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七）
楚离醒来时，一席青布长被盖在身上，旁边放着一碗粥，飘着热气，床前趴着一少年，圆嘟嘟的脸上流着口水，不时嘟囔着舔舔嘴唇。楚离笑笑，轻声支起身子看着茶几上的粥怔怔发呆，他摸了摸胸口，感觉到体内气血澎湃，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所以面对换了血的身体竟有一点不适应。
听雨楼供奉啊。
少年眯起眼睛看着屋外绿树成荫，阳光正好，来之前他没有想过学宫也会被某些人觊觎，更没想过看上去功力深厚的老人就那么被一个年轻人一剑刺死，更没想过学宫会有魔宗叛徒存在……当然，最想不到的是，自己在硬挨了一掌后还能活下来。他低下头看着光滑如壁的身体，只觉得气血在体内奔腾。
“你醒了？”吕当心搓着红肿的眼睛打着哈切说道，看向楚离的表情有一些不自然，“你，觉得怎么样？”
楚离沉默地点点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红肿的双眼，轻声问道：“你师父，下葬没？”
吕当心点点头，低下头压低声音道：“剑门钟老前辈亲自主持的葬礼，整个学宫的学子都给他老人家送终，十八楼的师兄师姐也都来了，朝廷那边也给记了丰功册，派了二皇子来亲自观礼，早年师傅出门帮陛下谋划天下，陛下感念至今……这老头，死了倒比活着风光。”说完嘴一咧，无奈地笑笑，他看着楚离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要说对不起，但是这种废话你最好不要说，那日要不是你拼命拦住那人，恐怕师傅死了都不得安生……说到底，还是我没用。”少年说话间再也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悲声嘶吼起来，“我恨啊！我好恨啊！”
楚离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天晴云淡，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可惜又潜了一笔债。”
吕当心止住哭泣，抬头看着他：“师傅下葬那天，黄供奉也跟着葬在一起，其实他俩那些事学宫的人都清楚，当时那情况让黄供奉独活比杀了她还难受，现在也好，俩人葬在一块，到了下面也不寂寞。”
楚离点点头，落寞道：“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报仇呗，师傅养我这么大，就这么被人不明不白的杀了，我不甘心。”吕当心摊摊手说道，“剑门的钟前辈说可以介绍我去学剑，我答应了，那人既然用剑杀了师傅，我就用剑杀他全家。”
少年的神色变得有些狰狞，他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阴影，冲楚离释怀笑笑：“况且整日在这学宫学那些之乎者也实在无趣，想进内门又没那本事。”
楚离点点头，心想你这活脱性子倒是练剑的好手，随后目光落在身边热粥上，问道：“她，来了么？”
“来是来过，不过就是不说话，本来挺活泼的性子也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好心提醒你，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听雨楼那些婆娘，黄供奉若是真论辈分在整个学宫都是顶尖的，听雨楼那些小丫头最小的都得叫她师祖，我听人说这几天沈梦把许多围在听雨楼想讨女孩子喜欢的弟子狠狠修理了一顿。”吕当心说道，末了好心提醒道。
楚离抿抿嘴唇，随后笑笑：“本来错就在我，不去当面谢罪像什么样子。”
吕当心无奈地摊摊手：“我就是提醒你，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
……
学宫后山，一条小河缓缓流淌，一间阁楼依畔而建，垂柳压在河水上，被风卷起一道涟漪，河畔站着一女子，手拿折扇，看着河水怔怔发呆。
“沈师姐一人在此，有心事？”远处缓缓走来一个白面少年，朗声笑道。
“你来做什么？陛下让你来是观礼的，眼下葬礼已毕，殿下还不回去？”女子没有回头，轻声应道，却着重提了来人的身份。
少年哑然失笑，心想若不是瞧你一人独对寒江水，小爷才不来碰着晦气，嘴上却不疾不徐说道：“这不是看师姐心事重重，来看看么。”见女子柳眉倒竖，忙闪到一边，“师姐不欢迎就算了，可不能打人。”
“就你花花肠子多。”女子正是沈梦，她合上折扇，掩嘴笑笑。
少年凑到她身边，嬉皮笑脸道：“我那小兄弟惹是生非的本事不小，师姐可别怪罪。”
“师傅临走前说过不要怪罪，我自不会怪他。”沈梦看着河水轻声说道。
“真不怪罪？”
“……嗯。”
“那师弟还有一事要求师姐。”偌大学宫，能被称作殿下的只有刘庄，他歪头看了看沈梦。
“说。”
“师姐那小师妹是我这兄弟的老相好，还请师姐不要阻拦。”
“这个师傅也说过，不过……”沈梦说话间玩味的看了刘庄一眼，“我怎么听说你跟别人说我师妹是你师侄女？那是不是我也要叫您一声师叔？”
“情急之下乱说的，口误，口误，嘿嘿……”刘庄讪笑道，看着沈梦的脸写满了谄媚，听雨楼听天下事，整个学宫敢说谋略第一就没人能说第二，尤其这些年前有黄灿灿入主，后有沈梦一朝入通玄，后山十八楼里最不能招惹的就数这个女人比男人多的地方，他看着沈梦稍缓的脸色，接着说道，“其实挺不想叫你师姐的。”
沈梦偏头疑惑地看着他：“那叫什么？”
“要是二师兄在，我就叫你……嫂嫂。哎，师姐你别打我啊，哎哟，师姐你真下手啊！”没等刘庄说完，便见沈梦神色一冷，提着折扇当头一棒，忙吃痛的求饶。
……
“我听说，你要去南山？”沈梦坐在柳树下，看着蹲在身旁闷闷不乐的刘庄，挑眉道，“至于么，不就打了你几下？”
刘庄翻翻眼皮心想被打的又不是你，含糊地点点头，望着河水说道：“总听人说道殿有多么深不可测，再加上大汉这些年没什么动作，有些人可能忘了一些事，这次学宫遭逢此变，说到底还是刘家惹得因果，刘秀昨天在后宫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把郭家那个提督一撸到底，连皇后出面都不管用……郭家那边宫里已经派人，有些人恃宠而骄，这次总要有些说法。”他偏头看看一言不发的沈梦，继续说道，“这次来一是为楚离那小子求求情，其实也是跟师姐你们道个别，二师兄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学宫除了那两个老头就剩你一个人守着终究不太够看，我已经跟大司马求情，过阵子将府那边就派人在宫外常驻。”
他舔了舔嘴巴，抖了抖身上衣衫，遥遥望着远方：“师傅说过走万里路才能磨练道义，在师门的羽翼下庇护得久了，都快忘记江湖是什么样子，过了年我就去南山，到时候替师姐好好问问谁能跟你下一盘棋。”
说完他站起身，敲了敲发麻的双腿，微笑说道：“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师姐你也不小了，等回宫我去找刘秀求一道旨，等二师兄回来，就逼着他娶你。”
“……滚！”沈梦原本觉得眼前这家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正打算好生安慰几句，待听见这句话，羞恼地素手一指远处，不轻不重地说道。
刘庄嘿嘿笑笑，饶有深意地看着不远处的后山，背着手离去。
沈梦摸了摸发烫的面颊，她低头仔细打量着水中倒影，怔怔出神，良久，她坐在河畔，抚摸着手中折扇，神情是满满的幽怨：“你再不来，我就老了……”
……
学宫有山，名为后山。
后山有亭，亭名明粹，左侧亭柱上书“清风竹影松涛”，右书“丽日茶香读书”。
楚离站在凉亭下，看着亭柱上苍劲有力的大字，苦笑着摇摇头，正欲坐下好好看看周遭景致，却听见身后有人悠悠道：“李长老刚刚下葬，你却在这赏风赏景？”
楚离愣了愣，没有回头，淡淡回答道：“人既然已死，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珍惜死去的人为自己做的一切，赏风赏景不假，却只是为了他日上南山好好比对比对。”说完他起身，冲来人施了一礼，“在下楚离。”
少年对面，正是当日那一袭红衣，只见少女泪眼朦胧，看着眼前少年的身影半响说不出话来。
时间过得很久，久到楚离觉得自己弯下的腰有些累，他直起身正欲说话，却见眼前一道红衣扑入怀中，接着便听一声哀怨——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
楚离一时发呆，他低头看看怀中少女，见她眼含热泪，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悸动，便是心动，他看着张开双臂把少女抱得更紧，低下头嗅了嗅发间清香，温和地憨笑道：“对不起，我来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两年；
可是，我还是来了。
少女幽怨地抬起头，看着他憨厚的笑脸，笑骂一声“呆子”，随后面上露出一丝苦色，皱眉道：“可惜你来了，我又要走了。”见少年一脸错愕，展眉笑笑，挣开少年怀抱，往后退了几步站定，脸上酒窝含笑，她伸出右手，长长的睫毛仿佛翻飞的蝴蝶——
“你好，我叫韩笑笑。”
阳光投在青石板上，少年笑得格外憨厚。
【啊！胖子仰天一声吼，虎躯一震。今天两更，也许会有三更！啊啊啊啊。咳咳，人生若只如初见到这儿也写得差不多了，应该来说还是挺喜欢的，过阵子放假我会好好修改修改。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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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还是来了。
少女幽怨地抬起头，看着他憨厚的笑脸，笑骂一声“呆子”，随后面上露出一丝苦色，皱眉道：“可惜你来了，我又要走了。”见少年一脸错愕，展眉笑笑，挣开少年怀抱，往后退了几步站定，脸上酒窝含笑，她伸出右手，长长的睫毛仿佛翻飞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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