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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 陈茵茵要请假

  陈茵茵,好好的一个美女,就是找不着了。

  一

  陈茵茵浑身散发着清雅的气息,她是百分之百的淑女。

  她说话从不大声,生怕聒着人。我们班不论男生女生,跟她说话都不自觉地敛气屏声。

  普通的女孩子,别管高矮胖瘦,都是想说就说,想笑就笑,陈茵茵不是。

  她从不哈哈大笑,要么嘴巴张开,闪出洁白洁白的牙齿,要么闭着嘴巴,嘴唇往上一翘,表示她笑了而已。

  似乎大家哈哈大笑的那些事儿,都不值得那么起劲儿地笑。

  跟她在一起,苏宛如怀疑自己是不是很俗。

  女生打篮球的时候——嘿,这些训练无素的女孩子,上场无非饿狼战术而已——她是不玩的。

  她打乒乓球。

  你看她站在那里,那么冷静,那么专注,那小小的活蹦乱跳的银球,在竟被她控制着,她要往哪儿打就往哪儿打!

  大家看她打球都着了迷,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有下棋。

  苏宛如只会下跳棋。她会,意思是她敢下,不过,下一局她输一局,下十局她输十局,人家都不愿意跟她玩——不在一个水平,没意思。

  但是陈茵茵,无人能赢!

  所以陈茵茵就不屑于跟谁下跳棋,她自己玩围棋——因为班里无人会围棋,她可是从小就会。

  那年冬天下了场大雪,雪一停,同学们就疯狂地互相追逐,互相砸。

  有个女孩儿往她后背上扔了个雪球,她回头看了一下——人家淑女根本没有打雪仗疯玩的意思——伸手拍了拍衣服,然后转身走了。

  大家的笑声一下子减弱了,好像每个人都觉得打雪仗没多大意思了——我们怎么这么不淑女?

  二

  学校有个规矩,不发烧不给开请假条。

  只有你发烧,医务室的人才会给你开个发烧证明。你若没有这个发烧证明就躺在宿舍睡大觉,会被扣分的——我们学校是量化管理,你虽然是个活生生的人,但对学校来说,你只是数字而已。

  女孩儿嘛,指不定什么时候要请假。

  陈茵茵要请假,她有十足的理由要请假,但是她说不出口——说了也没用,她又不发烧。

  我要请假,我必须请假,我一定要弄到请假条。陈茵茵大概快想疯了。

  校医不给开发烧证明怎么办呢?

  陈茵茵智力高,她要想什么法子,一定能想出来。

  她就没这样想——我就偏呆在在宿舍里,谁还能强拉我出去?谁叫他们不给我开假条?!

  如果那样,她就是旷课,违纪,扣分很厉害的。

  她想出了一个很作死的办法——可怜她那时还是个孩子,没想到后果。

  虽然她读书比别人多,可就是因为她知道的医学知识比别人多,她干出了别人谁也干不出的事儿——谁家也没有医学书,学校图书馆也没有。

  结果就是,一天下午,苏宛如回到宿舍,发现学生科那个女科长在冷静地命令她穿衣服。

  按照她说的,先穿什么,后穿什么,陈茵茵双手哆嗦着,完全听她的命令!

  然后,来了一辆车。陈茵茵好像在押送之下,被拉走了。

  三

  去哪儿了呢?省精神病院!

  你不知道,那条路上集中了多少大中专院校!省某某大学,省某某学院,省某某学校,一个挨着一个!

  可是,这样一个地方,偏偏有个省精神病院,而且离苏宛如所在的这个学校特别近!

  陈茵茵为什么去哪儿了?她怎么了?

  苏宛如问了几个同学,可是谁也不知道。

  苏宛如怀疑自己对陈茵茵说了什么,从而伤害了她——陈茵茵那样的淑女就是生气也只是在自己肚里憋着,不会表现出来啊——那么,是不是久而久之,气滞血瘀,影响了精神或神经系统?——就是癌症,中医来讲也是气滞血瘀罢了。

  苏宛如这个人,不务正业,也不讨人喜欢——英语虽然全年级第一,但是专业课倒数第一;疯疯癫癫,成天乱串宿舍,说话不着边际——她说过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愚蠢的话,伤人的话,她还听见隔壁宿舍的人嘲笑她呢——她走过的时候隔着门听见的。

  每次宿舍里来家长,苏宛如都怀疑人家是不是交待自己孩子,别跟她玩,她没出息!

  哎呀,我这样一个人,到底对陈茵茵怎么了呢?

  苏宛如真的很内疚,她简直恐惧得要死!

  两个月以后,陈茵茵回来了!

  只是,原本窈窕——这个词真比苗条更美好,更适合她——现在胖了许多,好像真生了苏宛如的气,不理她,也没有表情,好像老是发呆。

  然后,不久,陈茵茵又休学了。同学说,她又被她爸送进去了。

  毕业之后——确切地说,苏宛如没毕业,两门专业课补考两次都不及格,再加逃学旷课的处分,她没拿到毕业证—她听说陈茵茵去了什么什么单位,生产什么什么名牌。

  哦,很好,那么厉害啊!苏宛如很高兴。

  四

  又过了那么些年,苏宛如听说,陈茵茵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怎么也没找着。

  那么,在学校的时候,陈茵茵到底是怎么了呢?

  第一次被送进去,是因为她吃了一种药。那种药确实使她发了烧,但是还使她说胡话——医务室的人说,不是一般的感冒发烧,他们治不了,叫来她爸,说你们上那儿治吧。

  上那儿也很方便哦——不到三百米!

  药劲儿下去之后,陈茵茵明白在哪儿了,说,“我没事。”

  她要走,但是,在她爸的帮助下,护士医生把她绑了起来!——

  因为,世间有个逻辑,在一个人们都认为你有精神病的地方,你说你没病,你就是有病;如果你像真病了似的,叫你吃药你就吃,你没意志了,你乖乖的,那么你才是好了,才可以出去。

  第二次,是因为,陈茵茵真的病了,真的崩溃了。学习荒了,体态模样变了,人虽回到正常人的世界,可脑子里全是不正常的世界的记忆,挥之不去……

  原来,这个悲伤的故事里,没苏宛如的事,没有人怨她。

  可是,怨谁呢?怨那该死的请假条?怨那个提议拉陈茵茵去那儿的的家伙?怨那些相信她得了病,把她关在那里面的人们?

  有谁曾想像过吗,一个正常人,一个美好的花季女孩儿,在那儿的感受吗?

  她是如何抗拒那些药物,抗拒治疗,为了出来而成为一个真正的病人?

  苏宛如一直很内疚——我们本是室友,我们本应很亲密,彼此相知;如果我知道她要那么干,我一定劝阻她,告诉她,是药三分毒。

  但是,陈茵茵是一定要请假条的——她是淑女,她是好学生,她一定不会学苏宛如旷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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