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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双子(十八)

  18

  林薇拼命跑,跑得绿崖压根就追不上她。想着姐姐与夏侯二人待着,林薇便如坠寒窖。

  夏侯这个疯子!谁晓得他在阴晴喜怒之下会做出什么?

  林薇完全忘了自己是乔装打扮才进的府门,流亡密云的一途,她也未曾如此狼藉。额发紧紧贴在面上,后背亦热得发潮,跑到了姐姐的院门口,她才大口大口地匀气。

  绿崖拿石头砸的夏侯,林薇四下环顾,拔掉昂贵的蝴蝶莲,抱着一盆土走了进去。那时,夏侯握着林沐的脖子,已将她高高举起。

  “放开她!”

  夏侯杀过姐姐一次,又要杀第二次!夏侯下意识回头,林薇高举着花盆,未加犹豫便狠狠砸向了他的脑门。一时,血流如瀑,眼前已教血色遮掩。夏侯霎时呼吸一窒,再就是惊惶地抹着眼,气急败坏:“府兵呢!人呢!随随便便就叫人混进府中,我还怎么用你们!”

  连个府宅都守不严,莫说将来为他守住天子睡榻了。最好的,一向都不在他身边,唯一只有先生,能引他取回应得的荣耀。

  院外终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花盆的碎响,加之夏侯的戾呼,方才惊醒这帮想当然的府兵。夏侯脾气不好,待在近处讨不到好,他们平时就尽量不在夏侯面前出现。这回夏侯去的是个疯女人的院子,女人虽然疯,平时却安安静静,他们就以为不会发生什么。

  夏侯心狠,亦畏惧比自己更为心狠的人。府兵的步伐给他添了底气,令他能重新摆起侯爷的架子。林薇在他眼中已是个必死之人,他微微蹙了眉,问她:“你是绿崖的妹妹?”

  除此之外,不会有旁人了。

  林薇冷着脸摇头,从一旁又拔秃了一颗名贵花草。夏侯向她笑了笑,“那你是哪家的妹妹?总不会,不会是这个疯子的”妹妹?他原本不信,话到半途却信了。林薇上回是花匠,这次依旧涂黄了脸,却只是个寻常的姑娘。夏侯尚还记得她,就可知,这一位既不是花匠,更也不是绿崖的妹妹了。

  林家在京城都没有依傍,就别说是绿崖。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能认得什么人?夏侯将视线转回到林沐身上,心道:林沐的命真是好。他还没使劲呢,就有人来救她,且这个人,多半就是林薇了。

  夏侯已然解开了林薇的身份,他往旁边的石凳坐下,又向林薇一拂手,“别干站着,坐下。”林薇不动,就睨她一眼,“你总不会以为,你还能杀我?”

  林薇不说话,颠了颠手上的花盆。夏侯眼皮一跳,“怎么算,我都是你姐夫。若不是我救了你姐姐,你今日还能来见她?”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林薇就怒火直烧,“可若不是你,她怎么会往鬼门关走这一遭!”

  无耻!夏侯其人真真是无耻!

  夏侯侧一侧身,抬手扯住林沐的一绺头发。傻子又开始哼哼。昔日野心勃勃的女子,如今已变得逆来顺受。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夏侯脸上闪过一丝悲恸,“而你呢?你不要命地到我面前来,是希望你姐姐余生都如傀儡度日吗?”

  林薇教夏侯的歪理气噎了,而此时,夏侯的府兵已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团团围住。夏侯一个抬手,一尾羽箭便穿破了她手中的花盆。林薇细腻的手掌教瓷片划破,淅淅沥沥滴着血。无数支冷箭都瞄准她一人。

  夏侯撕下一片衣角,慢吞吞擦着额头的血,擦完了便整理衣装。他望着她,眼中狂热,“薇薇,来,我们一起送走你姐姐。”

  利箭悬头,林薇不可再往前。

  假使昨晚她应下了先生,夏侯还有今日的机会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吗?而林薇之所以拒绝先生,不止是为了亲手报仇,她其实还有一个心愿——

  她要她的复仇堂堂正正!要夏侯不再轻视姐姐与她!要他伏在她足底承认自己也不过是命如草芥!

  可这些,都已无法实现了。

  要保护姐姐,就得杀死夏侯;要为姐姐报仇,还得杀死夏侯。只可惜她的复仇注定无法圆满。

  林薇悄悄将一块瓷块纳在手心,仰头问他:“我可不可以近一点看?”

  夏侯配合地为她腾出一块地方。

  一切惊变发生之时,苏沐正在酒楼吃酒。一筷子酱皮鸭入口,咸得直皱眉。

  系统恰好在这时说:“不好!”苏沐赞许地点头:“是不太好,太咸!”

  识海里的小孩子突然不看书了,难得喊起了她的名字——

  “苏沐。”

  苏沐心头一哆嗦:“怎么了?”

  直觉告诉她发生了不好的事,而她没有装傻充愣不予置闻的权利。

  时间紧迫,系统没和她细细解释,将信息一股脑往她脑子里扔。小孩让她往没人的地方跑,苏沐往桌上扔了块纹银,便往街上的巷子深处去,跑得和白日见鬼似的,旁人见着她都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苏沐在巷尾消失了。

  系统将这一处的时空冻结,苏沐一下子就被它送到了侯府。

  时间依然凝滞,每个人都如塑像一般一动不动。这里,连风都没有。

  夏侯双手掐住林沐,一侧的林薇将一块瓷片深深刺入了他的肚腹。林薇身边围着一圈的羽箭,也就是说,一旦恢复了时间流动,林薇立刻就会变成一只丢了命的小刺猬。

  情况不能更坏。苏沐就一个肉身凡胎,怎么都不可能替林薇抵挡住三百六十度的物理伤害,更何况她还要为林薇脱身。

  苏沐计无可施。

  她气恼地踹了夏侯一脚,将夏侯踢得离林薇和林沐两个人远了一点。

  灵光一现,苏沐难得乖巧地询问小孩,“喂我是不是可以将这里的人与物挪动位置?”

  小孩摇了摇头:“不行的。”是不是傻!要是可行的话,它第一时间就会告诉苏沐,怎么可能让她在时间结界里虚耗时间。

  苏沐失望地低头,眨眼的工夫,夏侯又回到了原来的走位。而她,绝对没有再给夏侯另一脚。

  “薇薇是不是会死?”

  被夏侯扼喉的林沐,面色青紫,脸上青筋凸起,痛苦万分。而刺杀夏侯的林薇,也没好到那里去,往日和善的面目在那一瞬间又是悲痛又是愤怒,扭曲得不像她。

  苏沐同一时见到了两个痛苦的“步薇薇”,却只能干看着,心头发慌,面上发白,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小孩说:“任务要失败了,不过我们还可以试一试”

  苏沐眼里只有濒死的薇薇和一心寻思的薇薇,她什么也听不见。走过去抚上林沐充血的眼睛,松开手,“薇薇”依然圆睁双目。苏沐踉跄着又走到林薇身边,林薇手心全是鲜血,她拿袖子胡乱地给薇薇擦。

  擦着擦着,苏沐哭了起来,眼泪落在林薇手背。

  林薇突然眨了眼。表情由愤怒转而变成了迷惑。

  苏沐惊得忘了哭,她问小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薇薇可以动了啊?”

  小孩无奈,只好将苏沐前头没听着的话再说一遍:“我会把小哑巴和林薇掉个个,让大家都以为今天在这里的人是小哑巴,可这么一来,花费的能量实在太大,我不能再让你复活了。”

  这是说,任务失败了,但——“薇薇不会死?”

  苏沐从大悲转到大喜,悲的时候哭个不停,喜的时候还是在哭。

  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林薇,往苏沐走近了一步,“小哑巴,你怎么在这?”

  听说人死前的一秒,刹那之间可以回顾前世今生,可她,为什么会看见小哑巴呢?

  而系统向苏沐说干了嘴,已经没了耐心。它将苏沐推向林薇。苏沐的灵魂从小哑巴的肉身分离出来,她还没意识到,此刻,她是她自己了。

  小孩冲苏沐喊:“快!你还有时间!劝林薇好好活着,也许瞎猫逮着死耗子,这个任务还能成功呢!”虽然它觉得几率不大,但不到最后一刻,怎么可以放弃?怎么都要c都要等时间结界的倒计时间用完啊!

  听说自己就要回去了,苏沐突然觉得,这一世的经历,回顾起来都好像非常的遥远。

  “步薇薇”好端端站在眼前,苏沐不信那些不好的事会降临在她身上。伸手捏了捏林薇的脸,自己双颊却泛起红,苏沐说:“薇薇,你能不能说’苏沐,我喜欢你’?”

  她想听步薇薇夸奖她无数的优点,既然时间紧迫,概括起来就是这一句话了。

  林薇还不明白梦里的小哑巴为什么换了样子,小哑巴就开口说话了。小哑巴目光殷切,林薇咳了咳嗓,“苏沐,我喜欢你?”

  林薇心想,原来小哑巴的名字是苏沐啊。又一想,这是在她濒死的幻觉中,应该说:她给小哑巴起了个名字叫苏沐才对。

  都要死了,林薇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唯独没有想过怎么好好地活。

  林薇安静地打量着周遭,她这样的安静,渐渐也令苏沐平静了下来。

  苏沐喊:“薇薇。”

  她曾是林薇一时的姐姐时的同伴,但她的心一刻没有变过。

  “姐姐救你,是要给你自由,而不是要夺走你心中的宁静。她是爱你的人。林薇,你要过得很好。我c我相信你,你一定会过得比谁都精彩。”

  “姐姐?”林薇愈发疑惑了。

  眼前这个人不是姐姐,又为什么会说和姐姐一样的话呢?既然说了要她过得很好,又说相信她,为什么好像小哑巴也要离开了。

  就如姐姐当初离开她一样。她们都提前有了预谋,而她只能被动地接受。

  林薇攥紧了苏沐的手腕,苏沐越是从容,她心中越是焦灼。

  “别走!”

  凭着直觉喊出这一句,手上便抓了一空。

  果然。

  另一处时空,苏沐猛然睁开了眼。

  全白的房间,阳光从窗外一涌而入。苏沐艰难地辨认着自己眼下的所在,都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了现实。

  头顶挂着点滴瓶,苏沐稍微一抬手,就有了明显的异物感。

  此刻病房中没有人,她掀开被子想要起身看个究竟。

  两腿落在地板,才刚要站起来,苏沐就觉得身子一软,带着点滴一道摔在了地上。

  她的腿使不上劲。

  在那个世界度过了好一段时间,她竟然都忘了自己双腿受伤有一周年了。

  她不知道穿越以来,自己现实的身体都遭遇了什么。如果每回都在医院醒来,那可真是太糟了。

  艰难地回到病床上,可能是那一跤的缘故,苏沐觉得手上疼得厉害。她又坐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好久不见的母亲。

  第一次穿越,没什么实感,她挺贪恋新鲜的。回来了,真的又见到母亲了,她才鼻头一酸觉得想哭。

  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她回不来了

  苏沐她妈没理她哭,一撇手往她脑门打了一记,“你手上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不知道喊护士啊!这针怎么扎得?妈妈看着她弄的,怎么能这样呢?”

  原来手上的痛不是摔得,而是她把针头给摔得错位了。

  苏沐心虚地缩了缩肩膀:“刚刚醒的时候没见到你,心慌,从床上跌下来了。妈妈,医生有说我是怎么了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妈狐疑地撇了她一眼,十分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生出来这么个迷糊的女儿。在苏沐额头上点了点,她说:“医生说你在街上晒到中暑,你说说,你在外头干嘛呢?”

  苏沐:“”这是系统的锅啊。

  好不容易让护士重新给她扎了针,苏妈替她削苹果,苏沐小口吃着:“妈妈,我住院了,没人来看我吗?”

  亲妈瞥她一眼,无语道:“你没事跑去马路边上晒到中暑,我怎么好意思给别人说?”苏沐平时有几个朋友苏妈都知道,但她真正认得的就步薇薇一个,她知道女儿是在问步薇薇。

  苏沐问了一声没了下文,苏妈只好老老实实自己交代:“薇薇啊,昨天下班挺晚的,我早上出门,听说那丫头还睡着呢。你看人家薇薇工作多体面,人也刻苦,你啊,是不是得学学人家”

  苏沐一向喜欢步薇薇,可听亲妈使劲夸别人家的孩子,一夸就不带停的,还是有点不大高兴。她捂住了耳朵,决定讨厌步薇薇一分钟!

  那个世界的事已然和她无关了,苏沐尽了所能,所以不愿回想。但在现实,她可以尽情地去想念薇薇。

  咬着苹果的苏沐嘴角向上弯着。心想,好不容易才抓到薇薇的小尾巴!

  虽然薇薇是因为工作辛苦才赖床的。以前,她从来都没睡过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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