的材质。

  也只能说苏白石肉眼凡胎,眼界也不过如此了。

  苏白石沉吟了一下,伸手拿起了装着“假丹”的竹筒,微微点头谢过了龙翠兰。

  范渔见此,也不迟疑,径直拿走了“神游”,看也不看,塞进了身侧的百宝囊中。

  莫腾却是又惊又喜,他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那蛇珮是好东西,若是相较起来,未必比那两种蛊虫稍差,防身保命之用甚有过之,于是也高兴的捧了,放在手里摩挲不止。

  堂中几人又闲话几句,各怀心思,见苗山蛊母略有端茶之意,便起身告辞,翻身上马,沿原路而去。

  庭中灯火依然,从石楼的琉璃窗里映照的满院流光,苗山蛊母那精致容貌却是隐了一半在影子里,看不真切,浮现在光明里的这一半,嘴角微微上翘。

  苏白石与范渔三人信马由缰,却是不急回转军驿了,诸事已了,又借范渔的秋风,得了苗山蛊母的好处,真真松了一口气。

  三人便说笑着,讲起武林中的一些轶事来。

  苏白石与莫腾都是打小在江湖上打滚的人物,不比范渔这个落魄茂才半路出家,说起江湖诸位英杰,绿林大豪,武功家数都头头是道,极是投契,却也未真正冷落了范渔,留出些身法轻功类的话头让范渔说,一时间也算宾主相得,颇为融洽。

  旋几,几人谈起天下武功,苏白石与莫腾论起江湖中绝学的高下,言语间意气纵横,指点江山,很有些醉里看剑的兴致。

  范渔插不进话,微微一勒马,缓了半个马身,在后面随着,前面两人也未在意,仍是情致激扬的谈论着。

  莫腾师从华山门,虽说不能算是一流的门派,但也传承几百年不曾隐没。

  华山古来有三宗——玉泉观、翠云宫、白帝祠,同气连枝,各有绝技。莫腾所学的《玉泉松风十二式》,正是玉泉观一脉的根本,内功外炼,拳剑一体,乃是全真丹法的护法功夫,颇得道家言中“阴阳守,动静移“的精要。只是今时今日的江湖,武学发展日新月异,匠师神工们血炼的各种兵刃又多有神异,能让持有者显现几分传说中陆地神仙的威能,数丈之内,锐气纵横,等闲几十个江湖人物不能近身,可说是“宝兵在手,人尽敌国”。

  相比起来,全真丹法衍生出来的武学功夫,立意虽是高古深奥,但也只是行走江湖尚可,却不足以扬名立万。更何况江湖之广,各种绝技也是恒河沙数,故而现下这个年头,神兵利器远比武功心法要宝贵得多——就如苏氏的《寒山密》固然是绝技,但从传承底蕴来讲,绝难与华山三宗任何一门绝技比肩,但偏偏人家手中都是神兵利器,所学功夫也颇为适合内气外放的路数,故而与人较技动手,气动而剑起,伤人于眨眼间,极为难缠,对阵间少有敌手,这才在这江湖上闯下诺大威名。

  时移世易,昔日的武林绝技榜已是昨日黄花,多少成名的人物已是风流人散,近十年来,再也没有只凭功法却无神兵的人物笑傲江湖。

  莫腾也是如此,历经大变之前,若是有一身精纯的内力,犀利的拳剑功夫,也能算是一流好手,但现时苦无合手的神兵,只能落得在镖局里做个前探,故而此人的名利之心,是颇为热切的。

  苏白石自幼长于大家,因是庶子,见惯了逢高踩低,人心鬼蜮,故而虽是年纪不大,却是颇有城府。这也是他父亲敢放一哨人马给他历练的缘故。今日他陡逢大变,心情几番起落,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心情激荡之下,对同行的两人得到的宝物却产生了觊觎之心。

  “范渔的那个“神游”也就罢了,倒也没有大用,那蛊母说过神蛊不二,可这莫腾身上的蛇蜕衣可是好物事,若是得来,今年重阳的时候献与父亲,再求恳一二,说不定能换得更好的一口好剑……若是自求人做成一套内甲,这莫腾与范渔是远远打发了——还是……..“口中不停说笑,他心中却是如此想到。

  说笑间,三人已转过两座山坳,范渔也稍稍提缰催马,只落下了小半个马身。

  这时,苏白石稍一沉吟,对莫腾使了个眼色,说句稍事休息,他找地方更衣,莫腾微微一笑,便跟着去了,留下范渔一人照看马匹。

  看着两人貌似悠闲的转入树林,范渔面色如常的从马身上的褡裢里掏出盐煮的黄豆来喂马,心下雪亮,只是挂了一丝冷笑。

  此时,青州城西坊的驿馆中,苗山人已经是整装备马,虽然极是忙碌,但每人各司其职,人流如织,却无一人说话,静悄悄的似是蚂蚁搬家一般,很是整齐。

  龙翠兰站在被雨水打磨得光滑的台阶之上,透过屋檐看了一眼挂在天中央的圆月,微微一笑,扭头对身旁的侍女吩咐了一句,就悄然的没入了廊下的阴影里。

  “这才开始啊…..筹划如此,还望你…得偿所望吧!“远处只传来一阵银铃碎响,.似是应和。

  此间有暇,范渔又望了一眼黑黢黢的树林,这才从腰囊里抻出那只装了“神游“的竹筒来,入手冰凉,本应不重,却十分压手,好似铜铸的一般。

  竹筒缄口的地方看来倒也寻常,只是上头的封泥朱红,篆着一团纹路,看也不懂,只知道与那寺庙道观里烧香用的大鼎相差仿佛,能看出点意思的却是一株叶子着火的大树,上头落着一只凤凰的样子。

  他也不管这些,耳朵贴着竹筒听了一阵,又举起来晃了晃,似是又个蜣螂类的虫豸在里头,没什么动静,便对着封泥轻轻的一捏。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