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誓杀帖
暮色茫茫，原本晴朗的天气好端端地忽然下起雪来，洛阳城头被盖上一层白，家家户户都红灯点缀，宽阔明亮的神武大道上有怀抱典籍的书生匆匆忙忙朝客栈跑去，沿街小贩叫卖，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汉的科举每年举行两次，今年的秋试因为北伐被挪到了冬至以后，所以这几日整个洛阳城却变得热闹非凡。
楚离提剑走在神武大道上，头上粘着几朵雪花，城中本是不许持械的，但学宫不同，这些日**里几次派人来宣沈梦都爱搭不理，无他，徐奎能摸进学宫，宫里那个母仪天下的女人扮演了太多的戏份，就像刘庄说的，刘家亏欠学宫太多。他抬头望着前方高大的宫墙，白雪茫茫，将偌大个皇宫包裹在银装下，每年秋试学宫都要派人做考官，现如今院里前辈不在，沈梦一边主持大局一边还要摆出纵横十六盘，李道一那这些日子跑进武库不出来，说是要报答收留之恩给他好好选几本武功典籍，李青牛被沈梦关在屋子里整日背相传是吕祖留下来的《太上玉清诀》，唯一清闲的也只有他这个便宜小师弟。
楚离低头看看手中的剑，少年白皙的面庞上透着一丝怅然，他看着道旁贩卖杏花的酒家，迈步走去——“店家，给我来壶杏花！”
神武大道分两个部分，右手边往东是一排排整齐的民居，左手边一排青石墙，往西就是朝廷各级衙门办公的官邸，整整齐齐连成一片，说是洛阳最金贵的地方也不为过。当然，少数几位倍受恩宠的朝中支柱的府邸也在这里。将府一直有上谷王铁楼，洛阳耿门府的说法，耿家军把天下踏了个来回，不说朝廷的封赏，单说各门各派、地方官员送来的礼，就足以让耿府成为洛阳数一数二的豪宅。
楚离站在门外，看着门上那龙飞凤舞的大字，心道陛下不光人心狠，连字都霸道非凡。老门房打着哈欠开门迎客，见到门外来人楞了楞，随后躬身行领着楚离往府里走去。
“哈哈，臭小子，你还舍得来看老子！”耿弇这些日子在府上憋得蛋疼，一百遍金刚经抄得人屠是一点脾气没有，他看着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的楚离，劈手夺过杏花喝了一大口，抹抹嘴哈哈笑道，“怎么？在学宫那地方呆腻了？腻了就直说，大哥赏赐的别府宅院多的是，你挑一座尽管去住！”
楚离看着眼前这位打下半个天下的男人，心下温暖：“师姐让我去宫里做秋试的主考，路过街上有卖杏花的，就想着来看看您。”
耿弇打了个哈欠，有些发福的身上披着件大袄，显得有些臃肿，他瞥了眼放在一边的剑，眯眼笑道：“我听说你小子走了狗屎运，被黄老太婆醍醐灌顶，怎么，过感知了？”
楚离点点头，说道：“刚入心动。”
耿弇张了张嘴，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抖了抖大袄，看着被大雪覆盖的庭院说道：“黄老太婆是个好人，这些年要不是看她的面子，老子早把狗屁魔宗灭了！”说完他偏头看看桌上长剑，“有消息么？”
“没有。”楚离拿起剑，轻抚剑鞘，声音低沉说道。
“哦……”
“没有也好，大婶要是知道屠了朱家上下一百三十二口的是神武将军，这洛阳，可就过不好年了。”楚离老神在在地望着天，眼眶微热，“一百三十二口啊。”
“出了我这门，就别再对别人说这事儿。”耿弇四下望望，低声提醒道。
楚离笑笑，拿着杏花自顾灌了一口，他抬头冲耿弇笑笑：“我又不傻，十五年前的事儿说给谁听谁都不会承认……我还有事，让宫里等急了回头师姐肯定要罚我。”
耿弇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指着房门道：“滚！小兔崽子，屁股蛋子没坐热乎就往外跑，去去去，别耽误你学宫小师叔正事儿！”
楚离嘿嘿笑笑，摸摸脑袋，提起剑抬脚朝门外跑去。
“臭小子！”耿弇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笑骂道，他低下头，看着身前杏花酒，眼眶渐湿。
“十五年了啊……”
……
楚离走在街上，脚下越下越厚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前方街口，一队士兵静静地站在街口，为首的领兵将士身披甲胄，红色披风透着英武，他见楚离提剑走来，接着冲身后官兵挥挥手，抬脚向前跑去。
“末将王金虎，见过楚先生。”红袍小将右手击胸，冲楚离行了一礼恭声道。
楚离摆摆手，看着王金虎甲胄上印刻的花纹道：“将军可是上谷人？”
“正是！先生进京以来，可给咱上谷儿郎涨了脸面，这次武比老将军任主审，特地命下官来接您。”王金虎愣了愣，随后摸摸后脑勺憨笑道。
楚离弯腰施礼，任由他脱下身上大袄给自己披上：“有劳将军费心了。”
“先生哪的话，能见到学宫小师叔，俺老王三生有幸！”
楚离失笑道：“将军再客气，老将军可是要等着急了。”
王金虎尴尬笑笑，心道这少年倒没有自家少将军说得那般不近人情，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当下侧身让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冷风吹过，一行几人走在冷风中，红色的披风迎风摇曳。
“见过将军！”一间小屋内，火炉燃得正欢，木炭噼噼啪啪地爆燃，楚离脱下大袄，抖了抖身上积雪，冲坐在主座含笑看着自己的老者行礼道。
“哈哈，免礼免礼，小子，走近些，让老夫好好看看！”王霸这些年一直称病留在洛阳养老，大汉朝若论功勋，大司马邓禹，太平令耿弇以及远在西北陈兵留下城的神武将军萧子瑞，能排前三，但若论军中威望，王霸却是无人出其又，上谷轻骑甲天下，当年进军洛阳，正是王霸率麾下三义子死守城门，拖住诸侯大军，才让耿弇征伐天下有了可能，楚离看着这个发须皆白，一身勇武之气却没有半点架子的老将，嘴角泛起一抹真诚的微笑，他走到王霸身前，“将军提携之恩，楚离莫不敢忘！”
王霸哈哈笑道：“尽说些屁话，给你造化的是二殿下，助你跃龙门的是黄灿灿，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楚离苦笑道：“没有少将军举荐，小子现在还在北疆砍头攒钱。”
“你这小子！”王霸一拍大腿，面上赞赏之意愈浓，他摸着胡须仔细打量楚离，点头道，“像，太像了。”
楚离眉头一挑，却没有说话。
“这次皇上让我做武比主审，却没让那萧娘们儿，你可知何意？”
楚离身躯一震，深深伏下身子。
“跟老夫没这么多顾忌，耿弇那傻小子当初就是顾虑太多，不然，也不会有那惨事发生。”王霸眯眼看着楚离手中长剑，幽幽叹气道，“全村一百三十二口，也不知他怎么敢！”
楚离低头沉默不语，他看着站在王霸身后的几位随身扈从，轻声说道：“为将鲜衣怒马，一将成，万骨枯。”
王霸站起身，拍拍楚离的肩，站在原地愣怔半响，老迈的身躯尽显沧桑：“大汉立国十余年，已经死了太多人，乱臣贼子的事，不要做。”说完他转头瞪着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楚离，“二殿下走前求老夫护你学宫安好，老夫做到了，眼下肖十三问道南山，院长又不知所踪，学宫，经不起折腾了……”
楚离躬身再拜，神色复杂：“老将军放心，小子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说完他提剑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看着夜色中越下越大的雪，回头展眉笑笑。
“但将军您说过，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王霸虎躯一震，苍老的脸透着一抹决然：“若扰乱朝纲，我必亲手杀你！”
楚离微微一笑，点头致意，他把红袄扔给站在一旁愣愣不敢出声的王金虎，微笑道：“谢谢你的衣服。”
夜风起，吹得白雪苍苍，神武大道上堆积起厚厚的积雪，宵禁开始，街角堆雪人的孩童被喊回家，楚离站在宫墙下，他抬头看着夜色下巍峨的宫殿，看着茫茫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大殿，明天，秋试就要在殿前的广场上举行，他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长长的神武大道良久无言。
半响，他缩了缩脖子，轻呵口气，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才与王霸一席话说得看似叔侄长辈闲话家常，却三句不离十五年前的惨案，萧子瑞是大汉最年轻的将领，也是乱战后期涌现的将领之一，如今陈兵留下城，虎视西凉，说是大汉未来十年的支柱也不为过，王霸为大汉戎马一生，绝不会眼看着这锦绣河山被人毁于一旦。
他默不作声朝宫门走去，递了礼部送来的文牒，值班太监便提着灯笼领他往宫内走去。
……
夜色凉薄，越下越大的雪把夜空映得通红，一个邋遢老者提着酒壶从酒楼里走出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在神武大道上，看着大道左侧一排雕龙刻凤地青墙呵呵笑了笑，他沿着墙壁走到宫门外，眯着昏花的眼低头看着映在雪地上的几行小字，眯眼笑道——
“一剑自从天门开，虎跃龙腾今犹在。
君可曾见村口树，如今只怕老树枯。
但有一剑凌风渡，自当血洗旧时怨！”
“呵呵，好一个一剑自从天门开，好一个誓杀贴，十三啊十三，你说要剑开天门，这小子倒还有样学样起来了。”老者晃了晃酒壶，邋遢的衣衫无风自动，他伸手将雪中字抹掉，自嘲地看着酒壶，“酒啊酒，你说这剑开天门到底有多难？可怜老夫被那混蛋骗了十五年，十五年啊……”
老者直起身，伸手入怀摸了摸，掏出几块铜板，开怀地笑了起来：“去他娘的剑开天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复言明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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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大道分两个部分，右手边往东是一排排整齐的民居，左手边一排青石墙，往西就是朝廷各级衙门办公的官邸，整整齐齐连成一片，说是洛阳最金贵的地方也不为过。当然，少数几位倍受恩宠的朝中支柱的府邸也在这里。将府一直有上谷王铁楼，洛阳耿门府的说法，耿家军把天下踏了个来回，不说朝廷的封赏，单说各门各派、地方官员送来的礼，就足以让耿府成为洛阳数一数二的豪宅。
楚离站在门外，看着门上那龙飞凤舞的大字，心道陛下不光人心狠，连字都霸道非凡。老门房打着哈欠开门迎客，见到门外来人楞了楞，随后躬身行领着楚离往府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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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看着眼前这位打下半个天下的男人，心下温暖：“师姐让我去宫里做秋试的主考，路过街上有卖杏花的，就想着来看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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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也好，大婶要是知道屠了朱家上下一百三十二口的是神武将军，这洛阳，可就过不好年了。”楚离老神在在地望着天，眼眶微热，“一百三十二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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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虎尴尬笑笑，心道这少年倒没有自家少将军说得那般不近人情，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当下侧身让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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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低头沉默不语，他看着站在王霸身后的几位随身扈从，轻声说道：“为将鲜衣怒马，一将成，万骨枯。”
王霸站起身，拍拍楚离的肩，站在原地愣怔半响，老迈的身躯尽显沧桑：“大汉立国十余年，已经死了太多人，乱臣贼子的事，不要做。”说完他转头瞪着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楚离，“二殿下走前求老夫护你学宫安好，老夫做到了，眼下肖十三问道南山，院长又不知所踪，学宫，经不起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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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将军您说过，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王霸虎躯一震，苍老的脸透着一抹决然：“若扰乱朝纲，我必亲手杀你！”
楚离微微一笑，点头致意，他把红袄扔给站在一旁愣愣不敢出声的王金虎，微笑道：“谢谢你的衣服。”
夜风起，吹得白雪苍苍，神武大道上堆积起厚厚的积雪，宵禁开始，街角堆雪人的孩童被喊回家，楚离站在宫墙下，他抬头看着夜色下巍峨的宫殿，看着茫茫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大殿，明天，秋试就要在殿前的广场上举行，他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长长的神武大道良久无言。
半响，他缩了缩脖子，轻呵口气，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才与王霸一席话说得看似叔侄长辈闲话家常，却三句不离十五年前的惨案，萧子瑞是大汉最年轻的将领，也是乱战后期涌现的将领之一，如今陈兵留下城，虎视西凉，说是大汉未来十年的支柱也不为过，王霸为大汉戎马一生，绝不会眼看着这锦绣河山被人毁于一旦。
他默不作声朝宫门走去，递了礼部送来的文牒，值班太监便提着灯笼领他往宫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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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自从天门开，虎跃龙腾今犹在。
君可曾见村口树，如今只怕老树枯。
但有一剑凌风渡，自当血洗旧时怨！”
“呵呵，好一个一剑自从天门开，好一个誓杀贴，十三啊十三，你说要剑开天门，这小子倒还有样学样起来了。”老者晃了晃酒壶，邋遢的衣衫无风自动，他伸手将雪中字抹掉，自嘲地看着酒壶，“酒啊酒，你说这剑开天门到底有多难？可怜老夫被那混蛋骗了十五年，十五年啊……”
老者直起身，伸手入怀摸了摸，掏出几块铜板，开怀地笑了起来：“去他娘的剑开天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复言明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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