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二人的身世
在瓦房里精心休养了十天，再加上灵丹妙药的效果，纪星河的伤口开始愈合，本来就是皮外伤，第三天的时候他就能走路了。这段时间，或许是即将成为同僚的缘故，三个男子对自己照料有加，很是客气；林纤则昼出夜归，分别扮演大家闺秀和野蛮凶徒这两种形象。
无聊的纪星河不被准许外出，理由是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能用，要易容用假名，而官府盘查正紧，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一定会受到注意。
“能给我找本小说来吗？”
“你认字？”一名男子微微诧异地问道。
“朋友教的，大部分的常用字都认得。”想起那个“朋友”，纪星河黯然：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在寻找自己，应该会的，可是自己再也不能和她相认。
夜里翻阅书籍时，他曾问过林纤，堂堂大小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林纤笑而不语，笑容中含着一丝苦涩。
三个月后，纪星河伤势终于完全痊愈，经过反复尝试，易容成一个满意的样子，林纤给了他一袋金币，道：“回去再看你亲人最后一眼，毕竟有生养之恩，这些钱够他下辈子衣食无忧了。千万记住，不可以对任何人说你是纪星河。”
纪星河出门后，深呼吸，将外面自由的空气吸入，大为畅快，想道：这飞虎帮对一个刚入帮派的成员都这么慷慨，看来短短数年便能崛起，靠的不单是运气。
老爹这时候还在睡觉，纪星河东晃西晃，只见到处都是官兵，装作坦然无畏的神态，不紧不慢地往家的方向而去。
走到最热闹的街巷，熙熙攘攘的人群，闹哄哄的，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距离较远，听得不清楚。纪星河心中一动，不由得循声快步找去，左顾右盼，目光扫到一个脏兮兮的少女，拉着一名少妇的衣角，低声哀求：“求求你，帮我找找我哥哥，或者，帮我报个案吧。”
少妇不耐烦地说道：“好好好，我回家做好饭就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哄小孩的伎俩，这样一个小乞丐，东游西荡，说不定明天就饿死在街头，哪里会有人真正地在意呢？
少女又是鞠躬，又是奉承，口中道谢不迭。
鞠躬时，一张泛黄的纸从袖口掉落，少女慌慌张张地捡起来，放回去。纪星河摇头自语道：“还是老毛病。”那张纸上，有许多划痕。是少女用一把生锈的钝铁片做的事情。
少女只比纪星河小两个月左右，（说来也奇，老爹居然出人意料地记得他的生日）。据她自述，本来是个家境殷实的富户女儿，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可是十岁那年，她父亲因为得罪了人，被处死了，家产也被官府抄去，父亲死后，母亲被流氓玷污了，上吊自尽，无依无靠的她从此就过着四处漂泊流浪的生活。
纪星河是在十一岁的一个下雨天认识她的，一眼就被她脸上厚厚污泥包围着的一束光吸引，柔弱中带着一缕刚强，无助中透着一丝倔强，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
他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半块馒头，道：“到我家避雨吧。”
迟疑一会后，看见纪星河也是个孩子，女孩才接过去，用力啃着比石头还硬的馒头，雨水就着馒头，在她眼里，却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纪星河这才发现，女孩的手干净得一尘不染，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天下，有太多的好色之徒，女孩不想步母亲的后尘，才掩盖住自己的容颜。
他问她的名字，她答道：“白若依。你会写吗？不会写，我来教你。”
两个孩子用一截树枝在沙地上写字，纪星河发现在他自己练习时，白若依总是拿出贴身藏着的一幅画，咬牙切齿地在上面划来划去，那幅画是一个龙的头颅，他问为什么，白若依流着泪，道：“烫死我爹的大锅上，就刻着这个龙头，我恨它！我恨它！”
纪星河惊问道：“你爹犯了什么罪，要受这种刑罚？”白若依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知道这个死刑，是听一个刽子手说的：“咱们的斩头凌迟算个屁！处置最重的罪时，是把人吊起来，下面支一口大锅，锅里是放了药的沸水，斩断绳子，人落到锅里，眨眼间就没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只看见水中腾起一缕轻烟。”
白若依的手抓住他的衣角，“大哥哥，你能帮我找找我哥哥吗？我哥哥”
纪星河眼圈一红，狠下心，强忍着哭泣的欲望，道：“哥哥没空，我相信，你哥哥一定会回来的。”说罢，一眼也不敢再看，抽身离去。
到家门口时，反常地一片寂静，没有打呼噜说梦话的声音，也没有女人浪叫的声音，纪星河“咦”了一声，跨进门坎，家里极为狭窄，只能供三个人睡觉。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躺在地上，手里拿着空空的酒瓶，低声咳嗽着。
老爹声音虚弱地道：“你你来了。”
“老爹，你病了，我去给你买药。等等啊。”
“不用！”老爹大声道，这一声拼尽了全力，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纪星河立在他身旁，心中并无多大的波澜，也许是老爹不负责任，清醒的时间远少于睡觉的时间，也许是自己天性凉薄，他从小就对这个父亲没有多少的亲密感。
老爹从身下抽出一张纸，朝他的方向举起来，纪星河接过，并没看，劝道：“生病了还是该看医生，我有钱。”说罢就转身要去请大夫，不料老爹一口气倒不上来，像拉风箱一般地声音让他停下脚步，扶父亲坐起，拍着他的背。
老爹恢复正常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看完再去。”
纪星河无奈之下，只好看去，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但还是能看得懂，上面写道：
儿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不是我不喜欢你，因为我要是叫了，一定会想起我真正的儿子，他在九泉之下会不高兴的。
你不是我亲生的，是我在悬崖底下捡来的。
十四年前，我为我生病的儿子去采药，看见你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你整个身体悬浮在空中，身下面是布满钉子的铁板。你那时身上还带着血，明显是出生没多久，你父母还没来得及擦拭。我本来不想管，可我听见你哇哇哭的声音，又想起我的儿子，他要是被我抛弃了，该多么痛苦。加上你长得又很可爱，我就把你抱回去了。
我为儿子治病，欠了不少债务，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所以就打算把你卖给一户好人家。
抱回家三天，就有同村的来找我，我把你卖了个好价钱，又把钱都给我儿子治病了，可惜他终于没挺过去，走了。
本来事情就该这样结束，可是还没到一个月，买你的那户人家就全部暴毙了，我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也想再赚一笔；可是又没到一个月，养你的富户人家大部分都精神失常了，只有一些仆人找到我，要我还钱，他们说自从你到了他们家，老爷夫人就晚晚做恶梦，病痛缠身，日渐消瘦，少爷小姐也常常听到鬼魂索命的尖叫，一个个惊惧过度而死。后来，就连丫鬟男仆也看到有骷髅的影子在水井里，对着他们伸出手来。
他们都说你是个不祥的人，我还了钱之后，就又把你放在悬崖底下，想让你自生自灭，可是当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有梦游症，醒来一看，自己就在你身边，也不知我掉下悬崖后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认为这是天意，又正值万念俱灰之时，根本不怕死，就把你带回去养大了，倒也平平安安，过了一生。
我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把我好好安葬，不要暴尸荒野，就心满意足了。
纪星河并无意外，按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不管不问的态度来看，自己要真是他亲生，那他就是个人渣了。饶是如此，纪星河还是有些伤感，毕竟还是他让自己有瓦遮头，不至于像孤儿一样忍饥受冻，只能在别人屋檐下遮风挡雨。
看完后，老爹两腿一蹬，已经断气了。
他把老爹拖出去，买了瓶好酒，借了个铁锹，在荒郊野外找个阳光时常照得到的地方，挖个坑，把老爹埋进去，覆上土，对着小土丘拜了三拜，行人子之礼后，已是有些疲累，擦擦汗，将酒洒在坟前，喃喃自语：“爹，这可是你一辈子都喝不到的杏花酿，儿子献给你，希望你来生能看到亲生儿子长大，好好孝顺你。”说罢，立了一会，就离开了。
走在街上，想道：漂浮在空中，我的身世真有那么离奇，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没病没残，他们抛弃我是因为穷，还是像老爹所写，我会给人带来灾难？老爹的儿子或许可以得救，是不是因为我才死的？
越想越乱，忽然，一个官差叫住他：“喂！你很面生，叫什么名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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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纪星河不被准许外出，理由是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能用，要易容用假名，而官府盘查正紧，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一定会受到注意。
“能给我找本小说来吗？”
“你认字？”一名男子微微诧异地问道。
“朋友教的，大部分的常用字都认得。”想起那个“朋友”，纪星河黯然：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在寻找自己，应该会的，可是自己再也不能和她相认。
夜里翻阅书籍时，他曾问过林纤，堂堂大小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林纤笑而不语，笑容中含着一丝苦涩。
三个月后，纪星河伤势终于完全痊愈，经过反复尝试，易容成一个满意的样子，林纤给了他一袋金币，道：“回去再看你亲人最后一眼，毕竟有生养之恩，这些钱够他下辈子衣食无忧了。千万记住，不可以对任何人说你是纪星河。”
纪星河出门后，深呼吸，将外面自由的空气吸入，大为畅快，想道：这飞虎帮对一个刚入帮派的成员都这么慷慨，看来短短数年便能崛起，靠的不单是运气。
老爹这时候还在睡觉，纪星河东晃西晃，只见到处都是官兵，装作坦然无畏的神态，不紧不慢地往家的方向而去。
走到最热闹的街巷，熙熙攘攘的人群，闹哄哄的，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距离较远，听得不清楚。纪星河心中一动，不由得循声快步找去，左顾右盼，目光扫到一个脏兮兮的少女，拉着一名少妇的衣角，低声哀求：“求求你，帮我找找我哥哥，或者，帮我报个案吧。”
少妇不耐烦地说道：“好好好，我回家做好饭就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哄小孩的伎俩，这样一个小乞丐，东游西荡，说不定明天就饿死在街头，哪里会有人真正地在意呢？
少女又是鞠躬，又是奉承，口中道谢不迭。
鞠躬时，一张泛黄的纸从袖口掉落，少女慌慌张张地捡起来，放回去。纪星河摇头自语道：“还是老毛病。”那张纸上，有许多划痕。是少女用一把生锈的钝铁片做的事情。
少女只比纪星河小两个月左右，（说来也奇，老爹居然出人意料地记得他的生日）。据她自述，本来是个家境殷实的富户女儿，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可是十岁那年，她父亲因为得罪了人，被处死了，家产也被官府抄去，父亲死后，母亲被流氓玷污了，上吊自尽，无依无靠的她从此就过着四处漂泊流浪的生活。
纪星河是在十一岁的一个下雨天认识她的，一眼就被她脸上厚厚污泥包围着的一束光吸引，柔弱中带着一缕刚强，无助中透着一丝倔强，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
他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半块馒头，道：“到我家避雨吧。”
迟疑一会后，看见纪星河也是个孩子，女孩才接过去，用力啃着比石头还硬的馒头，雨水就着馒头，在她眼里，却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纪星河这才发现，女孩的手干净得一尘不染，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天下，有太多的好色之徒，女孩不想步母亲的后尘，才掩盖住自己的容颜。
他问她的名字，她答道：“白若依。你会写吗？不会写，我来教你。”
两个孩子用一截树枝在沙地上写字，纪星河发现在他自己练习时，白若依总是拿出贴身藏着的一幅画，咬牙切齿地在上面划来划去，那幅画是一个龙的头颅，他问为什么，白若依流着泪，道：“烫死我爹的大锅上，就刻着这个龙头，我恨它！我恨它！”
纪星河惊问道：“你爹犯了什么罪，要受这种刑罚？”白若依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知道这个死刑，是听一个刽子手说的：“咱们的斩头凌迟算个屁！处置最重的罪时，是把人吊起来，下面支一口大锅，锅里是放了药的沸水，斩断绳子，人落到锅里，眨眼间就没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只看见水中腾起一缕轻烟。”
白若依的手抓住他的衣角，“大哥哥，你能帮我找找我哥哥吗？我哥哥”
纪星河眼圈一红，狠下心，强忍着哭泣的欲望，道：“哥哥没空，我相信，你哥哥一定会回来的。”说罢，一眼也不敢再看，抽身离去。
到家门口时，反常地一片寂静，没有打呼噜说梦话的声音，也没有女人浪叫的声音，纪星河“咦”了一声，跨进门坎，家里极为狭窄，只能供三个人睡觉。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躺在地上，手里拿着空空的酒瓶，低声咳嗽着。
老爹声音虚弱地道：“你你来了。”
“老爹，你病了，我去给你买药。等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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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星河立在他身旁，心中并无多大的波澜，也许是老爹不负责任，清醒的时间远少于睡觉的时间，也许是自己天性凉薄，他从小就对这个父亲没有多少的亲密感。
老爹从身下抽出一张纸，朝他的方向举起来，纪星河接过，并没看，劝道：“生病了还是该看医生，我有钱。”说罢就转身要去请大夫，不料老爹一口气倒不上来，像拉风箱一般地声音让他停下脚步，扶父亲坐起，拍着他的背。
老爹恢复正常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看完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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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事情就该这样结束，可是还没到一个月，买你的那户人家就全部暴毙了，我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也想再赚一笔；可是又没到一个月，养你的富户人家大部分都精神失常了，只有一些仆人找到我，要我还钱，他们说自从你到了他们家，老爷夫人就晚晚做恶梦，病痛缠身，日渐消瘦，少爷小姐也常常听到鬼魂索命的尖叫，一个个惊惧过度而死。后来，就连丫鬟男仆也看到有骷髅的影子在水井里，对着他们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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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把我好好安葬，不要暴尸荒野，就心满意足了。
纪星河并无意外，按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不管不问的态度来看，自己要真是他亲生，那他就是个人渣了。饶是如此，纪星河还是有些伤感，毕竟还是他让自己有瓦遮头，不至于像孤儿一样忍饥受冻，只能在别人屋檐下遮风挡雨。
看完后，老爹两腿一蹬，已经断气了。
他把老爹拖出去，买了瓶好酒，借了个铁锹，在荒郊野外找个阳光时常照得到的地方，挖个坑，把老爹埋进去，覆上土，对着小土丘拜了三拜，行人子之礼后，已是有些疲累，擦擦汗，将酒洒在坟前，喃喃自语：“爹，这可是你一辈子都喝不到的杏花酿，儿子献给你，希望你来生能看到亲生儿子长大，好好孝顺你。”说罢，立了一会，就离开了。
走在街上，想道：漂浮在空中，我的身世真有那么离奇，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没病没残，他们抛弃我是因为穷，还是像老爹所写，我会给人带来灾难？老爹的儿子或许可以得救，是不是因为我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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