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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9章 苗

  层层叠叠的山峦上方, 红色月亮一如往常那般挂在天幕的正中央, 吃过晚饭之后又去村外面和孩子们疯闹了一圈的范阿宝正躺在老屋子的隔壁照常没心没肺地睡着。

  傍晚的时候,晋锁阳从山下回来之后就再没有出过门,期间范细几次有敲门来主动问问他需不需要给他留点晚饭之类的, 但都被当时的他给直接拒绝了。

  而此刻,将七张边缘裁剪的一模一样的人形娃娃一一平放在老屋子的桌上, 大晚上却选择独自一个人呆着的白发清俊青年则坐在桌前皱着眉一动不动地捏着手上那些人形娃娃看。

  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是先前他摔下山时意外弄坏了的薄片眼镜, 因为左半截镜架和镜片已经完全折断损坏,所以只剩下另外一半还可以修一修正常使用。

  而为了能在晚上微弱的屋内光线下,用自己因为遗传病问题而对光线适应不良的眼睛正常看书和写字, 晋锁阳只能用胶布缠着半片眼镜腿以支撑起镜片,又将那一半泛着冷色调光芒的眼镜架在自己同样没什么表情的发寒冷肃面孔上勉强地使用着。

  他看的入神且专注, 一时间竟也没有注意到那没有五官的泥娃娃竟什么时候已经蹑手蹑脚的爬到桌角上,而蹲在摊开的姓书和那些纸片人的旁边就忧心忡忡地戳了戳他苍白的手背又问了句。

  听到泥娃娃在耳边关切地问自己的话的声音, 抬起眼睛勉强回过神来的晋锁这才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下,随之才摇摇头挪开眼睛不去看它, 又用应该不太会打扰到范家其他人的声音皱着眉慢吞吞开口道,

  “我再过一会儿就睡。”

  “我不饿, 你要是觉得困就先睡吧。”

  被强行打断所以只能含在嘴里的有些话想了想最终还是悄悄咽下了,蹲在原地烦恼对对手指, 却觉得自己并不能帮上忙的泥娃娃见晋锁阳这么坚持也有些无奈。

  而知道他此刻一定还是在操心着白天的那些烦心事,半响挠了挠头的泥娃娃只能听话地点点头,就自己一摇一晃地爬到一旁的被窝里睡觉去了。

  等看见泥娃娃终于乖乖地走开了,一个人继续保持着刚刚那种状态坐在桌前出了会儿神,又透过鼻子上单片眼镜抬起眸看向窗外月亮的晋锁阳这才独自无声地望着那些公鸡纸娃娃动了动自己已经趋向于僵硬冰冷的手指。

  与此同时,他逐渐从最开始的躁动转至冷却平静下来的心底也涌上了一些零碎破碎的线索。

  老人,夫妻,男性,三个未成年人。

  七出戏,七个影子,七个死者,还有一个关于红色月亮和两个东山的难解谜题。

  一道道散落在县城内,被拴住手脚和脖子的黑色影子扭曲张狂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下一秒,肉眼下那一根根挣脱不开的透明绳子却又化作了一道道奇怪的阴影转眼在青年的指缝间逐渐消失不见。

  等将视线落在被自己用手指压着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姓书的某一页,刚刚在上头查看了半天都找到该怎么解决那七个被控制住影子的死者问题的他也是有些心烦意乱,半响晋锁阳才推开面前的姓书又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就深思了起来。

  白天下山的时候,公鸡郎不仅顺利地抢在自己之前从老寿星宴上带走了疑似沈老先生的影子,还直接杀死了那个完全无辜受害的本地老寿星。

  吊在梁上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手脚完全僵化了,可现场竟没有任何人看到究竟是行凶之后又趁机逃脱的。

  再等之后他回想起那先前路上遇到的那奇怪的女人又意识到不对,并匆忙赶去县城里的卫生所的时候,那个在集市上当中中邪的本地中年妇女竟也跟着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病房里了,至于其余从川剧团逃出来的影子,更是也集体不知所踪。

  而根据现场破坏异常严重,基本没有什么明显证据留下的情况来看,恰好慢一步赶到现场的晋锁阳压根也无法判断是那疑似被附身的妇女自己主动在某种情况下做出了逃跑的举动,还是公鸡郎用了某种方法最终将她顺利走了。

  所以当时再次就陷入眼前眼前这团迷雾之中的白发青年一时间也无法再自欺欺人说自己还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能在这场与公鸡郎的猎杀游戏中最终逃脱。

  至少就目前方方面面都不利于他的情形来说,他的确是已经单方面陷入某种劣势无疑了。

  再加上鸡年春节的过去眼下实在迫在眉睫,还有最后两个晚上的时间能够让他找出当年真相的最后期限下,他实在也不能确定那背景成谜,身后隐约还有什么帮手在幕后协助的公鸡郎究竟还会伤害多少无辜的人。

  因此刚刚一路上从山下的县城的回来的时候,一度独自陷入某种糟糕情绪中的晋锁阳才显得有些心情不佳,甚至是不太想和任何人产生更多的交流和沟通。

  可凡事有时候也恰恰是这样,你越是急于去立刻找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却是会陷入某种短暂思维的困局之中,看不到整件事件真正的疑点所在。

  而此刻神情略显焦躁地将背抵在椅子上,因为双腿受伤未愈问题,暂时还是无法轻易站起来的晋锁阳刚要撑着桌面冷离开些面前的桌子再去床边躺下来,低头吃力地抬起脚的他就听一旁先前被他用绳子挂在房梁下面的某串铃铛,又一次和上次那样准时地叮铃铃响了。

  大半夜会用传声鬼这种独特的方式找他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可他这会儿的心情也实在不太好,加上被各种烦心事缠身,所以莫名就没什么心思去接起什么传声鬼或是和任何不相关的人主动说话。

  于是乎想了想,瘫着个脸盯着头顶摇晃个不停的传声鬼看了几眼的他还是选择了挪开淡色的眼睛又皱着眉无情地无视了。

  可也不知道为何,尽管已经相当‘冷冰冰’且‘不近人情’地端出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架子,也是自己主动先选择要无视头顶的传声鬼,并且不想被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打扰的。

  但那之后,尽量让自己专心去注意些手头别的事的晋锁阳自己的心情却还是有些复杂微妙甚至怪不自在起来。

  而那连接着围墙边另一户人家的传声鬼在十分短暂地仅仅响了几下之后,竟也忽然就没了声

  只留下一脸古怪甚至可以说比先前还心烦意乱的晋锁阳呆呆地停在原地,半天才像个一只笨拙迟钝又固执惯了的成年大兔子一样带着自己的眼镜在桌边端坐着,并一脸自我怀疑地抖了抖自己脑袋顶上永远慢半拍的兔子耳朵。

  就这样?他难道不是找我有事吗?怎么这么快就挂了?

  这样的疑惑充斥在心头,一时间倒让晋锁阳有些迟疑起来。

  更令他感到由衷困惑的是,自己的周遭明明已经重新安静下来了,但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却在他的心底开始蔓延起来。

  而许久,将自己的视线重新落在头顶传声鬼上的晋锁阳才表情相当奇怪就这样停顿了一会儿。

  “”

  依旧是那些对他充满恶意的人和那些他听不懂也不知所谓的话,但这一次勉强抿着唇角的晋锁阳却有些无法反驳。

  而这些天呆在范村,好不容易感觉自己终于是过上了几天寻常人的平静日子,此刻不自觉看了眼一旁已经恢复为安静状态下的传声鬼,从小到大都脾气又差又怪还很不合群的晋兔少爷也有些无言以对地呆坐着直面了一会儿自己确实情商经常有问题,还特别容易丢朋友的老毛病。

  许久,就在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其实有点没意思加上不太可能补救时,他还是皱着眉十分僵硬,却于他自己而言有些难能可贵地第一次伸出自己的手,又把刚刚他并没有接起的传声鬼给勇敢地打了回去。

  打回去的时候他的神情莫名有点不自然,毕竟刚刚不想理人的其实也是他,可那头却没有让他等太久。

  事实上对方也不知道是在一直等着还是好想知道他要打回去一样,没让他等多久很快地就接了起来。

  而稍微停顿了一下,并感受着那边熟悉的声源靠近自己耳朵的一刹那心头略微安静下来的微妙感觉。

  下一秒披着衣服坐在桌边的晋锁阳就听那头传来了一些悉悉索索隐约走在什么地方的脚步声,接着那同样熟悉的嗓音才缓缓地响了起来。

  “你刚刚没睡着?”

  “嗯,怎么了?”

  虽然心里有些疑问,但晋锁阳还是皱着眉问了句,而另一边独自出了家门站在范细家的围墙边上,嗓音隐约有些沙哑的秦艽也没有着急吭声,先是停下脚步抬头往面前刚刚差点就离开的小楼上面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看了眼,又面容平静地看了眼床边若隐若现的人影摇摇头道,

  “没什么。”

  ——我只是以为你亮着灯就在桌边睡着了,想叫醒你让你回床上睡罢了。

  这后半句话,懒洋洋背靠在冰冷墙边的秦艽莫名地没有说出口,毕竟以两人泛泛之交的关系而言,这种话怎么着听着都有些过了。

  而起先只是准备送走了横行介士,再去看看楼下的杨花就睡的秦艽此刻顶着寒风一个人出了门,又站在围墙下面看着那小楼上暖色的灯竟也不是十分想挂掉手上的传声鬼,或是直接就这样放弃这个刚好能隐约看到对方一举一动的机会径直回家去。

  等各自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下和对方一块沉默了一下之后,知道他这会儿肯定还在惦记着先前白天那件棘手的事的秦艽这才回忆着先前和横行介士之间的那番对话,又干脆站在围墙边象征性地望着上方并慢悠悠问了句道,

  “说起来,公鸡郎和逃跑了的影子的事你现在有头绪了没有?”

  “”

  这直戳重点的问题总算是让被之前那种怪怪的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的晋锁阳想起眼下最重要的事了,所以一时间他也没察觉到自己就这样被秦艽不由自主地带跑了话题,只是无奈地皱了皱眉,又语气有些不太好地回了句。

  “还没有。”

  而下午一块回来的路上,两个人其实就已经针对白天那件事部分疑点讨论过了,双方都觉得在公鸡郎逃跑这件事上必然存在一个躲藏在后面帮手的晋锁阳和秦艽只将话题重新回到了石暮生当年家乡的那起奇怪的屠村案上,秦艽又听着皱着眉晋锁阳在那边一边慢慢整理着桌上的笔记一边断断续续开口和他这样道,

  “其实我现在怀疑,小庄村当年的焚村案也和石暮生现在身后的那个帮手有关。”

  “哦?为什么?”

  “范村村委会卷宗显示,他当时确实被关在鸡笼里,如果没有任何帮手,他不可能会完成这件事,而且石水生的事情本身也是一个疑点,只是我还在想,那些来无影去无踪,除了受害者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的焚村者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们当年究竟和石暮生又是怎么联系上的,又是通过什么办法一夜之间消失的。”

  “也许是从一个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忽略的地方来的呢?”

  “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忽略?”

  “比如说天上?水里?或者是什么相对远离陆地的地方?”

  “”

  眯着眼睛的秦艽这么故意夹杂着暗示意味地一说,面容一怔的晋锁阳也莫名想起了那个在梦里从罗刹海市向自己求救的鱼女杨姬。

  而不自觉回忆着先前从杨姬口中听到的关于豹人善于飞行,居住在云中,还十分弑杀食人的传闻,心中迟疑了一下,疑惑地盯着眼前自己在纸上隐约画出来的云中之国的晋锁阳还是忽然问起那头的秦艽道,

  “所以你的意思,在过去的传说中真的有一族人一直住在云上,还长着翅膀时而会飞到人间来?”

  “也许吧,不过都是些吓唬小孩子的鬼怪故事,后世的人其实谁也没有当过真,当然,这并不是流传在东山本地的,而是更靠近苗族聚集地那边才频繁流传的,只听说这一族人从古时起就是出了名的贪心残暴,因为犯了某项重罪才被过去苗族的月光女神1仰阿莎严加惩罚才并赶到了一片漂流在空中云上居住”

  “”

  “过去的人称他们为海市苗人,海市之厦繁华富贵,云上建筑美轮美奂,相传它们的海主拥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连身上脚上的衣服鞋袜都是最好最昂贵的丝绸宝石做的,但海市人却食人好色,异常残暴,每每要在月亮最大的时候来到人间作恶,甚至是剥削凡人,杀人屠村,当月亮彻底落下才回到云中,所以对它们彻底失望的仰阿莎就决定一年又一年地加重对它们的惩罚,直到今日,罪孽深重的海市人依旧无法彻底逃离云中之国”

  听到这里隐约已经察觉出公鸡郎和罗刹海市之间的某些线索开始产生一些奇妙的联系了,晋锁阳一时间也没有去细想为什么秦艽会在这件事上忽然就给了自己这种提示就连忙追问了句。

  “那苗族的传说故事里有没有提到它们最开始犯了什么重罪才被惩罚?”

  而闻言,大晚上地在这儿暗示半天原本就是等着他亲口问出这个问题,方才和横行介士刚刚也同样提到过这件事情的秦艽这才眯了眯眼睛地望向头顶的红色月亮,又拖长调子缓缓开口道,

  “提到了。”

  “是什么?”

  “听说它们是因为吃掉了仰阿莎的兄弟,所以才被仰阿莎下令惩罚,而还有一个说法则是,仰阿莎就是传说中的月亮的真实化身,而被吃掉的仰阿莎的兄弟,指的就是月亮的另一面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仰阿莎:苗族女神,现在还可以在网络上找到著名的同名苗歌《仰阿莎》

  一一一一一

  下一章公鸡郎真的就翘辫子了qaq这一章就让舅妈在单相思一下下,苦尽甘来,两情相悦就在前方!

  今天饿着肚子打字累死了,后来我去炒了一碗老干妈炒饭状态就莫名回来了,所以果然人不能饿,嘤嘤,以后还是正常吃饭正常码字好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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