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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篇 第33章五星红旗下(3)

  我发现写小说绝不是个省力气的活儿,因为我想认真地写,就不能光写闹剧逗得大家哈哈笑;那么,我要写苏宛如去汇英中学教学,我就得跟你说说苏宛如这个人;既然要详细地说苏宛如,就不能不说她爹,因为,没有她爹,就没有她…

  1950年4月30日,新中国颁布了婚姻法。整整两年后的1952年5月1日,苏宛如的爹出生。

  虽然生长在新中国,成长于五星红旗下,但是“男女平等”这四个字就从来没进过他的大脑!

  女人么,你得三从四德。什么是三从四德呢?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你想男女平等?这还了得!

  自打光绪新政,苏家堂屋后面就有了小学;1958年,苏家所在的镇有了自己的中学——县里的第四中学,就在苏家前面!

  孟母三迁不就是为了找个学堂用读书声熏熏儿子么?按说,苏家被两个学校前后夹攻,这位苏老夫子应该从小被熏得不光头脑聪明,还应很开明(不晓得是不是熏过头了?)…

  他爷爷出生于1883年,倒是上论下论上孟下孟都背过,但是早已于1960年离世,那时候他还小哩,三从四德的观念也不可能是他爷爷灌输的。

  我实在不能解释1952年出生的苏老夫子为何会有三从四德的观念。

  不过,孟母择学堂为邻,至少有一个好处——即使儿子成不了圣人,智商也不会低!你看,苏老夫子从会说话起,就趴在人家教室的的窗户台上听课,啊啊地跟着背会了多少东西!按照日本教育家七田真的理论,大量的背诵,其实就是打通右脑,打造神童!苏老夫子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是神童么?

  可是,这位神童最终也没能上大学;他成了县里著名的京剧艺术家。

  他这个京剧艺术家是中国一个特定时代的产物——从1966至1976那十年,是中国京剧艺术最辉煌最巅峰最鼎盛的时期(我这个人喜欢海明威啊,从不随便用形容词啊)。

  他那时十几岁,正风华正茂,几天就能背下一个剧本;拿过简谱来,一边看,一边就能教人唱,他一个人教全校的音乐,教了好几年!杨子荣、李玉和,全县谁能演得比他更好!

  那个时代一结束,一切全成了过眼云烟,往日黄花!唉,真是落花流水春去也!

  1985年,江苏省一个剧团来演出,团长竟是他当年的同学!他酸酸地对人家说:我唱得比你好…

  可是谁叫人家考上了大学音乐系,真正走上了艺术之路,你没有啊…

  唉!那十年,国家取消了高考,上大学必须推荐,可他姥姥家是本县大地主,所以他这个黑五类,不可能上大学;到了1978年,国家恢复高考,他还是不可以考!因为他是已婚(都有女儿苏宛如了)!

  你说他这辈子如此怀才不遇,该恨谁怨谁?

  此外,苏老夫子是个收藏家——可惜收藏古字画的同时连同捆绑女人的裹脚布以及三从四德一起全收藏了!

  他也是个雕塑师——他给县里一个中学做了个子路像,人家巴巴地镀上了层金,说是全国哪儿的子路像都不能跟这个比!

  他还是个仿古建筑师呢!他做了半辈子四世同堂的梦,并为此不惜举债建了一个有垂花门的两进的大四合院,想跟长子长孙共享;可惜他那唯一的孙子是二儿子家的;长媳都四十五了,还没奉献个孙子…

  ok,苏老夫子讲得差不多了,咱们继续讲苏宛如。

  如果说童年的小女孩儿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小猫小狗不也挺可爱吗?——那么,她长大了竟然有自己的意志,那真是太可怕,太可恶啦!

  既然上完中专国家就分配工作,我为什么还要供你读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像他办公室里那些女的那样有个铁饭碗,漂漂亮亮,嘻嘻哈哈,每月领工资,不就很好吗?

  你想上大学?我睡里梦里还想上大学咧!你做梦吧,我得供你兄弟。

  女孩子家还想研究数学当什么数学家,啐!

  苏宛如考中专报志愿,自己也没能做主。

  当时班主任站在她左边,说:“这个幼儿师范,你多才多艺,挺适合的;这个普通师范,也很好…”

  她爹站在在她右边,说:“分这么高,上什么师范,那多亏!你上这个!”

  苏宛如的爹叫她上了什么学呢?

  某电子学校计算机专业——当年全省只招生100名,一般的学生不敢报,她爹给她找了人,她不知道。

  但是她痛苦,因为她是作为家里的累赘被她爹扔出来的!她抑郁,因为这个学校,这个专业,根本不是出于她自愿的选择!她愤懑,因为她爹跟人家说,她考进来的分儿不够高,没有他,她进不来…

  直到她后来作了母亲,跟同学聊起来,才知道县里和她一块去的那个快乐的女生竟比她少了40多分!

  但是那几年的大好青春,就这么痛苦地虚度过去了——除了上课看看英语小说,她的脑子就被这几个问题占据——第一,我为什么活着?我是累赘,是多余的;第二,我既然是累赘,是多余的,你又为什么管我上什么学校?让我自由不行吗?第三,既然我分数不够,又不爱学计算机,我根本没求你,你为什么要把我送进这个学校?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三个问题时时刻刻萦绕在她的脑际,折磨着她,要求回答,她根本无法专心学习!

  什么c语言,什么pascal,什么fortran,什么数据结构,什么计算机电路,我到底为什么要学?…

  她曾经质问过父亲。

  你进这个学校,人人都说我能咧!…小孩儿不是可塑性强吗?

  小孩儿?!既然我可塑性强,你为什么不把我塑成,我,想,成为的数学家?!

  多年来她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原谅父亲的答案,一个能够原谅父亲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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