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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章

  十

  剩娃跟毛头搁场外转了一大圈子,东溜溜西串串,也没找到对脾气的人玩,就又往场子里钻,想回到放大板凳的地方坐。

  剩娃扒开人缝,凑着场外的一点马灯亮光,一看,宝旺正搁中央坐着来,给宝旺招手,瞎摸黑,离得那么远,宝旺也没往这边看,喊他也没回应。

  那么多人,真不好进去。

  不好进,也得挤进去,一晚上,搁外面站着看电影那得多累人。

  天瞎黑了,满场的人,黑压压的,吵吵嚷嚷,人挤人,人挨人,连个插脚的空隙都没有,电影还没放,都挤成这样,跟生疯了样,挤啥挤,又不能挤出花来。

  毛头比剩娃有劲,有一点点空就钻,硬挤,先挤里边去了,喊剩娃,来,快点,把你手给我。

  剩娃手伸给毛头,顺着人缝,毛头拉着往里拽。

  剩娃瘦,吸着肚子,人就更单薄了,跟个纸片样,就那都难往里进,刚往里挤一点,也不知道四朵打哪来的,隔着几个人,从场外一把扯住剩娃的另一个胳膊,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往外拽。

  这下可好,毛头往里拉,四朵往外扯,剩娃的两个胳膊给要卸下来了一样,夹在人缝中,拽得生疼。

  四围的人给挤磨油似的,两头拉扯着,剩娃给架起来了样,脚都快不沾地了,剩娃就松了毛头的手,往外出就轻省多了。

  四朵也不说话,手里抓着个手捏子,里面包着些花生,见剩娃出来了,就递给剩娃拿着,一手还拽着剩娃,歪倒歪倒的往场外走。

  剩娃有点不情愿,问,干么来,干么来,拽我干么来,有点生气吧唧的,也不喊四姐了。

  有事跟你说,四朵拽着不放手,拖着剩娃往东边去。

  大队场东边一点,就是高庄打麦场,周边堆了好几十个麦瓤垛子。

  四朵领着剩娃走远点了,四朵才松了手,剩娃也不声响,就跟着。

  四朵走到最远的草垛子跟前才停下,随手扯了几把麦秸草放地上,摊开,自己往草上一蹲,先坐下了,见剩娃还站着,自己也不知道咋回事,还没对剩娃发过火呢,可能是中午剩娃对自己那样,说话口气都带着些情绪:还竖在那干么,不会坐啊。

  剩娃还站着,莫名其妙的被吵,觉得委屈,也没好气,嘟囔着叽咕,也没说出个啥,伸手把手捏子包的花生,又递给四朵。

  四朵接了,解开,拿出花生,剥了几粒花生米子就往嘴里放,轻轻的嚼着吃。

  今晚天怎么会这么黑,黑得跟个锅底样,连个星星也没有,远处吵闹的电影场边上,几盏昏黄的马灯闪烁着些许的光亮。

  剩娃还是不吭声,也扯了几把麦瓤子放地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隔着四朵半个身子,砰一下,也坐草上了。顺手摸把四朵手捏子里的花生出来,也不剝壳了,直接放嘴里,把壳咬碎了,壳吐出来,米子嚼着,真是满口生香。

  四朵发话了,俺问你,你说那事怎么办?

  虽是黑夜,剩娃明显的感觉四朵说话是偏着脸的,没对着他。

  剩娃:哪事?

  四朵:就那事。

  哪个事啊,你看你,没头没脑的,说的啥,不知道!剩娃咕唧着嘟囔着。

  还能哪事,三朵那事,四朵脸更往一边偏了,声音明显的低了下来,身体似乎有点颤颤的,弄得屁股下的麦草,吱了咋啦的窸窣声。

  剩娃一下子懵圈了,心跳猛地加速起来,不知咋的,脸突然的发热了,从内到外的热,跟着火的样,烫心,烫脸,幸亏天黑,看不到脸红。

  剩娃不吭声了,也不知道该说啥,浑身沸腾的跟昨个晌午一样,三朵白白的摇晃的身子,满地七摇八晃的簸柳条子,还有那狗日的宇飞的浪叫。

  怎么弄的,剩娃有点神魂颠倒,不知所以了。

  正沉迷着,远处不知谁咋呼一声,逮着了,逮着了,也不知道逮着什么了,嗷嚎一声,声音大得跟打雷样,真吓人,听声音似乎是明成小爷的,自家小爷,估计不是打架,倒是把剩娃给震清醒了。

  剩娃咯噔一下,操他大大的蛋,狗日的宇飞,哪天非扁他一顿不可,憋死人了,哪有这样的,三朵也真是贱不够,宇飞可是晚一辈,又有媳妇孩子,这不是糟蹋人吗,一个庄的,一个姑,一个侄,虽说不是近房,一笔写不出俩李字吧,这要是传出去,一大家子人脸往哪搁,可有脸见人了。

  剩娃闷不吭声的想,浑身的热度不觉的消停了。

  四朵沉不住气:可能给人气死,不要脸的三朵,怎能做出那事,俺大俺妈要是知道了,可要活了,剩娃你说咋办?该咋办!

  剩娃不知道,该咋办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是有烟就好了。

  剩娃跟毛头一起抽过,毛头从家偷他大的烟出来,有小半盒,俩人学着大人样,对着烟,吸一口,呛人,再吸一口,还呛人,呛死人还吸,学着大人样往肚里咽,呛得咳嗽的啊,能把肠子都吐出来,就那小半盒烟,是毛头大花钱买的啊,觉得扔掉可惜了,没半天,俩熊孩子就糟蹋完了。抽完,剩娃晕呼呼的半天,头还疼了一下午。

  烟,有烟就好了,不会抽,怎的还想要抽呢。

  四朵:剩娃你闷鳖啊,说话,你也看到了,死东西三朵怎么弄,反正不能让俺妈俺大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得多丢人,你也不许说出去啊。

  剩娃往前看着,看着的是黑,周边草垛子,远处电影场上,熙攘声无阻无挡的传过来。能咋弄呢,剩娃也想知道,可剩娃不知道,剩娃只知道,那事是不能说的,就是烂肚子里一辈子也不能说出去。

  剩娃抱着臂膀,头磕在双手上,下露水了,冰凉冰凉的。电影怎么还没放呢,这都几点了。

  剩娃不知道的是,马明搁电影场上都要急死了。

  老刘家里临时有事,下午回去了,放电影又不是什么多大的技术活,马明也跟着老刘学了一段时间了,马明自己也能放,就让老刘走了,还让老刘搁家里住一晚再来。谁知道摩电机老是发不起电来,一时半会的好不了,一大场人围着呢,大人叫着,小孩嚎着,什么难听话都有,有的都开骂了,你说能不把人急死。后来一检查,老天爷呀,柴油没了,能发出来电才出鬼了。赶紧的,让宇飞骑大队书记家的脚踏车去公社拿柴油。

  幸亏永庄街上离李庄大队不是很远,有个五里路,骑脚踏车快,来回骑得快点的,差不多也得二十多分钟吧,这会宇飞该在路上往回赶了。

  四朵见剩娃老是不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啥,一手捏子花生吃得差不多完了,嘴里是喷香,就是有点口干,站起来,歪倒歪倒的走到场边水塘跟前,天太黑,不好走,只能看到个路影子,四朵小心翼翼的下到河塘边,来到木坝子上,先洗把手脸,用手捧了几口水对着嘴就喝了起来。

  高庄人都吃这个河塘里的水,不像李家庄,门口有条老睢河,长年累月也没断流过,吃喝,饮牲畜,灌溉庄稼什么的,用水都不愁。高庄没有这么好的水源,唯一的这个水塘,还是前几年大队集体挖的。

  沿高庄庄南头,东西向的,以前是个小河沟,经常干旱,遇着干旱年头,庄上人吃水都是个事。

  那年立冬后,大队研究决定,组织全大队社员都来高庄帮着挖。

  高黑子在全大队大喇叭里开动员会,要求各庄各小队安排好社员,离得又不远,男女老少齐上阵,记工分。每个小队按人头分地段,各个小队挖自己的,哪个队先挖好哪个队就可以歇息,还能领到奖状,锦旗。

  听说还有奖金,从大队账上出钱,具体怎么发的,发多少,忘了。

  当时那个场面,好家伙,你看看,热闹非凡,无比壮观,各个小队都做了大大小小的红旗,插在显眼的高地方,沟两侧到处是红旗飘飘,现场大队还在河塘两头设置两个高音大喇叭,一天到晚放战斗歌曲,气势高亢,真是振奋人心,个顶个的干劲十足。

  挖河塘也是有诀窍的,从底部先开始,一点点往两边挖,挖出的土一开始要往远点的地方抬了倒,这样等河塘挖得差不多了,出水了,泥土都还能抬出去,也不需要迈坡跨坎了,河塘沿也不会被土抬得太高,会形成自然而然的河沿,慢坡的河畔,深浅有序的河沟。

  人员分工也有讲究,抬泥兜子的是重活,没干过的,要不了半天肩膀就能被扁担压肿,一般都是男劳力上,两人一组,泥兜子是用老帆布,或是鱼鳞袋子撕开了,成个方正形的,四角用两段等长的粗点的绳子分别扎起来,就成了。一条扁担把两条绳子串起来,一般是前头的人个子要矮点,后头的人要比前头人高,这样抬起来,泥兜子才不会往后头滑。两个人前后放搁肩上,用右肩就都用右肩,左肩就都用左肩,能使上力,不蹩人,搭配好了出活,不累人,不伤身。女人就负责给布兜子里上土,也有半大小孩干的,刚开始拿铁铣挖土,磨手,手掌不活络的很快就会起水泡,起血泡,得用针给挑破了,放出水泡,血泡,等结疤了,再磨磨就成茧子,就好了,也不会疼了。

  也真是巧,一队分的那段和小刘庄二队是邻边,四朵上工挖河,碰着小学同学刘亚军。

  虽说同学过,又是一大队的,不一庄,自打四朵下学后,也没怎么再见过。

  再一见,这都十七八岁了,真是快。

  四朵上学那会也没怎么注意过男生,印象也不是多深,只记得刘亚军学习成绩是最好的。四朵下学早,小学都没毕业,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这刘亚军上到中学,文化高,后来不知怎么的没有继续念,也下学了,长得跟剩娃有点像,比剩娃壮实些,在河塘工地上见着时,一开始四朵都没认出来,还是亚军跟四朵先打的招呼。

  上工期间,四朵私下里也偷偷的,装作漫不经心的瞟过几次,每看一次,心就怦怦的跳一次,还生怕别人看见,回到家睡搁床上,想想都怪不好意思的,在被窝里都禁不住的把脸用手给捂上。

  四朵大名叫李菊,四朵俊,在周边庄上是数得着的。

  后来听亚军的意思,是老早就看上四朵的模样了。

  河塘挖好了,四朵也动了心,有两次看电影,俩人碰到了,还一起到旁边树林里说过话,都有那意思,亚军也说过请媒人的话,还拉过四朵一次手,那段时间四朵天天心里头跟吃了蜜,甜的啊,没法说,干活也有劲,有时还哼哼小曲子。三朵看到就撇嘴,给发春了样,瘸个拉叽的,能有人要就不错了,天天还臭美个啥幌子。四朵听到也装没听到,不理三朵。

  后来亚军妈知道了,死活不同意:俺儿子长得又不孬,也是喝过墨水的,识文断字,怎么能找个瘸子当媳妇,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亚军拗不过,只好断了,再也没有找过四朵。再后来听说刘亚军去当兵了,人家当兵三年就退伍了,刘亚军三年后没退伍,听说在部队混得不错,还提干了,还有的说是考上军校了,反正是再没和四朵没联系过,四朵也不想知道。

  四朵是伤透了心了,谁叫自己是瘸子呢,不愿意就不愿意吧,还能怎样。

  站在河塘边,四周黑幽幽的,水面上不时的有小鱼儿跃出水面落下去,发出轻微的水的波动声,四朵竟伤起神来。

  喝好水回草垛跟前,剩娃还搁那愣坐着,不说话,也不看四朵。

  不知怎么的,四朵好像想到了什么,推了剩娃一把:剩娃,你说,不要笑话啊,俺问你,要是俺和三朵打仗,你向着谁?

  剩娃想都没想:你。

  四朵心里美滋滋:算你还有良心,打小就我最疼你吧,你说可是的。

  这句话让剩娃突然的想起了过往,想起了小时候的印象早已经模糊的娘,还有家,家在哪里呢!剩娃有点难受,鼻子一酸,眼泪竟不自觉的下来了,从没有过的。

  天虽是黑,有人说情绪会传染,即使看不见,也是能感受得到的。

  四朵感觉到了,剩娃是个苦孩子,在她家是没给过委屈受,可毕竟不是亲生的,打小娘没了,也找不着家了,在人家长这么大,又不能跟谁说,叫谁能不伤心!剩娃从不说什么,可比起亲生的,内心还是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感觉,才多大的孩子啊,可怜的剩娃,真的是想更疼他呢。

  四朵觉得刚才不该对剩娃生气的,就拉着剩娃,走,进场吧,也该快放电影了。

  剩娃不起来,凝望着远方的黑夜,声音似乎都有点变腔了,幽幽的:你说我以后还能找到家了。

  四朵知道剩娃说的啥,突然觉得剩娃长大了,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也只有剩娃自己知道,才多大个人啊,竟经受这么多,不禁的摸着剩娃的头:你看你,怎么跟变样了似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只要有家,就能找着,等你再长大点,你想找家就去找,要是你愿意,俺也陪你去找,可好,俺还记得你娘的模样呢。

  剩娃:嗯,俺只知道俺姓穆,搁哪找家,估计是找不到的。

  四朵见剩娃说得伤心,就想撩他高兴:哈哈,你姓穆,要是女的就好了,可以起名叫穆桂英了,给你说吧,俺欢喜杨宗宝,你可欢喜穆桂英啊。

  剩娃笑了。

  突地摩电机响了,电影机上的电灯真是亮,大老远的都能照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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