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彼此的生活
整个冬季，平原城都被薄薄的阴雾笼罩着。干冷的街道上，裹着厚厚棉衣的三两人，行色匆匆地走在大路上。
偶尔，会有衣冠不整穿着警服的巡逻，从街头的酒楼醉醺醺的爬出来。
远处的小平楼，破财不堪地伫立在那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坐在下面，叹气道：“不定哪一天，日本鬼子的炸弹砸过来，这里就都不存在了。”
但他们却犹如这个城市的守护者那般，守在家门口，期盼远行的孩子们能第一眼看到家人。
昨儿个夜里，平原城破天荒地下了场大雨，温润了人们早已经干涸的心灵。这场雨，人们盼望了许久，凭着这个出口，冰封了许久的心情终于破云而出。
日子，终会越过越好的。
带着湿意的阳光，刺过窗外金黄色的迎春花，斜斜地照在姐妹睡熟的脸颊上。
原本心存芥蒂的两姐妹，也在暖暖的被窝里，冰释前嫌。
叶沐絮迷瞪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今天是休息日，学校放假，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
“小絮，今天我得去一趟医院，回来给你捎街头王婆家的馄钝给你吃。”
王婆婆家的馄钝？
瞌睡的眼睛慢慢的清明，转变为一种阴冷，“王婆婆早已经不在了”捂上胸口，叶沐絮背过身，以拒绝者的姿态咬着牙说道：“那些人说，王婆婆的儿子是革命分子，在街口当着众人把王婆婆给活活烧死了，直到王婆婆化成灰烬，王婆婆的儿子也一直没有出现过。”
叶沐婉挑选大衣的手指被迫停顿下来，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妹。她的语气，啐着陌生与绝望，像是对她无言的反抗。
躺在床上的叶沐絮大力地翻个身子，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冷着脸披上大衣，带着一丝挑衅的语气说道：“我憎恶那些人！但，我更讨厌王婆婆的儿子！王婆婆用命救他，可他确是个胆小鬼！”
那些人是谁？王婆婆的儿子又是哪群人？
刺目的阳光里，叶沐婉的身形有些不稳，有血腥味堵在胸口处，这是自家小妹的警告，她明白。
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沉默着从衣柜里特意挑选了黑色大衣。
小妹的痛苦，她明白，同时，她又是羡慕的。羡慕小絮能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喜恶，可她不可以。
如果说，小絮是朵带刺的玫瑰，那么，她就是一朵昙花，只能在深夜里流着泪尽情绽放。
她牵强地微笑着，道“小絮，你还没有睡醒，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睡吧，醒来就能将那些血腥的过往遗忘掉，遗忘了才能继续往前走。
圣约翰医院是英国的基督教徒史密斯公爵夫人一手创建的，其目的是希望，在这乱世里为疾病缠身的百姓提供救治。
它坐落在空旷城北郊区，离叶府有些远。
早早地，王管家就遣叶沐絮的贴身丫鬟莺莺，告诉大小姐，车子已经在门外备好，随时准备出发。
可叶沐婉却果断摇头拒绝，她看着窗外田野里冒出的嫩芽，嘴角也浮现出久违的微笑：“还是不了，天那么好，我想走一走。”
脚踩着黑色的小高跟，她快步地走在这似曾相识的街道上。
曾经的曾经，他们兄妹三人还是孩童，带着更小的晴儿，奔跑着想去城外的世界看看。
是的，他们是走出去了。可家也不再是家了。
街边的桃花竞相开放，拉黄包车的车夫百无聊赖地坐在府邸前，相互间拉着家常。
冒着滚滚白烟的小摊位上，店家为客人盛满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面，再撒点香菜蒜苗。
久违的味道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桃花盛开的季节，到处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那时的自己，还不会盘起优美的发丝，穿最动容的旗袍。但却剪着俏皮的齐耳短发，穿着淡蓝色学生套装，与一名同样穿着学生装的少年，迎着漫天桃花大笑着奔跑在街道上。
“他还会不会记得我？”叶沐婉伫立在桃花树下，失神地望着开得娇艳的桃花，“或许他已经忘记我了。”
背靠着大街的叶沐婉并没有发现，一辆奢华低调的黑色轿车，在她身后悄悄划过，车上的男人戴着深色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与表情。但他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十指握紧，好像是等待了许久的宝物，终于能够再次失而复得。
叶沐婉长长地叹口气，从小包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嘴巴，感觉那丝悸动随着药丸的融入，慢慢消失不见。她挡着午后的刺眼阳光，迎着人群快步走着。
老远地，她就看到了偌大醒目的“红十字”标识。她抬腕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步行两小时，可算是走到了。
她走得太急，在街角拐弯处，没看清对面的人，就与一辆自行车撞在一起。
轮胎撞击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
“小姐，你怎么样？”肇事者顾不得把车子放到墙边，快步上前，扶着叶沐婉的手臂，焦急地查看。
一瞬间，叶沐婉好似忘记了腿脚处的剧痛，她屏住呼吸，认真的字一句地听着这久违的声音。
甚至，她有点不敢回头。
“小姐小婉小婉？”醇厚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喜悦。
叶沐婉捂着胸口处再次传来的悸动，像是爷爷房间里摆放的上了年头的钟表，别扭般地刻板。
强扯出温柔的笑容，慢慢地礼貌般的转过身，“程皓，好久不见啊。”
未来的某一天午后，叶沐婉放下最开始的生疏，依靠在她的膝头，俏皮地问她：“姐姐，你最喜欢什么天气？”她梳着小絮长及腰肢的发丝，下意识的就想起这个午后，阳光正好，两人站在最初的位置，他未曾离开，而她，终于回家！
程皓绅士地伸出手，拉起摔倒在地上的叶沐婉，打趣道：“我们的海归女博士医生，终于舍得回来啊？”
调侃的语气，一下子就拉近两人空缺了好多年的记忆。
。就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曾经最单纯的孩子。
“听这语气，你好像有点埋怨？”叶沐婉打趣道。
急救声在他们身后呼啸穿过，刺眼的红光里，耀眼的铂金色戒指，无言地提醒着两个人，八年的时间，不管彼此愿意与否，停留在原地只是美好的愿望。
即使会痛心，即使已经等待了许久，也只能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不可以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那不敢，”程皓摩擦着下巴，如若干年前的那个午后，明媚的阳光，然后爽朗地大笑：“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吴院长高薪聘请的新同事？嗯？”
握紧手指，叶沐婉逼迫自己挤出微笑，忽略程皓手上的戒指，说道：“高薪不敢，但的确是新同事。”
“那么新同事，我们医院见。”程皓扶起自行车，微笑着挥手离开。
“好，医院见！”叶沐婉在心底说道。
这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
转身后的她和他，都没有看见彼此眼中的失落挣扎。
程皓骑的很快，迎着阳光，好像只要这样，他就可以用尽力气，追赶住那段少年时光，告诉那个登上邮轮的少女，他喜欢她，很喜欢，喜欢到只要一提起她的名字，心脏处都会忍不住抽搐！
叶沐婉轻扬下巴，任由雪白的墙壁上倒映出斜长的影子。
那些不能言说的过往，早已经被深埋在尘土里，不能说，不能问，甚至不能太明白。
可是，此时此刻此空间，只有她自己一人。她可不可以放声哭一场，为了这八年苦苦的等候！
她只是不舍得不舍得
那些个午后，他与她坐在教室的最左端和最右端，不用多说一句话，不用去做任何承诺，只是眼神间的慌乱交融，彼此就已经明白，他们是属于彼此。
八年啊！
足够让一个人从稚嫩蜕变为成熟，也足够让一个人的肩膀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从被保护的那个人，变成保护者。
远处的圣约翰医院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她想起自己在德国时，曾在庄严的教堂前宣誓。
她舒心一笑，她愿意将所有的爱给予需要她帮助的人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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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会有衣冠不整穿着警服的巡逻，从街头的酒楼醉醺醺的爬出来。
远处的小平楼，破财不堪地伫立在那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坐在下面，叹气道：“不定哪一天，日本鬼子的炸弹砸过来，这里就都不存在了。”
但他们却犹如这个城市的守护者那般，守在家门口，期盼远行的孩子们能第一眼看到家人。
昨儿个夜里，平原城破天荒地下了场大雨，温润了人们早已经干涸的心灵。这场雨，人们盼望了许久，凭着这个出口，冰封了许久的心情终于破云而出。
日子，终会越过越好的。
带着湿意的阳光，刺过窗外金黄色的迎春花，斜斜地照在姐妹睡熟的脸颊上。
原本心存芥蒂的两姐妹，也在暖暖的被窝里，冰释前嫌。
叶沐絮迷瞪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今天是休息日，学校放假，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
“小絮，今天我得去一趟医院，回来给你捎街头王婆家的馄钝给你吃。”
王婆婆家的馄钝？
瞌睡的眼睛慢慢的清明，转变为一种阴冷，“王婆婆早已经不在了”捂上胸口，叶沐絮背过身，以拒绝者的姿态咬着牙说道：“那些人说，王婆婆的儿子是革命分子，在街口当着众人把王婆婆给活活烧死了，直到王婆婆化成灰烬，王婆婆的儿子也一直没有出现过。”
叶沐婉挑选大衣的手指被迫停顿下来，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妹。她的语气，啐着陌生与绝望，像是对她无言的反抗。
躺在床上的叶沐絮大力地翻个身子，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冷着脸披上大衣，带着一丝挑衅的语气说道：“我憎恶那些人！但，我更讨厌王婆婆的儿子！王婆婆用命救他，可他确是个胆小鬼！”
那些人是谁？王婆婆的儿子又是哪群人？
刺目的阳光里，叶沐婉的身形有些不稳，有血腥味堵在胸口处，这是自家小妹的警告，她明白。
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沉默着从衣柜里特意挑选了黑色大衣。
小妹的痛苦，她明白，同时，她又是羡慕的。羡慕小絮能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喜恶，可她不可以。
如果说，小絮是朵带刺的玫瑰，那么，她就是一朵昙花，只能在深夜里流着泪尽情绽放。
她牵强地微笑着，道“小絮，你还没有睡醒，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睡吧，醒来就能将那些血腥的过往遗忘掉，遗忘了才能继续往前走。
圣约翰医院是英国的基督教徒史密斯公爵夫人一手创建的，其目的是希望，在这乱世里为疾病缠身的百姓提供救治。
它坐落在空旷城北郊区，离叶府有些远。
早早地，王管家就遣叶沐絮的贴身丫鬟莺莺，告诉大小姐，车子已经在门外备好，随时准备出发。
可叶沐婉却果断摇头拒绝，她看着窗外田野里冒出的嫩芽，嘴角也浮现出久违的微笑：“还是不了，天那么好，我想走一走。”
脚踩着黑色的小高跟，她快步地走在这似曾相识的街道上。
曾经的曾经，他们兄妹三人还是孩童，带着更小的晴儿，奔跑着想去城外的世界看看。
是的，他们是走出去了。可家也不再是家了。
街边的桃花竞相开放，拉黄包车的车夫百无聊赖地坐在府邸前，相互间拉着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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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自己，还不会盘起优美的发丝，穿最动容的旗袍。但却剪着俏皮的齐耳短发，穿着淡蓝色学生套装，与一名同样穿着学生装的少年，迎着漫天桃花大笑着奔跑在街道上。
“他还会不会记得我？”叶沐婉伫立在桃花树下，失神地望着开得娇艳的桃花，“或许他已经忘记我了。”
背靠着大街的叶沐婉并没有发现，一辆奢华低调的黑色轿车，在她身后悄悄划过，车上的男人戴着深色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与表情。但他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十指握紧，好像是等待了许久的宝物，终于能够再次失而复得。
叶沐婉长长地叹口气，从小包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嘴巴，感觉那丝悸动随着药丸的融入，慢慢消失不见。她挡着午后的刺眼阳光，迎着人群快步走着。
老远地，她就看到了偌大醒目的“红十字”标识。她抬腕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步行两小时，可算是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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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叶沐婉好似忘记了腿脚处的剧痛，她屏住呼吸，认真的字一句地听着这久违的声音。
甚至，她有点不敢回头。
“小姐小婉小婉？”醇厚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喜悦。
叶沐婉捂着胸口处再次传来的悸动，像是爷爷房间里摆放的上了年头的钟表，别扭般地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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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皓绅士地伸出手，拉起摔倒在地上的叶沐婉，打趣道：“我们的海归女博士医生，终于舍得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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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敢，”程皓摩擦着下巴，如若干年前的那个午后，明媚的阳光，然后爽朗地大笑：“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吴院长高薪聘请的新同事？嗯？”
握紧手指，叶沐婉逼迫自己挤出微笑，忽略程皓手上的戒指，说道：“高薪不敢，但的确是新同事。”
“那么新同事，我们医院见。”程皓扶起自行车，微笑着挥手离开。
“好，医院见！”叶沐婉在心底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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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皓骑的很快，迎着阳光，好像只要这样，他就可以用尽力气，追赶住那段少年时光，告诉那个登上邮轮的少女，他喜欢她，很喜欢，喜欢到只要一提起她的名字，心脏处都会忍不住抽搐！
叶沐婉轻扬下巴，任由雪白的墙壁上倒映出斜长的影子。
那些不能言说的过往，早已经被深埋在尘土里，不能说，不能问，甚至不能太明白。
可是，此时此刻此空间，只有她自己一人。她可不可以放声哭一场，为了这八年苦苦的等候！
她只是不舍得不舍得
那些个午后，他与她坐在教室的最左端和最右端，不用多说一句话，不用去做任何承诺，只是眼神间的慌乱交融，彼此就已经明白，他们是属于彼此。
八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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