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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4.离别

  石头岭

  又是一年九月初九, 去年此地银鱼化形,立地成佛, 如今十里八乡赶来望潮的人群一改往年带神牌, 供神位的装扮, 全都手捻佛珠, 一副诚心礼佛的样子。

  神算子坐在村子里一户农家乐中, 院子里住满了来观潮的游客, 小黑拴在马棚里跟一群骏马抢草料, 面对一群高头大马, 小骡子依旧稳稳占据上风, 霸占最佳位置低头猛吃,它被神算子养的膘肥体壮,毛色黑黝黝的,一点都没亏到。

  隔壁一桌游客凑在一起谈论去年石头岭出现的那次成佛传说, 神算子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知道是谈论空决和李元秀从崖底借助洪水逃出来的那次乌龙, 撇撇嘴收回目光。

  他看天色快亮了,起身牵着小黑往村头入石头岭的山口走去,他一身道袍, 来到有化佛传说的圣地,在一群佛文化浓郁的人群中格外的打眼, 路过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猜测这个小道士难道要弃道从佛, 不做道士做和尚了?

  神算子都周遭注视丝毫不在意, 他一手持白幡,一手牵着小黑,出了村口,就在入山口见到了手抱着一个人形披风的大和尚。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到空决身边,先往他怀里抱着的一人看去,那人从头到脚被藏蓝色的披风遮的严严实实,神算子伸出手掀起一角往里看,看清里面人的模样后一下子愣住,眉头皱起,沉声问空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斗篷里的是李元秀,她的额头,下颚出现了溃烂的伤口,皮肤已经发青,更是脱了像,要不是她微微起伏的胸口,简直跟个死人一样。

  神算子猜到她现在的情况不好,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昨天就已经开始恶化了,药粉根本压制不住,你算出生门在哪里没有?小施主不能再拖下去了。”

  空决抱紧李元秀表情凝重,他嘴唇紧抿,眼窝深陷,脸色憔悴极了,李元秀突然的病重让他从身体到心里都受到了双重打击,就算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发生了,还是难以面对。

  神算子见他这样样子,叹了一声,小黑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嗅着李元秀,不安的踏着蹄子。

  “我们先上山,赶在红潮来之前下去悬崖,那处就是送李元秀回去的生门,错过这一次,就要等明年的九月初九了,可是李元秀肯定挺不到那个时候,这是唯一的机会,不要误了时辰。”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再过一个时辰洪流融入河口就来不及了。

  两人不敢再耽误,避开人群向山里走去。

  石头岭同往年一般,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观景的人潮,人群依旧喜欢占据最高最好的观景点,在带来的供桌上摆放上供奉的佛像,烧香拜佛。

  悬崖口的浓雾依旧久久不善,缭绕在崖口,七彩彩虹在昏暗的夜色里不科学的发出迷人的彩色光芒,鸟群啊哇啊哇的叫着穿梭在雾气中。

  悬崖口小肚大,只进不出,离地更远,很难轻易下到崖底。

  神算子提前好几天到了石头岭,早就赶在聚集过来之前,在崖口一隐秘处做好了机关,机会做的简陋,但是送他们下去一次还是能够办到的。

  崖底变化不大,只有一些细微的地方有了改变,每年洪水灌入崖底,都会将崖底清晰一番,有些变化也并不意外。

  空决走到当年暂居的山壁凹陷的地方,将李元秀轻轻放下,打开披风,李元秀已经陷入昏迷,对外界一点反应也没有,空决将她手脚摆放好,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包,里面放着的正是碎成几块的莲花座佛像。

  神算子拿着龟甲,站在崖底中间卜了一挂,看着卦象,他抬头向四周打量,根据卦象指向西方山壁道:“是这里。空决,你将佛像放置这处。”

  空决不敢耽误,立刻走到那里,将粘粘好的佛像端端正正放在指定的地方。

  石雕的佛像垂着眼,仿佛怜悯世人一般的神情,它视线凝视下方,若是从下往上看入佛像的眼,仿若能从它的眼中看到悲悯的目光。

  空决从怀中掏出用红绳缠住的莲花花瓣,这莲花花瓣曾经在李元秀手中留下一道红印子,每次与李元秀接近的时候,胸口的花瓣就会隐隐发热,如今,石雕花瓣在昏黑的夜色下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空决解开红绳,将莲花残瓣与佛像莲花座上的缺口对上,莲花残瓣突然活了一般,金色流光遍布莲花脉络,光华从连接处向整个莲花宝座蔓延,当整个莲花宝座布满金色的流光脉络后,花瓣旋转起来,金光从莲花座中涌向佛像,佛像接缝冒出抢眼的金光,缝隙无胶自合,融为一体,看不出曾经断口。

  佛像开光又,金光突然冲天而起,笔直的射向天空,穿破浓雾直达天际,而此时天边已经隐约可见晨阳,晨阳收金光指引,竟然化作一道柔和的光线,直直射入崖底,照在金光佛像身上。

  天与佛像只见,出现了一道通天光柱,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神算子被这奇观震的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他神算门虽然对周易八卦有很深的研究,甚至能参破常人不能触碰的领域,但也从来没见过这么超出常理的事情。

  悬崖上更是传来人群诚惶诚恐的惊呼声,空决起身后退数步,转身将李元秀抱了过来,身体碰触到光柱,点点光华融进李元秀的身体中,也许这些光华起到了作用,身体恶化后就陷入沉睡的李元秀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迷茫的看着眼中陌生又熟悉的景色,最后目光停在空决的脸上,刚想要询问,身体却被他轻轻放到不知为何存在的光柱中,空决松开手,李元秀的身体竟然在光柱中漂浮起来。

  李元秀惊讶的瞪大眼,搞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这么光怪陆离的处境让她本能的想要抓住空决的手,可她忘记自己不能动了,好在,她的手被空决抓住了。

  李元秀松了一口气,她不安的看着空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处境让她莫名的心慌。

  空决仔细的看着李元秀,她的脸色在圣光中变得红润了起来,伤口虽然还在,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时,濒死的李元秀醒了过来。

  神算子在旁边看着俩人,突然对空决道:“你可想好了,你这算是逆天改命了,凡是要逆天改命的人,必遭天谴,李元秀这一走,等着你的指不定是什么。”

  李元秀在光柱中只看到神算子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难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连听觉都失去了吗?

  空决没有理会神算子,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李元秀,他发现,看着她精神的样子,竟然比他成佛还要高兴。

  紧了紧握住她的双手,空决突然向前一步,贴着光柱,看着里面迷茫的李元秀,双唇微动。

  李元秀皱眉,空决说什么?她听不到啊。

  李元秀张开嘴,想要问他说的什么,可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空决,你想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仿佛读懂了李元秀的眼神,空决又重复了一边,这一边显然比刚才还要大声,让后面的神算子都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李元秀死死的盯着空决的嘴唇,一张一合间,让她呼吸微颤,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空决。

  她看错了吧,应该看错了吧。

  李元秀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她一把拉住空决的手臂,急切的看着他,嘴巴张张呵呵: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空决目光温柔,手掌盖住李元秀伤痕累累的手,一点一点的将她的手推开,空决一字一句的说:我送你走。

  这回李元秀看懂了,她拼命摇头,紧紧收拢五指,死死的拉着空决,眼神哀求着他。

  她不要回去,她无处可回。

  她的家人在这里,她的心落在这里,她还要回哪儿去?

  那个繁华却冷冰冰的后世早就不是她的归处,这里才是她心之所往啊。

  “我啊不回咯咯”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李元秀努力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她死死盯着空决的双眼,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向他传达自己的心愿。

  就算死,她也想死在这里。

  她不要死在那边的世界,为什么到最后,还要把她送走?

  空决,你说了那样的话,怎还忍心将我送走?

  我不走。

  空决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他能从李元秀抓着自己的手力感觉到她正在一点点恢复,这让他沉重许久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些欢喜。这个办法有用,能够救她,这就够了。

  “这是唯一救你的办法,回去之后,你便不再是我成佛的劫,我的情劫与你,什么都不是,你会活的长久,走完本应该有的岁月,直到满发白头,才会魂归西去。你听不到我的话,那就把这一切忘了,就当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你依旧是那个快乐无忧的李元秀,能自己掌握人生,而我不过是万众无缘佛法的凡人罢了。”

  曾经修得金身是他毕生所愿,而今求她一世平安,是他唯一所求。

  “我知道你想留下来,可我不能把你留下来,我想让你好好的活着,哪怕你怨我恨我,也无所谓。”

  “秀秀”空决手背轻触李元秀的脸,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眉眼,想要将她的容貌记在心里:“好好活着。”

  狠下心,一把推开伤心欲绝的人,空决后退一步,看着李元秀被光柱托着向上空飘去,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握成拳,他看着心上的人顺着光柱向上,身体一点点化作金色光点,彻底消失在光柱中。

  “小黑!”身后神算子传来惊呼。

  只见小黑突然卧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刚才还健康强壮的小骡子突然停止了呼吸,从它身上慢慢浮出一具模糊的金色身影,看身形竟是与佛家有相似之处,可神算子却看不出是哪位真佛或菩萨。

  空决见状,一眼认出了此影真身,他双手合十,对着彻底脱离出来的虚影念了声佛号。

  那虚影飘到光柱边,半空中看着下面的空决,悲悯的叹了一声,进入光柱将金色光点聚拢在一起抱于怀中,化作一道金光破天而去。

  空决目送大势至菩萨带走李元秀元神,大势至菩萨化煞化凶c保护众生,免受邪魔所害,他竟然附在小黑身上,护着李元秀多年,有他在,李元秀必回平安回到她生身之地。

  空决放心了,随着那道金光消失不再,从天而降的光柱也彻底消散,天空大亮,因异象而被阻挡的洪潮也奔流而至。

  神算子赶紧拉着空决跳上机关,在洪水倒灌进崖口的时候,千钧一发的逃了出来,他担忧的看着脸色突然苍白的空决问道:“天谴到底是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好有准备啊。”

  刚才经历的事情简直刷新了他的认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空决,若他没理解错空决在崖底对李元秀说的那些话,那这人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啊,天谴所付出的代价也绝非他说听说的那些。

  空决一脸漠然,淡淡道:“成仙需八苦,成佛渡六劫,六劫不过者,剔佛骨,抽佛根,万世为人,难回西天。”

  神算子猛吸一口凉气,握着空决的手不自觉的松了松,心里大骇:怪不得,怪不得他算不到空决的命数,也参不透李元秀的命格,这居然是一个差一步就能修得真佛金身的大能者。

  剔佛骨,抽佛根,一听就恐怖难熬的很,空决为了一个情字,当真是全豁出去了。

  看着这样的空决,神算子不由得唏嘘起来,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情劫难渡,毁了一身佛缘,还是他聪明啊,该断时当机立断,斩了自己的红鸾星,断了一生情缘,也就不会有这些烦心的事儿了。

  “神算子,贫僧要再求你一件事,送我回少林。”说完,空决再难坚持,竟然晕了过去。

  神算子一摸他额头,竟是满手的冷汗,他不敢再耽搁,背起空决下了山,在村中买了一辆马车,带着空决直奔少林。

  康宁国家三甲医院住院部 206单人病房

  躺在病床上,昏迷了一年多的病人竟然苏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守在一旁的刘嘉嘉惊喜的尖叫着跑了出去,叫了医生护士后才想起来床头就有呼叫器,又急冲冲的跑过来猛按呼叫器。

  望着苏醒的好友兼负责艺人,刘嘉嘉哭哑着说:“秀秀,你可算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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