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玄幻魔法 >南阳郡王要撩妻(重生)最新章节 > 南阳郡王要撩妻(重生)TXT下载
错误举报

正文 128.归宁

  舒攸宁成亲后的第一日入宫拜谢, 回府给长公主奉茶,然后长公主便马不停蹄地搬去了灵应寺小住, 留这小夫妻俩折腾。

  的确是折腾, 舒攸宁迷瞪瞪地睁了眼, 同样都是逛了一整日街的人, 也不知风归离怎就有那好的体力,这一夜,她几乎是哭出了声, 才被他堪堪放过。

  再睁眼已是第三日的归宁日。

  风归离穿戴整齐, 好笑地看着梳妆台前的舒攸宁铁青着一张脸, 头顶上是一片乌云密布, 给她梳头的小丫鬟都吓抖了手。

  他从丫鬟手中将玉梳接过,亲自给她束发, 不意外地接到了舒攸宁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走,这粗手笨脚的,挽的不成样子。”舒攸宁推了他两下。

  “你没见过我挽发, 便知我不会了?”风归离俯了身,趴在她耳边悄声道:“就像你刚见着我,便说我没有阳刚气, 我的小王妃,为夫这两日, 阳刚气可足?”

  舒攸宁浑身一抖, 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足, 您十分的足。”

  风归离被她逗的大笑, 手中的梳子却也递还给了丫鬟,有些事能无师自通,有些事却是不能的。

  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啸影也早已在府外备好了马车,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路,舒攸宁却生出了几分紧张。

  他们的马车刚到将军府的巷子口,便听到了一阵鞭炮声,舒攸宁掀了帘子看了出去,舒家老少几十口人都穿得精神抖擞地立在门口,便是迎接圣旨都不曾这般隆重过。

  风归离本是坦然,可见着这阵势便也有些紧张,命啸影勒停了马车,自己先行跳下车,回身便将舒攸宁抱了下来。

  舒老夫人瞧着他的动作,再看看舒攸宁面上的笑意和点点红润气,便算是放了心。

  舒镇南也是颇为欣慰地看着这一对新人,从前他捧在掌心上的娇娇女变成了旁人的妻,他这心中虽是一阵酸涩,却也为她寻得良人而感到欢喜。

  风归离一路扶着舒攸宁进门,这般的细心体贴看在舒家人眼里,便都对这位姑爷十分的满意。

  舒言朗不错眼珠地盯着风归离,眼瞧着风归离一步步小心护着舒攸宁,绷了几天的心弦才算松了下来,余生有他相伴,舒攸宁定能过得安稳。

  “祖母。”两人携手跪地叩头,恭敬行礼。

  回身挪了半步又到舒镇南眼前,“爹。”“岳父。”

  “快起快起。”老夫人一手握一人,将两人扶起,轻拍了拍舒攸宁的手,压下了眼角的泪意,不是悲伤,却为欢喜。

  “大嫂。”平辈间不行跪礼,舒攸宁与风归离便是躬了躬身。

  林婉然对着两人颔首,笑道:“可不敢当,你大哥今日本也是要等你的,临时却有了差事,万般不愿意也只能收拾出门,你可能在家多等些时辰?他要不见着你,单靠我说,总归是不会放心的。”

  舒攸宁看了看风归离,风归离轻点了头,她便回道:“那就等大哥回来,正好咱们也说说话。”

  “祖母做主,替你省了本家的亲戚,今日就只有咱们自家人,你也轻快。”

  “是,要多谢祖母。”

  她话音刚落,舒言朗便清了嗓子,舒攸宁一笑,拉着风归离的手行到了舒言朗面前,同是躬身一礼,同声唤道:“二哥。”

  舒言朗还未应声,风清容便插言来,“还有我,还有我。”

  舒攸宁低头笑道:“是,二嫂。”

  风归离却是立着身子,虽不敢在舒家长辈面前言语太过,却也是斜着眼睛瞅了瞅风清容,风清容垮了脸,出了列,反回了一礼,“表哥,表嫂。”

  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让舒攸宁抿唇一笑。

  “这称呼的确是乱。”舒老夫人乐呵呵瞧着他们,轻轻笑道。

  舒镇南也是难得满面笑容,回道:“他们年轻人,愿怎样也就随他们了,这官司咱们可不好断。”

  “也不能断。”舒老夫人笑眯眯地起了身,对舒镇南使了个眼色,“咱们家礼数一向不多,到这里也就可以了,归宁宴还有些要准备的,你随我去看看,留这些小辈说话就是了。”

  “是。”舒镇南起身掺了老夫人。

  老夫人慢慢行到舒攸宁身边,握了她的手反复摩挲,“乱七八糟的那些个规矩咱都不要了,你就只管跟你嫂嫂她们说话就行,等吃过了午饭,再来祖母这边。”

  “好。”舒攸宁点头应了下来。

  老夫人和舒镇南一走,堂上气氛便活络了起来,风清容和林婉然拉着舒攸宁坐到了一边,亲亲热热说着体己话,留舒言朗和风归离两人在堂上大眼瞪小眼。

  “待攸宁好些。”舒言朗憋了半天,气都快堵炸了肺,出口的却只剩了这么一句,头一天夜里他通宵没睡,将要叮嘱风归离的话列了满满当当两大张纸,如今叠的好好的在胸口,他自己是半句也想不出来了。

  “那是当然。”风归离点头回道。

  “你可别欺负了她,她可是有娘家的。”舒言朗冲着他挥了挥拳头。

  风归离笑道:“我自不会,再说你也打不过我。”

  舒言朗脸一白,回想起自己被风归离摁在城墙上的往事,便觉得有些丢脸,气哼哼回道:“那是从前,如今可不一定了。”

  “如今,你也是打不过我的。”军营练的硬功夫和风归离集大成的江湖路数,若是单对单,自然是不能比的。

  这一点,舒言朗也是清楚的,他已不是从前一点就着的脾气,虽有不服气,到底也没抓着风归离的领子出去演练一番,当下还算稳得住,“便是打不过你,你若欺负了攸宁,我也定然是要跟你拼命的。”

  “我断然不会。”

  “攸宁从小受宠,若是有什么不合你意的地方,你也要心平气和地同她讲,可不能凶了她。”

  “我既认定了她,她便没有不合我意的地方。”风归离微微笑,反道:“你方才同我说的,我倒是也要原封送还给你。”

  舒言朗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风清容,瞧了瞧张牙舞爪的媳妇,舒言朗轻轻一笑。

  他这一辈子,旁人是奈何不了他的,便就两个小女子,给他吃得死死的。

  其中一个是舒攸宁,妹妹还好,嫁了人便就少了许多钳制,另一个却是风清容,这是一辈子都甩不掉了的人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没出息地感觉被欺负得心甘情愿,有时还甜到心底。

  两个大男人的对话平静而守礼,女儿家这边却是炸开了锅,让舒攸宁一阵阵脸红。

  “攸宁,我表哥怎样?那方面,就那方面。”风清容戳着舒攸宁的腰眼,暧昧地问道。

  林婉然掩唇轻笑,“这还要问,便看攸宁的好脸色就知道了。”

  “当真?”风清容大力捧过了舒攸宁的脸,上下揉搓了一番,“我说她一进门,我便瞧着跟从前不太一样,我还以为她是多抹了脂粉才显得娇媚,原来是这个缘故。”

  “公主刚成婚时,也是这般的。”

  “是吗?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风清容松开了舒攸宁,转身环住了林婉然,“那我现在呢?可还好看?”

  林婉然笑道:“好看。”

  舒攸宁仰头翻了个白眼,“你是越来越没羞臊了。”

  “女儿家的时候害羞,如今都嫁了人了,我为何要羞臊,你是个羞臊的,你回家便别让表哥上床。”风清容挽着林婉然的胳膊便仰了头。

  舒攸宁无奈扶额,果然是跟了二哥的人,言语上的估计是越来越少了,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没过多久,便听见了小娃娃的唤声,舒月一穿着大红的袄裙,蹬着两条小腿冲进了门,眼神在众多人中扫了一遍,最终落在舒攸宁身上。

  “姑姑,抱。”小丫头大张了两只手,原地蹦了两下。

  舒攸宁上前两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忽视了自己的腰酸,一个趔趄险些没稳住,风归离赶忙上前扶了她一下,才让她稳稳坐了下来,看得风清容又是一阵偷笑。

  “昨日他们跟我说,姑姑今日会回来,月一一晚上都不敢睡,只怕错过了姑姑回来的时候,好容易熬到了早晨却撑不住了。”小丫头扁扁嘴,窝在舒攸宁怀中一脸的委屈。

  舒攸宁此时心中是万般柔软,爱怜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顶,温声回道:“都说了今日才会,你如何昨日便不睡了?”

  “就是惦记姑姑,从前姑姑一直陪着月一,如今姑姑去陪姑父了,难得能回来一趟,月一不想错过。”小丫头透过舒攸宁的臂弯,下垂了嘴角,伸长了下嘴唇,哀怨地望着风归离。

  风归离一愣,赶忙回道:“月一日后再想姑姑了,便直接来郡王府就是。”

  林婉然笑道:“那如何使得。”

  风归离看了看舒攸宁,含笑道:“无妨的,我母亲说过,关于攸宁的所有事都由她自己做主,她也惦记月一,常来往也好。”

  “月一可听着了?日后再想姑姑了,娘可就直接将你送过去了。”林婉然摇了摇头,也看向了舒攸宁,“你们都这般宠着她,这丫头可要无法无天了。”

  “有嫂嫂拘着,我猜她也不敢。”舒攸宁说道。

  舒月一却是开了心,两只手挂在了舒攸宁脖子上,软嘟嘟地嘴唇贴在了舒攸宁耳朵上,小声道:“姑父肯让月一去,就是极疼爱姑姑的,如此月一便就放心了,姑姑放心,月一不会常去碍事的,只盼着姑姑能常回来看看月一就好。”

  “人小鬼大。”舒攸宁轻轻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

  “姑姑过来的早,可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

  “郡王府有什么好吃的?”

  “莲子羹,玫瑰香露,豆沙包,跟家里也差不了许多。”

  “姑姑今日可给月一带了?”

  “抱歉,姑姑来得匆忙,没给月一准备点心,下次,下次定然多给你带些。”

  自舒月一进门,堂上便只能听见她叽叽喳喳的声音,舒攸宁也十分耐心地陪着小丫头说着话。

  风归离竖着耳朵听着,只觉得舒家的丫头虽然活泼了些,却也是很有礼数的,再瞧瞧舒月一机灵的模样,便更想要个自己的女儿了。

  若此时舒攸宁抱着自家的宝贝儿坐在这里,那该是怎样的景象,这般想着,他便又回忆起一些旖旎的画面。

  看来,还要更抓点紧才是。

  几人在堂上略说了会儿话,便听见下人报说舒言白回来了。

  舒言白气喘吁吁地进了门,显然是匆匆忙忙赶回来的,入眼的先是舒攸宁,而后才转向了风归离。

  两人一同上前见礼,按规矩拜道:“大哥。”

  “好好好。”舒言白胸膛起伏,盼着要见舒攸宁,人真站在眼前,他反倒不知要说些什么,挠了挠头站在了原地。

  堂上一瞬沉默,接着便是咚的一声,众人回头,舒悦之抱着门槛翻了过来,此时已是四脚朝天地仰在了地上,若是一般的小娃娃早哭叫了起来,这个小家伙却是原地打了个滚儿,自己站起了身,顺带还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

  舒言朗就站在门边,一把将小家伙捞起抱在了怀中,笑道:“好小子。”

  舒悦之咬着手指眨着眼睛晃过众人,突然裂开嘴巴笑了笑,冲舒攸宁伸了手,“姑姑,姑姑。”

  舒言白家的孩子,大的小的都极爱黏舒攸宁,舒悦之的年纪还不太明白嫁娶,只知道一直抱着他的漂亮姑姑突然消失了几日,他不高兴,如今又能见着了,他便是满心满意的欢喜。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空中飘飘扬扬落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白雪覆盖,街道两旁是玉树琼枝,一截被厚雪压弯了的树枝,蜿蜿蜒蜒伸进了窄小的铁窗。

  舒攸宁抬手接住落下的雪花,轻吟了一句,“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哟,娘娘到现在还有如此兴致,真是让老奴佩服呢。”

  站在监牢外的老太监将一副纸墨扔到了她眼前,尖利的嗓门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鸭,“今日是第十六日了,您还不想动笔吗?”

  舒攸宁动了动因受刑而有些僵硬的脖子,取了些雪在手心里化了,用那一点点雪水摸索着在脸上擦了擦,冰凉的感觉顺着脸上的伤口冻到了骨髓,她倒吸了一口气,手不自禁地抚在脸上,微微有些遗憾,这张脸,当年也是倾国倾城呢。

  “娘娘,陛下说了,只要您写了供状,他还是惦念这十年夫妻情分的。”

  “娘娘,陛下还说了,舒家有今天,全是自找的,他已经算是恩宽了。”

  舒攸宁看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了纸墨,微微笑道:“的确是自找的,瞎了眼睛盲了心,可不就自找。”她冲着老太监晃了晃笔管,“风归珩能放过我,舒攸歌可会放过我?”

  老太监不自然地别过了脸,轻咳一声道:“贵妃娘娘自然,不会为难您的。”

  “如此这般,我倒要谢谢她了。”

  舒攸宁柔柔地笑着,一笔笔认真地写了起来,老太监似乎是识字的,探着头想要看看她写了些什么。

  “娘娘,您要是能早些想开多好,也就犯不着受这些刑,您可是我风国数一数二的才女,一篇供状,于您来说还不就是吃顿饭那般容易。”

  老太监絮絮叨叨地念着,舒攸宁将手中的笔一扔,洋洋洒洒几篇字,用的是爽利挺秀的柳体,说起这字笔,倒也是一段故事,这老太监若真能认字,当晓得她这一笔字与先帝是一般无二。

  老太监喜滋滋地接了过去,只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他将纸张用力撕了个粉碎,揉成了团,翘着兰花指丢还给了舒攸宁。

  “事到如今,您还是这般冥顽不灵。”

  “呵,我舒家一腔热血,数代忠魂,岂能任你们践踏。”

  到底是将军府嫡亲的血脉,她瘦弱的身板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气势却是分毫不减,老太监哼了两声,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晃着身子出了牢门。

  “你们几个,给咱家好好看着她,贵妃娘娘吩咐过,日日的刑罚可不能断了,什么时候供状写出来了,什么时候再送她上路。”依旧是尖利的嗓门,挽着手指对守牢侍卫吩咐着。

  “是。”

  看守的人回头看了看已经坐回角落里的女子,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依稀记得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是陛下的登基大典,那样明媚的一个女子站在陛下身边,她的风华绝代让多少人艳羡。

  他从前以为,这女子大约不久便会被封后的,可晃荡了两年,再见着她的时候,她一身红衣走进了天牢,声名显赫的将军府也在一夜之间倾覆。

  那看守叹了口气,他刚入伍时便是跟着舒将军,每回出征前,老将军都会一营一营亲自探望士兵,拍拍肩膀说几句鼓励的话,像极了家里的老父。

  老太监从天牢出来,拐了个弯儿便看见了那个宫装丽人,他连忙堆起笑纹儿,点头哈腰地走了过去,毕恭毕敬地说:“娘娘,您应该都听见了,老奴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我这个姐姐呀,身上到底流着舒家的血,骨头可是比一般男子都要硬上许多呢。”

  舒攸歌的声音甜得像蜜,软糯糯地飘进老太监的耳朵里,这不算男人的男人也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她挺着七个多月的身孕,扶着青衣宫女的手,慢悠悠地又走回了天牢。

  “采芑,我们也当去探望姐姐。”

  舒攸宁靠坐在角落里,听到了响动后眼皮都懒得抬上一下,只将头稍稍往里侧了一点,熟悉的茉莉香,几里之外她都能猜到是谁。

  “主子,奴婢陪娘娘来看看您。”

  说话的是采芑,舒攸宁抬起了头,她相信了一辈子的忠仆此时已经站在了别人的身后,用的是一样恭敬的表情和低眉顺眼的样子。

  “姐姐,天牢关了这么多日,您还是一样光彩照人,斑斑驳驳的血迹,真是惹人怜惜。”

  她状似不经意地用手摸了下凸起的肚子,舒攸宁瞬间便揪了心,她的血脉,还不到三个月便被一副滑胎药打落,刺目的鲜红洇湿了床单,成了她今生的梦魇。

  舒攸歌静静地望着这个姐姐,想从她眼神里瞧出些不满或是懊悔,哪怕是嫉恨也好,可舒攸宁却是平静如水,半分波澜都不曾有。

  静默了许久,她仿佛是失去了兴致,转身走出了天牢。

  “姐姐从前最喜欢你的手艺,你去给她做顿饭罢,本宫已经让人从庄子里取了寻愁酒,一并给她送去,就算是本宫为她送行了。”舒攸歌从袖子中取出个青瓷小瓶,递到了采芑手中。

  采芑抖了手,低声问道:“这事,陛下可知?”

  舒攸歌秀眉微微皱了皱,哼了一声回道:“这自然是陛下的意思。”她顿了一下,拍了拍采芑的手道:“你亲手送她上路,就当是对本宫表忠心了,日后本宫自不会亏待于你。”

  采芑垂了眸,似是下定了决心,微一福身行了个礼,转头便向御膳房而去。

  老太监仍在角落处候着,见采芑走远才慢慢行了出来,小心伺候着舒攸歌坐上软轿,跪地送她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见车驾的影子,他才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轻轻擦拭着额头冒出的细汗,悄悄松了口气。

  能把自己父兄都送上刑场的女人,该有怎样狠毒的心肠,这位贵妃娘娘,可是半分都怠慢不得的。

  等采芑再回到天牢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天牢的守卫早就接了令,也不拦她,只将她带到了舒攸宁的牢门前。

  “酒里有毒,菜里没毒,您吃完了早些上路罢。”到底是她曾经的主子,采芑头也不敢抬,只将托盘放下,便垂手站到了一边。

  许久未见的酒肉摆在舒攸宁面前,她长舒了一口气,似是终于解脱了一般,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夹着,优雅而又从容。

  采芑心中似乎对她还有愧疚,默了半晌,张口道:“你去了那头,可莫要怪奴婢,奴婢也只是想活。”

  舒攸宁的手停在了半空,顿了一下才将筷子放下,“只是想活?所以便可以颠倒是非黑白,拿你主子全家六十几口的人头去铺就锦绣前程?采芑,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我便是这般教你的?”

  “奴婢也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走到哪里也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您有家人,奴婢也有,奴婢也想保全自己的家人,再说,奴婢就是奴婢,谁能让奴婢吃上饭,谁就是奴婢的主子,您若真是要恨,便恨贵妃娘娘罢。”

  “呵。”舒攸宁轻笑了一声。

  采芑看着她眼中的不屑,心头十分慌乱,退了两步便冲出了牢门。

  一直看守舒攸宁的狱卒看了看四下无人,悄悄凑近她,小声说:“小的职位低微,多的也帮不了您,但您去以后,小的定会在家中给您和老将军少将军立下牌位,早晚祭拜,不让您做那孤魂野鬼。”

  舒攸宁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大约又是一个受过父亲恩惠的兵士罢,风国上下受过父亲恩惠的人何止万千,这般人物,竟就被亲生的女儿给连累了。

  舒攸宁心中凄凉,仰头将毒酒灌下,顾寻愁,父亲亲手酿制,母亲命名的酒,陪伴了她这最后一程。

  辛辣的感觉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烧穿了一般,剧痛让她不自主地将身子蜷缩了起来,血液拼命地往上灌,迷蒙中他仿佛看到了父亲c兄长,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一幕幕发生过的事情在向后倒退,她的意识也在慢慢消散。

  据说,人在死之前会回看自己的一生。

  舒攸宁出生在人人敬仰的将军府,作为舒将军的嫡女从小受尽宠爱,父亲常常摸着她的头笑骂,说不知将来该有个怎样的女婿才能治得住她。

  风归珩从王府门前走过的那一天,正是上元佳节,天上飘着雪,他从马车上下来,每一步都像是徜徉在江南水墨画中,就这么一步步走进了她的心里,她从来没见过如此俊秀优雅之人。

  “喂,你是谁?”她见那人盯着自己家大门,便壮着胆子上前问了一句。

  他微微一笑,眼眸中似有星辰,他说:“舒大小姐罢,我是七皇子,风归珩。”

  这个名字从此便刻进了她心里,她想尽办法嫁进了七皇子府,将整个舒家拖进了他夺嫡的漩涡中,直到最后先帝驾崩,舒家五万大军围困帝都,四大臣矫诏,风归珩登基。

  舒攸宁一度以为,风归珩登基之后,她的日子便只剩下了幸福,她日日坐在澜荷宫中等待封后的诏书,两年过去,她等来的是将她打入冷宫的圣旨。

  紧接着舒家便被抄家灭门,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手炮制舒家造反伪证,覆灭整个家族的人,正是她疼爱了一辈子的妹妹,舒攸歌。

  她还记得她来澜荷宫宣旨时讲过的话,“姐姐,陛下想要个名正言顺,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便都得死,而且要死的合情合理。”

  她也记得见风归珩最后一面时的情形,他一身明黄的龙袍站在自己身前,端的是被巍巍皇权掩盖了的一颗冷硬的心。

  “只要你承认舒家谋反,写下供状,你便是我风国的皇后,朕与你共享天下。”

  舒攸宁抬了头,“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轻信了你。”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个孩子,她见都不曾见到,便化作了一摊血水。

  “攸宁,那滑胎药朕并不知情。”

  “你别喊我的名字,我听着恶心。”

  她没让人押送,自己慢慢走去了天牢。

  前朝的一道道圣旨传回,舒老将军自尽于狱中,舒家男丁全部赐死,女眷官卖为奴。

  是她,亲手将舒家推上了这条不归路,如今她有此时此景,也算是罪有应得。

  窗外似是响起了乌鸦的哀叫声,舒攸宁只觉得一道钻心的疼痛袭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她便再没了知觉。

  此时的澜荷宫中,舒攸歌轻轻靠在年轻君王的怀中,她有意无意地一下下蹭着风归珩的胸膛,孕中的身子分外细腻柔滑。

  “你去看过她了?”

  舒攸歌手上的动作一滞,眼波流转间现出媚态,她颤着嗓子环绕上风归珩的肩膀,笑道:“这大好的时候,怎就提起她来了。”

  “你去看过她了?”风归珩重复了一遍。

  “去了。”

  “你杀了她?”

  舒攸歌将衣衫往下拉了拉,柔弱无骨的手游离在风归珩身上,风归珩眼中却是一片清明,只重复问道:“你下的令,杀了她?”

  “她在一天,有些秘密就守不住,臣妾是在替陛下分忧呢。”舒攸歌半靠在榻子上,薄纱的衣衫轻轻滑落,露出了细嫩的肩膀。

  “你倒是很善解人意,不过你提醒了朕,知道这秘密的人,你似乎也算一个。”风归珩捏住了她的下巴,眯了眯眼睛道:“她待你百般好,可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全无半点心肠之人。”

  舒攸歌面色巨变,跌下床来,她尖声叫道:“陛下,是臣妾写下认罪状,您才能定了舒家谋反之罪,而且臣妾如今也怀了您的孩子,您不能杀臣妾,您不能啊。”

  风归珩头也不回地出了澜荷宫,夜晚的冷风吹在他身上,刮的人心都在疼,伺候了他多年的太监童山悄悄走近,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袍。

  “澜荷宫上下,给皇后陪葬。”

  “皇后?”童山微微一愣便明白了过来,他低头应了一声,“老奴遵旨。”

  “该如何做,你当明白。”

  “陛下放心。”

  风归珩一步步走下台阶,如今天下都在他脚下,可他却觉得有些凄凉。

  脑中浮现的是那个明媚温婉的女子,最初娶她,是因着将军府的权势,后来后来也当是喜欢了她罢。

  风归珩叹了一声,舒攸宁,这一世,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了。

  时空仿佛在快速轮转,舒攸宁似乎听得到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声,这便是死了的感觉吗。

  等到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人躺在一个浅粉色的幔帐中,她揉了揉跳得厉害的太阳穴,慢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似乎是自己还未出阁前的闺房的模样。

  她本以为自己死后会被鬼差叉到阎罗殿,受尽折磨之后扔到阿鼻地狱永受苦难,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自己熟悉的场景中醒来。

  难道,连父亲和兄长都再见不到了麽?

  舒攸宁慢慢下了床,轻轻摸着房间中的摆设,无意中瞥见了自己细白的双手

  没了受刑时纵横的鞭痕,仿佛回到了少年时,短短胖胖生着几个小肉窝,让她不禁有些迷蒙,刚想去寻个镜子,却听见门外似有响动。

  舒攸宁转头望去,一个垂髻丫鬟推门进来,那张脸也是熟悉得很,正是采芑,只不过此时的她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少了些老成,多了点灵动。

  采芑见她站在床边,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地凑了上来,声音中都流露出一丝喜悦,“大小姐醒啦,天冷,您可别站在地上,您这次可是吓死奴婢了,都是奴婢不好,非要去取那狐裘,留了小姐一人在那边。”

  “你别碰我。”舒攸宁冷冷地甩开了她的搀扶,随意坐在了床边,幽幽笑道:“还真是晦气,做个鬼都能碰着你,怎的,舒攸歌许给你的荣华富贵没兑现?你该不会是被她灭了口罢。”

  “小姐,您说什么呢?什么灭口?二小姐又何时许过奴婢荣华?您这是怎的了,可不要这般吓奴婢啊。”采芑皱着一张脸,几乎要哭了出来。

  若是前世的舒攸宁,只怕要将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可此时的她看着这张惺惺作态的脸便只觉得反胃恶心,刚想再讥讽她几句,里间的大门却被用力推了开。

  “妹妹呢?我妹妹醒了?”先进来的是舒言朗,舒攸宁的二哥。

  他大步冲了进来,力道没掌握住,一头便磕在了舒攸宁床边,整个人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她,吓得舒攸宁往旁边一躲,舒言朗毫无防备地栽进了棉被之中。

  “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行事还是这么毛躁,妹妹落水已经受了惊吓,你再来这一出,还让不让她活了。”说话的是舒攸宁的大哥舒言白。

  他提着舒言朗的领子将他从厚厚的棉被中分离出来,舒言朗挣了一下,捧起舒攸宁的脸仔细看了看,力道大的好似要将她的五官都捏在一处,舒言白赶紧将他拉了开。

  “你这是作甚,宁丫头落了水,我这个当哥哥的关心一下都不成吗?”舒言朗竖着眉毛叉着腰,一手指便戳在了采芑脑袋上,“你这个大丫头怎么当的?少爷我千叮咛万嘱咐,小姐出门的时候你们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有危险的时候要用自己的命替小姐挡着,你把少爷我的话都当屁吹过去了是不?”

  “奴婢该死。”采芑脸上挂着泪,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舒言白将她拉了起来,安慰她道:“你也尽力了,不必太过自责。”他转头又对舒言朗道:“父亲常教导我们要宽仁待下,你倒好,处处摆你的少爷架子。”

  “大哥你怎么总是教训我,年纪上你也就比我大一岁多点,说话老气横秋的,我知道你处处都在模仿咱爹,可你无论长相还是气质,跟爹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舒言白气结,一扇子敲在了舒言朗头上,怒道:“长兄如父,教训你的时候你听着就好了,还敢顶嘴,不像话。”

  “大冬天的扇扇子,也不知道是谁不像话。”舒言朗揉揉头躲到一边,小声咕哝道。

  舒攸宁有些愣神地看着他二人斗嘴,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她重新审视四周,粉红的幔帐,粉红的窗帘,她未出阁前的确爱极粉色。

  再看屋中的人,俱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她冲到了妆台前,端起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脸,不似成年后的倾国倾城,此时的她还是一张圆圆的小脸,带着一点婴儿肥,完全是记忆中自己少年时的模样。

  舒言朗见她盯着镜子出神,赶紧上前仔细端详了她一番,又笑道:“无事无事,没磕着脸,咱家妹妹还是漂亮着呢。”

  宠溺而又幼稚的语气让舒攸宁有些愣神,她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一切,房间的门便又被推了开,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进了屋。

  舒攸宁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鼻腔中冲上一股酸意,眼泪夺眶而出,进门的是她祖母,曾经最为疼爱她的那个老人。

  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