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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初露端倪

  “我从小就学画画,大学的专业是插画。”面对小姑娘崇拜的眼神,钟云从一再被被打压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刚也是闲的无聊,随便画画。”

  盈盈很捧场:“随便画画也很棒呢!”

  张既白的重点却落在了别处:“你上过大学?”

  钟云从警惕地望着他:“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哥看起来难道不像个文艺青年吗?”

  “他只是羡慕你而已。”苏闲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介入了这场闲聊,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望过去,心里不是不打鼓的。

  盈盈转过头去,看到苏闲缠着厚厚纱布的左臂,她眼里的那点笑意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诧异地捂住嘴:“闲哥哥你的胳膊”

  “受了点小伤。”

  看起来苏闲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他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平和,他朝小姑娘笑了笑,那笑容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怎么了?你母亲的药又吃完了?”

  她的脸上罩上了一层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嗯。而且这一次过来,还想跟医生讨一点伤药。”

  张既白闻言侧目,苏闲在确定女孩身上并没有外伤之后,神情也并不轻松,他问:“你妈又怎么了?”

  “她和楼上的胖大婶”小姑娘努力地遣词造句,斟酌着用语,“起了一点冲突,她们都受伤了。”

  苏闲也是那栋居民楼里的住户,对于那两位不太和睦的邻里关系也多少有点了解,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问明白了缘由之后,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哦,谁吵赢了?”

  盈盈显然并不觉得这件事好笑,她的小鼻子皱了起来:“两败俱伤,我妈妈的脸被抓伤了,而胖大婶”

  “胖婶怎么了?”

  “她的鼻子被我妈妈咬伤了。”

  盈盈说完之后偷偷看了一眼苏闲,她在观察苏闲的表情,果不其然,他皱了眉:“这就过了吧?”

  小姑娘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会给胖大婶赔礼道歉的。”

  她早熟的模样让苏闲心里发沉,有些话堵在嗓子眼儿里,他不忍心说出口,张既白却要坦率得多,他直接告诉小姑娘:“怕是没那么简单,市民们对‘咬人’一类的事件很敏感,八成会把此事报告给治安所。”

  女孩子顿时慌了神,她的眼神漫无目的地飘了一圈之后,最后还是落在苏闲那里,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住他的手:“闲哥哥,你要救救我妈妈!”

  苏闲抚了抚她的发顶,温言安慰:“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最多关一阵子吧,她也习惯了不是吗?”

  盈盈仰起脸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低下头,闷闷地回了一句:“嗯。”

  张既白把备好的药品交到她手里,小姑娘临走的时候又恢复成平时可爱的常态,向每个人挥手道别后,又朝钟云从甜滋滋一笑:“云哥哥,你画好之后,能送给我吗?”

  钟云从哪有拒绝的道理,立马拍了胸脯保证:“没问题!画好之后就送你了!”

  盈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钟云从的笑容却垮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苏闲和张既白,欲言又止:“她母亲该不会是”

  他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其实“病变”的概念对于他仍旧是模糊的,可他亲眼见过发病之后的模样,虽然迷雾笼罩尚有许多事没弄明白,可心理阴影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苏闲低垂着眼,却掩不去他目中的忧虑,钟云从问的正是他所担心的,关几天当然是小事,可如果被发现有病变的先兆,事态就不会他们能控制的了。

  “现在不好说。”张既白回答了钟云从的疑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存在,毕竟她年龄也到了。”

  这话让钟云从心里一沉,他跟盈盈的母亲苗女士就打过一回照面,还被惊吓的不轻,没法谈感情,不过他很喜欢盈盈,并不希望见到她难过的模样。

  “不过,她一直在吃我开的抑制剂,”张既白又给打了一剂宽心针,“按理来说,应该能延缓个两三年的。”

  钟云从眨了眨眼,似懂非懂:“抑制剂是吃了就能延迟‘病变’的药吗?”

  “差不多吧。”张既白的回答的很敷衍,显然并不打算给出更详细的解释,钟云从无奈地耸耸肩,就此作罢,他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决定短时间内还是要管好自己的好奇心,不要随便发问,免得又被当成靶子。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钟云从的风景速写图完工了,他举到眼前,左看右看,对于自己的这副作品时分满意。

  张既白也凑了过来,频频点头,甚至苏闲都跟着瞅了两眼,难得夸了他一回:“画的还真是不错。”

  钟云从心里不无得意:“我们系里的老教授可是夸过我很有天分的,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他还省略了一句关键的——“只要你把鬼混的时间都花在刻苦用功上”。

  苏闲对于他的得意忘形只是摇头失笑,张既白却是问了一句:“上大学的感觉不错吧?”

  “当然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几点起就几点起,终于能摆脱我妈的唠叨”钟云从很是回味了一番自个儿不拘小节的大学生活,接着才反应过来,“医生,您这意思是莫非您没上过大学?”

  张既白一笑:“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梦川的教育系统整个都停摆了,人们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考虑教育的问题。也就是近五年,梦川的中小学才陆续恢复开学,不过大学至今是关闭的状态,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复开。”

  钟云从还是难以置信:“那您这身医术总不会是自学成才吧?”

  他的原意真的只是想开个应景的玩笑,可张既白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他开始动摇,不禁反问:自己不会一语成箴了吧?

  “我的父辈也是医生,家里医学方面的藏书不少。”张既白谦虚地笑了笑,“就是我父亲去世的早,不然能得到他指点的话,我应该能研究的更深些。”

  苏闲也跟着弯起嘴角:“张医生,想夸自己就明说。”

  钟云从张了大半天的嘴终于合上了,并且心悦诚服地说出了张医生想听的赞美:“医生,您真是个天才啊!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

  张医生心情很好:“说吧。”

  “就是虽然您的招牌很容易误导他人,可您到底是名纯正的西医。”他诚恳地发问,“那关于传统医学生必须进行的各种实验是怎么解决的?”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苏闲一声轻笑,“你是想问他实验对象怎么整吧?这大概是他自学过程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了‘孤岛’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你随便到大街上逛一圈,说不定就能被跳楼的人砸到。”

  钟云从的笑意凝固:“这可不好笑啊。”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苏闲的笑容很和气,他指了指诊所大门,“你可以到街上逛逛,正好晚上是自杀高峰期。”

  钟云从看着他的笑,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紧紧地抿上了嘴唇,张既白也来凑趣:“你别说,他们治管局还成立了一个小队,别名就叫‘收尸队’,专门处理那些自杀的尸体。我跟他们打好了关系,弄一具两具尸体不是问题。不过我不喜欢跳楼的,肌肉骨骼一般都摔烂了,不是好样本”

  钟云从感觉到自己的胃酸开始翻江倒海,连忙制止张医生:“咳咳,医生,我们先不讨论你对研究样本的喜好吧?”

  张既白微微一笑,打住了这个话题,苏闲懒懒地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弄点东西吃吧,顺便帮我带身换洗衣服过来。”

  钟云从不敢怠慢苏闲的吩咐,顺便他还记着自己答应过盈盈的事,把刚完成的速写也带上了。

  “我早去早回。”

  苏闲不以为意:“没事,你明天早上再过来也行。”

  他这会儿又很通情达理了,钟云从真的有点摸不准这家伙,喜怒无常的,生气的点都还特别难捉摸,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难伺候!

  不过对方此时态度好,他见好就收,也客客气气地询问道:“那你的晚饭呢?怎么解决?要不要我帮你带”

  苏闲笑笑地瞥了一眼张医生:“我在张医生这里蹭一顿好了。”

  被点名的张既白用中指推了下镜架,优雅地比了个不雅手势:“你们这是轮流来我这里蹭饭吗?”

  钟云从摇头失笑,转身要走的时候,苏闲提醒了一声:“戴上隐形眼镜。”

  他回过头,冲他笑了一笑:“好。”

  “刚刚”苏闲蓦地又出声了,钟云从停下脚步等着他的下文,结果苏闲瞥了一眼正揣着手一脸看好戏的张医生,清了清嗓子:“算了,下次再说吧。”

  钟云从隐隐猜到他想说什么,不过既然他这会儿说不出口,他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笑眯眯地应了下来:“好的。”

  随后他冲他招招手,对方亦是略略颌首,他心情愉快地转身出门。

  走出了诊所之后才发现,今儿个居然没有下雪,只是温度依然很低,道路上的积雪没有融化的迹象。

  想来这里的市政亦是停工的状态,这么厚的雪也没安排人员清理,不过这路面上几乎看不到机动车,积雪倒不至于成为路障,顶多给行人造成了一些麻烦。

  钟云从回到苏闲家门前的时候,几乎要冻僵了,他哆哆嗦嗦地摸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他又磕磕绊绊地找了一阵子,才摸到墙壁上的开关。

  电能也是这座城市缺乏的能源之一,这里的电压向来偏低,加上灯光的质量也堪忧,光线一直不太亮,但也比一片漆黑要好得多。

  他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把那股子寒意给驱走了,这才起身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他打起火,烧了一小锅水,预备给自己下碗没滋没味的挂面,这大冬天的,蔬菜也是奢侈品,最多能给自己加个鸡蛋。

  要搁以前,他肯定吃不下这样的晚餐,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可没勇气去找这里的屋主抗议伙食太差。

  煤气炉也是年久失修的老物件儿,从点起火那一刻就在吱吱乱叫就没停过,火苗有气无力地舔着锅底,看来一时半会儿水是开不了了。

  钟云从想了想,出了厨房,拿上自己那幅画,出门履行自己的承诺去了。

  盈盈家就在楼上,上个楼梯就到了,钟云从敲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他面上堆满笑容,正要和小姑娘打招呼,却发现探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钟云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手一抖,那张薄薄的纸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对方这时候已经开腔,不太客气地扯着嗓门问了句“谁啊”,他也顾不上捡,战战兢兢地赔了个笑脸:“啊,是苗女士吗?我是来找盈盈的。”

  对方把门打开了一些,灯光也透出来些许,他终于看清,原来脸上是敷了一张面膜,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看来再窘迫的困境,都不能阻止女人追求美的道路。

  苗林芝认出了这位小哥,又听他说是来找女儿的,态度好了许多,热情地笑了起来:“哟,欢迎欢迎!不过盈盈还没到家,你要不要先进来坐坐?”

  她可能忘了自己还在敷面膜,一笑面膜就是一条褶,钟云从悄悄挪开了视线,至于她的邀请,也婉言谢绝了:“啊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就是来送张画给盈盈的。既然她不在,麻烦您转交吧。”

  他说着就要去捡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速写图,不曾想苗林芝的动作比他利索,已经蹲了下去:“原来是给我们家盈盈送东西的,真是谢谢你了!”

  她伸手把画纸捞了起来,浏览的过程中赞不绝口,钟云从给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正要自谦几句,正好看到苗林芝脸上的面膜纸塌了一角,滑稽地挂着,露出了左边的小半张脸。

  他本来要出声提醒的,眼角余光却瞥见她左边颧骨上那处正在溃烂的红斑,舌根一下子麻痹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发病”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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