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3.朝露（3）
季珩忽觉袖口一松, 也转头望过去。再回头时, 他对上了顾清瞳疑惑的眼神。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她问, “除了扣子落地之外的？”
“没有”他沉吟片刻，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你身上了。”
两人相拥着躺了一会儿, 顾清瞳脸颊的绯色慢慢消褪。
她抓起季珩的胳膊, 研究袖扣开线崩脱的原因。
“怎么形容呢？像是烛花爆/开、又像是玻璃炸/裂。”她说, “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我正在侦办李元融遇害案, 佟嘉接受审讯时隐瞒事实, 我以为我是因为被她欺骗心里上火, 所以产生了幻觉——”
季珩猜测：“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尤其是身体特别疲惫的时候。”
顾清瞳双眼直视天花板，语气恹恹的：“最近我听到噼啪声的频率越来越高”
“亲爱的，身体在发出警告，提醒你应该放松身心了。”季珩从她脖颈下抽出手臂，整个人坐起，“回槿阳以后, 潘队会准你十天假，我陪你早睡早起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调理一下！”
“我不想请假。”
“听话, 小瞳, 懂得休息的人才能更好地投入工作。”
“馊鸡汤, 不喝！”
“左耳进右耳出的顾警官, 你这是逼我动用武力”
季珩的执着面对顾清瞳的倔强，宛如螳臂当车，费劲气力也未见任何效果，他不得不变换了策略。
“你居然敢咯吱我？”顾清瞳最怕痒，她边躲边偷袭季珩的肋骨部位。
“怕了你了”季珩的痒痒肉密集分布于身体两侧，力量上他到底更胜一筹，翻身摁住了顾清瞳的手腕，“好哇，得寸进尺？我不发威是不行了！”
他俩笑作一团，病房门几时被人推开的都没注意到。
走在最前面的潘绍方猝不及防，被这一幕镇住了，不敢再迈步。
顾思危面皮薄，瞧见女儿与季珩的这般情景，脸色变得极不自然，连忙掉转视线望向别处。
岳雯涓和护士简短聊了三两句，返回病房时发现两个大男人杵在门口，误以为女儿病情加重，问都不问拔腿冲了进去。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季珩！你给我滚——”
“伯母，我们只是闹着玩”
“解释没用！”岳雯涓一把揪了季珩的衣服，“赶紧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顾清瞳说：“没事，我妈开玩笑呢”
“谁跟你开玩笑？”
说着，岳雯涓打向顾清瞳的手背，季珩挡在半道，这重重的一记巴掌落在了他胳膊上。
血，即刻渗透了季珩的袖子。
尽管衬衫是深蓝色的，殷红的血液透过来却非常明显。他没有喊疼，神色间却有些慌乱。
岳雯涓愣了：“你有伤为什么不吭声呐？”
笑容瞬间凝滞在顾清瞳的脸上。
“快——”她的声音变了调，“找护士帮忙处理伤口！”
-
季珩的伤，初步断定是锐器造成的刺穿伤。伤口狭长，深度直达肌肉层，目测已伤及神经，需要专业外科医生进行缝合处理。
顾清瞳以为他和从前一样，伤口会很快痊愈。
但是，医生严肃的表情告诉她，这次季珩的状况十分严重。
“患处感染引起体温持续偏高，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我怀疑他还有其他病症。除了抗炎治疗，我建议给患者做个全面体检，查出炎症的源头。”
“行，我同意！”
“我不体检！”
顾清瞳与季珩意见相左，两人无法说服对方，各自搬了后援展开对峙。
“爸，您替我劝劝他！”顾清瞳坐立不安，指望着顾思危能改变季珩的想法。
“潘队，您去拦住顾伯父，我不能和他面对面。”季珩把潘绍方拽到近前，说，“为了我的终身大事，请您务必帮帮我！”
顾思危和潘绍方左右为难。
他们面面相觑呆立了十来分钟，终于决定坦诚相告，这个忙他们没法帮也帮不了。
顾清瞳只得亲自上阵。
她轻轻晃动季珩健康的那只手臂，语调柔和而饱含恳求：“阿珩，你说过要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如果你也病倒了，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季珩深深凝视着她：“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恰在此时，魏朝成出现在了输液大厅的入口，他身旁是一位中等个头蓄有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潘绍方主动过去打招呼：“老胡，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胡全有是垄盐市刑警队的老将，兼任重案组组长。今年年初，胡全有与潘绍方联手侦破过一起跨省盗卖文物的案件。两人的合作还算愉快，脾气却并不投契。
“老潘，”胡全有说，“我们追查到了劫持顾警官的车辆。”
潘绍方喜上眉梢：“是吗？太好了！”
但是，胡全有接下来的话给所有人浇了一盆冷水：“槿阳市车牌的白色越野车，不过车一开出垄盐市就废弃在了路边。车厢内部被人用漂白水清洗过，我们没能采集到指纹等痕迹。”
潘绍方神情凝重：“沿途的摄像头拍到驾驶员的影像资料了吗？”
“拍到了。”胡全有从随身挎包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有照片，可以让顾警官辨认一下。”
“先交给我吧。”潘绍方说，“小顾她”
胡全有脾气急，不耐烦继续听下去。他转头瞅瞅头包纱布的顾清瞳，又瞥瞥打着吊瓶的季珩，刹那间面露鄙夷之色。
“哪位是顾警官？”
顾清瞳高高举起手：“胡队，我在这儿。”
胡全有一怔，满眼狐疑地望向魏朝成：“小魏，你怎么不说顾警官是个女的？”
“我是没说，可你也没问啊！”魏朝成嘴上不吃亏，“老胡，咱们多年的交情，你办案从来不带性别歧视，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张口闭口跟吃枪/药似的！”
胡全有的怒火噌的一下子点燃：“你事先不说清楚，我们整个调查方向都错了！瞎耽误工夫！”
魏朝成说：“你别逗我，老胡。”
“我哪有闲心逗你？我是心疼白白浪费了十二个小时！”胡全有要回潘绍方手中的照片，“这辆车前天晚上21：11驶入垄盐市境内，驾驶员开车至服务区，跟副驾驶一起下车抽烟。十分钟之后，后排座那个人被他们架着下了车。便利店的摄像头拍到了那人的正脸，是个男的，眼角有两颗黑痣，五官长相和顾警官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白查了？”魏朝成失望地盯着胡全有，“你们组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胡全有怒道：“你电话里提供的信息不全，回过头反咬一口怪我们不专业！你只说有个槿阳市的顾警官被劫持了，被发现时昏倒在郊区的旧医院工地，连全名都没说——我还偏偏认真了，又调监控又出现场的，浪费多少警力你知道么？”
魏朝成反驳道：“够了，老胡！贪得无厌没有好下场”
这些越界的话，显然涉及到了魏朝成与胡全有平时的你来我往。
潘绍方意识到争吵必将导致越发不可控的后果，他连忙把胡全有拉到输液大厅外面的走廊，好言相劝：“老胡，小魏和我们组小顾是同门师兄妹，一个人出事另外一个肯定承受不了。年轻人难免口无遮拦，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胡全有叹口气，说：“老潘，有些事我不怕你听见——小魏现如今狂得很，连市长都敬他三分。垄盐市乃至郊区的五个医疗项目地块都被他拿下了，他掌握着我们的经济命脉，我得罪不起。”
“大家都是对事不对人，你消消气。”潘绍方说，“照片再给我看看，保不齐照片里还有我们槿阳那边的熟人呐？”
胡全有递上信封：“你看吧！我们启动了人脸识别，没找到与全网通缉犯的匹配的人。”
潘绍方按时间先后顺序看了一遍，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服务区便利店摄像头拍到的男子。
“老胡，你们的辛勤劳动没打水漂！”
“你见过这人？”胡全有心怀忐忑地问。
“何止见过？他是我们的‘老朋友’韩啸。”潘绍方指着照片上男子的面部特征，“刚才你说两颗黑痣我就在想，印象中有个通缉犯眼角也有黑痣，两者很可能是同一人。果然叫我猜对了！”
胡全有不愿承认自己的判断有误：“我们新引进的人脸识别软件精确度超过95%，100个人里只有5个人查不出来。你怎么证明这个人确实是韩啸？就凭两颗黑痣？”
潘绍方说：“老胡，你有所不知，去年年底韩啸的脸部中了两刀，分别伤在眉骨和下颌骨。他保住命却毁了容，警方数据库的信息当然跟现在的他对不上号。”
胡全有想不通：“韩啸要干吗？专门演一出戏瞒过无处不在的天眼？”
潘绍方说：“车厢里没有小顾的身影，说明她当时被关在后备箱。除了车祸撞击导致的昏迷，韩啸他们还给小顾注射了医用麻醉剂。”
“这帮畜生不如的东西——”胡全有爆了粗口，“为了抓捕韩啸，咱们牺牲了多少人？可他就算脸没法看了，命还在啊！真特么不公平！”
潘绍方望望输液大厅的情况，重又转身面朝胡全有。
“韩啸逃掉了，所幸小顾暂无大碍。老胡，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联手侦破蒋楚杉被杀案。”
胡全有表示同意：“你放心，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
当晚，一行人返回槿阳市。
顾清瞳拒绝住院，季珩也称手臂的伤不影响日常活动，他俩一出机场就打车走了。
潘绍方本想送送顾氏夫妇，无奈要事缠身，匆匆告辞离去。
岳雯涓白天闯了祸，一路上都闷不做声。
妻子复杂的心情，顾思危能够感同身受，他建议回家休息一晚，明早再去看望女儿和季珩。
“两个孩子不会怪我吧？”岳雯涓惴惴不安，“我真的没想到季珩伤得那么重”
顾思危安慰道：“小瞳的个性你了解，她睡一觉就没事了。季珩那边，你有错在先，明天咱带着炖好的补品去看他，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岳雯涓暗暗松了口气：“但愿吧！希望季珩宰相肚里能撑船”
正聊着，夫妻俩正前方突然围过来五个黑衣男人。
“请问是顾总工和岳总工吗？”为首的男人问道，“我们是六建的张总派来接二位赴宴的。”
顾思危锁紧眉头：“张总？哪个张总？六建的负责人不是姓李吗？”
男人毕恭毕敬地说：“您贵人多忘事，六建改制以后，李总就退休回家养老了。”
岳雯涓戒备心重，又观察得细致入微。她拽拽顾思危的衣角，小声说：“不对劲，老顾，这些人咱们以前没见过，更别提打交道了。”
顾思危回她一句：“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男人笑笑，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总工，岳总工，一回生二回熟，今晚的饭局就差您二位，别难为我们了，上车吧！”
顾思危向后退了一步，紧紧握住岳雯涓的手。
“老婆，快跑！”
但是，他们没有退路。
为首的男人略一点头，其余四名壮男强行将顾思危和岳雯涓押上车，根本不给他们呼救的机会。
车厢密闭性很好，车窗亦被窗帘遮挡。
顾思危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直到汽车停在目的地，他都没能等来一句合理的答复。
槿阳市昼夜温差大，中午酷热难耐，深夜却是凉入骨髓。
车门一开，夜风骤然吹透了岳雯涓单薄的衣衫。
下车后，她怕冷似的打了个喷嚏，抬头一看，不禁骇了一跳：“你把我们带哪儿来了？”
顾思危循着妻子的视线远眺，也唬得不轻。
这是一片尚未修建完工的住宅区，夜里工人们仍在加班加点地忙碌。工地上的照明设备分布均匀，将整个地块照耀得犹如白昼。
方才那个为首的男人带路，引领他们夫妇走到一栋临时活动房前。
“就是这里。请进吧！”
顾思危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他拉着岳雯涓的手，两人一齐推开了活动房的门。
一个面熟的男人回身望向门口。他手边的图纸堆了足有半人多高。
“顾叔叔，岳阿姨，欢迎你们的大驾光临！”
顾思危反问：“你是谁？大半夜把我们挟持到荒郊野外干什么？”
“叔叔阿姨忘了？咱们不是上午才见过面吗？”魏朝成笑着说，“‘挟持’这个词很难听，我是专程请你们过来谈谈未来的规划。要是手底下人办事不利，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
“是你？”岳雯涓平稳了不到半分钟的心脏，又一次加速狂跳。
“阿姨，您别怕，我不是坏人。”魏朝成邀请两位长辈落座，转身端上热茶，“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请叔叔阿姨陪我一起熬，明早我派人送你们回家。”
顾思危不接茶杯，径自问道：“客套就免了。搞得像绑票一样，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魏朝成讨个没趣，悻悻地放下茶杯。
他打了个响指，很快有人送上一张图纸。
“叔叔阿姨，这是我要和你们谈的生意，一桩只赚不赔的大生意。”
魏朝成展开图纸，平铺到茶几上。
顾思危和岳雯涓定睛看去，图纸里的每栋建筑，都标注着顾清瞳的名字
-
时针指向12，顾清瞳打着呵欠起身关窗。
“阿珩，你说都等到零点了，不知道我爸妈到家没有？他们不接电话，短信总该发一条吧？”
季珩点点头：“你再打家里座机试试。”
顾清瞳照他说的做，但是听筒里的嘟嘟音一直响到自动提示，父母老房子那边依然无人应答。
她放下电话：“他们在国外工作我都没这么紧张过。今天不知怎么了？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季珩走到她身旁，轻声说：“别吓唬自己，也许是出租车司机不熟悉路况。”
“我心跳得厉害。”顾清瞳说，“要不开车去老房子看一眼？”
季珩抬起自己包扎严实的胳膊，又指指顾清瞳戴的颈托：“咱俩这副模样，开车不成了交通隐患吗？你别慌，我来订车。”
按照以往的经验，子夜时分的车很不好订，然而今晚却出现了例外。
季珩刚点下确认按钮，不到五秒即有司机抢单成功。
“奇怪，车就在小区外面——”如此巧合的事，还是头一回碰到，季珩不由得多留个心眼，“小瞳，咱们取消订单吧！”
顾清瞳已经找好了两人的外套，听到这话，她误会季珩仍在生母亲的气。
“阿珩，如果你不想去，我一个人也可以。”
“亲爱的，你没懂我的意思。”季珩上前，单手揽住顾清瞳的腰，“我发现抢单的车有古怪，咱们得换辆车。”
顾清瞳垂眸望着脚面，懊悔自己不该小心眼：“我错了。”
“乖，”季珩笑道，“自己人不用计较对错。”他话没说完，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电话来自那个抢单成功却被取消订单的司机。
季珩接通：“司机师傅，对不起，我临时决定不走了。”
对方凶神恶煞地吼道：“小子，给我等着！你家的门牌号我一清二楚，以后再让我碰上你下单，我非整死你不可！”
季珩并未立刻作答，他冲顾清瞳使个眼色，示意她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顾清瞳麻利地完成任务，顺手开了机。
季珩摁下手机的免提键，插好数据线连接至电脑，点开gps程式，迅速定位对方的地理位置。果不其然，那个司机的手机信号显示，他待在原地未曾挪窝。
“师傅，我说个折中的法子好吗？您看怎么合适？是通过银行账号把车费打给您，还是直接充话费到您手机里？”
司机恶狠狠地说：“谁在乎那几个破钱？总之你小心一点，连累身边的人后悔就晚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电话叭嗒一声挂断了。
季珩凝视电脑屏幕，发觉对方只是结束了通话，位置仍旧未变。
“小瞳，咱们出不去了。”他手速飞快，操作一番便切入了物业公司的监控系统，电脑屏幕上呈现了小区外的实时情景，“这辆抢单的车停着不动，附近有三辆车向他靠近。”
“联系潘队请求支援吧！”顾清瞳掌心沁出汗珠。
“观察一会儿再说。”季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密切留意几辆车以及司机的一举一动。
顾清瞳注意到离监控探头最近的那辆车，驾驶位一侧的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阿珩，这人我见过！”她努力于记忆中搜寻结果，“他是他是魏朝成的助理小秦！”
魏朝成派助理堵到家门口，必然是有意布下一盘棋局。由此推断，顾思危和岳雯涓的失联，也和魏朝成脱不了干系。
顾清瞳想到了这一点：“阿珩，魏师哥把我当成他的猎物了。”
季珩直起身体，将她揽入怀抱。
“小瞳，你回房踏踏实实睡觉，其他的事交给我。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你！”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她问, “除了扣子落地之外的？”
“没有”他沉吟片刻，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你身上了。”
两人相拥着躺了一会儿, 顾清瞳脸颊的绯色慢慢消褪。
她抓起季珩的胳膊, 研究袖扣开线崩脱的原因。
“怎么形容呢？像是烛花爆/开、又像是玻璃炸/裂。”她说, “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我正在侦办李元融遇害案, 佟嘉接受审讯时隐瞒事实, 我以为我是因为被她欺骗心里上火, 所以产生了幻觉——”
季珩猜测：“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尤其是身体特别疲惫的时候。”
顾清瞳双眼直视天花板，语气恹恹的：“最近我听到噼啪声的频率越来越高”
“亲爱的，身体在发出警告，提醒你应该放松身心了。”季珩从她脖颈下抽出手臂，整个人坐起，“回槿阳以后, 潘队会准你十天假，我陪你早睡早起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调理一下！”
“我不想请假。”
“听话, 小瞳, 懂得休息的人才能更好地投入工作。”
“馊鸡汤, 不喝！”
“左耳进右耳出的顾警官, 你这是逼我动用武力”
季珩的执着面对顾清瞳的倔强，宛如螳臂当车，费劲气力也未见任何效果，他不得不变换了策略。
“你居然敢咯吱我？”顾清瞳最怕痒，她边躲边偷袭季珩的肋骨部位。
“怕了你了”季珩的痒痒肉密集分布于身体两侧，力量上他到底更胜一筹，翻身摁住了顾清瞳的手腕，“好哇，得寸进尺？我不发威是不行了！”
他俩笑作一团，病房门几时被人推开的都没注意到。
走在最前面的潘绍方猝不及防，被这一幕镇住了，不敢再迈步。
顾思危面皮薄，瞧见女儿与季珩的这般情景，脸色变得极不自然，连忙掉转视线望向别处。
岳雯涓和护士简短聊了三两句，返回病房时发现两个大男人杵在门口，误以为女儿病情加重，问都不问拔腿冲了进去。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季珩！你给我滚——”
“伯母，我们只是闹着玩”
“解释没用！”岳雯涓一把揪了季珩的衣服，“赶紧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顾清瞳说：“没事，我妈开玩笑呢”
“谁跟你开玩笑？”
说着，岳雯涓打向顾清瞳的手背，季珩挡在半道，这重重的一记巴掌落在了他胳膊上。
血，即刻渗透了季珩的袖子。
尽管衬衫是深蓝色的，殷红的血液透过来却非常明显。他没有喊疼，神色间却有些慌乱。
岳雯涓愣了：“你有伤为什么不吭声呐？”
笑容瞬间凝滞在顾清瞳的脸上。
“快——”她的声音变了调，“找护士帮忙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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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珩的伤，初步断定是锐器造成的刺穿伤。伤口狭长，深度直达肌肉层，目测已伤及神经，需要专业外科医生进行缝合处理。
顾清瞳以为他和从前一样，伤口会很快痊愈。
但是，医生严肃的表情告诉她，这次季珩的状况十分严重。
“患处感染引起体温持续偏高，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我怀疑他还有其他病症。除了抗炎治疗，我建议给患者做个全面体检，查出炎症的源头。”
“行，我同意！”
“我不体检！”
顾清瞳与季珩意见相左，两人无法说服对方，各自搬了后援展开对峙。
“爸，您替我劝劝他！”顾清瞳坐立不安，指望着顾思危能改变季珩的想法。
“潘队，您去拦住顾伯父，我不能和他面对面。”季珩把潘绍方拽到近前，说，“为了我的终身大事，请您务必帮帮我！”
顾思危和潘绍方左右为难。
他们面面相觑呆立了十来分钟，终于决定坦诚相告，这个忙他们没法帮也帮不了。
顾清瞳只得亲自上阵。
她轻轻晃动季珩健康的那只手臂，语调柔和而饱含恳求：“阿珩，你说过要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如果你也病倒了，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季珩深深凝视着她：“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恰在此时，魏朝成出现在了输液大厅的入口，他身旁是一位中等个头蓄有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潘绍方主动过去打招呼：“老胡，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胡全有是垄盐市刑警队的老将，兼任重案组组长。今年年初，胡全有与潘绍方联手侦破过一起跨省盗卖文物的案件。两人的合作还算愉快，脾气却并不投契。
“老潘，”胡全有说，“我们追查到了劫持顾警官的车辆。”
潘绍方喜上眉梢：“是吗？太好了！”
但是，胡全有接下来的话给所有人浇了一盆冷水：“槿阳市车牌的白色越野车，不过车一开出垄盐市就废弃在了路边。车厢内部被人用漂白水清洗过，我们没能采集到指纹等痕迹。”
潘绍方神情凝重：“沿途的摄像头拍到驾驶员的影像资料了吗？”
“拍到了。”胡全有从随身挎包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有照片，可以让顾警官辨认一下。”
“先交给我吧。”潘绍方说，“小顾她”
胡全有脾气急，不耐烦继续听下去。他转头瞅瞅头包纱布的顾清瞳，又瞥瞥打着吊瓶的季珩，刹那间面露鄙夷之色。
“哪位是顾警官？”
顾清瞳高高举起手：“胡队，我在这儿。”
胡全有一怔，满眼狐疑地望向魏朝成：“小魏，你怎么不说顾警官是个女的？”
“我是没说，可你也没问啊！”魏朝成嘴上不吃亏，“老胡，咱们多年的交情，你办案从来不带性别歧视，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张口闭口跟吃枪/药似的！”
胡全有的怒火噌的一下子点燃：“你事先不说清楚，我们整个调查方向都错了！瞎耽误工夫！”
魏朝成说：“你别逗我，老胡。”
“我哪有闲心逗你？我是心疼白白浪费了十二个小时！”胡全有要回潘绍方手中的照片，“这辆车前天晚上21：11驶入垄盐市境内，驾驶员开车至服务区，跟副驾驶一起下车抽烟。十分钟之后，后排座那个人被他们架着下了车。便利店的摄像头拍到了那人的正脸，是个男的，眼角有两颗黑痣，五官长相和顾警官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白查了？”魏朝成失望地盯着胡全有，“你们组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胡全有怒道：“你电话里提供的信息不全，回过头反咬一口怪我们不专业！你只说有个槿阳市的顾警官被劫持了，被发现时昏倒在郊区的旧医院工地，连全名都没说——我还偏偏认真了，又调监控又出现场的，浪费多少警力你知道么？”
魏朝成反驳道：“够了，老胡！贪得无厌没有好下场”
这些越界的话，显然涉及到了魏朝成与胡全有平时的你来我往。
潘绍方意识到争吵必将导致越发不可控的后果，他连忙把胡全有拉到输液大厅外面的走廊，好言相劝：“老胡，小魏和我们组小顾是同门师兄妹，一个人出事另外一个肯定承受不了。年轻人难免口无遮拦，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胡全有叹口气，说：“老潘，有些事我不怕你听见——小魏现如今狂得很，连市长都敬他三分。垄盐市乃至郊区的五个医疗项目地块都被他拿下了，他掌握着我们的经济命脉，我得罪不起。”
“大家都是对事不对人，你消消气。”潘绍方说，“照片再给我看看，保不齐照片里还有我们槿阳那边的熟人呐？”
胡全有递上信封：“你看吧！我们启动了人脸识别，没找到与全网通缉犯的匹配的人。”
潘绍方按时间先后顺序看了一遍，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服务区便利店摄像头拍到的男子。
“老胡，你们的辛勤劳动没打水漂！”
“你见过这人？”胡全有心怀忐忑地问。
“何止见过？他是我们的‘老朋友’韩啸。”潘绍方指着照片上男子的面部特征，“刚才你说两颗黑痣我就在想，印象中有个通缉犯眼角也有黑痣，两者很可能是同一人。果然叫我猜对了！”
胡全有不愿承认自己的判断有误：“我们新引进的人脸识别软件精确度超过95%，100个人里只有5个人查不出来。你怎么证明这个人确实是韩啸？就凭两颗黑痣？”
潘绍方说：“老胡，你有所不知，去年年底韩啸的脸部中了两刀，分别伤在眉骨和下颌骨。他保住命却毁了容，警方数据库的信息当然跟现在的他对不上号。”
胡全有想不通：“韩啸要干吗？专门演一出戏瞒过无处不在的天眼？”
潘绍方说：“车厢里没有小顾的身影，说明她当时被关在后备箱。除了车祸撞击导致的昏迷，韩啸他们还给小顾注射了医用麻醉剂。”
“这帮畜生不如的东西——”胡全有爆了粗口，“为了抓捕韩啸，咱们牺牲了多少人？可他就算脸没法看了，命还在啊！真特么不公平！”
潘绍方望望输液大厅的情况，重又转身面朝胡全有。
“韩啸逃掉了，所幸小顾暂无大碍。老胡，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联手侦破蒋楚杉被杀案。”
胡全有表示同意：“你放心，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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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一行人返回槿阳市。
顾清瞳拒绝住院，季珩也称手臂的伤不影响日常活动，他俩一出机场就打车走了。
潘绍方本想送送顾氏夫妇，无奈要事缠身，匆匆告辞离去。
岳雯涓白天闯了祸，一路上都闷不做声。
妻子复杂的心情，顾思危能够感同身受，他建议回家休息一晚，明早再去看望女儿和季珩。
“两个孩子不会怪我吧？”岳雯涓惴惴不安，“我真的没想到季珩伤得那么重”
顾思危安慰道：“小瞳的个性你了解，她睡一觉就没事了。季珩那边，你有错在先，明天咱带着炖好的补品去看他，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岳雯涓暗暗松了口气：“但愿吧！希望季珩宰相肚里能撑船”
正聊着，夫妻俩正前方突然围过来五个黑衣男人。
“请问是顾总工和岳总工吗？”为首的男人问道，“我们是六建的张总派来接二位赴宴的。”
顾思危锁紧眉头：“张总？哪个张总？六建的负责人不是姓李吗？”
男人毕恭毕敬地说：“您贵人多忘事，六建改制以后，李总就退休回家养老了。”
岳雯涓戒备心重，又观察得细致入微。她拽拽顾思危的衣角，小声说：“不对劲，老顾，这些人咱们以前没见过，更别提打交道了。”
顾思危回她一句：“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男人笑笑，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总工，岳总工，一回生二回熟，今晚的饭局就差您二位，别难为我们了，上车吧！”
顾思危向后退了一步，紧紧握住岳雯涓的手。
“老婆，快跑！”
但是，他们没有退路。
为首的男人略一点头，其余四名壮男强行将顾思危和岳雯涓押上车，根本不给他们呼救的机会。
车厢密闭性很好，车窗亦被窗帘遮挡。
顾思危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直到汽车停在目的地，他都没能等来一句合理的答复。
槿阳市昼夜温差大，中午酷热难耐，深夜却是凉入骨髓。
车门一开，夜风骤然吹透了岳雯涓单薄的衣衫。
下车后，她怕冷似的打了个喷嚏，抬头一看，不禁骇了一跳：“你把我们带哪儿来了？”
顾思危循着妻子的视线远眺，也唬得不轻。
这是一片尚未修建完工的住宅区，夜里工人们仍在加班加点地忙碌。工地上的照明设备分布均匀，将整个地块照耀得犹如白昼。
方才那个为首的男人带路，引领他们夫妇走到一栋临时活动房前。
“就是这里。请进吧！”
顾思危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他拉着岳雯涓的手，两人一齐推开了活动房的门。
一个面熟的男人回身望向门口。他手边的图纸堆了足有半人多高。
“顾叔叔，岳阿姨，欢迎你们的大驾光临！”
顾思危反问：“你是谁？大半夜把我们挟持到荒郊野外干什么？”
“叔叔阿姨忘了？咱们不是上午才见过面吗？”魏朝成笑着说，“‘挟持’这个词很难听，我是专程请你们过来谈谈未来的规划。要是手底下人办事不利，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
“是你？”岳雯涓平稳了不到半分钟的心脏，又一次加速狂跳。
“阿姨，您别怕，我不是坏人。”魏朝成邀请两位长辈落座，转身端上热茶，“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请叔叔阿姨陪我一起熬，明早我派人送你们回家。”
顾思危不接茶杯，径自问道：“客套就免了。搞得像绑票一样，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魏朝成讨个没趣，悻悻地放下茶杯。
他打了个响指，很快有人送上一张图纸。
“叔叔阿姨，这是我要和你们谈的生意，一桩只赚不赔的大生意。”
魏朝成展开图纸，平铺到茶几上。
顾思危和岳雯涓定睛看去，图纸里的每栋建筑，都标注着顾清瞳的名字
-
时针指向12，顾清瞳打着呵欠起身关窗。
“阿珩，你说都等到零点了，不知道我爸妈到家没有？他们不接电话，短信总该发一条吧？”
季珩点点头：“你再打家里座机试试。”
顾清瞳照他说的做，但是听筒里的嘟嘟音一直响到自动提示，父母老房子那边依然无人应答。
她放下电话：“他们在国外工作我都没这么紧张过。今天不知怎么了？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季珩走到她身旁，轻声说：“别吓唬自己，也许是出租车司机不熟悉路况。”
“我心跳得厉害。”顾清瞳说，“要不开车去老房子看一眼？”
季珩抬起自己包扎严实的胳膊，又指指顾清瞳戴的颈托：“咱俩这副模样，开车不成了交通隐患吗？你别慌，我来订车。”
按照以往的经验，子夜时分的车很不好订，然而今晚却出现了例外。
季珩刚点下确认按钮，不到五秒即有司机抢单成功。
“奇怪，车就在小区外面——”如此巧合的事，还是头一回碰到，季珩不由得多留个心眼，“小瞳，咱们取消订单吧！”
顾清瞳已经找好了两人的外套，听到这话，她误会季珩仍在生母亲的气。
“阿珩，如果你不想去，我一个人也可以。”
“亲爱的，你没懂我的意思。”季珩上前，单手揽住顾清瞳的腰，“我发现抢单的车有古怪，咱们得换辆车。”
顾清瞳垂眸望着脚面，懊悔自己不该小心眼：“我错了。”
“乖，”季珩笑道，“自己人不用计较对错。”他话没说完，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电话来自那个抢单成功却被取消订单的司机。
季珩接通：“司机师傅，对不起，我临时决定不走了。”
对方凶神恶煞地吼道：“小子，给我等着！你家的门牌号我一清二楚，以后再让我碰上你下单，我非整死你不可！”
季珩并未立刻作答，他冲顾清瞳使个眼色，示意她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顾清瞳麻利地完成任务，顺手开了机。
季珩摁下手机的免提键，插好数据线连接至电脑，点开gps程式，迅速定位对方的地理位置。果不其然，那个司机的手机信号显示，他待在原地未曾挪窝。
“师傅，我说个折中的法子好吗？您看怎么合适？是通过银行账号把车费打给您，还是直接充话费到您手机里？”
司机恶狠狠地说：“谁在乎那几个破钱？总之你小心一点，连累身边的人后悔就晚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电话叭嗒一声挂断了。
季珩凝视电脑屏幕，发觉对方只是结束了通话，位置仍旧未变。
“小瞳，咱们出不去了。”他手速飞快，操作一番便切入了物业公司的监控系统，电脑屏幕上呈现了小区外的实时情景，“这辆抢单的车停着不动，附近有三辆车向他靠近。”
“联系潘队请求支援吧！”顾清瞳掌心沁出汗珠。
“观察一会儿再说。”季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密切留意几辆车以及司机的一举一动。
顾清瞳注意到离监控探头最近的那辆车，驾驶位一侧的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阿珩，这人我见过！”她努力于记忆中搜寻结果，“他是他是魏朝成的助理小秦！”
魏朝成派助理堵到家门口，必然是有意布下一盘棋局。由此推断，顾思危和岳雯涓的失联，也和魏朝成脱不了干系。
顾清瞳想到了这一点：“阿珩，魏师哥把我当成他的猎物了。”
季珩直起身体，将她揽入怀抱。
“小瞳，你回房踏踏实实睡觉，其他的事交给我。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你！”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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