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目光深处》正文 76.饮鸩（6）
顾清瞳摘下手套, 拧开门把手走出来查看。
冯敏敏一时反应不及：“不好意思, 你是刘阿姨的亲戚吗？我还以为你是小星！”
“我不是。”
“不是亲戚堵门干吗？你让开，我找刘阿姨和小星。”
冯敏敏作势就要推门, 顾清瞳挡住她：“你不能进去！”
“这又不是你家, 凭什么不让我进？”
“刘霞她”顾清瞳话说一半，吴晨和金海阳已跑到了三楼和四楼中间的转角平台。
“顾姐，现场情况怎么样？”吴晨人未到，声音却传入大家的耳朵。
“小吴c海阳，大曹在房间里面, 你们先进去。”顾清瞳说, “我和这位女士下楼谈点事情。”
冯敏敏端详吴晨和金海阳，隐隐猜到了面前这一女两男的职业，她不禁大叫一声, 随即尖声问道：“那个人杀了卢芳姿还不够, 又来害刘阿姨吗？！”
这嗓音太有穿透力，对门和五楼的邻居都被惊动了。
“霞姐？霞姐——”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冲402的方向喊道，“你没事吧？你在屋里听到了回答我！”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说：“别嚷嚷。依我看,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兴许是小霞的男人的债主找上门要债，你们赶紧各回各家少管闲事”
“奶奶, 您瞧仔细, ”壮汉指着顾清瞳他们三人, “警察都来了, 还能有好事？”
冯敏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趁大家不注意猛地撞开了402的门。
刘霞惨死的场景, 骤然闯进所有人的视野范围。
楼道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立刻被血腥味替代，老奶奶吓得差点瘫倒，幸亏壮汉及时扶住了她。
“这帮讨要高/利/贷的家伙真不是东西！”壮汉嗫嚅道，“连女人都不放过”
“刘阿姨！”冯敏敏掩口惊呼，“你别吓我，刘阿姨——”
对于扰乱现场秩序的人，重案组向来不会区别对待。吴晨将冯敏敏请到一旁，而金海阳则把老奶奶和壮汉都劝回了他们自己的家。
法证科的同事携带勘查器材上了楼。
赵宏迎面撞上准备下楼的顾清瞳，忙问道：“嫌疑人控制住了？”
“是的，赵哥。”顾清瞳回头望一眼僵立不动的冯敏敏，“这位话剧院的化妆师很可疑，我们要带她回去问话。”
“你凭什么怀疑我？！”冯敏敏狠狠跺了几脚，楼板的回声响彻楼道。
“你很喜欢说这个词。”顾清瞳语调平和，“凭什么——凭你妨碍公务c无理搅三分，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冯敏敏哑口无言，悻悻地低下了头。
季珩等在单元门口，瞅见顾清瞳出来，他大步迎上前。
“小瞳，关于韩啸的行踪，网络技术部那边有新发现，我和你一起回刑警队。”
顾清瞳摇了摇头：“咱们分开走，我得负责看管一位嫌疑人。”
“好，你注意安全。”季珩将女士头盔放回摩托车尾箱，“不管你多忙，记得中午和我一块儿吃饭。肖树说，他有一条重要的线索要当面跟你讲。”
一
树上那对依偎秀恩爱的小麻雀不见了。
蝉声透过紧闭的窗子，一阵紧似一阵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办公室里空调温度非常低，18度，但石栋仍然热得满头大汗。他将搜集的资料排好版面，依照顺序打印装订，以备开会使用。
潘绍方拉开里间的门，凉风刺激得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一个有人想，两个有人骂，三个就是感冒。”石栋念念有词，耳朵却竖得老高，“潘队，您听，好像是顾姐回来了——她的脚步声很好辨认。”
潘绍方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回26度的节电模式。他一转头，刚想询问石栋有关死者背景调查的结论，顾清瞳已然推门而入。
“潘队，小石头，我带回来一个嫌疑人。”
“哪个案子的？”潘绍方疑惑道，“卢芳姿被杀案还是刘霞被杀案？”
“问过才知道。”顾清瞳在办公室打了一头，叫上石栋，“走！跟我去做记录。”
石栋拍拍左臂的石膏，挺起胸膛：“收到！”临出门，石栋从储物柜翻出一包纸巾，恭敬地递给潘绍方，“潘队，感冒不是小毛病，您抽空去医务室开点药！”
潘绍方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权当是给石栋一个肯定的回答。
还未走到审讯室，顾清瞳突然停下：“小石头，你叫潘队去医务室是好意，可你听说新来的医生是谁了吗？”
“裴医生，人很温柔。”石栋说，“我记错了复查时间，是她打内线电话提醒我的。”
难怪刚才潘绍方脸色阴沉，原来如此！
顾清瞳恍然明白：“裴医生是潘队的初恋女友，兜兜转转的，两人竟然又重逢了——”
潘绍方四十五年的人生中，只谈过一个女朋友裴若谷。他们是警校的同期生，一个是刑警专业，另一个是法医学高材生。在两人的事业同时达到顶峰时，却因对婚姻持相反意见而结束了恋爱关系。
与裴若谷分手后，潘绍方全身心地投入刑侦工作。周围同事有意介绍新女友给他认识，都被他当面回绝了。
渐渐的，潘绍方成了刑警队特立独行的黄金单身汉。
这次裴若谷回总部工作，但放弃了做法医，待在医务室帮同僚们看看日常的小病小伤。不知不觉间，传言四起，很多人背地里议论，说裴若谷大材小用不为别的，是为了和潘绍方重修旧好才屈尊调回来的。
顾清瞳眸中暗藏一丝担忧：“我担心潘队和裴医生吵架”
石栋习惯性地举起左手，却意识到整只手臂包裹得严丝合缝，根本抬不高。他只好放弃挠头的经典动作，说：“顾姐，我不傻，我就是帮他俩制造见面机会。哪怕化解不了以前的矛盾，修补破裂的关系也是好的！”
“希望一切顺利。”
说完，顾清瞳打开审讯室的门，与看管冯敏敏的干警做了交接。
门重新关上，冯敏敏漫不经心地斜睨着顾清瞳和石栋。她注意到石栋胳膊上画满了漫画的石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老天！我以为你们这种职业都是死板的家伙，谁承想混进来一只与众不同的？”
石栋回以冷笑：“你嘴这么毒，心里一定很苦吧？”
冯敏敏没吭气，转脸看向顾清瞳：“我只是化妆师，不是那些假惺惺的演员，我不需要酝酿情绪。你们想问什么都行，随便问！”
顾清瞳朝着头顶侧上方的摄像头比了个预备的手势，观察室那边的潘绍方回复道：“可以开始了！”
“好，第一个问题——”顾清瞳问道，“今早8：40，你来到宝福园37栋2单元402室，目的是什么？”
冯敏敏说：“刘阿姨的女儿小星下周六办婚礼，她们欣赏我的手艺，想请我担任婚礼的跟妆化妆师。既能帮到同事，又有钱赚，我当然不会推辞。今天早晨约好了给小星试妆，所以我按点去了。”
“你们约的几点？”顾清瞳很想知道，冯敏敏的时间是否和刘霞约自己见面的时间重合。
“八点，路上堵车我去晚了。”冯敏敏力证自己的清白，“不信你们去查我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去营业厅打印明细也可以。我给刘阿姨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十多分钟人就没了”
冯敏敏忽然情绪失控，默默落泪转变到嚎啕大哭，全程没有超过一分钟。
审讯暂时中止。
顾清瞳和石栋退出了审讯室，给冯敏敏留出足够的个人空间。
“她是愧疚的哭吗？”石栋小声问。
“不是。”顾清瞳目光凛然，“冯敏敏反复强调她的身份只是化妆师，但她在不同情绪之间切换自如。很显然，她利用大哭为自己争取时间，以便尽快想出脱身的办法。”
石栋未曾领教过这种类型的嫌疑人，内心的困惑全部浮现在了脸上。
“顾姐，她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我们不说穿，陪她继续演下去。”顾清瞳定了定神，思路逐渐清晰，“汪海的背景调查我看了，里面提到他在话剧院的暧昧对象多达六名，其中是不是包括冯敏敏？”
本案的相关资料由石栋负责搜集，所以他对此了如指掌。
“目前得到证实的，只有《浮云》女主角b角张婕一人，她和汪海在排练时的亲密互动从不避人，当然，卢芳姿在场他们都很能装。另外五位存在于流言蜚语中，没有可靠的证词或照片证明她们和汪海的真实关系。”
顾清瞳的视线落上手表的表盘：“五分钟，冯敏敏可能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让石栋先回审讯室，转身去茶水间冲泡香浓的咖啡，顺便还选了一只云朵造型的硅胶杯垫。
门半开着，石栋伫立在离门口两米远的位置，与冯敏敏隔着审讯桌四目相对。
“冯敏敏，我们查了你的履历，得知你应聘话剧院化妆师之前学的是医学专业。你能否谈一谈，为什么中途退学去了职业学校吗？”
“志愿表是我家人代笔的，我不愿意当医生！”冯敏敏的嗓子哭哑了，音量却有增无减，“人只有一次生命，我大□□学，就是为了重新选择我的人生。”
石栋追问：“调查显示，你一怒之下办理退学手续，是因为你在医学院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冯敏敏坐直身体，双手放回膝盖：“另类的警官先生，我想你指的是医学院实习期择优表彰的那件事——不过，我的实际情况要叫你失望了。学校的选拔制度公平公开公正，我们小组除了我，个顶个的医生好苗子！”
顾清瞳的出现，并未影响到讯问的进展。
她把云朵造型的杯垫放在冯敏敏面前，又将马克杯稳稳地搁在杯垫上。
杯垫的形状引起冯敏敏的好奇：“警官，这是《浮云》巡演的限量款宣传品，你们怎么会有？汪海导演设计的，他真有才华，简直无所不能！”
顾清瞳将冯敏敏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只有保持亲密关系的人，提及另一方时才会眼带柔情，冯敏敏和汪海，或许并不是普通同事那么简单。
“你哭了那么久，喝点饮料补充水分。”
“谢谢，我不喝。”冯敏敏把咖啡杯推向一旁。
咖啡的香味四处飘散，石栋深深吸了口气，刹那间灵感迸发。
“冯敏敏，你接触过lsd这种拟精神类/药/物吗？卢芳姿遇害当晚，你是否去过她的休息室？”
“警官，你问我一个半桶水的人医学专业问题，不觉得超纲吗？”冯敏敏勾勾嘴角，面露嘲讽，“另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浮云》加演是天大的好事，哪位演员需要化妆补妆，我绝对随叫随到，但是，卢芳姿例外，她有专属的化妆师，是外聘的，不归我们话剧院管理。”
卢芳姿有专属化妆师？
这一点，汪海只字未提。
案情复杂程度更上一个台阶——顾清瞳眉头微蹙，整个人仿佛笼罩了一层沉重黯淡的云雾，使得她看人犹如雾里观花，辨不清真假虚实。
石栋的提问和冯敏敏的回答接踵而至。
“虽然是外聘的化妆师，可毕竟你们是同行，你对那位女士印象如何？”
“警官，你打探消息的渠道不靠谱，卢芳姿的化妆师是个男的！每次来都戴大墨镜大口罩，打扮得比明星还要怕被人认出来。我没见过他的正脸，但他有个癖好很引人注目——他随身携带一只保温杯，不喝完杯子里的饮料不工作。”
“这不是正常现象吗？”顾清瞳认为冯敏敏在拖延审讯时间，“喜欢喝水有什么古怪？好多人都这样。”
冯敏敏匆忙改口：“怪我嘴笨没说明白。那个男的，只喝他自己杯子里的水，剧场的饮水机他碰都不碰，剧务送他瓶装水他也不要！”
莫非水里有蹊跷？
顾清瞳想起发现卢芳姿尸体时，休息室里间门内侧倒下的柜子和床脚中间，滚落了一件反光的物品。等重案组兄弟赶到现场，她终于可以取出来仔细查看。
除了一只铝合金奖杯杯托，墙角深处还藏着一只保温杯盖，痕检结果是无指纹残留。
大家查遍了剧场附近的垃圾，遗憾的是，与之配套的保温杯杯身至今下落不明。
而她和曹哲去卢芳姿家中调查取证发现的私人物品，也和保温杯没有任何关联。
水粉色真丝镂空情/趣内衣套装，汪海表示，他从没见卢芳姿穿过类似款式的贴身衣物。
法证科只在内衣上检出了卢芳姿本人的dna。
至此，失踪的证物有袭/击卢芳姿头部的奖杯主体c致使卢芳姿阴/部严重受伤的不规则物品，以及今天冯敏敏提到的保温杯杯身。
三者看似无关，背后的联系却是千丝万缕斩不断。
霎时间，谁都不说话，审讯室里寂静无声。
冯敏敏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墙上的挂钟，似乎暗暗掐着秒，计算自己何时能被放出去。
顾清瞳冷不丁拿起马克杯放回冯敏敏面前，说：“趁热喝，凉了味道就变了。”
“谢谢你，我喝不了咖啡。”冯敏敏又一次拒绝道，“我植物神经失调，所有含□□的饮料我都不能喝，喝了手抖得厉害，化妆师的大忌。”
“是吗？”顾清瞳反问道，“我也有这个病，可我喝完咖啡和茶再去射/击，命中率上下浮动很小。”
冯敏敏稍一迟疑，旋即做出礼貌微笑的表情：“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你没事不代表我没事。”
顾清瞳握住手机又放下：“我们这里有医生，要不请她来解释一下发病机理？”
“不用了”冯敏敏慌乱不已，由于紧张，她说话也变得吭吭哧哧，“半桶水就c就是半桶水，我c我怎么敢班门弄斧？我说实话，卢芳姿死那天，我去过c去过她的休息室。”
用谎言揭穿另一个谎言，得以换来卢芳姿遇害前最后半小时的场景描述。
案件侦破随之推进，石栋觉得，顾清瞳这个谎，撒得值——她身体健康，真正被植物神经失调困扰的人，是组长潘绍方。
冯敏敏说，《浮云》加演的第一场，她状态特别糟糕。
熬夜引发的头痛和眼花，直到化妆师就位前依然没有缓解。
拆开止痛药的包装盒，冯敏敏发现化妆间备用的瓶装水都是空瓶子，她只好去走廊另一头的饮水机接水服药。
路过卢芳姿休息室门外，冯敏敏无意听到里面有人吵架。女声是卢芳姿，男声是个陌生人，至少冯敏敏判断不出这个声音属于话剧院的哪个人。
冯敏敏不敢耽搁给男主角男二号化妆，喝水服药仅用了半分多钟她就往回走。
再次路过卢芳姿休息室，一个男的摔门而出——冯敏敏这才看清，原来和卢芳姿吵架的人，是话剧院外聘的那个化妆师。
男人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墨镜上有一道醒目的裂痕。他反应快，立刻刹住了脚步，才避免了与冯敏敏相撞。但他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掉在地毯上滚出去老远。
冯敏敏道了声歉，赶忙返回化妆间忙碌。
《浮云》开场时，止痛药总算发挥了药效，冯敏敏的头痛症状好转，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冯敏敏端坐后台的制高点，恰好能望见卢芳姿上场和退场的路线。
第一幕，卢芳姿刚下来，就被汪海劈头盖脸吼了一通，大致内容是骂她心不在焉，表演水平徘徊在及格线。
卢芳姿神游天外置若罔闻，汪海骂完，又去协调其他演员的出场顺序。冯敏敏却注意到，卢芳姿又回了休息室。直到第二幕开场准备布景，卢芳姿才晃晃悠悠地转到了候场区。
顾清瞳眉头紧锁：“你说卢芳姿走路晃晃悠悠？是步态不稳，还是她的精神欠佳？”
“警官，你概括的很精辟。”冯敏敏说，“我跟卢芳姿不熟，最多算点头之交。但她的戏我基本都看了，她带病演出的经验很丰富，那天却有些反常。”
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倏地占据了顾清瞳的心：“卢芳姿的表现，像是服过某种副作用大的药物？”
冯敏敏点头好似鸡啄米：“对对对！你说的对！汪海导演骂卢芳姿骂得很难听，她像聋了一样毫无反应。换在平时，两人不掐起来才怪——可是那天，卢芳姿就站在汪海对面，任由他羞辱都不还嘴。”
“羞辱？”顾清瞳心下一惊，“卢芳姿和汪海不是恋人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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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敏敏一时反应不及：“不好意思, 你是刘阿姨的亲戚吗？我还以为你是小星！”
“我不是。”
“不是亲戚堵门干吗？你让开，我找刘阿姨和小星。”
冯敏敏作势就要推门, 顾清瞳挡住她：“你不能进去！”
“这又不是你家, 凭什么不让我进？”
“刘霞她”顾清瞳话说一半，吴晨和金海阳已跑到了三楼和四楼中间的转角平台。
“顾姐，现场情况怎么样？”吴晨人未到，声音却传入大家的耳朵。
“小吴c海阳，大曹在房间里面, 你们先进去。”顾清瞳说, “我和这位女士下楼谈点事情。”
冯敏敏端详吴晨和金海阳，隐隐猜到了面前这一女两男的职业，她不禁大叫一声, 随即尖声问道：“那个人杀了卢芳姿还不够, 又来害刘阿姨吗？！”
这嗓音太有穿透力，对门和五楼的邻居都被惊动了。
“霞姐？霞姐——”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冲402的方向喊道，“你没事吧？你在屋里听到了回答我！”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说：“别嚷嚷。依我看,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兴许是小霞的男人的债主找上门要债，你们赶紧各回各家少管闲事”
“奶奶, 您瞧仔细, ”壮汉指着顾清瞳他们三人, “警察都来了, 还能有好事？”
冯敏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趁大家不注意猛地撞开了402的门。
刘霞惨死的场景, 骤然闯进所有人的视野范围。
楼道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立刻被血腥味替代，老奶奶吓得差点瘫倒，幸亏壮汉及时扶住了她。
“这帮讨要高/利/贷的家伙真不是东西！”壮汉嗫嚅道，“连女人都不放过”
“刘阿姨！”冯敏敏掩口惊呼，“你别吓我，刘阿姨——”
对于扰乱现场秩序的人，重案组向来不会区别对待。吴晨将冯敏敏请到一旁，而金海阳则把老奶奶和壮汉都劝回了他们自己的家。
法证科的同事携带勘查器材上了楼。
赵宏迎面撞上准备下楼的顾清瞳，忙问道：“嫌疑人控制住了？”
“是的，赵哥。”顾清瞳回头望一眼僵立不动的冯敏敏，“这位话剧院的化妆师很可疑，我们要带她回去问话。”
“你凭什么怀疑我？！”冯敏敏狠狠跺了几脚，楼板的回声响彻楼道。
“你很喜欢说这个词。”顾清瞳语调平和，“凭什么——凭你妨碍公务c无理搅三分，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冯敏敏哑口无言，悻悻地低下了头。
季珩等在单元门口，瞅见顾清瞳出来，他大步迎上前。
“小瞳，关于韩啸的行踪，网络技术部那边有新发现，我和你一起回刑警队。”
顾清瞳摇了摇头：“咱们分开走，我得负责看管一位嫌疑人。”
“好，你注意安全。”季珩将女士头盔放回摩托车尾箱，“不管你多忙，记得中午和我一块儿吃饭。肖树说，他有一条重要的线索要当面跟你讲。”
一
树上那对依偎秀恩爱的小麻雀不见了。
蝉声透过紧闭的窗子，一阵紧似一阵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办公室里空调温度非常低，18度，但石栋仍然热得满头大汗。他将搜集的资料排好版面，依照顺序打印装订，以备开会使用。
潘绍方拉开里间的门，凉风刺激得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一个有人想，两个有人骂，三个就是感冒。”石栋念念有词，耳朵却竖得老高，“潘队，您听，好像是顾姐回来了——她的脚步声很好辨认。”
潘绍方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回26度的节电模式。他一转头，刚想询问石栋有关死者背景调查的结论，顾清瞳已然推门而入。
“潘队，小石头，我带回来一个嫌疑人。”
“哪个案子的？”潘绍方疑惑道，“卢芳姿被杀案还是刘霞被杀案？”
“问过才知道。”顾清瞳在办公室打了一头，叫上石栋，“走！跟我去做记录。”
石栋拍拍左臂的石膏，挺起胸膛：“收到！”临出门，石栋从储物柜翻出一包纸巾，恭敬地递给潘绍方，“潘队，感冒不是小毛病，您抽空去医务室开点药！”
潘绍方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权当是给石栋一个肯定的回答。
还未走到审讯室，顾清瞳突然停下：“小石头，你叫潘队去医务室是好意，可你听说新来的医生是谁了吗？”
“裴医生，人很温柔。”石栋说，“我记错了复查时间，是她打内线电话提醒我的。”
难怪刚才潘绍方脸色阴沉，原来如此！
顾清瞳恍然明白：“裴医生是潘队的初恋女友，兜兜转转的，两人竟然又重逢了——”
潘绍方四十五年的人生中，只谈过一个女朋友裴若谷。他们是警校的同期生，一个是刑警专业，另一个是法医学高材生。在两人的事业同时达到顶峰时，却因对婚姻持相反意见而结束了恋爱关系。
与裴若谷分手后，潘绍方全身心地投入刑侦工作。周围同事有意介绍新女友给他认识，都被他当面回绝了。
渐渐的，潘绍方成了刑警队特立独行的黄金单身汉。
这次裴若谷回总部工作，但放弃了做法医，待在医务室帮同僚们看看日常的小病小伤。不知不觉间，传言四起，很多人背地里议论，说裴若谷大材小用不为别的，是为了和潘绍方重修旧好才屈尊调回来的。
顾清瞳眸中暗藏一丝担忧：“我担心潘队和裴医生吵架”
石栋习惯性地举起左手，却意识到整只手臂包裹得严丝合缝，根本抬不高。他只好放弃挠头的经典动作，说：“顾姐，我不傻，我就是帮他俩制造见面机会。哪怕化解不了以前的矛盾，修补破裂的关系也是好的！”
“希望一切顺利。”
说完，顾清瞳打开审讯室的门，与看管冯敏敏的干警做了交接。
门重新关上，冯敏敏漫不经心地斜睨着顾清瞳和石栋。她注意到石栋胳膊上画满了漫画的石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老天！我以为你们这种职业都是死板的家伙，谁承想混进来一只与众不同的？”
石栋回以冷笑：“你嘴这么毒，心里一定很苦吧？”
冯敏敏没吭气，转脸看向顾清瞳：“我只是化妆师，不是那些假惺惺的演员，我不需要酝酿情绪。你们想问什么都行，随便问！”
顾清瞳朝着头顶侧上方的摄像头比了个预备的手势，观察室那边的潘绍方回复道：“可以开始了！”
“好，第一个问题——”顾清瞳问道，“今早8：40，你来到宝福园37栋2单元402室，目的是什么？”
冯敏敏说：“刘阿姨的女儿小星下周六办婚礼，她们欣赏我的手艺，想请我担任婚礼的跟妆化妆师。既能帮到同事，又有钱赚，我当然不会推辞。今天早晨约好了给小星试妆，所以我按点去了。”
“你们约的几点？”顾清瞳很想知道，冯敏敏的时间是否和刘霞约自己见面的时间重合。
“八点，路上堵车我去晚了。”冯敏敏力证自己的清白，“不信你们去查我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去营业厅打印明细也可以。我给刘阿姨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十多分钟人就没了”
冯敏敏忽然情绪失控，默默落泪转变到嚎啕大哭，全程没有超过一分钟。
审讯暂时中止。
顾清瞳和石栋退出了审讯室，给冯敏敏留出足够的个人空间。
“她是愧疚的哭吗？”石栋小声问。
“不是。”顾清瞳目光凛然，“冯敏敏反复强调她的身份只是化妆师，但她在不同情绪之间切换自如。很显然，她利用大哭为自己争取时间，以便尽快想出脱身的办法。”
石栋未曾领教过这种类型的嫌疑人，内心的困惑全部浮现在了脸上。
“顾姐，她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我们不说穿，陪她继续演下去。”顾清瞳定了定神，思路逐渐清晰，“汪海的背景调查我看了，里面提到他在话剧院的暧昧对象多达六名，其中是不是包括冯敏敏？”
本案的相关资料由石栋负责搜集，所以他对此了如指掌。
“目前得到证实的，只有《浮云》女主角b角张婕一人，她和汪海在排练时的亲密互动从不避人，当然，卢芳姿在场他们都很能装。另外五位存在于流言蜚语中，没有可靠的证词或照片证明她们和汪海的真实关系。”
顾清瞳的视线落上手表的表盘：“五分钟，冯敏敏可能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让石栋先回审讯室，转身去茶水间冲泡香浓的咖啡，顺便还选了一只云朵造型的硅胶杯垫。
门半开着，石栋伫立在离门口两米远的位置，与冯敏敏隔着审讯桌四目相对。
“冯敏敏，我们查了你的履历，得知你应聘话剧院化妆师之前学的是医学专业。你能否谈一谈，为什么中途退学去了职业学校吗？”
“志愿表是我家人代笔的，我不愿意当医生！”冯敏敏的嗓子哭哑了，音量却有增无减，“人只有一次生命，我大□□学，就是为了重新选择我的人生。”
石栋追问：“调查显示，你一怒之下办理退学手续，是因为你在医学院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冯敏敏坐直身体，双手放回膝盖：“另类的警官先生，我想你指的是医学院实习期择优表彰的那件事——不过，我的实际情况要叫你失望了。学校的选拔制度公平公开公正，我们小组除了我，个顶个的医生好苗子！”
顾清瞳的出现，并未影响到讯问的进展。
她把云朵造型的杯垫放在冯敏敏面前，又将马克杯稳稳地搁在杯垫上。
杯垫的形状引起冯敏敏的好奇：“警官，这是《浮云》巡演的限量款宣传品，你们怎么会有？汪海导演设计的，他真有才华，简直无所不能！”
顾清瞳将冯敏敏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只有保持亲密关系的人，提及另一方时才会眼带柔情，冯敏敏和汪海，或许并不是普通同事那么简单。
“你哭了那么久，喝点饮料补充水分。”
“谢谢，我不喝。”冯敏敏把咖啡杯推向一旁。
咖啡的香味四处飘散，石栋深深吸了口气，刹那间灵感迸发。
“冯敏敏，你接触过lsd这种拟精神类/药/物吗？卢芳姿遇害当晚，你是否去过她的休息室？”
“警官，你问我一个半桶水的人医学专业问题，不觉得超纲吗？”冯敏敏勾勾嘴角，面露嘲讽，“另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浮云》加演是天大的好事，哪位演员需要化妆补妆，我绝对随叫随到，但是，卢芳姿例外，她有专属的化妆师，是外聘的，不归我们话剧院管理。”
卢芳姿有专属化妆师？
这一点，汪海只字未提。
案情复杂程度更上一个台阶——顾清瞳眉头微蹙，整个人仿佛笼罩了一层沉重黯淡的云雾，使得她看人犹如雾里观花，辨不清真假虚实。
石栋的提问和冯敏敏的回答接踵而至。
“虽然是外聘的化妆师，可毕竟你们是同行，你对那位女士印象如何？”
“警官，你打探消息的渠道不靠谱，卢芳姿的化妆师是个男的！每次来都戴大墨镜大口罩，打扮得比明星还要怕被人认出来。我没见过他的正脸，但他有个癖好很引人注目——他随身携带一只保温杯，不喝完杯子里的饮料不工作。”
“这不是正常现象吗？”顾清瞳认为冯敏敏在拖延审讯时间，“喜欢喝水有什么古怪？好多人都这样。”
冯敏敏匆忙改口：“怪我嘴笨没说明白。那个男的，只喝他自己杯子里的水，剧场的饮水机他碰都不碰，剧务送他瓶装水他也不要！”
莫非水里有蹊跷？
顾清瞳想起发现卢芳姿尸体时，休息室里间门内侧倒下的柜子和床脚中间，滚落了一件反光的物品。等重案组兄弟赶到现场，她终于可以取出来仔细查看。
除了一只铝合金奖杯杯托，墙角深处还藏着一只保温杯盖，痕检结果是无指纹残留。
大家查遍了剧场附近的垃圾，遗憾的是，与之配套的保温杯杯身至今下落不明。
而她和曹哲去卢芳姿家中调查取证发现的私人物品，也和保温杯没有任何关联。
水粉色真丝镂空情/趣内衣套装，汪海表示，他从没见卢芳姿穿过类似款式的贴身衣物。
法证科只在内衣上检出了卢芳姿本人的dna。
至此，失踪的证物有袭/击卢芳姿头部的奖杯主体c致使卢芳姿阴/部严重受伤的不规则物品，以及今天冯敏敏提到的保温杯杯身。
三者看似无关，背后的联系却是千丝万缕斩不断。
霎时间，谁都不说话，审讯室里寂静无声。
冯敏敏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墙上的挂钟，似乎暗暗掐着秒，计算自己何时能被放出去。
顾清瞳冷不丁拿起马克杯放回冯敏敏面前，说：“趁热喝，凉了味道就变了。”
“谢谢你，我喝不了咖啡。”冯敏敏又一次拒绝道，“我植物神经失调，所有含□□的饮料我都不能喝，喝了手抖得厉害，化妆师的大忌。”
“是吗？”顾清瞳反问道，“我也有这个病，可我喝完咖啡和茶再去射/击，命中率上下浮动很小。”
冯敏敏稍一迟疑，旋即做出礼貌微笑的表情：“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你没事不代表我没事。”
顾清瞳握住手机又放下：“我们这里有医生，要不请她来解释一下发病机理？”
“不用了”冯敏敏慌乱不已，由于紧张，她说话也变得吭吭哧哧，“半桶水就c就是半桶水，我c我怎么敢班门弄斧？我说实话，卢芳姿死那天，我去过c去过她的休息室。”
用谎言揭穿另一个谎言，得以换来卢芳姿遇害前最后半小时的场景描述。
案件侦破随之推进，石栋觉得，顾清瞳这个谎，撒得值——她身体健康，真正被植物神经失调困扰的人，是组长潘绍方。
冯敏敏说，《浮云》加演的第一场，她状态特别糟糕。
熬夜引发的头痛和眼花，直到化妆师就位前依然没有缓解。
拆开止痛药的包装盒，冯敏敏发现化妆间备用的瓶装水都是空瓶子，她只好去走廊另一头的饮水机接水服药。
路过卢芳姿休息室门外，冯敏敏无意听到里面有人吵架。女声是卢芳姿，男声是个陌生人，至少冯敏敏判断不出这个声音属于话剧院的哪个人。
冯敏敏不敢耽搁给男主角男二号化妆，喝水服药仅用了半分多钟她就往回走。
再次路过卢芳姿休息室，一个男的摔门而出——冯敏敏这才看清，原来和卢芳姿吵架的人，是话剧院外聘的那个化妆师。
男人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墨镜上有一道醒目的裂痕。他反应快，立刻刹住了脚步，才避免了与冯敏敏相撞。但他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掉在地毯上滚出去老远。
冯敏敏道了声歉，赶忙返回化妆间忙碌。
《浮云》开场时，止痛药总算发挥了药效，冯敏敏的头痛症状好转，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冯敏敏端坐后台的制高点，恰好能望见卢芳姿上场和退场的路线。
第一幕，卢芳姿刚下来，就被汪海劈头盖脸吼了一通，大致内容是骂她心不在焉，表演水平徘徊在及格线。
卢芳姿神游天外置若罔闻，汪海骂完，又去协调其他演员的出场顺序。冯敏敏却注意到，卢芳姿又回了休息室。直到第二幕开场准备布景，卢芳姿才晃晃悠悠地转到了候场区。
顾清瞳眉头紧锁：“你说卢芳姿走路晃晃悠悠？是步态不稳，还是她的精神欠佳？”
“警官，你概括的很精辟。”冯敏敏说，“我跟卢芳姿不熟，最多算点头之交。但她的戏我基本都看了，她带病演出的经验很丰富，那天却有些反常。”
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倏地占据了顾清瞳的心：“卢芳姿的表现，像是服过某种副作用大的药物？”
冯敏敏点头好似鸡啄米：“对对对！你说的对！汪海导演骂卢芳姿骂得很难听，她像聋了一样毫无反应。换在平时，两人不掐起来才怪——可是那天，卢芳姿就站在汪海对面，任由他羞辱都不还嘴。”
“羞辱？”顾清瞳心下一惊，“卢芳姿和汪海不是恋人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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