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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雪融于血的大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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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灯火通明,只不过映得外头雪地上的三皇子更加冷清。

  夜芜珊被收系于诏狱等候审讯【注1】;而三皇子跪了一整天,则是为了请命亲审朗珊公主。因为只有夜甯颉,才能将朗珊公主彻底击垮。可时至今日,即便前一晚五皇子差点丧命于朗珊公主之手,即便百名兵将为护圣驾而血染皇城禁地,朗坤帝对他的胞姐依旧下不了手。

  但三皇子却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夜芜珊绳之以法、惩之以命。

  戊箴离开的时候若即若离地看了一眼,又无言地离去了。

  三皇子终于寒了心——也对自己失望透顶。

  朗坤帝软硬不吃,是自己不该如此直接地向他请命。夜甯颉垂下脑袋,舔了舔冻得发干的嘴唇,双手撑地。该起身了。

  以后可不能再对任何人下跪了。夜甯颉一面对自己起誓,一面吃力地将自己陷进及踝的雪层中拽出来。

  那大皇子留下的宫人赶紧上前搀着三皇子,又被推开了。

  “我能走。”夜甯颉哑着嗓子——绝不能让夜无坤看轻了自己。

  勉强走了几步,双脚终于恢复了些许知觉。

  皇帝不愿意见自己,便是不答应自己的请求。既然不答应,那只能另寻他法。但此刻身心俱疲几近崩溃的三皇子,也再无多余的气力去思考对策了。还要回去看看阿弟的伤势,还要好好休息一晚,在夜无坤心软之前一举拍定夜芜珊的判决。

  从御书房,到红霄宫,竟有那么远。

  夜甯颉遣走了宫人,独自在昏暗的烛光下喝着暖粥,双手不住打颤。风光无限的大皇子,有母后疼的大皇子,可真是像指腹的尖刺一样讨人厌。

  只差一点,他唯一的亲人便要被夜芜珊带走。只差一点,他便护不住他的阿熹了。只差一点,他便要完完全全地形影相吊,孑然一身。

  自己和阿熹,有做错过什么么?不明不白地来到世上,躲不开尘嚣,更逃不离夜无坤的股掌——甚至差点成为他与夜芜珊角力的牺牲品。

  门外忽然一阵骚动。只听一阵轻促的脚步,随后便是两位守门侍从毕恭毕敬的请礼:“见过陛下。”

  不曾敲问,径直推门而入的那个高大的阴影,正是朗坤帝。

  夜无坤微微侧过头,身后的宫人便心领神会地退下,还带上了门。比起夜甯颉,似乎夜无坤才是在寒天雪地里发酵了一整日的人——他身上逼人的寒意,连这生了旺火盆的皇子寝宫都驱不走。

  时隔多年,面对这寡言冷漠的父皇,夜甯颉依旧禁不住暗打冷战。

  真是可笑,白日跪在门前也不愿接见,现在又何必穿过大老远的风雪亲自来一趟红霄宫?

  父子二人几无二致的黑眸凝视对方。一样地漆黑,一样地倔强。

  夜无坤一步步走向他最器重的三皇子——没有让他失望的三皇子。但他的面容上,却没有丝毫的褒奖之意——甚至没有半分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柔和。也难怪对朗坤帝自始至终都被那心存芥蒂的三皇子曲解了心意。许久之后回顾这如梦的往事,夜甯颉才不得不承认,夜无坤不只是个君王,还是一个可怜的父亲。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此刻的三皇子却心烦意乱,连请礼都忘了,只直勾勾地与朗坤帝对峙着。他心中的怨与不甘,恐惧与愤怒都倾注在这短暂的凝视之中。

  “朕没有要偏袒你姑姑。”夜无坤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话只不过让人更加恼火:到了如今的地步,这还不算偏袒?夜甯颉忍着怒火,沉沉道:“阿熹还昏迷着。”

  同样是亲人,胞姐就比骨肉来得重要么?夜甯颉恨恨地想:夜芜珊此刻至少毫发无伤,可夜甯熹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醒来。这所有人称颂的明君,是如此的偏心,如此的不公!他下意识地去忽略自己这自相矛盾的论争——

  对夜甯颉而言,夜甯熹又何尝不是比父皇、比姑姑更重要?

  “他会醒的。”夜无坤声音毫无波澜,目光不曾移动半分,“朕授命你去审公主,便是偏袒了你。”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姑姑做的事。”夜甯颉不卑不亢,“我亲眼见过,我经历过。”

  “为何不等甯熹醒后再审?”夜无坤又问。

  “父皇不是明知故问么?阿熹和父皇,都不舍得姑姑,都会护着她。”夜甯颉的心脏狂跳,他一直闷在胸中的话终于吐了出来。这话被人听去,指不准又会被扣上什么罪名。但这又与他何干?三皇子既无功利之心,也无权势之欲;与他斗这些琐碎的心眼,不过是自找没趣。

  “但是我,我只将姑姑当作另一个人而已。”夜甯颉接着道,字字句句,清清楚楚。他将夜芜珊当作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另一个伤了他阿弟的自作聪明的人。

  “你想她死。”夜无坤一针见血。

  “她罪该万死!”夜甯颉狠狠地道,“干预税制,私养暗兵,斯通军将,勾结乱党,夜袭皇宫,逼宫篡位……哪一桩不足以判她个死罪?”他不得不握紧拳头,逼自己冷静下来,“父皇,她罪该万死,而我只让她死一次——甚至,我会让她没有痛苦地离开……难道不该算我仁慈么?”

  似乎无可辩驳……但这却绝然不是夜无坤期待听见的答案。

  “证据呢?”夜无坤脸色更沉。

  “让我去审,该呈上的证据一样不少,不该滥用的刑罚一项不施,无关的罪名一桩不会捏造。”夜甯颉的声音愈发铿锵。

  “在审她之前,朕还没审你。”夜无坤冷冷宣道。

  夜甯颉眼角跳了两下。他收起方才的坦荡神情,屈身伏首:“擅自凭珏夜签调遣神威军,全是我一人主张,与阿熹无关。”

  “起身。朕还没审,认甚么罪?”夜无坤皱眉,“朕差江壬瑕将你二人送至莫府,为何又回到皇宫?”

  “是儿臣多此一举。”夜甯颉轻蔑地笑起,“儿臣以为,姑姑拥精兵至少三千,而宫中禁军不过数百,加上最近的羽林军、翊卫军,亦是堪堪平手,难操胜券。儿臣不曾想到,朱瑰将军早已将此事通报给父皇,昨夜之叛,只是做个样子。”

  “你如何猜到他并非真心协助朗珊公主?”

  “否则江壬瑕又怎么拿得到神策军令符?”夜甯颉反问,“姑姑将我们关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又有谁能两日之内找到我们?除了那不曾谋面的皇叔,我也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做。”

  “若昨夜你未率神威军来援,会是如何下场?”夜无坤眼中闪着精光。

  夜甯颉低头沉思片刻,抿了抿唇,眸光黯淡道:“神策军死伤至少减三成,其他禁卫军死伤至少减一成。姑姑能将心结摊与父皇,你二人此刻该已尽释前嫌。”

  “你确定?”夜无坤挑眉。

  “不。”夜甯颉重又抬起头,“若我未至,死伤只会有增无减,父皇您此刻也会成为姑姑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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