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没有你的江湖
“此生不见十三郎，剑道万古漫漫夜。”
肖十三是这天下最年轻的蜕凡剑客。
自大汉开国以来，北剑门一直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掌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等，在等那个真正能够开剑道传奇的人出现，钟宸在等，刘秀在等，院长也在等，就连极少现身世间的大先生也在等，“此生不见十三郎，剑道万古漫漫夜”，那一天，早已迟暮的钟宸见到了这个从南方跑来的男人，高兴地买下一百坛杏花，刘秀甚至从寝宫一路跑到剑门亲眼见识这位即将名动天下的剑客。对于大汉而言，一个能在武林立下赫赫威名的剑客，比千军万马还要来得珍贵。
但对于楚离来说，肖十三只是那个温和笑笑爱喝杏花酒的大叔，是引导自己踏上武道的师傅。刘庄单骑赴北帐，其实身边有这位名动江湖的剑客已经足够，将府对北帐觊觎已久，耿弇这个常胜将军不会不知道该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所以名义上作为大军向导的自己，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那夜大婶的剑意气冠云霄，早已暴露了行踪，可是肖十三没有说，刘庄也没有说，即使到了京都一样没有人提及，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有人对自己好，就够了。
刘庄对自己好，所以就算监理寺卿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活儿他欣然接受；大叔对自己好，所以他想着去南山帮帮他。
可是，才出洛阳，就没了方向。
“同为剑门，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延津城往南五十里，楚离坐在马车里静静看着那本千剑纲要，轻声问道。
马车外钟宸老迈的身躯猛然一僵，他低头想了想，喟然长叹道：“这就是他娘的江湖。”
楚离点点头，出洛阳前他明白江湖总会有尔虞我诈生死争斗，但从没想过会有人恬不知耻地几十个人杀一人，肖十三单剑上南山，看起来是古往今来的壮举，可背后却包含了道殿那丑陋的嘴脸，他轻轻抚摸着掌中书，坚定地说道：“我要去给大叔收尸，一定要！”
钟宸勃然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道殿，不是北帐那种稀松平常的角色，你真以为大汉铁骑天下无敌到能马踏道殿？别说是你，就算是邓禹耿弇这些人，平常也就是想想。”
楚离握紧的拳头有些发白，他颤声说道：“那就等等。”
钟宸没有说话，浑浊的双眼遥遥望向南方——“我的好师侄啊，你再等等，等等就好……”
……
“剑上青云有多难？”
“很难。”
“有人练成没？”
“……有，吕祖。”
这几日赶路，二人早已进了扬州的地界，扬州号称天下钱粮，一路上楚离没少见通商的车队往洛阳走，学剑本就不易，可听见钟宸这么说心里还是有吐血的冲动——吕祖才能练成的剑招，得练到猴年马月才能练成？
官道上，钟宸收起马鞭，看着累得吐血的马，轻声说道：“中计了。”
“什么？”楚离总马车中钻出来，看着老者疑惑道，“什么计？”
钟宸指指累得吐血的马，面无表情说道：“那个酒馆是家黑店，把咱们的马换了。”
楚离再次疑惑地挑挑眉。
钟宸想了想，笃定说道：“意思就是说，这周围肯定有劫道的。”
“劫，劫道？”楚离张大了嘴，他四下看看，点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地方。”
“嘿嘿，大哥，这老东西还挺聪明的，知道咱们要劫道！”楚离话音刚落，就见从一侧灌木丛中钻出来个矮胖汉子，肩扛一把板斧，贼溜溜的眼睛笑眯眯地盯着车上这一老一少。
楚离轻咦一声，上下打量着这矮胖汉子，面带不屑讥讽道：“就你这样的，还劫道？”
矮胖汉子大怒道：“咋的，不行啊？实话告诉你，此地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识相的，赶紧把钱拿出来！”
楚离抱胸笑了笑，不为所动。
“嘿，马大爷不出手真当你小子天下无敌了不成？”
“马大鼠，你胆子肥了啊！老娘的生意也敢抢！”矮胖汉子正撸着袖子准备跟楚离玩儿命，却见从栈道南边走来一队人马，为首高头大马坐着一个体型容貌都极其彪悍的女妇人，也许是爱美过度，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红妆，显得甚是吓人，她扯着嗓门儿大吼一声，接着一夹坐下红马，呼喝着朝马大鼠奔去，马大鼠“妈呀”一声哭喊着朝栈道边躲了躲。
“大哥，救我！”
话音刚落，却被后面得势不饶人的女妇人抽刀一刀斩断头颅，喷涌的鲜血溅在地上显得极其恐怖，女妇人猖狂大笑，扫了眼灌木丛沉声道：“齐大龙，你兄弟就这么死了你都不敢出来管管？真是没用得跟个蛋似得，老娘平生最恨你们这种卖友求荣的混账王八蛋，识相的趁早滚出来，兴许老娘心情好放你一条生路！”
“嘿嘿，孙二娘您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咱们兄弟在这延津道上干了这么多年营生，哪次不是先让给你吃肉，兄弟们拣点汤喝？我这兄弟憨厚老实，上有老下有小，就这么被你不明不白地杀了，你看……嘿嘿。”灌木丛中钻出来一个干瘦汉子，腰间挎着把没有刀鞘的短刀，他弓着腰冲妇人谄媚笑笑，脚踩在自家兄弟血泊中浑然不觉羞耻，他搓了搓手掌，“嘿嘿，好歹也得给点辛苦钱不是？”
“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这延津道不知有多少黄花大闺女被你这些兄弟糟蹋了，老娘杀他是平民愤，怎么着，还想让老娘赔钱？也不看看你值几斤几两，真要老娘把男人叫来跟你好好打一场才行？”女妇人瞪了他一眼，怒声骂道，“赶紧滚蛋，老娘手中刀可不认人！”
齐大龙脸色变了变，几次想伸手抽刀，却只是咬咬牙蹲下身拿了死去弟兄的头颅，头也不回地钻进灌木丛中。
女妇人见这一队人马离开，两腮艳红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跳下马走到楚离身前，伸手轻佻地勾了勾他，媚笑道：“哟，这位后生长得还挺俊俏，老娘听说你偷了我家的马，咱们生意人都求个厚道，这年头养匹马不容易，十两黄金，乖乖地交上来，老娘没二话，放你们走，可要是想耍些没用的把戏，可别怪老娘我不怜香惜玉！”说着妇人大手一挥，身后匪众狞笑着把楚离团团围住。
楚离无奈地耸耸肩，踮着脚朝人群外嚷道：“老头儿，他跟我要钱，你说给还是不给？”
“放屁，刀架脖子上了还不给钱，等死啊？”钟宸跳脚骂道，从马车里摸出个包裹，一股脑扔过来，“消财免灾，你小子连这道理都不懂？”
楚离苦笑着接过包裹，从里面摸出一颗拳头大的金锭扔给女妇人：“这位大姐，可以走了么？”
“哟呵，今儿个挺热闹啊，我说孙二娘，大伙有钱一起赚，怎么，这笔钱还想你一家独吞？”从远处又驶来一队人马，为首一个白衣书生摇着折扇笑眯眯地看着挤在官道上的众人，目光落在孙二娘手中的金锭明显愣了愣。
“今儿个倒是热闹了，赶走只苍蝇又来了条咬人的狗，赵友年，你说你个书生跑来淌这浑水干什么？”孙二娘回头看清来人，大笑道，“怎么，你也想找我家男人说道说道？”
白衣书生赵友年摇摇头，看着手中折扇笑道：“穆老鬼是咱这行的前辈，友年哪里敢得罪，但眼下是在延津道，据我所知你家男人这会儿在九江养伤呢，孙二娘，吓唬齐大龙那一套可唬不住我！”
孙二娘眼睛眯缝，看着赵友年满是戒备地说道：“怎么，你想比划比划？”
“比划不敢，讨教，倒是可以的。”赵友年摇摇头，不等孙二娘得意大笑接口说道，后者阴狠地看着他，“你确定？”
赵友年淡淡一笑：“应该说，我十八个弟兄很肯定！”
孙二娘咬咬嘴唇，看着跟在赵友年身后默不作声却透着骇人杀气的十八个高壮汉子，情知靠自己身后这点儿人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白马公子赵友年，这些年在延津道上的名声越来越响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恨恨地把手中金锭摔在地上，怒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赵友年，老娘记住你了！”
赵友年畅快大笑：“孙二娘，我这十八好兄弟可在床上等着你呢，久闻你**的姑娘是个顶个狐媚子，等这笔买卖做完，小弟定登门拜访！”
楚离扁嘴轻笑道：“一定得拜访。”
栈道上，冷风吹乱赵友年的发髻，他拍了拍衣袖，当先跳下马背，几步跑到楚离身边单膝跪地恭声道：“粘杆房捕蝶郎赵友年，见过大人！”
楚离轻轻点点头，抬头望着天，眼泪顺着眼角流出，他喃喃自语般说道：“看吧，大叔，没有你的江湖，成了这副模样。”
【我汗啊，马上回家跟朋友喝点酒差点睡过头，这一章我挺满意的，江湖这条路要真的开始了，我准备好了，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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