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八千里云追月
洛阳城南十里地，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赶车的马夫手里提着个酒葫芦，优哉游哉地挥挥鞭子，信马由缰，他自顾倒口酒，面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小子，咱们去哪儿？”
“……随便。”车厢里良久的沉默后，少年轻声应道。
“随便是哪儿？”赶车老者回头看看沉默不语表情要多幽怨有多幽怨的少年，眯眼笑笑，“老夫可没骗你，就算老夫不来，你师姐就要找个屁都放不出来的臭和尚护送你，老头子我别的能耐没有，嘿嘿，独爱酒和说话。”
坐在车厢内的少年正是楚离，他翻翻眼皮，没好气道：“您在洛阳呆腻了想出来转转，别拉上我，剑门师叔祖给我赶马车，我是该笑还是哭？”
钟宸无趣地撇撇嘴，回过头看着前方漫漫栈道，问道：“那个帖子是你写的？”
楚离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又被老者打断——“写了就写了，老夫来洛阳这么多年，就看那个心眼子比谁都多的白面小子不顺心，你小子那帖子写得好，什么狗屁神武将军，真以为灭了几个弹丸小国就能接邓禹的班？”
楚离笑道：“被别人听见您老这话，朝廷里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
钟宸不屑地撇撇嘴：“那些只能提笔不能提剑，见到老夫恨不得把腰弯断的腐儒？还不配。”说着他回头满意地看着楚离，“还是你小子鬼机灵，监理寺卿那活儿是人能干的？到时候没等你跑到刘秀面前就能有成堆弹劾你的奏章摆在紫宸楼。”说完他老神在在地翘着脚望着天，一副老流氓的做派。
楚离低头笑笑，没再说话。
天高云阔，一车二人赴江湖。
从洛阳到延津城只要两天的脚程，楚离盘膝坐在车内，仔细感应着体内那股霸道无匹的内劲游走，钟宸为老不尊不假，但同时也是江湖擎天柱一般的存在，要说对各门各派功法的理解，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能相提并论，魔宗功法以霸道著称。中原武林以气血融内劲修行，走得都是先洗髓后感知，武道步步为进日积月累的路子，魔宗偏偏反其道行之，直接越过洗髓的门槛，以感知引外力为内劲，以内劲灌外力，修行起来日进千里，小成者越境对敌不成问题，大成者连破数境直达上品不在话下。
魔宗三盘是魔宗无上功法典籍，即便在江湖正道人士中也颇有声名，号称修行第一霸道第一，但近百年从无人入那三盘开泰的玄妙境界，到底是不是真如前人所说那般楚离不知道，但从那天凉亭下心悸入心动，这门功法便值千金万金。楚离不怕死，但在死前总要把那些想做的事全部做完才好，远在西北的萧子瑞是一，日后与韩家是二，大汉这盘棋下得很大，大到连他自己都意识到自己成了陛下和师姐的一颗棋子。
他轻吐浊气，三盘第一盘，就是将外劲化为内劲，融入周身窍穴中，境界不一定有多高，但想想没等打自己一掌拍出就将来人击退，比任何花哨招式管用，他拍了拍胸脯，闭气凝神仔细感知体内的变化，在丹田往上，一股微弱却生机勃勃的内劲悄然生根，仿似汪洋中的一株浮萍，他轻喝一声，发间须发猛然倒立，雨打浮萍，黄灿灿留下的那道刚猛至极的内劲破体而出，瞬间将他身上衣衫震碎。
楚离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看汗哒哒的身体，一言不发地从包裹里拿出衣物换上。
“强引外力，你也不怕撑爆了身子。”车外，钟宸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
楚离苦笑着摇摇头，看着发颤的双手一脸的无奈：“试了大半个月才开了三窍，得练到哪年哪月才能练成？”
钟宸摇摇头，放下缰绳停下马车，回头看着楚离道：“你学得太杂，这么下去迟早耗尽心血。”
楚离问道：“那怎么办？”
钟宸想了想，伸手扒开楚离上衣说道：“你再按照那功法走一遍我看看。”
楚离闭眼凝神，丹田上那一朵浮萍再现，气劲刚刚走过肺腑却又再次消散。
钟宸面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他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含光剑：“你试试用那气劲使剑。”
楚离想了想，跳下马车。
剑影现，罡风飘过，含光剑在阳光下铮铮轻鸣，远处一根胳膊粗的小树应声断裂，他呆呆地看着手中长剑，转过头问道：“剑意？”
钟宸摇摇头，面上却带着释然：“不算，三盘只是魔宗内劲功法，并无招式，黄灿灿用的是拳法，你用的是剑……气运剑招直达剑意，好高明的手法。”
楚离抬平长剑指向自己，问道：“用内劲运剑，这不是寻常的路子？”
“殊途同归。”钟宸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创下这功法的那位魔宗前辈，实在高明。”
楚离点点头，心想这废话不用说都明白，问题是内劲融于窍穴，就等于贮存在体内，江湖悠悠几百年，从没听过谁能把劲力融于体内而不散，就算是钟宸这些功力奇高的前辈高人也都要依靠呼吸吐纳，内劲循环：“把内劲存在身体里，不会爆体？”
“所以才要修外力。”钟宸眯眼想了想，他伸手拿过楚离手中长剑，“以气运剑我见过，可这么个法子用剑，还是第一次见。”话刚出口他猛然抬头，看向楚离的表情满是讶异——
“武当！”
楚离偏头疑惑地看向他。
钟宸抚须大笑，开怀说道：“将内力贮留体内，我记得武当心法里有过记载，不过天下大乱那会儿武当被烧了个干干净净，现在还能不能找到，就要看小子你的运气了。”
楚离扁扁嘴道：“等于白说。”
钟宸严肃地摇摇头，看着楚离说道：“与吕祖创下的武当心法殊途同归，你小子要是练到那三盘开泰的境界，可就是活着的陆地仙人了，到时候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楚离歪头想了想，问道：“总听你们说陆地仙人，难道无为之上是仙人？”
“不是，无为之上，是太上，也就是白马寺那群秃驴说的肉身菩萨，道殿称为太上，前几年院长回来找我下棋，他说这一境界称为儒圣也未尝不可。”钟宸摇摇头说道，“都说三教圣人三教圣人，其实迈上无为就可以称为圣人。”
楚离点点头，看向钟宸的面色有些怪异：“你是什么境界？”
钟宸愣了愣，随后尴尬地摆摆手：“你小子初入江湖，有些忌讳要知道。”
“比如？”
“比如遇见黄花大闺女不能问年龄，遇见江湖前辈不能问境界……”说完钟宸背着手转身朝马车走去，阳光下老者尽白的发须晃得刺眼，“剑道不出肖十三，万古长夜多寂寥，他娘的，怎么就忘了还有我姓钟的？”
楚离望着老者有些寂寥的背影，低头看看手中长剑，一言不发地走回马车上。
漫漫官道上，道两侧齐人高的芦苇被白雪覆盖，随风招展，再往前走近些，就能看见一排排低矮的民房坐落在离延津城不远的地方，有妇孺在院内生火做饭，一队兵士骑马而过，为首的将官身披红斗篷，仿若一团烈火在雪地上疾驰。
骑队后面，一辆高大的马车急速行驶在官道上，赶车的马夫不要命地抽着鞭子，楚离探头望去，只见从马车中跑出一个胖得不成人样的男子，连滚带爬地跑到近前，扑通一声拜倒在地上，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喊道：“小的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楚离微微颦眉，看着眼前这个胖得看不见眼睛的男子，忽然想起在剑门练剑的吕当心，他冲钟宸笑笑问道：“我那兄弟，还行？”
“挺好。”钟宸点点头，答道。
楚离没再说话，起身提剑下马，径自走到肥胖男子身前，平和说道：“大人说得哪里话，这次出城不是公务，哪用得着您来。”
那胖人抬袖擦了擦眼角，也不管身边护卫鄙夷的神色，冲楚离谄媚笑道：“能亲睹大人尊颜，小人三生有幸。”
楚离无奈笑道：“大人再客套这天可就黑了。”
那人面色变了变，态度愈加恭敬：“是，是，还请大人移步。”
楚离点点头，他偏头望着城外那几排低矮民房，貌似无意说道：“方才见大人手下的马踏过了那几户人家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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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车厢里良久的沉默后，少年轻声应道。
“随便是哪儿？”赶车老者回头看看沉默不语表情要多幽怨有多幽怨的少年，眯眼笑笑，“老夫可没骗你，就算老夫不来，你师姐就要找个屁都放不出来的臭和尚护送你，老头子我别的能耐没有，嘿嘿，独爱酒和说话。”
坐在车厢内的少年正是楚离，他翻翻眼皮，没好气道：“您在洛阳呆腻了想出来转转，别拉上我，剑门师叔祖给我赶马车，我是该笑还是哭？”
钟宸无趣地撇撇嘴，回过头看着前方漫漫栈道，问道：“那个帖子是你写的？”
楚离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又被老者打断——“写了就写了，老夫来洛阳这么多年，就看那个心眼子比谁都多的白面小子不顺心，你小子那帖子写得好，什么狗屁神武将军，真以为灭了几个弹丸小国就能接邓禹的班？”
楚离笑道：“被别人听见您老这话，朝廷里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
钟宸不屑地撇撇嘴：“那些只能提笔不能提剑，见到老夫恨不得把腰弯断的腐儒？还不配。”说着他回头满意地看着楚离，“还是你小子鬼机灵，监理寺卿那活儿是人能干的？到时候没等你跑到刘秀面前就能有成堆弹劾你的奏章摆在紫宸楼。”说完他老神在在地翘着脚望着天，一副老流氓的做派。
楚离低头笑笑，没再说话。
天高云阔，一车二人赴江湖。
从洛阳到延津城只要两天的脚程，楚离盘膝坐在车内，仔细感应着体内那股霸道无匹的内劲游走，钟宸为老不尊不假，但同时也是江湖擎天柱一般的存在，要说对各门各派功法的理解，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能相提并论，魔宗功法以霸道著称。中原武林以气血融内劲修行，走得都是先洗髓后感知，武道步步为进日积月累的路子，魔宗偏偏反其道行之，直接越过洗髓的门槛，以感知引外力为内劲，以内劲灌外力，修行起来日进千里，小成者越境对敌不成问题，大成者连破数境直达上品不在话下。
魔宗三盘是魔宗无上功法典籍，即便在江湖正道人士中也颇有声名，号称修行第一霸道第一，但近百年从无人入那三盘开泰的玄妙境界，到底是不是真如前人所说那般楚离不知道，但从那天凉亭下心悸入心动，这门功法便值千金万金。楚离不怕死，但在死前总要把那些想做的事全部做完才好，远在西北的萧子瑞是一，日后与韩家是二，大汉这盘棋下得很大，大到连他自己都意识到自己成了陛下和师姐的一颗棋子。
他轻吐浊气，三盘第一盘，就是将外劲化为内劲，融入周身窍穴中，境界不一定有多高，但想想没等打自己一掌拍出就将来人击退，比任何花哨招式管用，他拍了拍胸脯，闭气凝神仔细感知体内的变化，在丹田往上，一股微弱却生机勃勃的内劲悄然生根，仿似汪洋中的一株浮萍，他轻喝一声，发间须发猛然倒立，雨打浮萍，黄灿灿留下的那道刚猛至极的内劲破体而出，瞬间将他身上衣衫震碎。
楚离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看汗哒哒的身体，一言不发地从包裹里拿出衣物换上。
“强引外力，你也不怕撑爆了身子。”车外，钟宸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
楚离苦笑着摇摇头，看着发颤的双手一脸的无奈：“试了大半个月才开了三窍，得练到哪年哪月才能练成？”
钟宸摇摇头，放下缰绳停下马车，回头看着楚离道：“你学得太杂，这么下去迟早耗尽心血。”
楚离问道：“那怎么办？”
钟宸想了想，伸手扒开楚离上衣说道：“你再按照那功法走一遍我看看。”
楚离闭眼凝神，丹田上那一朵浮萍再现，气劲刚刚走过肺腑却又再次消散。
钟宸面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他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含光剑：“你试试用那气劲使剑。”
楚离想了想，跳下马车。
剑影现，罡风飘过，含光剑在阳光下铮铮轻鸣，远处一根胳膊粗的小树应声断裂，他呆呆地看着手中长剑，转过头问道：“剑意？”
钟宸摇摇头，面上却带着释然：“不算，三盘只是魔宗内劲功法，并无招式，黄灿灿用的是拳法，你用的是剑……气运剑招直达剑意，好高明的手法。”
楚离抬平长剑指向自己，问道：“用内劲运剑，这不是寻常的路子？”
“殊途同归。”钟宸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创下这功法的那位魔宗前辈，实在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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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
楚离偏头疑惑地看向他。
钟宸抚须大笑，开怀说道：“将内力贮留体内，我记得武当心法里有过记载，不过天下大乱那会儿武当被烧了个干干净净，现在还能不能找到，就要看小子你的运气了。”
楚离扁扁嘴道：“等于白说。”
钟宸严肃地摇摇头，看着楚离说道：“与吕祖创下的武当心法殊途同归，你小子要是练到那三盘开泰的境界，可就是活着的陆地仙人了，到时候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楚离歪头想了想，问道：“总听你们说陆地仙人，难道无为之上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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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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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望着老者有些寂寥的背影，低头看看手中长剑，一言不发地走回马车上。
漫漫官道上，道两侧齐人高的芦苇被白雪覆盖，随风招展，再往前走近些，就能看见一排排低矮的民房坐落在离延津城不远的地方，有妇孺在院内生火做饭，一队兵士骑马而过，为首的将官身披红斗篷，仿若一团烈火在雪地上疾驰。
骑队后面，一辆高大的马车急速行驶在官道上，赶车的马夫不要命地抽着鞭子，楚离探头望去，只见从马车中跑出一个胖得不成人样的男子，连滚带爬地跑到近前，扑通一声拜倒在地上，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喊道：“小的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楚离微微颦眉，看着眼前这个胖得看不见眼睛的男子，忽然想起在剑门练剑的吕当心，他冲钟宸笑笑问道：“我那兄弟，还行？”
“挺好。”钟宸点点头，答道。
楚离没再说话，起身提剑下马，径自走到肥胖男子身前，平和说道：“大人说得哪里话，这次出城不是公务，哪用得着您来。”
那胖人抬袖擦了擦眼角，也不管身边护卫鄙夷的神色，冲楚离谄媚笑道：“能亲睹大人尊颜，小人三生有幸。”
楚离无奈笑道：“大人再客套这天可就黑了。”
那人面色变了变，态度愈加恭敬：“是，是，还请大人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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