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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双子(十五)

  15

  从夏侯那处得以脱身,苏沐站在宽阔的大路中央不动如山,人是静止的,眼珠还是活的,间或转一轮,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不往来时路,一时还找不到新的去路。

  先前,夏侯对她说了好多话。哑巴只能靠眼神回应,夏侯绕着她走了一圈,才谨慎地露出一丝惊讶,“你不能说话啦?”

  哑巴的嗓子在苏沐穿来不久前教人毁了,听说夏侯是她的“主人”,苏沐便觉得这是夏侯所为。夏侯这一说,哑巴便是一怔。

  “蹲下。”哑巴照做了,夏侯稍微抬起手,刚好摸上她一头柔韧的黑发。夏侯搓了搓她发顶的毛发,在苏沐见不到的地步放柔了视线,心情很好的样子。

  “抱歉呀。”他突然这么说道。受不起受不起,苏沐急着抬头,夏侯便往下按住她的头颅,自顾自说道:“你这嗓子是下手重了。那位大夫学艺不精,在你之后还出过其他岔子,我已经处理好了。”

  苏沐身体一僵,想也知道那位大夫没什么好结果。她作为一个不能尽职的间谍,感觉自己的末日很快也要来了夏侯却难得对身为“走狗”的她“和善”起来。

  “你说,你又不会写字又不会说话,我把你放在林薇身边有什么用?”

  没用!实话实说意味着死路一条,苏沐拼命点头,只差没把有用两个字字正腔圆重复个万万遍。

  然而,她的否认一无用处——

  “你没用了。”

  夏侯为一个不重要的部下耽误了时间,与苏沐“叙旧”的中途,他送走了那位先生。一回来,就对苏沐下了定论。

  苏沐真是害怕夏侯。绷着身体,不敢轻举妄动。夏侯喜欢旁人畏惧他,在她额头点了点,问她:“想活着吗?”

  苏沐理所当然点了头,夏侯便说了这一天第二个“有趣。”

  “你当初在街头乞讨,我不过扔了一屉包子给你,你就感激涕零,说要给我做牛做马万死不辞。我还好端端活着,你这句话却已经做不得数啦?”夏侯提着苏沐的发根看她一张脸疼得扭曲,他说:“所以啊,我不信任何人。”

  谁说的?你不是还相信那位先生吗?疼痛之余,苏沐没忘记脑内辩驳夏侯。本着破罐子破摔的精神,苏沐忘记了害怕,大胆地在夏侯面前露出疑惑。

  夏侯将苏沐这手暂时派不上用场的棋子放走。他说:“没用的人在哪里都没用,你在林薇身边吃米粮,又不费我什么,你就这么没用地活着吧。”

  这话对原身来说,伤人得过分了。苏沐什么都没说,眼神一灰,开始神游。

  夏侯绝不可能饶过对他毫无用途的人,不然他不会那么果决杀了林沐,再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养着活死人一般的林沐。

  这具身体注定给她带来无数的烦恼,可她又离不开它。

  前头用惯了林沐的身体,对“步薇薇”还有感情在,苏沐没抱希望又问系统:“我还回得去林沐的身体吗?”

  识海中,小孩翻书的手停了停,明显听见了,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她。干脆装得没听到。

  一边还在被夏侯威胁,一边被朝夕相处的系统随意敷衍,苏沐的失神不光是做给夏侯看的。系统给她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任务,如今,没头脑的她已经黔驴技穷。

  这不正好应了夏侯的“没用”?

  因此便有了苏沐失意地离开候府,站在大路愣愣发呆的一幕。

  苏沐发呆发了足足有半小时,不懂人类感情的系统才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宿主,我们差不多可以去找林薇了。”

  不找了。亲眼旁观那对姐妹重逢,苏沐想通了自己在林薇那里根本从未存在过。

  “不找了。”

  阳光暖得苏沐快要融化,她觉得自己随时可以在地上瘫成一条咸鱼。

  在属于自己的时空里,她从来没有觉得活着是那么艰难的事。即使折了腿,她人生中遇过最大的难题也不过是自己与步薇薇不对路。

  异世界的经历无疑在考验她的乐观。心情落到谷底,衰而胜,以某一个瞬间作为拐点,她又恢复了对自己的信心。

  苏沐大咧咧伸了个懒腰,唇边抖出一个哈欠。哈欠打到一半,她捂着嘴巴不动了。

  谁来告诉她,林薇什么时候在对街盯上她的?

  想到自己身为夏侯的部下在候府门前站了那么久的桩,再想想这个世界几乎所有人都比她聪明,苏沐猜,也许大概有可能林薇识破她的身份了。

  林薇往她走过来,嘴上说着什么,苏沐紧张得一个字都看不懂,辨认得太认真,整个人更像一道人形木桩,牢牢驻扎。

  林薇喊:“有车,让道!”

  喊是没法了,不如亲自将这个拦路的傻瓜蛋拽走。

  不知哪一家的小厮在城里将马车驾得风驰电掣,苏沐没站稳,马尾巴在她脸上狠狠扫过,她这时意识到刚才林薇救了自己。

  古代马车还能这么快啊苏沐没做好面对林薇的打算,漫无边际想些有的没的。

  林薇问她:“你怎么来了?”

  苏沐只有三个字可以回答:我高兴!她干巴巴将林薇看了又看,在林薇身后找了个安全的跟班位子,缩着肩膀当鸵鸟。

  林薇眯了眯眼,没有追问到底。她此刻亦有不可说的心事,对待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就无比宽容。苏沐以为林薇盯上她,是做贼心虚占了上风。事实上林薇折返不久,正准备找个隐匿的场所隔墙怀念姐姐,便逮到久别了的小哑巴。

  小哑巴在密云说要跟着她,她不肯,哑巴就自己找了过来。林薇为苏沐找好了理由,对苏沐并无疑心。她拿着姐姐给的银钱,一路走到京城没遇到什么阻碍,就没分出心思想一想,没钱的小哑巴是怎么干干净净到了京城的。

  他乡遇到故识,林薇没再说不要哑巴,指了指南面,“我在城南的客栈住,你要是没有住处,可以搬到我一块儿。还有啊看完姐姐,我可能不会呆在这里了。”届时,你要往哪里去?

  这个问题,苏沐苦恼来苦恼去,林薇真的出现,她反而不再烦恼。

  林薇去哪里她去哪里,除非她被这场可怕的穿越折磨得对步薇薇的脸都生无可恋,有了抵抗力。

  无为的苏沐只管自己安心。

  林薇在路上拦了马车回客栈,苏沐乖乖巧巧地占了一个座位。京城比并州地盘还大,她坐着马车昏昏沉沉打起瞌睡。

  苏沐与林薇在车厢左右各占一边,苏沐打盹的当口,林薇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来。

  她从夏侯府里出来,身上就多出了这张招揽她的匿名信。

  那人,必然就埋伏在夏侯身边啊。

  林薇认不出纸上的字迹,心知对方不会在字迹上留下把柄,她将纸片浸在茶水里泡烂了,捏在手里搓成丸子。一边搓,一边回忆今天在候府见过的每一个人。说过话没说过话的,她都得想起来。林薇揉着太阳穴。

  “嘭”。打瞌睡的苏沐随着马车摇晃,一个不注意半个人就伏在了林薇脚下。

  苏沐是睡得头晕,林薇是费脑子费得头疼,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个不晓得不起身,一个也不晓得去扶。

  记忆是不可靠的,密云以前林薇明明从来没见过小哑巴,运转停滞的大脑却告诉她。

  你认得这个人,很早就见过她。

  马车又大幅度地晃了晃,车帘缝里能见到客栈的店招一角。

  林薇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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