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搜索
当着小爷的面还敢这么嚣张！
华唯枫怒扇羽翅, 直把黑衣人踹下了墙头。
黑衣人没想到一只孔雀竟有如此力量，躲闪不及，一头扎在地上。
华唯枫紧接而上，爪子按在他后背上, 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干得好！”杜文乾喜道。
杜府护卫听到响动，领队冲进来就看到一只孔雀单脚踩住闯入者, 昂头发出胜利的鸣叫，顺便兴奋开屏向他家少爷求爱。
黑衣人奋力挣扎, 背上分明只是一只孔雀，却宛若千斤，直把他半边身子压进了土里。
“你是谁！”杜文乾质问道，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罩，“咦？”
面罩下露出一张普通的脸，杜文乾并没有见过他, 但是此人挣扎凌乱的衣服下露出的衣襟却有点眼熟。
华唯枫尖锐的爪尖勾起, 划破黑衣人外面那层伪装用的黑衣, 扯出里面穿的本来的服饰。
暗红色长袍，金穗勾边, 背上火焰纹章, 杜文乾确实非常熟悉，熟悉到光看个衣襟就能认出来的程度。
这套衣服他在蒋恒家见过太多次，是蒋家高阶侍卫服饰。
“竟敢冒充蒋宅侍卫！”杜文乾怒喝, “有什么阴谋, 说！”
“没有没有！”黑衣人立即反驳, 他这下不再用嘶哑的假声说话，恢复正常的说话声音，“我真的是蒋府护卫。”
杜文乾低下头，扯起一根金穗观察。
记得蒋恒跟他说过，这衣服的金穗里真的加了金子，在阳光下会反射金灿灿的光芒，赤/裸裸对财力的炫耀，一般人无法伪造。
杜文乾鉴定完毕，怒道：“你从哪里偷的衣服？”
“杜少、杜少！”黑衣人无奈地解释，“我真是蒋家的人，您来找我家小少爷时我还见过您呢，您可能没注意到我而已。”
“行啊！那就让蒋家来领人吧，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
杜文乾吩咐侍卫们把黑衣人看管起来，并通知蒋家来领人。
黑衣人一脸挫败感，垂头丧气地蹲在墙角。
那只可恶的孔雀故意在他面前磨着爪子，威胁意味十足。
果然这种世家大族就是可怕，连只鸟都这么厉害，自己太莽撞了。
杜文乾本打算等蒋家人回了话，就把人交给侍卫去处理，无论是严刑拷打还是威逼利诱，必须让他把阴谋交代清楚了。
半个时辰之后蒋家果真有了回复，并且派了个人过来。
“杜少，这人真是我家的。”
蒋府管家抱着一个高大美观的青瓷花瓶前来赔礼道歉，陪着笑立在杜文乾小院门口。
杜文乾出乎意料，问道：“他背叛蒋家了？”
“没有没有，”蒋管家鞠躬致歉，“是小少爷派他来的。”
杜文乾目瞪口呆，蒋恒没事儿派这人来干嘛，而且不走大门非要翻墙，闹得跟刺客似的。
管家指着那人骂道：“还不滚过来道歉。”
那人小步跑过来，对杜文乾一鞠到底，“在下冒犯了杜少，请杜少责罚。”
杜文乾斥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讲清楚！”你们耍着我玩呢！
“这”那人支支吾吾。
管家一把抽在他后脑上，责骂道：“还不赶紧实话实说！”
“是。”
蒋家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在各大主要城市都有业务。苏安城不算大，但蒋家也有分部驻扎在其中经营。
泥石流发生之前，该分部正好运送一批货物进京，途经苏安城北部山区，突见一人鬼鬼祟祟，似是心术不正，想要做什么坏事。
蒋家护卫害怕货物被劫，因此留了个心眼，派了个人跟了上去。
然而那鬼祟之人并未在他们货物附近停留，绕过他们前行至不远处沂河吊桥附近埋伏起来。
没过多久，一队车马行至沂河吊桥，等车队踏上吊桥之后，那人快速砍断吊桥绳索，吊桥骤然断裂。
跟梢之人相聚较远，来不及阻止，只在最后时刻瞥见那队人马上似有杜府徽记，因此推断出是杜元水等人。
他迅速回报并准备前去救人，不曾想河水猛然暴涨，山洪从上游滚滚而落，紧接着引发了泥石流，山石咆哮砸下，自己商队也丢失了所有货物，被困其中。
等到商队逃出来后，立刻派人来主家汇报此事，由家主定夺。
“那你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跟我说呢？”杜文乾不解。
“因为家主决定不参与此事。”蒋家侍卫回答，“因此拒绝派人来告知于您。”
杜文乾：“什么！”
蒋家自古有一条祖训，绝不参与朝堂争斗，不加入任何势力，只经商，严禁从政。也是因为这条祖训，蒋家才能越做越大，直至如今的地位。
在近期各方势力判断之下，蒋恒父亲认为这场事故为政治纷争，不宜参与，因此隐瞒下情报，装作不知情。
蒋恒偷听到了父亲与其他人的对话，实在无法坐视自己的朋友父亲陷入险境，于是偷摸派人来通报杜文乾。
一次通报后见杜文乾没点反应，急忙又让人来催促一下，让他赶紧派人去救援。
杜文乾：“但是，不是说泥石流里没死人吗？”
“严格来讲杜大人并非被卷入泥石流里，因此很可能并未被纳入统计。”蒋家侍卫答道，“很抱歉给您添了麻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只是父亲和兄长时运不济，眼下却分明是旁人的阴谋。
跌入河水里，又遇上洪水
这种情形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凶多吉少，生还可能性极低。
目前真真假假的消息太过繁多，杜文乾无法判别，他几乎立刻下了决定，他要亲自去一趟，寻找到父亲和兄长，才能安心。
“卫林，选几个机灵的、身手好的跟我一起去，”他迅速下令，“不要告诉母亲，问起来就说我有急事要离开几天，别让她担心就好。”
卫林：“是。”
苏安城离京城距离适当，速度快的话一整天就能到。杜文乾估摸了一下，如果现在出发，明天早上就可以到达。
“卫德帮我收拾备马，”杜文乾吩咐，“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这么快！”卫德试图劝阻道，“少爷两天没睡了，不休息一会儿吗！”
“在宫里睡过一觉了，不知道父亲和兄长情况，放心不下。”
杜文乾简短的几个字，在周围人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在宫里，睡了一觉？！
卫德：搞定皇上了？少爷就是厉害！
蒋家两人：这是大事儿，得赶紧报告家主。
孔雀开屏：还好让他休息了一会儿。
“谢谢两位前来告知文乾，”杜文乾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无知无觉地道谢，“不过这样是否给蒋恒添麻烦了？如果两位同意的话，我会保守秘密，不会有人得知蒋家的参与的。”
“公子说笑了，哪有什么秘密，”蒋家管家摆摆手道，“我们登门来访，只不过是来卖杜公子一个花瓶的。”
杜文乾知会道：“花瓶很美观，非常适合摆放在院子里，感谢您亲自登门送货。”
“公子喜欢就好。”管家微笑，拉着侍卫离开。
半个时辰后杜文乾按时出发，身后卫林带着几名杜府侍从，一行人轻装上阵，快马加鞭，从最近的城门飞驰奔出，一路绝尘。
开阳城外大道通畅，骏马在路上奔驰，尘土飞扬。
华唯枫高飞在他们头顶，速度完全不逊于骏马。杜文乾在离开之前试图制止他跟去，结果因为孔雀飞的太高而抓不住他，不得不任由他去了。
时间紧迫，他们并未隐瞒自己的行踪，杜文乾带人出城的消息很快被有心之人得到。
晋宅内，晋双成快速写了一封书信，递给下人。
“把这封信送到他手上，一定要先于杜文乾那小子之前送到。”晋双成嘱咐道，“阅后即毁，万不可留下证据。”
“是。”那人接下任务。
晋双成给他提供了晋宅最好的宝马，帮助他赶超杜文乾。
杜文乾等一行人刚出城没多远，忽然被路上另几人拦住脚步。
“杜公子，请止步。”
来人身负银色胄甲，头盔上一根白羽，迎风招展。他身侧银鬃马高大雄壮，腰背滚圆，背着银制马鞍，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他身后十几人依次排成一排，直视前方，一动不动，挡在杜文乾面前。
杜文乾急忙勒紧缰绳刹住：“你们是？”
“我乃羽林左骑校尉萧青，得陛下指令，率麾下十二骑前来协助杜公子。”萧青单膝跪地行礼道，“陛下吩咐，在此期间我等一切听从杜公子和白孔雀差遣。”
羽林军？！杜文乾吃了一惊。
羽林军为皇家禁军，羽林左骑更是直接守卫皇宫的部队。
皇上这也太信任他了吧！竟然把皇城禁卫直接借给他了！
萧青跪着不动，等待杜文乾命令。
“不必多礼。”杜文乾为皇帝的信任而深受感动，“先赶去苏安城，寻找父亲和兄长。”
“是！”萧青恭敬地应道。
他并未起身，而是略微调转方向，朝命令里另一个对象行礼。
羽林军训练有素，即使面对一只白孔雀，也仍然保持了恭敬谦卑的神色，未露任何不满。
华唯枫降落到他们面前，满意地挥了下翅膀。
“是！”萧青起身，喝道，“上马！”
羽林军步伐整齐划一，齐步翻身上马，一个个杀气腾腾仿若即刻就要冲上战场。
萧青一声令喝：“列队，出发！”
几名骑士开路，几名骑士断后，杜文乾一行被夹在中间保护。
杜府侍卫们不甘心被训练有素的羽林军比下去，皆挺直身板，气势汹汹地骑马前行，速度都比之前快上了不少。
杜文乾本打算在沿途驿站休息，让马匹歇息后继续前行。但羽林军早就准备好了替换的马匹，以至于他们没有丝毫耽搁，飞速前行。
杜文乾从未骑过如此长距离骑行，他们几乎连续奔驰了一天一夜，最后杜文乾身体僵硬，纯靠毅力在马背上支撑。
第二天上午，在羽林军的帮助下，杜文乾比预计得更快到达了苏安城。
苏安城原本是个三面环山的安逸的小城，城内小河蜿蜒流淌，河岸边一座座精致的小木屋，独具特色。
因为前几日上游涨水，河水外溢，此时洪水泛滥漫上堤岸，淹没了许多人家。
家家户户都在竭力往外排水，修复受损的房屋。街道上临时搭建了许多简陋的木制凉棚，收容那些因为山洪和泥石流而无家可归的人们。
“杜公子，”苏安城所属州府知府柳默得到通知后，出来迎接他们，“因为城里事物繁重，未曾远迎，请见谅。”
“柳大人，”杜文乾抱拳招呼道，“城里受灾严重，在这时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无碍，”柳默微笑道，“看起来严重，但实际并没有人丧生，实在是奇迹，苏安城之幸啊！”
杜文乾又跟他客气了两句，然后转入正题：“请问有家父和家兄的消息吗？”
“目前还没有。您也看到了，洪水来的突然，虽说无人丧命，但整座城市及其周边都受到了影响，知府内众人都被派去救灾，并没有额外的人手来搜寻杜大人。”柳默为难地说，“在下只能保证在城内没有找到杜大人。”
杜文乾表示理解。
萧青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已经安排人手过来救灾，大概明日就能抵达。”
柳默大喜：“谢陛下。”
既然城里确认没有父亲，杜文乾打听了沂河吊桥的位置，直接前去父亲消失的地方寻找。
因为泥石流，大块山石滚落，横在路中间。马匹无法通过，一行人只能徒步走过去。
四处都是乱石，树木被压倒，藤条枝叶撒了一地，杜文乾手脚并用，衣角沾满灰尘泥土，艰难地朝沂河吊桥行进。
华唯枫在天上观察了他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小心地抓住杜文乾的肩膀，带着他翻过繁乱的山区，从低空直接飞到了沂河吊桥旁。
“谢、谢谢。”杜文乾第一次双脚离地，凌空飞行了一小段距离，体验非常奇妙。
但他还来不及思考这只孔雀力气为何如此巨大，立刻被面前的沂河吸引住了视线。
沂河不宽，几十丈距离，河对岸清晰可见。
曾经清澈的河水此刻非常浑浊，昏黄的河水中夹杂着肉眼可见的土块，在河道里奔腾汹涌。
岸边潮湿，一踩一个小水洼。不断有河岸泥土撑不住湍急的河水，大块大块的掉落，被河水冲走，让人无法接近河岸。
所谓的沂河吊桥早已被洪水冲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河边两根孤零零地立柱。
一根立柱上有几圈绳索捆绑的痕迹，深深地刻入木头里。另一根立柱上还捆着粗麻绳，但麻绳一端被齐齐斩断，显然是利器所致。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杜文乾等不及其他人的来到，先行一步，顺着下游方向搜寻过去。
他骑了将近一天一夜的马，此时全身酸痛，脚步虚浮，一深一浅地在烂泥地里前进，全靠对父亲和兄长的担忧支撑着身体。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即使杜元水曾经留下过痕迹或者线索，也在早已被洪水湮灭。
他闷头沿着河边走了几里路，除了一脚泥泞，自是一无所获。
这样下去也不可能找到，华唯枫心疼地拦在杜文乾面前，尾羽绽放，挡住他的去路，不让他继续这么胡乱找下去了。
你应该先去休息，现在如果二人还活着，也不在乎这几个时辰，如果已经死了，则更加无所谓了。
华唯枫苦于无法说话，伸着头在杜文乾腰间蹭啊蹭，竭力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达过去。
杜文乾却以为孔雀飞累了所以跑过来撒娇，他吃力地抱起这只肥鸟，然后继续走。
华唯枫：“”宝贝你这不是更累了吗！
好烦躁！这只破鸟为什么不会说话，还不如一只鹦鹉好用！
华唯枫从杜文乾怀里挣脱出去，爪子拎起杜文乾，并未把他提离地面，只是略微帮他减少了阻力，让他能稍微轻松一点的前进。
经过这一耽搁，后面的羽林军和杜府侍卫们也穿过泥石流区，沿着杜文乾的脚步追了上来。
萧青最有经验，一下就看出杜文乾已是强弩之末，几乎脱了力。
“附近河堤陡峭，不易上岸，如杜大人当真掉落到河水里，应当并非从此地上岸。”萧青分析道，“杜公子不如先在此处歇息，我等去寻找线索，然后在知会公子。”
还不待杜文乾同意，华唯枫先替他下了决定，唰地一挥翅膀。
“是！”萧青领命，干净利落地给麾下羽林军们分配了任务，安排他们四散开去寻找线索。
杜文乾：“”这一人一鸟怎么沟通的，他为什么看不懂？
杜家侍卫也不甘示弱，吵吵嚷嚷地跟着羽林军一起散去。
疾行的脚步一旦停下就会倍感疲乏，杜文乾再也迈不动脚，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全身骨头肌肉都在叫嚷着疼痛。
这个状态跟上去也只是添麻烦，他听话地寻找了个树桩坐下休息。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自然地听一只孔雀下命令？”杜文乾戳了戳华唯枫的柔软的肚子，“你可真不像一只孔雀。”
华唯枫在他怀里翻了个个，肚皮朝天，任由杜文乾揉捏。
杜文乾揉了揉他圆滚滚的小肚子，失笑道：“这下就像一只小肥鸟了。”
华唯枫幸福地“啾”了一声，肥鸟就肥鸟吧，宝贝喜欢就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有侍卫和羽林军陆续回来汇报，均未发现任何线索。汇报完毕后，他们重新寻找了一个方向，再次地毯式搜索下去。
河水湍急流过，翻腾作响，仿若沸腾。
整个地区都被洪水和泥石流毁坏，满目荒芜，不复曾经的繁盛。
杜文乾心一点点下沉，绝望慢慢在心底滋生。
水流速这么大，别提活人了，连条鱼都难以逃生。
华唯枫探出黑色的小舌头，在杜文乾脸上舔了一下。为了避免尖喙伤到杜文乾，他动作异常轻柔，轻轻地舔着杜文乾的下巴，带着温暖的湿气。
“你在安慰我吗？”杜文乾惊讶。
华唯枫认真地点了点头。
杜文乾亲昵地吻了吻他的小脑袋：“谢谢你。”
身边有一只这么暖的小动物，杜文乾心里暖洋洋的，情绪好转了不少。
“二少！”
卫林站在对岸，远远地喊叫，声音带着些许兴奋，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杜文乾激动地站起来，想要奔过去，却被河水拦住。
“二少，往东走有一座石桥，可以过来。”卫林高喊，奋力盖过水流声，并朝河水下游指了指，“大概两里地的距离，您”
他话音未落，杜文乾突然原地起飞，从河水上空一跃而过，稳稳地落在他身旁。
卫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感叹：“您这、这孔雀、真厉害。”
杜文乾佯装淡定：“毕竟是陛下送的。”
“不愧是陛下。”卫林崇拜地说，“对了，二少过来这边。”
他带着杜文乾往上游方向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指着泥土上一个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深色痕迹。
“如果属下没判断错的话，”卫林讲到，“但并无法辨别是否是人血，也可能是动物的血。”
华唯枫落在地上，对着那块印记嗅了嗅，“唧！”
“是人血？”杜文乾福灵心至，问道。
华唯枫点头：“唧！”
“搜一下附近的痕迹，看还有没有血迹。”杜文乾催促道。
孔雀瞬间化身为搜查犬，摇着尾巴在附近使劲嗅。
很快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第二块、第三块血迹，杜文乾备受鼓舞，两人一雀顺着血迹一路寻了下去。
他们逐渐远离沂河，血迹很快断掉，不知是被覆盖掉还是流血之人止住了血。
但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线索了，几人仍然按照血迹延伸的方向寻了过去。
华唯枫越追越觉得不对，这里刚刚发过洪水，这个血迹显然是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杜元水在发洪水之前就跌入河里了，与这个血迹残留时间对不上。
然而他看见杜文乾的神情，不忍心提醒他，陪着他先去寻个究竟。
“唧！”
出乎华唯枫预料，在盲追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再次发现了血迹，而且这次血迹更为新鲜。
“有人！”卫林眼尖地看到远处树下，一个人影倒在地上，身下暗红色一大滩血液。
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长发凌乱，半边身子都陷在土里，即使如此，卫林也一眼就认出那人的身份。
“卫勤？！”卫林大惊，冲过去扶起自己的好友。
卫勤双眼紧闭，身体冰凉，衣服擦破了好几处，脸上一道血痕。
卫林俯在他身前，确认到他还有微弱的心跳，这才放下心。
他急忙掏出一个急救药丸塞进卫勤的嘴里，掐了掐他的人中。卫勤脸色很快好转，从惨白变得红润起来，身体也不再如同死人一样冰冷。
“卫勤！”卫林呼唤道，拍了拍他的脸，“卫勤，还活着吗！”
卫勤悠悠转醒，他一眼望到了站在卫林旁边，关切地望着他的杜文乾。
“二、二少，咳咳！”他气若游丝，声音细不可闻，“对、对不起。”
杜文乾蹲下身：“怎么回事儿？”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老爷。”卫勤虚弱地说，他费力地伸出一只手去拉杜文乾的衣角，“对不起。”
“出什么事儿了！”卫林也着急地追问道，“老爷和大少在哪里？”
卫勤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喘不过气来：“我、我”
卫林俯身贴近他，努力听清他的低吟。
杜文乾也略微贴近了他，手掌扶上他的身子。
异变陡升，卫勤伸出的手里瞬间翻出一把匕首。
刀刃闪着森冷的寒光，自下而上，准确而狠厉地刺向杜文乾。
杜文乾位置离他极近，利刃划破衣角，寒气迎面扑来，眼看就要刺入肌肤。如果被刺入，他决然逃脱不了被开膛破肚的命运。
恰在此时，白孔雀骤然斜冲而出，一爪子踩在卫勤手上，尖指刺穿他的手指。卫勤五指剧痛，匕首脱手而出，跌落到地上。
杜文乾面不改色，翻手掐住卫勤脖子，腕上暗器蓄势待发。
“别动！”他厉声喝道，“敢动一下就杀了你。”
原来宝贝也早就做好准备了，还以为他没有发觉呢，真是白担心了。华唯枫爪子豁然缩紧，轻松掰断了卫勤的手腕。
“啊！”卫勤痛得大叫。
全场唯一处在状态外的卫林大惑不解：“卫勤，你为什么要攻击二少？！”
“送他去和杜元水相聚啊！”卫勤冷汗涔涔，却全无害怕之意，冷笑道，“可惜准备的太仓促了，还是让你们提前看出了破绽。”
“为什么？”卫林不敢置信得再次问道，“你要杀二少？！”
“哦？”卫勤揶揄地笑道，“很意外吗？”
卫林怒道：“你是我们几个中间，对杜家最忠诚的啊！”
卫勤十几年前进入杜家，为杜家立下汗马功劳，成为杜元水的贴身侍从，备受信赖。
杜元水对他向来也是极好，几乎当家人一样的对待，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背叛。
“你被人威胁了吗？”卫林仍然不信，“是谁逼你这么做的？”
卫勤神情狠辣地瞪着杜文乾，没有回答卫林。
杜文乾冰冷地问：“是你砍断的吊桥绳子？”
“是我。”卫勤得意洋洋地回答，“没想到还能遇到山洪，真是老天都在帮我。”
“我父亲和兄长去哪里了？”杜文乾继续问道。
卫勤嘲弄地说：“我怎么知道？谁会去查死人去了哪里？”
杜文乾神情陡然变色，他怒火中烧，手指收紧，掐的卫勤喘不过气来。
卫勤脸色涨地通红，嘴里吐出“咯咯”的颤音，喉咙在杜文乾手里频临破碎。
现在还不能杀了他，杜文乾压制住胸中的抑制不住的怒火，还要找到父亲和兄长，还要问卫勤这么做的意义。
杜文乾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指挥卫林卸下卫勤全身武器，然后把他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卫勤救过他的命。
幼时被绑架时，就是卫勤出现，单枪匹马干掉所有人，把年幼的杜文乾从死亡边缘救了出来。
从那时起，杜文乾就把卫勤当成英雄一般的人物，崇拜他，崇敬他。
如果不是这次卫勤露出的破绽太过明显，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卫勤竟然会背叛杜家，也从没想过砍断吊桥的会是他。
“早知今天，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你，”卫勤缓了一会儿，狠毒地笑道，“不该让你活这么大。”
杜文乾愤怒地一拳揍在了卫勤脸上，卫勤嘴角和鼻子溢出鲜血，鼻子被揍歪了一块。
卫勤面容狰狞，还想说话，被卫林拿布条堵上嘴。
卫林把他当了十几年的兄弟，此刻着实无法接受，动作颇为粗暴，恨不能也狠狠揍卫勤一顿。
“下面怎么办？”卫林向杜文乾请求指示。
“继续找。”杜文乾咬牙道，“即使是尸体，也必须找到。”
“是。”卫林苦闷地应声。
杜文乾：“先回去吧，要不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为了便于行走，卫林打晕了卫勤，把他扛在肩上，一路扛了回去。
其他人已经在之前的位置集合，众人看到卫勤，皆面露惊讶之情，在听到卫勤的背叛之后，表情更为精彩。
“二少，什么背叛，这是怎么回事儿？”众人不敢相信的追问。
杜文乾无视他们更多的问题，转而问道：“有人发现线索吗？”
杜府侍卫和羽林军纷纷汇报，大部分都毫无所获，唯有一人发现部分河岸有坍塌，但泥土松软，并无法让人站稳，更无法从河道爬上来。
另有一人偶遇一名遇险的山农，帮助他并把送回了家，救人一命，但于此行目的毫无关联。
夜幕将至，头顶乌云密布，周身气压骤降，很快就要降下大雨。
杜文乾很想继续搜查，但所有人都身心疲惫，并不适宜继续。
“先回城休息，明日继续搜查。”杜文乾吩咐道。
“等一下，”萧青出声制止他，“羽林军还有一人未归，请公子稍候片刻，待他归队。”
杜文乾：“好。”
他无力地靠在一棵大树上，树干潮湿微凉，浸湿了他的后背。
情况越来越差，接连的打击让他有点支撑不住。
白孔雀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嘴里叼着一袋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糕点。
水晶桂花糕晶莹剔透，上面铺洒这糖屑，宛如新鲜出炉的一般，徐徐散发着沁鼻的桂花清香。
杜文乾拣起一个咬了一小口，水晶糕入口即化，香气充盈在唇齿间，与皇上给他准备的味道一样，应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羽林军，以为是他们带过来的，呢喃道：“谢谢卿阳。”
杜文乾好笑地看着孔雀莫名其妙又开了屏，突然想到他屁股经常运动，尾骨部位的肉一定非常好吃。
华唯枫不知道杜文乾又在惦记他身上那二两肉，还自顾自地叼着袋子投喂杜文乾。
“你也去分给他们一点，大伙都又累又饿。”杜文乾笑道。
华唯枫得到未来媳妇的命令，踢着小细腿，高傲地把糕点赏赐给了那帮下人们品尝。
天色越来越暗淡，密集的雨点瑟瑟而落，那名羽林骑士迟迟不出现。
“你们先护送杜公子回苏安城。”萧青命令道，“我一人留下来等李勉。”
杜文乾：“辛苦你了。”
“无妨，”萧青摆摆手，“城内居所应已经备好，还请公子好好休息，这样明日才有精神再战。”
杜文乾：“嗯。”
杜文乾与萧青临时告别，带队先行离开。
他刚走没几步，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长筒靴踩踏在落叶烂泥上，泛起沉闷地泥泞声。
“杜公子，萧校尉！”来人还未到跟前，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叫道。
这声音充满愉悦，杜文乾立时停住脚步，他眼睛放光，心里升腾起希望，期盼地望着来人。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他激动地高喊：
“我找到了，我找到杜大人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华唯枫怒扇羽翅, 直把黑衣人踹下了墙头。
黑衣人没想到一只孔雀竟有如此力量，躲闪不及，一头扎在地上。
华唯枫紧接而上，爪子按在他后背上, 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干得好！”杜文乾喜道。
杜府护卫听到响动，领队冲进来就看到一只孔雀单脚踩住闯入者, 昂头发出胜利的鸣叫，顺便兴奋开屏向他家少爷求爱。
黑衣人奋力挣扎, 背上分明只是一只孔雀，却宛若千斤，直把他半边身子压进了土里。
“你是谁！”杜文乾质问道，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罩，“咦？”
面罩下露出一张普通的脸，杜文乾并没有见过他, 但是此人挣扎凌乱的衣服下露出的衣襟却有点眼熟。
华唯枫尖锐的爪尖勾起, 划破黑衣人外面那层伪装用的黑衣, 扯出里面穿的本来的服饰。
暗红色长袍，金穗勾边, 背上火焰纹章, 杜文乾确实非常熟悉，熟悉到光看个衣襟就能认出来的程度。
这套衣服他在蒋恒家见过太多次，是蒋家高阶侍卫服饰。
“竟敢冒充蒋宅侍卫！”杜文乾怒喝, “有什么阴谋, 说！”
“没有没有！”黑衣人立即反驳, 他这下不再用嘶哑的假声说话，恢复正常的说话声音，“我真的是蒋府护卫。”
杜文乾低下头，扯起一根金穗观察。
记得蒋恒跟他说过，这衣服的金穗里真的加了金子，在阳光下会反射金灿灿的光芒，赤/裸裸对财力的炫耀，一般人无法伪造。
杜文乾鉴定完毕，怒道：“你从哪里偷的衣服？”
“杜少、杜少！”黑衣人无奈地解释，“我真是蒋家的人，您来找我家小少爷时我还见过您呢，您可能没注意到我而已。”
“行啊！那就让蒋家来领人吧，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
杜文乾吩咐侍卫们把黑衣人看管起来，并通知蒋家来领人。
黑衣人一脸挫败感，垂头丧气地蹲在墙角。
那只可恶的孔雀故意在他面前磨着爪子，威胁意味十足。
果然这种世家大族就是可怕，连只鸟都这么厉害，自己太莽撞了。
杜文乾本打算等蒋家人回了话，就把人交给侍卫去处理，无论是严刑拷打还是威逼利诱，必须让他把阴谋交代清楚了。
半个时辰之后蒋家果真有了回复，并且派了个人过来。
“杜少，这人真是我家的。”
蒋府管家抱着一个高大美观的青瓷花瓶前来赔礼道歉，陪着笑立在杜文乾小院门口。
杜文乾出乎意料，问道：“他背叛蒋家了？”
“没有没有，”蒋管家鞠躬致歉，“是小少爷派他来的。”
杜文乾目瞪口呆，蒋恒没事儿派这人来干嘛，而且不走大门非要翻墙，闹得跟刺客似的。
管家指着那人骂道：“还不滚过来道歉。”
那人小步跑过来，对杜文乾一鞠到底，“在下冒犯了杜少，请杜少责罚。”
杜文乾斥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讲清楚！”你们耍着我玩呢！
“这”那人支支吾吾。
管家一把抽在他后脑上，责骂道：“还不赶紧实话实说！”
“是。”
蒋家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在各大主要城市都有业务。苏安城不算大，但蒋家也有分部驻扎在其中经营。
泥石流发生之前，该分部正好运送一批货物进京，途经苏安城北部山区，突见一人鬼鬼祟祟，似是心术不正，想要做什么坏事。
蒋家护卫害怕货物被劫，因此留了个心眼，派了个人跟了上去。
然而那鬼祟之人并未在他们货物附近停留，绕过他们前行至不远处沂河吊桥附近埋伏起来。
没过多久，一队车马行至沂河吊桥，等车队踏上吊桥之后，那人快速砍断吊桥绳索，吊桥骤然断裂。
跟梢之人相聚较远，来不及阻止，只在最后时刻瞥见那队人马上似有杜府徽记，因此推断出是杜元水等人。
他迅速回报并准备前去救人，不曾想河水猛然暴涨，山洪从上游滚滚而落，紧接着引发了泥石流，山石咆哮砸下，自己商队也丢失了所有货物，被困其中。
等到商队逃出来后，立刻派人来主家汇报此事，由家主定夺。
“那你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跟我说呢？”杜文乾不解。
“因为家主决定不参与此事。”蒋家侍卫回答，“因此拒绝派人来告知于您。”
杜文乾：“什么！”
蒋家自古有一条祖训，绝不参与朝堂争斗，不加入任何势力，只经商，严禁从政。也是因为这条祖训，蒋家才能越做越大，直至如今的地位。
在近期各方势力判断之下，蒋恒父亲认为这场事故为政治纷争，不宜参与，因此隐瞒下情报，装作不知情。
蒋恒偷听到了父亲与其他人的对话，实在无法坐视自己的朋友父亲陷入险境，于是偷摸派人来通报杜文乾。
一次通报后见杜文乾没点反应，急忙又让人来催促一下，让他赶紧派人去救援。
杜文乾：“但是，不是说泥石流里没死人吗？”
“严格来讲杜大人并非被卷入泥石流里，因此很可能并未被纳入统计。”蒋家侍卫答道，“很抱歉给您添了麻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只是父亲和兄长时运不济，眼下却分明是旁人的阴谋。
跌入河水里，又遇上洪水
这种情形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凶多吉少，生还可能性极低。
目前真真假假的消息太过繁多，杜文乾无法判别，他几乎立刻下了决定，他要亲自去一趟，寻找到父亲和兄长，才能安心。
“卫林，选几个机灵的、身手好的跟我一起去，”他迅速下令，“不要告诉母亲，问起来就说我有急事要离开几天，别让她担心就好。”
卫林：“是。”
苏安城离京城距离适当，速度快的话一整天就能到。杜文乾估摸了一下，如果现在出发，明天早上就可以到达。
“卫德帮我收拾备马，”杜文乾吩咐，“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这么快！”卫德试图劝阻道，“少爷两天没睡了，不休息一会儿吗！”
“在宫里睡过一觉了，不知道父亲和兄长情况，放心不下。”
杜文乾简短的几个字，在周围人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在宫里，睡了一觉？！
卫德：搞定皇上了？少爷就是厉害！
蒋家两人：这是大事儿，得赶紧报告家主。
孔雀开屏：还好让他休息了一会儿。
“谢谢两位前来告知文乾，”杜文乾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无知无觉地道谢，“不过这样是否给蒋恒添麻烦了？如果两位同意的话，我会保守秘密，不会有人得知蒋家的参与的。”
“公子说笑了，哪有什么秘密，”蒋家管家摆摆手道，“我们登门来访，只不过是来卖杜公子一个花瓶的。”
杜文乾知会道：“花瓶很美观，非常适合摆放在院子里，感谢您亲自登门送货。”
“公子喜欢就好。”管家微笑，拉着侍卫离开。
半个时辰后杜文乾按时出发，身后卫林带着几名杜府侍从，一行人轻装上阵，快马加鞭，从最近的城门飞驰奔出，一路绝尘。
开阳城外大道通畅，骏马在路上奔驰，尘土飞扬。
华唯枫高飞在他们头顶，速度完全不逊于骏马。杜文乾在离开之前试图制止他跟去，结果因为孔雀飞的太高而抓不住他，不得不任由他去了。
时间紧迫，他们并未隐瞒自己的行踪，杜文乾带人出城的消息很快被有心之人得到。
晋宅内，晋双成快速写了一封书信，递给下人。
“把这封信送到他手上，一定要先于杜文乾那小子之前送到。”晋双成嘱咐道，“阅后即毁，万不可留下证据。”
“是。”那人接下任务。
晋双成给他提供了晋宅最好的宝马，帮助他赶超杜文乾。
杜文乾等一行人刚出城没多远，忽然被路上另几人拦住脚步。
“杜公子，请止步。”
来人身负银色胄甲，头盔上一根白羽，迎风招展。他身侧银鬃马高大雄壮，腰背滚圆，背着银制马鞍，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他身后十几人依次排成一排，直视前方，一动不动，挡在杜文乾面前。
杜文乾急忙勒紧缰绳刹住：“你们是？”
“我乃羽林左骑校尉萧青，得陛下指令，率麾下十二骑前来协助杜公子。”萧青单膝跪地行礼道，“陛下吩咐，在此期间我等一切听从杜公子和白孔雀差遣。”
羽林军？！杜文乾吃了一惊。
羽林军为皇家禁军，羽林左骑更是直接守卫皇宫的部队。
皇上这也太信任他了吧！竟然把皇城禁卫直接借给他了！
萧青跪着不动，等待杜文乾命令。
“不必多礼。”杜文乾为皇帝的信任而深受感动，“先赶去苏安城，寻找父亲和兄长。”
“是！”萧青恭敬地应道。
他并未起身，而是略微调转方向，朝命令里另一个对象行礼。
羽林军训练有素，即使面对一只白孔雀，也仍然保持了恭敬谦卑的神色，未露任何不满。
华唯枫降落到他们面前，满意地挥了下翅膀。
“是！”萧青起身，喝道，“上马！”
羽林军步伐整齐划一，齐步翻身上马，一个个杀气腾腾仿若即刻就要冲上战场。
萧青一声令喝：“列队，出发！”
几名骑士开路，几名骑士断后，杜文乾一行被夹在中间保护。
杜府侍卫们不甘心被训练有素的羽林军比下去，皆挺直身板，气势汹汹地骑马前行，速度都比之前快上了不少。
杜文乾本打算在沿途驿站休息，让马匹歇息后继续前行。但羽林军早就准备好了替换的马匹，以至于他们没有丝毫耽搁，飞速前行。
杜文乾从未骑过如此长距离骑行，他们几乎连续奔驰了一天一夜，最后杜文乾身体僵硬，纯靠毅力在马背上支撑。
第二天上午，在羽林军的帮助下，杜文乾比预计得更快到达了苏安城。
苏安城原本是个三面环山的安逸的小城，城内小河蜿蜒流淌，河岸边一座座精致的小木屋，独具特色。
因为前几日上游涨水，河水外溢，此时洪水泛滥漫上堤岸，淹没了许多人家。
家家户户都在竭力往外排水，修复受损的房屋。街道上临时搭建了许多简陋的木制凉棚，收容那些因为山洪和泥石流而无家可归的人们。
“杜公子，”苏安城所属州府知府柳默得到通知后，出来迎接他们，“因为城里事物繁重，未曾远迎，请见谅。”
“柳大人，”杜文乾抱拳招呼道，“城里受灾严重，在这时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无碍，”柳默微笑道，“看起来严重，但实际并没有人丧生，实在是奇迹，苏安城之幸啊！”
杜文乾又跟他客气了两句，然后转入正题：“请问有家父和家兄的消息吗？”
“目前还没有。您也看到了，洪水来的突然，虽说无人丧命，但整座城市及其周边都受到了影响，知府内众人都被派去救灾，并没有额外的人手来搜寻杜大人。”柳默为难地说，“在下只能保证在城内没有找到杜大人。”
杜文乾表示理解。
萧青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已经安排人手过来救灾，大概明日就能抵达。”
柳默大喜：“谢陛下。”
既然城里确认没有父亲，杜文乾打听了沂河吊桥的位置，直接前去父亲消失的地方寻找。
因为泥石流，大块山石滚落，横在路中间。马匹无法通过，一行人只能徒步走过去。
四处都是乱石，树木被压倒，藤条枝叶撒了一地，杜文乾手脚并用，衣角沾满灰尘泥土，艰难地朝沂河吊桥行进。
华唯枫在天上观察了他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小心地抓住杜文乾的肩膀，带着他翻过繁乱的山区，从低空直接飞到了沂河吊桥旁。
“谢、谢谢。”杜文乾第一次双脚离地，凌空飞行了一小段距离，体验非常奇妙。
但他还来不及思考这只孔雀力气为何如此巨大，立刻被面前的沂河吸引住了视线。
沂河不宽，几十丈距离，河对岸清晰可见。
曾经清澈的河水此刻非常浑浊，昏黄的河水中夹杂着肉眼可见的土块，在河道里奔腾汹涌。
岸边潮湿，一踩一个小水洼。不断有河岸泥土撑不住湍急的河水，大块大块的掉落，被河水冲走，让人无法接近河岸。
所谓的沂河吊桥早已被洪水冲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河边两根孤零零地立柱。
一根立柱上有几圈绳索捆绑的痕迹，深深地刻入木头里。另一根立柱上还捆着粗麻绳，但麻绳一端被齐齐斩断，显然是利器所致。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杜文乾等不及其他人的来到，先行一步，顺着下游方向搜寻过去。
他骑了将近一天一夜的马，此时全身酸痛，脚步虚浮，一深一浅地在烂泥地里前进，全靠对父亲和兄长的担忧支撑着身体。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即使杜元水曾经留下过痕迹或者线索，也在早已被洪水湮灭。
他闷头沿着河边走了几里路，除了一脚泥泞，自是一无所获。
这样下去也不可能找到，华唯枫心疼地拦在杜文乾面前，尾羽绽放，挡住他的去路，不让他继续这么胡乱找下去了。
你应该先去休息，现在如果二人还活着，也不在乎这几个时辰，如果已经死了，则更加无所谓了。
华唯枫苦于无法说话，伸着头在杜文乾腰间蹭啊蹭，竭力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达过去。
杜文乾却以为孔雀飞累了所以跑过来撒娇，他吃力地抱起这只肥鸟，然后继续走。
华唯枫：“”宝贝你这不是更累了吗！
好烦躁！这只破鸟为什么不会说话，还不如一只鹦鹉好用！
华唯枫从杜文乾怀里挣脱出去，爪子拎起杜文乾，并未把他提离地面，只是略微帮他减少了阻力，让他能稍微轻松一点的前进。
经过这一耽搁，后面的羽林军和杜府侍卫们也穿过泥石流区，沿着杜文乾的脚步追了上来。
萧青最有经验，一下就看出杜文乾已是强弩之末，几乎脱了力。
“附近河堤陡峭，不易上岸，如杜大人当真掉落到河水里，应当并非从此地上岸。”萧青分析道，“杜公子不如先在此处歇息，我等去寻找线索，然后在知会公子。”
还不待杜文乾同意，华唯枫先替他下了决定，唰地一挥翅膀。
“是！”萧青领命，干净利落地给麾下羽林军们分配了任务，安排他们四散开去寻找线索。
杜文乾：“”这一人一鸟怎么沟通的，他为什么看不懂？
杜家侍卫也不甘示弱，吵吵嚷嚷地跟着羽林军一起散去。
疾行的脚步一旦停下就会倍感疲乏，杜文乾再也迈不动脚，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全身骨头肌肉都在叫嚷着疼痛。
这个状态跟上去也只是添麻烦，他听话地寻找了个树桩坐下休息。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自然地听一只孔雀下命令？”杜文乾戳了戳华唯枫的柔软的肚子，“你可真不像一只孔雀。”
华唯枫在他怀里翻了个个，肚皮朝天，任由杜文乾揉捏。
杜文乾揉了揉他圆滚滚的小肚子，失笑道：“这下就像一只小肥鸟了。”
华唯枫幸福地“啾”了一声，肥鸟就肥鸟吧，宝贝喜欢就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有侍卫和羽林军陆续回来汇报，均未发现任何线索。汇报完毕后，他们重新寻找了一个方向，再次地毯式搜索下去。
河水湍急流过，翻腾作响，仿若沸腾。
整个地区都被洪水和泥石流毁坏，满目荒芜，不复曾经的繁盛。
杜文乾心一点点下沉，绝望慢慢在心底滋生。
水流速这么大，别提活人了，连条鱼都难以逃生。
华唯枫探出黑色的小舌头，在杜文乾脸上舔了一下。为了避免尖喙伤到杜文乾，他动作异常轻柔，轻轻地舔着杜文乾的下巴，带着温暖的湿气。
“你在安慰我吗？”杜文乾惊讶。
华唯枫认真地点了点头。
杜文乾亲昵地吻了吻他的小脑袋：“谢谢你。”
身边有一只这么暖的小动物，杜文乾心里暖洋洋的，情绪好转了不少。
“二少！”
卫林站在对岸，远远地喊叫，声音带着些许兴奋，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杜文乾激动地站起来，想要奔过去，却被河水拦住。
“二少，往东走有一座石桥，可以过来。”卫林高喊，奋力盖过水流声，并朝河水下游指了指，“大概两里地的距离，您”
他话音未落，杜文乾突然原地起飞，从河水上空一跃而过，稳稳地落在他身旁。
卫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感叹：“您这、这孔雀、真厉害。”
杜文乾佯装淡定：“毕竟是陛下送的。”
“不愧是陛下。”卫林崇拜地说，“对了，二少过来这边。”
他带着杜文乾往上游方向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指着泥土上一个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深色痕迹。
“如果属下没判断错的话，”卫林讲到，“但并无法辨别是否是人血，也可能是动物的血。”
华唯枫落在地上，对着那块印记嗅了嗅，“唧！”
“是人血？”杜文乾福灵心至，问道。
华唯枫点头：“唧！”
“搜一下附近的痕迹，看还有没有血迹。”杜文乾催促道。
孔雀瞬间化身为搜查犬，摇着尾巴在附近使劲嗅。
很快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第二块、第三块血迹，杜文乾备受鼓舞，两人一雀顺着血迹一路寻了下去。
他们逐渐远离沂河，血迹很快断掉，不知是被覆盖掉还是流血之人止住了血。
但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线索了，几人仍然按照血迹延伸的方向寻了过去。
华唯枫越追越觉得不对，这里刚刚发过洪水，这个血迹显然是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杜元水在发洪水之前就跌入河里了，与这个血迹残留时间对不上。
然而他看见杜文乾的神情，不忍心提醒他，陪着他先去寻个究竟。
“唧！”
出乎华唯枫预料，在盲追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再次发现了血迹，而且这次血迹更为新鲜。
“有人！”卫林眼尖地看到远处树下，一个人影倒在地上，身下暗红色一大滩血液。
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长发凌乱，半边身子都陷在土里，即使如此，卫林也一眼就认出那人的身份。
“卫勤？！”卫林大惊，冲过去扶起自己的好友。
卫勤双眼紧闭，身体冰凉，衣服擦破了好几处，脸上一道血痕。
卫林俯在他身前，确认到他还有微弱的心跳，这才放下心。
他急忙掏出一个急救药丸塞进卫勤的嘴里，掐了掐他的人中。卫勤脸色很快好转，从惨白变得红润起来，身体也不再如同死人一样冰冷。
“卫勤！”卫林呼唤道，拍了拍他的脸，“卫勤，还活着吗！”
卫勤悠悠转醒，他一眼望到了站在卫林旁边，关切地望着他的杜文乾。
“二、二少，咳咳！”他气若游丝，声音细不可闻，“对、对不起。”
杜文乾蹲下身：“怎么回事儿？”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老爷。”卫勤虚弱地说，他费力地伸出一只手去拉杜文乾的衣角，“对不起。”
“出什么事儿了！”卫林也着急地追问道，“老爷和大少在哪里？”
卫勤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喘不过气来：“我、我”
卫林俯身贴近他，努力听清他的低吟。
杜文乾也略微贴近了他，手掌扶上他的身子。
异变陡升，卫勤伸出的手里瞬间翻出一把匕首。
刀刃闪着森冷的寒光，自下而上，准确而狠厉地刺向杜文乾。
杜文乾位置离他极近，利刃划破衣角，寒气迎面扑来，眼看就要刺入肌肤。如果被刺入，他决然逃脱不了被开膛破肚的命运。
恰在此时，白孔雀骤然斜冲而出，一爪子踩在卫勤手上，尖指刺穿他的手指。卫勤五指剧痛，匕首脱手而出，跌落到地上。
杜文乾面不改色，翻手掐住卫勤脖子，腕上暗器蓄势待发。
“别动！”他厉声喝道，“敢动一下就杀了你。”
原来宝贝也早就做好准备了，还以为他没有发觉呢，真是白担心了。华唯枫爪子豁然缩紧，轻松掰断了卫勤的手腕。
“啊！”卫勤痛得大叫。
全场唯一处在状态外的卫林大惑不解：“卫勤，你为什么要攻击二少？！”
“送他去和杜元水相聚啊！”卫勤冷汗涔涔，却全无害怕之意，冷笑道，“可惜准备的太仓促了，还是让你们提前看出了破绽。”
“为什么？”卫林不敢置信得再次问道，“你要杀二少？！”
“哦？”卫勤揶揄地笑道，“很意外吗？”
卫林怒道：“你是我们几个中间，对杜家最忠诚的啊！”
卫勤十几年前进入杜家，为杜家立下汗马功劳，成为杜元水的贴身侍从，备受信赖。
杜元水对他向来也是极好，几乎当家人一样的对待，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背叛。
“你被人威胁了吗？”卫林仍然不信，“是谁逼你这么做的？”
卫勤神情狠辣地瞪着杜文乾，没有回答卫林。
杜文乾冰冷地问：“是你砍断的吊桥绳子？”
“是我。”卫勤得意洋洋地回答，“没想到还能遇到山洪，真是老天都在帮我。”
“我父亲和兄长去哪里了？”杜文乾继续问道。
卫勤嘲弄地说：“我怎么知道？谁会去查死人去了哪里？”
杜文乾神情陡然变色，他怒火中烧，手指收紧，掐的卫勤喘不过气来。
卫勤脸色涨地通红，嘴里吐出“咯咯”的颤音，喉咙在杜文乾手里频临破碎。
现在还不能杀了他，杜文乾压制住胸中的抑制不住的怒火，还要找到父亲和兄长，还要问卫勤这么做的意义。
杜文乾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指挥卫林卸下卫勤全身武器，然后把他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卫勤救过他的命。
幼时被绑架时，就是卫勤出现，单枪匹马干掉所有人，把年幼的杜文乾从死亡边缘救了出来。
从那时起，杜文乾就把卫勤当成英雄一般的人物，崇拜他，崇敬他。
如果不是这次卫勤露出的破绽太过明显，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卫勤竟然会背叛杜家，也从没想过砍断吊桥的会是他。
“早知今天，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你，”卫勤缓了一会儿，狠毒地笑道，“不该让你活这么大。”
杜文乾愤怒地一拳揍在了卫勤脸上，卫勤嘴角和鼻子溢出鲜血，鼻子被揍歪了一块。
卫勤面容狰狞，还想说话，被卫林拿布条堵上嘴。
卫林把他当了十几年的兄弟，此刻着实无法接受，动作颇为粗暴，恨不能也狠狠揍卫勤一顿。
“下面怎么办？”卫林向杜文乾请求指示。
“继续找。”杜文乾咬牙道，“即使是尸体，也必须找到。”
“是。”卫林苦闷地应声。
杜文乾：“先回去吧，要不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为了便于行走，卫林打晕了卫勤，把他扛在肩上，一路扛了回去。
其他人已经在之前的位置集合，众人看到卫勤，皆面露惊讶之情，在听到卫勤的背叛之后，表情更为精彩。
“二少，什么背叛，这是怎么回事儿？”众人不敢相信的追问。
杜文乾无视他们更多的问题，转而问道：“有人发现线索吗？”
杜府侍卫和羽林军纷纷汇报，大部分都毫无所获，唯有一人发现部分河岸有坍塌，但泥土松软，并无法让人站稳，更无法从河道爬上来。
另有一人偶遇一名遇险的山农，帮助他并把送回了家，救人一命，但于此行目的毫无关联。
夜幕将至，头顶乌云密布，周身气压骤降，很快就要降下大雨。
杜文乾很想继续搜查，但所有人都身心疲惫，并不适宜继续。
“先回城休息，明日继续搜查。”杜文乾吩咐道。
“等一下，”萧青出声制止他，“羽林军还有一人未归，请公子稍候片刻，待他归队。”
杜文乾：“好。”
他无力地靠在一棵大树上，树干潮湿微凉，浸湿了他的后背。
情况越来越差，接连的打击让他有点支撑不住。
白孔雀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嘴里叼着一袋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糕点。
水晶桂花糕晶莹剔透，上面铺洒这糖屑，宛如新鲜出炉的一般，徐徐散发着沁鼻的桂花清香。
杜文乾拣起一个咬了一小口，水晶糕入口即化，香气充盈在唇齿间，与皇上给他准备的味道一样，应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羽林军，以为是他们带过来的，呢喃道：“谢谢卿阳。”
杜文乾好笑地看着孔雀莫名其妙又开了屏，突然想到他屁股经常运动，尾骨部位的肉一定非常好吃。
华唯枫不知道杜文乾又在惦记他身上那二两肉，还自顾自地叼着袋子投喂杜文乾。
“你也去分给他们一点，大伙都又累又饿。”杜文乾笑道。
华唯枫得到未来媳妇的命令，踢着小细腿，高傲地把糕点赏赐给了那帮下人们品尝。
天色越来越暗淡，密集的雨点瑟瑟而落，那名羽林骑士迟迟不出现。
“你们先护送杜公子回苏安城。”萧青命令道，“我一人留下来等李勉。”
杜文乾：“辛苦你了。”
“无妨，”萧青摆摆手，“城内居所应已经备好，还请公子好好休息，这样明日才有精神再战。”
杜文乾：“嗯。”
杜文乾与萧青临时告别，带队先行离开。
他刚走没几步，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长筒靴踩踏在落叶烂泥上，泛起沉闷地泥泞声。
“杜公子，萧校尉！”来人还未到跟前，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叫道。
这声音充满愉悦，杜文乾立时停住脚步，他眼睛放光，心里升腾起希望，期盼地望着来人。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他激动地高喊：
“我找到了，我找到杜大人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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