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5.一更（4.16）
转眼就到了春宴的时候, 这回就只有舒攸宁一人进宫了。
舒镇南头一天还在担忧, 害怕舒攸宁是个不认路的, 进了皇宫便摸不着方向, 谁知第二天，风清容从内宫派了车驾出来, 随行的还有华阳宫的一位老嬷嬷, 让舒镇南彻底放了心。
舒攸宁脱去了冬日里厚重的棉服, 换上了一件浅碧色的双窼云雁宫装, 发间戴了同色的碧玉玲珑簪，耳上镶了两枚珍珠，显得十分清新优雅。
她带着素衣出了门，一直垂手立在马车边的老嬷嬷躬身行了礼, “舒小姐安。”
“孙嬷嬷？”舒攸宁看清了人, 惊呼一声。
“小姐能认得老奴？”孙嬷嬷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只片刻又垂了下去, 是极懂规矩的。
舒攸宁自然是认得孙嬷嬷的, 华阳宫的掌事嬷嬷, 侍奉过两任皇后，前世里叶南筠闭宫绝食而亡，风归珩不为皇后发丧，这位老嬷嬷一身素衣进了御阳宫，痛骂风归珩不忠不孝后饮毒酒身亡, 着实令人敬佩。
“您, 一向可好？”舒攸宁半屈了膝, 含笑问道。
舒攸宁行礼很有规矩，着装仪态也十分优雅得体，孙嬷嬷微微点头，回道：“劳小姐动问，老奴都好。”
舒攸宁登了车，回身时不经意看到了立在门后的舒攸歌，那双眼睛带着一丝向往，更多的却是不满和嫉恨。
舒攸宁一凛，抹去了心底对舒攸歌的最后一丝善意。
孙嬷嬷靠门而坐，自上车后她便一直在偷偷打量着舒攸宁。
她在宫中待了一辈子，见过许多达官贵人，在舒攸宁这个年纪就能把各项礼仪规矩记地一丝不错，做得尽善尽美的，真是少有。
就说她在车内的坐姿，双膝并紧，一条矮凳只坐了一小半，双手平放在膝头，既不握拳也不绷直，沿着手臂自然地垂落，一双眼睛则看着正前方稍靠下的位置，并不斜视而顾左右，唇角微微上扬，不过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边，却透出一股典雅而温柔的气息。
孙嬷嬷浅浅地叹了口气，想起了皇后娘娘曾对自己讲过的话，若玥殿下真能娶到这样一个正妃，应当是极好的一件事了。
马车上挂了华阳宫的标志，一直行到昭和门才停了下来，这里距离华阳宫只剩下几步的路程，舒攸宁扶着孙嬷嬷的腕，踩着脚踏下了车，远远便瞧见了风清容。
“我想的周到吧，知道你这个小懒虫不爱走路，便派了车过去接你。”风清容亲昵地挽住了舒攸宁的胳膊，“我特意让他们去的早了一些，好能多跟你说上会儿话。”
孙嬷嬷咳了一声，风清容脸上的笑敛了三分，胳膊也垂了下来，回头讨好地看了看她。
舒攸宁眼角瞥见孙嬷嬷盯着自己，便对风清容行了揖礼，“多谢公主思虑周全。”
风清容清了下嗓子道：“免了。”回身又对孙嬷嬷道：“人既已送到了，嬷嬷就去给母后复命罢，本公主与舒小姐还有几句话要说。”
“老奴先行告退。”老嬷嬷叩了首，背着身慢慢退了去。
舒攸宁目送孙嬷嬷走远，回身对风清容笑道：“还真有那么几分公主的架子。”
“我本就是公主，自然是天生的架子。”风清容也笑了开，“孙嬷嬷是母后身边的人，规矩一向大得很，平常稍有错处便能得她一顿训导，偏偏母后极喜欢她，事事都愿信她。”
“有这样一位严厉的嬷嬷，你从小又被她看着长大，不知怎会是个跳脱的性子。”
“大约是天性罢。”风清容重新挽了舒攸宁的臂膀，两人慢慢在青石路上走着，风清容突然住了步子，小声咕哝了一句，“真是冤家路窄。”
舒攸宁抬头望去，风栀影与风长欢两人结伴往她们这边而来，只这一条直通通的路，避是万万避不开了，舒攸宁弯了弯膝盖，请了个安，“见过四公主c五公主。”
风栀影眼皮翻了翻，却还是老老实实与风长欢一道给风清容行了礼，出口的声音虽然傲慢且透着不情不愿的意味，可头却是低下来了。
风清容哼了一声，拉着舒攸宁擦着她们走了过去，舒攸宁回头又看了风栀影一眼，暗暗感慨，不过就经了这一件小事，没想到这五公主的变化当真不小。
“你前些时日与我说五公主有收敛，我本是不信的，今日见着才知道你所言不虚。”舒攸宁附在风清容耳边悄声道。
“她活该，从前那般跋扈，父皇对她也是压着火呢，不过是看着秦昭仪的面子才屡屡放过，这下好，一桩事把父皇的火气全挑了起来，下了严旨她再嚣张便将她扔进掖庭宫，她当然老实了下来。”风清容窃笑两声。
进了华阳宫便热闹了起来，皇后娘娘这春宴的日子选得极好，天气晴朗，惠风和畅，阳光也并不十分刺眼，春日的风不疾不徐地吹着，刚好够扬起裙边，空气中飘散的不知是花草香气还是脂粉香，醉人心脾。
风清容带着舒攸宁选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人一边饮着特制的果酒一边扯着闲篇。
舒攸宁却是有心事的，春宴上全是女客，按理说风归玥不会出现在这里，那到底是谁将他引了过来，又如何能通知到他会发生的事，舒攸宁从进宫那一刻便惦记在心里，面上也犯了难。
忽的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了她面上，风清容一指在她眉间揉了揉，笑道：“小小的年纪，偏爱学大人皱眉，可是想到什么烦心事了？说出来给本公主听听，说不定本公主就能给你解了。”
舒攸宁轻轻打开了她的手，问道：“春宴可有请左相家的人？”
“自然是有的，虽然我与母后都不喜欢，但到底是左相，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听说是来了三个人，左相的夫人c姚悦儿，还有一个次女，名字叫什么我只听过一遍，已经想不起来了。”
“姚忻儿。”舒攸宁道。
“对对对，是这么个名字。”风清容颔首，又问道：“你打听她们做什么，难道你想结交她们不成？”
舒攸宁摇了摇头，“你多留意她们，我昨夜做了个梦，总觉得有些不安。”舒攸宁不能将未发生的事说的详细，便只能归咎于梦境，盼着风清容能警醒一些，为风归玥挡下这一灾。
风清容果然紧张了起来，脑子也是从未有过的灵活，立刻便联想到了风归玥身上，她拉住舒攸宁的衣袖问道：“你梦着什么了？可是与我二哥有关？我二哥等下会过来代父皇为春宴作陪，你要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可要提前跟我说，我也好找人做准备。”
风清容的声音本就脆生，这一着急噼里啪啦像是放鞭炮一样炸响在舒攸宁耳边，舒攸宁揉了揉耳朵，笑道：“你就这般信我，一个梦境也信？”
“你脑子灵，能提前感知些什么也未可知，或者你是听说了什么不便直说就拿梦境点我。”风清容胡乱说着，竟歪打正着猜了个大概。
舒攸宁微微一叹，犹豫着措辞，若是将整件事情直接告知风清容，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况且她重生而来后，很多事情都偏离了预先的轨道，若是左相放弃了春宴上的计划，她又该如何向风清容解释？
正在舒攸宁犹豫之间，她们的面前出现一道阴影，舒攸宁示意风清容噤声，两人一齐向后看去，不知何时，秦昭仪站在了他们身后，眼神躲闪，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是舒家小姐罢。”秦昭仪思量了片刻，先开了口。
舒攸宁起身拜道：“请昭仪娘娘安。”
“快免，快免。”秦昭仪虚扶了她一下，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双手却仍是局促不安地揉着手里的帕子，“前些日子，栀影失手伤了小姐，本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来致歉。”
“不敢。”舒攸宁垂了头。
“本宫是真心实意的，栀影脾气不好，从小又被本宫娇惯坏了，不过本宫已经重罚过她了，以后去了咸安宫，若她再敢与小姐起争执或是做什么让小姐为难的事，您只管差人来告诉本宫，自有本宫罚她。”
“娘娘言重了。”舒攸宁答得守礼而疏离。
秦昭仪尴尬地笑了笑，微微偏头看了看舒攸宁脸上的伤，又道：“小姐可恢复的好了？本宫预备了些补品，等春宴结束便给小姐送到府上。”
“娘娘客气，前些日子您已经送了上好的药材，还没来得及进宫叩谢娘娘赏赐。”
“都是应该的，哪里用谢。”秦昭仪连连应着，许也是觉得自己不太受欢迎，便起了身道：“本宫便不多打扰小姐和三公主，先告辞了。”
“娘娘好走。”舒攸宁屈膝一礼。
风清容从头到尾都没插话，见秦昭仪走远才对舒攸宁道：“原本春宴过后她便能封妃了，因着这件事父皇暂缓下旨，我本以为她该是极恨咱们的，却没想到她能来向你致歉，无论她有几分真心，只这份隐忍我是做不到的。”
舒攸宁微微颔首，望了望秦昭仪远走的身影，这位昭仪娘娘没有显赫的家世，却能在后宫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保住了两子一女，的确是不容易的。
风栀影虽说给她惹了无数麻烦，不过三皇子六皇子却是孝顺懂事的，夺嫡之争中两人明哲保身，只求了闲散官职，既不参政也不从军，虽没有从龙之功却也不会被继位之君清算，这是极明智的选择，这位昭仪娘娘最后也被恩赏出宫，被三皇子接回了自己府邸，她与风归珩没有利益冲突，大约也能颐养天年。
这样的人舒攸宁说不上有好感还是厌恶，只想起了舒言白的一句话，各人有各人保命的方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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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镇南头一天还在担忧, 害怕舒攸宁是个不认路的, 进了皇宫便摸不着方向, 谁知第二天，风清容从内宫派了车驾出来, 随行的还有华阳宫的一位老嬷嬷, 让舒镇南彻底放了心。
舒攸宁脱去了冬日里厚重的棉服, 换上了一件浅碧色的双窼云雁宫装, 发间戴了同色的碧玉玲珑簪，耳上镶了两枚珍珠，显得十分清新优雅。
她带着素衣出了门，一直垂手立在马车边的老嬷嬷躬身行了礼, “舒小姐安。”
“孙嬷嬷？”舒攸宁看清了人, 惊呼一声。
“小姐能认得老奴？”孙嬷嬷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只片刻又垂了下去, 是极懂规矩的。
舒攸宁自然是认得孙嬷嬷的, 华阳宫的掌事嬷嬷, 侍奉过两任皇后，前世里叶南筠闭宫绝食而亡，风归珩不为皇后发丧，这位老嬷嬷一身素衣进了御阳宫，痛骂风归珩不忠不孝后饮毒酒身亡, 着实令人敬佩。
“您, 一向可好？”舒攸宁半屈了膝, 含笑问道。
舒攸宁行礼很有规矩，着装仪态也十分优雅得体，孙嬷嬷微微点头，回道：“劳小姐动问，老奴都好。”
舒攸宁登了车，回身时不经意看到了立在门后的舒攸歌，那双眼睛带着一丝向往，更多的却是不满和嫉恨。
舒攸宁一凛，抹去了心底对舒攸歌的最后一丝善意。
孙嬷嬷靠门而坐，自上车后她便一直在偷偷打量着舒攸宁。
她在宫中待了一辈子，见过许多达官贵人，在舒攸宁这个年纪就能把各项礼仪规矩记地一丝不错，做得尽善尽美的，真是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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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嬷嬷浅浅地叹了口气，想起了皇后娘娘曾对自己讲过的话，若玥殿下真能娶到这样一个正妃，应当是极好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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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的周到吧，知道你这个小懒虫不爱走路，便派了车过去接你。”风清容亲昵地挽住了舒攸宁的胳膊，“我特意让他们去的早了一些，好能多跟你说上会儿话。”
孙嬷嬷咳了一声，风清容脸上的笑敛了三分，胳膊也垂了下来，回头讨好地看了看她。
舒攸宁眼角瞥见孙嬷嬷盯着自己，便对风清容行了揖礼，“多谢公主思虑周全。”
风清容清了下嗓子道：“免了。”回身又对孙嬷嬷道：“人既已送到了，嬷嬷就去给母后复命罢，本公主与舒小姐还有几句话要说。”
“老奴先行告退。”老嬷嬷叩了首，背着身慢慢退了去。
舒攸宁目送孙嬷嬷走远，回身对风清容笑道：“还真有那么几分公主的架子。”
“我本就是公主，自然是天生的架子。”风清容也笑了开，“孙嬷嬷是母后身边的人，规矩一向大得很，平常稍有错处便能得她一顿训导，偏偏母后极喜欢她，事事都愿信她。”
“有这样一位严厉的嬷嬷，你从小又被她看着长大，不知怎会是个跳脱的性子。”
“大约是天性罢。”风清容重新挽了舒攸宁的臂膀，两人慢慢在青石路上走着，风清容突然住了步子，小声咕哝了一句，“真是冤家路窄。”
舒攸宁抬头望去，风栀影与风长欢两人结伴往她们这边而来，只这一条直通通的路，避是万万避不开了，舒攸宁弯了弯膝盖，请了个安，“见过四公主c五公主。”
风栀影眼皮翻了翻，却还是老老实实与风长欢一道给风清容行了礼，出口的声音虽然傲慢且透着不情不愿的意味，可头却是低下来了。
风清容哼了一声，拉着舒攸宁擦着她们走了过去，舒攸宁回头又看了风栀影一眼，暗暗感慨，不过就经了这一件小事，没想到这五公主的变化当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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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舒家小姐罢。”秦昭仪思量了片刻，先开了口。
舒攸宁起身拜道：“请昭仪娘娘安。”
“快免，快免。”秦昭仪虚扶了她一下，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双手却仍是局促不安地揉着手里的帕子，“前些日子，栀影失手伤了小姐，本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来致歉。”
“不敢。”舒攸宁垂了头。
“本宫是真心实意的，栀影脾气不好，从小又被本宫娇惯坏了，不过本宫已经重罚过她了，以后去了咸安宫，若她再敢与小姐起争执或是做什么让小姐为难的事，您只管差人来告诉本宫，自有本宫罚她。”
“娘娘言重了。”舒攸宁答得守礼而疏离。
秦昭仪尴尬地笑了笑，微微偏头看了看舒攸宁脸上的伤，又道：“小姐可恢复的好了？本宫预备了些补品，等春宴结束便给小姐送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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