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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瑶池复问江湖事 白云遥冻僵尸女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五月。

  五月的天山,五月的瑶池。瑶池所在,正是天山之下;瑶池所在,正是天山博格达峰下。

  博格达,是蒙古语神圣高耸的意思。

  一年四季,博格达都闪着银辉,高耸入云,俯视着天下众生之沧桑变故。

  就在博格达冰清玉洁的怀抱里,溶化的雪水千年流淌,形成一个颇具童话色彩的高山湖泊。

  传说西王母曾在此宴请周穆王,因美如仙境,故称瑶池。

  此刻,瑶池边上的草场绿如绒毯,山上的塔松和不远处的雪峰倒映于池中,若仙子般卓立。池面清风徐徐吹来,碧波粼粼。池畔福寿寺、娘娘庙、八卦亭挺立于此。

  在八卦亭之侧,有一颇具草原特色的建筑,这就是瑶池玉宇。

  瑶池玉宇金碧辉煌,投影于瑶池水面,反射着七彩的光泽。

  凡经过瑶池的牧民,都会得到瑶池主人的热情款待。就算是大荒之年,也会得到一羊皮袋甘洌的池水和一大块腌骆驼肉或新鲜的羊肉。

  当牧民们骑马离开这里时,总会心旷神怡地唱道:

  直到离开很远,歌声还依旧在天边回响:

  这时,万里云天之上,正有一人纵身踏云,朝着瑶池玉宇疾驰而来。

  等离得近些时,才看清是一青年男子,虽然十分潇洒,却面似苍雪,身挂宝剑,斜挎一卷书文,凝望玉宇,大舒元风,转瞬便来到瑶池玉宇的门前。

  就听里面传出一婆婆苍老却内力充沛的声音:

  “仰子,是你吗?”

  青年男子听见,急忙恭恭敬敬地答道:

  “师父,是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青年男子跟前已然多出一人。

  只见此人,白发苍苍,但精神锐振,步轻若仙,面容清丽,目透英气。

  此人正是瑶池玉宇的主人,当地人称瑶池婆婆。

  瑶池婆婆哈哈一笑,对旁边随侍说道:

  “先给仰子倒碗马奶子酒上来。”

  一携爱徒之手,飘身进入玉宇之内。

  这瑶池玉宇,一式草原牧民居住的毡房打扮,墙壁上挂着一柄锐利无比的入云宝剑,地毡上堆满各类佛庙玄理和医术典籍,空出的大片地方,可能是练剑运动之所。室内摆设简朴而端庄,颇具草原民族特色。

  玉宇后面,还有几间秘室,平素瑶池婆婆在里面修炼玄功,不让其他人进入。

  工夫不大,随侍端来一大碗马奶子酒,递给青年男子言道:

  “韩师兄,先喝些马奶子酒。奶酪、抓肉一会儿就好!”

  韩仰子笑着说道:

  “多谢师弟!我出门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瑶池婆婆哈哈一笑,嗔言催道:

  “行了,仰子,你快把江湖上所发生的事情,细说于为师。你们师兄弟在一起的日子多着呢,为师倒有些等不及啦!”

  韩仰子喝了一口马奶子酒,急忙答道:

  “是,师父!我这就把新近得知的事情告知于师父。”

  韩仰子又大口吞咽了一阵马奶子酒,直到把它喝干,才抹抹嘴接着说道:

  “师父让我打听的森孩儿少侠,已经学成了直泄天机笑笑元功、泰山拳、气邪归正江梅引、华山指、十二气法、住世留形诀、五停心观,而今已然闯入江湖,除去了塔上鬼魅和金珠魔丐。我来的时候,他已经与绛霄宫的一念师太告别,下一步不知要去哪里!”

  瑶池婆婆听罢,长吁一口内气,粲然言道:

  “此人终不负师命,学成五岳奇功了!”

  瑶池婆婆旋又问道:

  “江南万卉山主茉莉和芍药二人,情况如何?”

  韩仰子答道:

  “听说好多年前探山大盗受命于冷面杀星,带丐帮的两个九袋高手和其他邪派人物,趁阴雨天气,血洗万卉山。结果这些恶人均已毙命,而芍药大师也不幸故去,茉莉大师下落不明,有人说她去了绛霄宫,只是尚无音讯。”

  瑶池婆婆听后,陷于深深的怀念之中。

  韩仰子小心问道:

  “师父,他们与您关系很大吗?”

  瑶池婆婆的叹气不断,许久才说道:

  “是的,为师年轻时与他们曾有过交往。当年我隐居于此,决心不再过问江湖恩怨,但五六十年过去了,不知怎么,又时常想得到他们的消息。”

  瑶池婆婆忽又问道:

  “听说东方若萍也出现于江湖了,是有此事吗?”

  韩仰子点头言道:

  “是的,东方若萍淫术盖世,据说森孩儿也险些受到危害。”

  瑶池婆婆“哦”了一声,问道:

  “结果呢?森孩儿没有什么事情吧?”

  韩仰子点头言道:

  “放心吧,师父,他没有什么事。如果有了,弟子也不能在江湖上听到他后来力毙二魔的消息?”

  瑶池婆婆似又想起了什么,便顺口说道:

  “上次你回来说,大理段家的公主阿盖,已经遵从我的意思,跟随在森孩儿左右,这次有没有消息?”

  韩仰子听了,有些疑惑,但他略停了一下,便急忙答道:

  “我这次去探听消息,却一直没有打听到阿盖的下落。对了,师父!说起阿盖师妹,为何要称她公主?”

  瑶池婆婆笑道:

  “说来话长……”

  正是:

  其实,阿盖的母亲是一位汉人。

  有一年大理逆贼策反,段皇爷迫不得已,仅带两位身边的大臣逃到玉案山上。玉案山上有一座中原佛教禅宗传入云南后所建的第一寺,名叫筇竹寺。

  段皇爷一日与鄯阐侯高光、高智二人狩猎,追赶一只梅花鹿到了玉案山南处的一块空地上。段皇爷开弓搭箭,正要射时,却见跟前正站着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一身汉人衣着,兀自发抖落泪,凝视着段皇爷。

  再看那只梅花鹿时,竟不知去向。

  这样,两人耳鬓厮磨,度过了这段美好的难忘的时光。

  一年后,大理逆乱已然平定,高光、高智二人准备护送皇爷返回大理。然而,段皇爷实在舍不得这位少女,遂下令建起玉素阁,安置这位少女。

  这位少女后来有一天去溪边浣沙,忽见云中有一僧人,异常慈祥,跃到少女面前。

  这位僧人乃是一高僧,见少女面容清丽,目露忧伤,就将毕生绝学都传于少女。少女后来取名为望月,望月不久即生一女,乃段皇爷之亲骨肉。

  望月在玉素阁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苦夏悲秋。这一年,女孩儿长到九岁,真是相貌出众,体态娇美,望月叫她阿盖,是想用女儿的美丽盖过自己的痛苦、罪恶。

  阿盖十二岁那年,去大理寻找父亲,但嫔妃娘娘们百般刁难,根本容不得阿盖。

  阿盖一气之下,离开了大理,返回到玉案山下的玉素阁。

  但是,阿盖的母亲已然离开了人世。

  就在此时,段皇爷也一路寻女,来到玉素阁,见此情景,悲从心生,就把一只心爱的金翅竹蜂送给阿盖,便来到筇竹寺剃度出家,做了和尚。

  段皇爷又过了几年寺庙生活,终于耐不住出家人的清苦,旋返回了大理。然而,大理已然换有新主,乃老皇爷的侄儿。

  新皇爷通过种种关系,与天山瑶池接上了头,就派人护送阿盖来此学艺。

  新皇爷很是疼爱自己的这个阿妹,修书一封,托瑶池婆婆好生照料。

  因此,瑶池婆婆从未把阿盖当作徒弟,而是看做孙子一般。

  有一年夏天,瑶池婆婆让阿盖到大理探望阿盖的生身之父,同时祭祀阿盖的母亲。当她走到洱海边上时,只见碧波万顷,白帆点点,湖水清澈。此时,风起涟漪,波涛拍岸,汹涌如海,风姿万千。

  阿盖被洱海的壮美吸引住了。

  但是,当阿盖见到皇帝阿哥时,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已经投洱海而身亡。

  问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萌生死念?答说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思念远在天山草原的女儿阿盖,才郁郁成痴,终于投海而死。

  阿盖大哭,但一个孤儿,本身就经历坎坷,自然比常人坚强。

  一个月后,阿盖回到瑶池婆婆身边。

  从此,阿盖再没有离开过瑶池婆婆半步。

  只因后来瑶池婆婆挂念森孩儿,才让阿盖去佐助森孩儿,其实瑶池婆婆一心想撮合他们。也是东方若萍意外帮了个忙,终于使森孩儿和阿盖成了眷属。

  听完瑶池婆婆的诉说,韩仰子更加佩服师父助人为乐的江湖侠义品德。

  韩仰子恭然言道:

  “师父,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名仰子呢?”

  瑶池婆婆笑道:

  “此乃天机,不说也罢。”

  其实,瑶池婆婆是把韩仰子自小当作自己的子嗣看待,故而才取“仰子”之音,实为养子之意的。

  但瑶池婆婆一生未嫁,此话如何说得出口,即便年迈,也依然羞于启齿。

  瑶池婆婆忽又想起金骨王牌,便问道:

  “金骨王牌还没有当众销毁吗?”

  韩仰子既而言道:

  “没有。一念师太宴请森孩儿等人时,正是我装成名厨而进入绛霄宫之时,听见了宫女们所言金骨王牌天书之事,原来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瑶池婆婆一怔,既而笑道:

  “既为天意,莫管它了。江湖上的是与非,恩与怨,本身也正如朝更朝、代换代,岂是江湖人所能阻止?想开些也好,确为‘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矣!清已定朝,仍为中华,何必再为了朽明而大挥干戈、搅乱天下呢?”

  瑶池婆婆说到这里,已然显得心情沉重。

  韩仰子忽又说道:

  “师父,我在归途之中,遇上一浑身通明之高人,倒悬于云端,兀自呼呼大睡不醒,心跳之声,却如同山崩地裂,端的碜人心魄,只是不知这是何人。”

  瑶池婆婆听罢,大惊失色道:

  “怎么会是他?难道他还活道?为何还要复入江湖?”

  说罢,情绪更为激动不已。愤怒、憎恶之中,却又暗露些许伤感与怀念之神色。

  韩仰子哪里会知道自己的这句话,竟会使瑶池婆婆如此心绪不宁?但又不知这是为什么,想问,却见瑶池婆婆紧锁双眉,兀自神驰意往,便终于没有再问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瑶池婆婆才从神驰之中抽回思绪。

  只听瑶池婆婆徐徐问道:

  “这人现在什么样子?”

  韩仰子奇然一怔,但又急忙答道:

  “这人与常人不大一样,头发乌黑,但胡子是白的。”

  瑶池婆婆“哦”了一声,点头说道:

  “他果真老得不像样子了!真是孽心不死,难道是上天注定的吗!”

  神情间已然有许多复杂而无可名状的东西,令韩仰子难以捉摸。

  韩仰子惑然问道:

  “这人难道很可怕吗?”

  瑶池婆婆点点头,说道:

  “此人名叫吐鲁浑,曾吞食过一万个活人,并把这一万人的脉息和气力凝于一身。因此,你听见他的心跳之声巨大无比,实际上是一万人的心脉在轰然跳动。这就是吐鲁浑练就的盖世玄功‘一念通’。吐鲁浑与我却有一面之缘,那还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他拦在我的面前,非要听我讲一个故事方才放过于我。我只好讲了一些亲耳听到的故事,竟把吐鲁浑听得大喜,最终放了我过去。”

  韩仰子问道:

  “师父讲的是何故事呢!能否给徒儿也讲讲?”

  瑶池婆婆微微一笑,慢慢讲道:

  “那还是在很早以前,蒙古草原上空没有飞禽,地上没有花朵,阿拉坦山刚刚从地面耸起,蒙根河水刚刚汇成溪流,先民们的部落西迁到额尔古纳河上游包尔罕山下的草原。这里牛羊遍野,水草丰美,人丁兴旺。”

  听着听着,韩仰子不禁被如此美丽的草原所感染。

  瑶池婆婆续道:

  “在这些先民当中,有个年轻的勇士哈尔其嘎少布,善骑射,英勇非凡。他练成一身功夫,能镫里藏身、飞马牵羊、弯弓射月。他的未婚妻萨日朗其其格能独牧百群、巧理膳食、日织千装。但就在密林中,却穴居着三个恶魔。为首的叫嘎伦蟒古斯,另外两个是初伦蟒古斯和乌孙蟒古斯。一天,他们计议要把道布莫尔根部的人畜吃光。于是,他们每天都出没于草原,残害人畜。部落长在呼伦池畔召集牧民,燃起九堆篝火,向苍天祷告说:‘谁杀死恶魔,谁就是我们草原上真正的“巴特尔”!’只见哈尔其嘎少布飞身而出,骑一匹白龙驹,背上弓箭,佩带宝剑,向包尔罕山疾驰而去。”

  韩仰子已然听得入迷,见瑶池婆婆停下来,急忙问道:

  “那后来呢?”

  “后来,哈尔其嘎少布到了包尔罕山口,在密林中小心搜寻着三个恶魔。走着走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狂涛怒浪之声。随着响声,乌孙蟒古斯披着蓝大衣,驾着一头蓝鳖,提着蓝光水刀,涌向草原。哈尔基嘎少布立即长啸一声,催动龙驹冲出山来,拦住了乌孙蟒古斯的去路……”

  瑶池婆婆继续说道:

  “哈尔其嘎少布见乌孙蟒古斯异常凶猛,就一声长啸,拦在乌孙的面前。乌孙蟒古斯抬头一看,见面前是一个年轻勇士,便大声喝道:‘我是乌孙蟒古斯,识相者就让路,否则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哈尔其嘎少布不等他说完,拉弓就是一箭。蓝鳖一闪躲过去了,蟒古斯回手就是一水刀,水刀和哈尔其嘎少布的刀刃相对,双方足足战了三天三夜。乌孙蟒古斯筋疲力尽,无奈,便使出最后一招,它张开大口喷出一股蓝水,这水遮天盖地地漫向草原。但水助龙势,龙驹在水里掀浪翻腾,哈尔其嘎少布越战越猛,乌孙蟒古斯喷出的水越来越大,草原上的人畜就要被淹没了。突然,龙驹显了威风,把乌孙蟒古斯喷出的水全部吸干。乌孙蟒古斯狼狈逃跑,哈尔其嘎少布一箭将乌孙蟒古斯射死在山口。乌孙蟒古斯变成一条干枯的小溪,永远躺在那里不动了!”

  瑶池婆婆又缓言说道:

  “初伦蟒古斯得知乌孙蟒古斯已死,就骑着一头黑麒麟,锁着黑甲,擎着两个黑锤,驾着黑风连夜而来。哈尔其嘎少布迎头而上,短兵相接,又战了三天三夜。初伦蟒古斯用五百斤重的黑锤连捣击哈尔其嘎少布,但哈尔其嘎少布手有千斤之力,一掌将黑锤打落在地。初伦蟒古斯急忙变成了一个百丈高的石人,向哈尔其嘎少布扑来,想要把他压死。哈尔其嘎少布抽出剑,向初伦蟒古斯的心脏刺去,一剑穿个透心,初伦蟒古斯瘫成了一堆黑色的碎石。哈尔其嘎少布两次胜利,凯旋而归,父老兄弟为哈尔其嘎少布敬献哈达,萨日朗其其格把自己的红色头绢披在哈尔其嘎少布的肩上,整个部落的人都高兴地跳起了安代舞。正在欢乐之时,嘎伦蟒古斯骑着一头三角红牤牛,披挂红戎,提着红戟,驾着红风,横冲直撞,搅得大呼日勒乱成一片。哈尔其嘎少布和萨日朗其其格双双提刀上阵,与嘎伦蟒古斯正面交锋,又整整战了三天三夜。嘎伦蟒古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便施一计,晃过哈尔其嘎少布,趁乱劫走了萨日朗其其格。哈尔其嘎少布见萨日朗其其格被劫走,回手一箭,正中嘎伦蟒古斯左臂,嘎伦蟒古斯夺路而逃,钻进密林深处。”

  听到紧张处,韩仰子禁不住面露焦急之色。只听瑶池婆婆接着讲道:

  “嘎伦蟒古斯逃回洞穴后,用绳索绑好萨日朗其其格,准备等伤愈后,先吃掉萨日朗其其格,然后再去斗哈尔其嘎少布。聪明的萨日朗其其格心想:哈尔其嘎少布迟早会来救她,现在只能斗智,不能硬拼,那时里应外合杀死嘎伦蟒古斯。一天,嘎伦蟒古斯喝得八分醉,萨日朗其其格便试探着问道:‘嘎伦蟒古斯,你要不放我回去,哈尔其嘎少布是不会饶你的。’嘎伦蟒古斯听了,哈哈大笑道:‘我嘎伦蟒古斯,天下无敌。’萨日朗其其格心道:‘我是缓兵之计。’萨日朗其其格趁机将了一‘军’。‘施什么计都没有用。’嘎伦蟒古斯又喝了一缸酒,晃了晃脑袋说道:‘乌孙蟒古斯是水的化身,被龙驹战死了;初伦蟒古斯是石的化身,让穿石剑击毙了;而我是火的化身,谁也灭不了我,包尔罕山第三峰上有两块镜子,那是我的双眼,上面有一火球,那是我的脑袋,也是我的生命,只要它在,我永远是胜利者。过几天伤养好了,我要把哈尔其嘎少布烧化,解我心头之恨。’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嘎伦越高兴越喝酒,越喝越醉,最后呼呼地睡着了。萨日朗其其格忙把衣襟扯下一片,照嘎伦蟒古斯的酒后真言,画了一张草图,然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叫神鸟去送给哈尔其嘎少布。”

  “那神鸟送到了吗?”韩仰子急切地问道。

  瑶池婆婆笑道:

  “你一听便知了。再说,自从嘎伦蟒古斯抢走萨日朗其其格,哈尔其嘎少布万分焦虑,他不分昼夜地四处寻找萨日朗其其格。一个晴朗的早晨,突然一只神鸟把衔着的一块丝绢扔下来,哈尔其嘎少布拾起一看,立即认出了这是萨日朗其其格的衣襟,上面画着明显的图解。他顿时明白了一切,他跨镫催马直奔包尔罕山第三峰。刚到山脚下,哈尔其嘎少布弯弓就是一箭,射中了左面的一块镜子。这时正在睡觉的嘎伦蟒古斯突然大叫一声,一跳几丈,立时左眼瞎了,它才醒悟到准是萨日朗其其格泄露了秘密,便恨不得一口把萨日朗其其格吞掉。可是,萨日朗其其格已经挣脱绳索逃掉了。嘎伦蟒古斯驾风追上来,一箭射中了萨日朗其其格,鲜血直流。哈尔其嘎少布急忙迎上去扶她上马,龙驹驮着受伤的萨日朗其其格向草原深处飞奔而去。这时,哈尔其嘎少布的箭又射中了右面的那快镜子,双目失明的嘎伦蟒古斯乘着一股红风疯狂地向他扑来。就在这一刹那间,哈尔其嘎少布对准火球的箭出弦了,嘎伦蟒古斯随即化作一团大火,向哈尔其嘎少布扑来,哈尔其嘎少布在烈火中升腾,变成了一只褐色的大鸟,展翅向草原上空飞去了。龙驹为了使萨日朗其其格脱险,跑遍了漠北茫茫草原。萨日朗其其格的血迹变成了朵朵红花,点缀着千里草原。她仰望着蓝蓝天空,追逐着那褐色大鸟的身影。而那盘旋在草原上空的褐色大鸟,总是俯瞰着草原上的红花,留恋着畜群和牧人。后来人们都说这红花是萨日朗其其格,而那褐色大鸟就是哈尔其嘎少布。”

  故事讲完了,韩仰子还在仰头听着,仿佛在品尝故事余音留下的辛酸和感人的滋味吧!

  而此刻,瑶池婆婆最为挂念的,却是阿盖姑娘。

  那么,森孩儿离开阿盖和悟一子之后,阿盖母子究竟怎样,她们母子是否平安?

  且说森孩儿一去多年,悟一子已经长成一个体格强壮的少年了,阿盖的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但她一直总在牵挂着森孩儿,祈求着丈夫平平安安地完成大业,阖家团圆。

  但是由于阿盖身怀悟一子后,并不知晓,仍修炼心法,因此在生过孩子后,功力内息竟逐年紊乱,以致丧失了内功功力中的十之有九。

  这一年冬天,风猛气寒,阿盖每天让悟一子找些枯枝干条,燃来取暖,不知不觉到了腊月。

  这一天,阿盖依旧给悟一子讲述武功心法,教孩子练气运息。忽听窗外狂风大作,却不见窗户“哗哗”作响。

  阿盖心道:“莫不是有人来了?”

  阿盖急忙嘱咐悟一子道:

  “悟一子,待会儿不论发生何事,你千万记住,不可出声,乖乖的躲在屋里?”

  悟一子见母亲如此情景,已然明白,便点头言道:

  “我听话便是,还望母亲多加小心!”

  正在这时,有人在外面厉声说道:

  “屋内有人吗?快快出来!”

  阿盖一怔,觉得此人口音谙熟,似是在那儿听见过。

  那人又狂言喝道:

  “再不出来,我就闯进去啦!”

  门一开,阿盖走了出来。

  一眼,阿盖便已认出了来人。

  阿盖沉声哼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任远行。不知此来有何贵干?莫不是又来抢夺少林舍利子?”

  任远行哈哈怪笑道:

  “果然被东方前辈说中了,原来你真在这里!我这次是专程为金骨王牌而来,顺便与你较量一下拳脚,你莫要再推辞哟?”

  阿盖心中怔道:“金骨王牌不在我身上,怕他作甚?但要动手,自己武力失去大半,如何能够应付?”

  想着,阿盖已然正声言道:

  “金骨王牌,你这次拿不到了!较量拳脚,倒可以商量!”

  任远行已在剑法上吃过一次亏,这次又见阿盖爽言答应较量拳脚,反而又是一愣。他不知阿盖武力内功已失去大半,只道近几年阿盖定会在不断修炼,所以他一时竟然语塞。

  任远行旋即言道:

  “我有一个小小想法,不知女侠可愿听否!”

  阿盖从容说道:

  “但讲无妨!”

  任远行“嘿嘿”说道:

  “女侠秀美非凡,目光流离,会令我心猿意马、难定心神。女侠能否将秀目闭上,如此较量,岂不同样公平?”

  阿盖心中大怒:好一副狠毒的心肠!但脸上却毫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闭上双目,以绝风流杂念呢?”

  任远行哈哈一答,狞然说道:

  “果然聪明,那就依女侠所言吧!”

  掌随声发,已然扑向阿盖。

  见时,掌风却是淫毒无比,击向阿盖的胸乳之处。

  阿盖急忙沉身,并不出手,只是躲开这一锐掌。

  任远行虽闭双目,却掌掌击得正着。

  也幸好是阿盖机敏过人,骗得任远行紧闭双眼,否则就难于幸免了。

  但也因阿盖内气失半,故而跳跃之中,足沉步乱。

  任远行几掌之后,见阿盖并不还手,正惊讶间,突然觉得阿盖并无前次功力精湛,于是心道:“莫非这个女人已失去功力?”转念又一想:“不会,万不可上当。此女诡计多端,其中必藏机关!”任远行不由得加快了出掌速度。

  阿盖见任远行把剑术运用于掌法之中,更是难以招架。突然,从阿盖袖筒之中,盈盈飞出一只金翅竹蜂,嗡嗡作响,起伏盘旋,甚是可爱。

  金翅竹蜂一出现,任远行便已发现。他突然睁开双目,暴喝一声,一把抓向金翅竹蜂。与此同时,阿盖倏然出手,朝着任远行的面门,就是一拳。但这一拳出得速度缓慢,而且力道也不足,未能对任远行构成威胁。

  任远行这才肯定,阿盖必是丧失功力无疑。

  任远行哈哈一阵大笑,狞颜说道:

  “原来你功夫殆尽,却还在蒙混于我!”

  一掌疾出,锐风扑面。端的是绝厉无比的掌内玄功。

  阿盖急忙后跃,希望避过这一掌。

  但这一掌,在理法上确有来头,名叫“滚滚红尘”,系乾坤掌中的一式。一掌击出,身形闪电般跟进,掌气旋掀起一连九道罡风。你退,罡风即进;你退得快,罡风即进得快。

  阿盖已然退不能防,眼见这一掌就要击上阿盖的面额。

  阿盖芳心一横,向上纵跃,但纵到一半,任远行已然一掌击在了阿盖的小腹之上。

  又见“滚滚红尘”的第七、八、九掌,尽数击中阿盖腹部的中脘、下脘两穴之间。

  阿盖惨叫一声,被打出有三丈开外。

  也就在阿盖中掌飞出的一刹那,任远行忽觉耳边风池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点中,随后面颊上的睛明、承泣、地仓三穴,也被倏然点中。

  任远行在被点中耳侧风池穴的同时,转头看见那只金翅竹蜂正操刺如针,迅速非一般可比。只就此一看,睛明、承泣、地仓之穴已被点中,力道竟如江湖高手一般沉雄。

  任远行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耳中也声音全无,他惨声大叫道:

  “我看不见啦!也听不到啦!”

  喊声比阿盖方才的一叫,更是奇惨无比!

  但那只金翅竹蜂兀自不罢不休,仍然冲撞着任远行,如同驱赶一头眼瞎耳聋的野兽,一直把任远行追得没了踪影,方才振翅飞回,旋停在阿盖的身边。

  只见悟一子爬在母亲的身体上,悲恸大哭,两手兀自使劲摇动着母亲的胳膊。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灰暗下来,凶猛的狂风已渐渐弱了下来。阿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恸哭中的儿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阿盖徐徐说道:

  “孩子,你别难过,小心哭伤身体。我已命不长矣,有几句话再不对你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悟一子使劲擦了一下泪水,听着母亲这临终的嘱咐。

  正是:

  此处有一首诗,乃谈一个“悟”字。

  此悟有三,一悟者,情空也;二悟者,名空也;三悟者,生命空也。

  就听阿盖说道:

  “母亲死不足惜,将来遇上你父亲森孩儿,你万不可随他再学任何功法,以免又要受累于江湖。母亲唯一希望的,是你今后发奋苦参佛道理学,做一文士,并要代代相传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去找天山瑶池婆婆,她见到你,会好生照料你的。这只金翅竹蜂,是你外祖父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阿盖艰难地抬动左手,那只金翅竹蜂立时飞落到阿盖的指头上,拍打着双翅,“嗡嗡”乱叫不已。

  阿盖手托金翅竹蜂,缓缓交给悟一子,然后用手碰了金翅竹蜂一下,说道:

  “今后,你就属于我的孩子了!”

  刚一说完,便闭上眼睛。

  悟一子就听见母亲的心跳声忽然响亮起来,“咚咚咚”跳完了最后三下。

  悟一子放声大哭。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哺育自己多年的母亲,就这样弃他而去了。现在,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独、悲哀、思念、仇恨一拥而上悟一子的心头。

  今后人生茫茫,需要他独自去闯了!

  哭着哭着,悟一子忽然听到有人说道:

  “别哭了,你母亲的灵魂还在身体之内,你一哭就把灵魂惊走了!”

  这声音那么柔和,那么的使人无法抗拒。

  难道是产生错觉了吗?悟一子停住哭声,四下看去,并不见人,但分明正有一个声音在说道:

  “你不用惊慌,也不用寻找,我离你有数千里之遥,你是无法见到我的。只有我才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心理和体温。”

  悟一子突发其问:

  “你是谁,是人还是鬼?如果你真的有超人的本领,就请你救救我的母亲吧!”

  那声音缓缓说道:

  “你不用着急,我发功于你,就是要救活你母亲。等一会儿,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但我不是鬼,只是一个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交的朋友。好啦,你快去找些冷水,把你母亲的身体弄湿,再站到你母亲的身边。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你看到、听到、感到什么,都不必惊慌,不要哭叫,静静站在那里,按我说的去作,千万别违反我的意思,否则,就救不活你的母亲啦!”

  悟一子听罢,撒腿跑回客栈,端来一大盆凉水,朝着母亲就浇了下来。

  如此接二连三,几盆水下去,已把母亲的尸体浇湿、浇透。

  “好了,”那个声音说道:“你感到浑身刺疼了吗?”

  悟一子急忙答道:

  “没有!除了……害怕和悲伤,我再就没有任何感觉。”

  “是的,你虽然是江湖第一人森孩儿的儿子,但却没有一点内功,又怎会有此感觉呢?”

  那个声音接着说道:

  “要想救活你母亲,只有依靠你自己的能力了。没有你,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也无能为力啊!”

  “那又是为什么?我怎么才能救活我母亲呢?仙人啊,你快告诉我!”

  悟一子带着哭腔问道。

  “你只有违背你母亲生前说的一句话,那就是让你万万不可以学任何功法。”

  “但是……但是我已经答应了母亲。再说,我也不可能学到功法啊!母亲在世时,只是教了我一些练身的心法和拳脚,我怎能以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法来救活母亲呢?!”

  那个声音缓缓说道:

  “那也没有关系,我立刻教你功法,只要你有十年以上的内气功法就行了!”

  “但我却没有什么内气,也丝毫不懂这内气功法啊!”

  “那也很简单,要是你答应了,我可以把你母亲身上剩下的大约十五六年功力,送入你的体内!”

  “那我母亲岂不成了废人?”

  “没有别的办法,此乃上天注定!以后,你还可以把功力还给你的母亲!”

  “好吧,到时我再还给母亲即是了!”

  悟一子爽然答应道。

  那个声音又说道:

  “你抓住你母亲的手腕脉搏,听我讲些玄理,你用心记住,再如此如此……”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很有力地说道:

  “手间阴阳之脉,起于大指之端,循指上廉,合谷两骨之间,上入两筋之间,循臂上廉,入臑处前廉,也髑前廉,上出于柱骨之上,下入缺盆,上交贯顶,回还口中,交人中,左之右,右之左,上侠鼻孔,下临肺盆,乃至丹田,其气可成矣!”

  悟一子依照此脉路运气一周,果觉从母体内有一股残存之气,缓缓流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悟一子大喜说道:

  “我真的感觉到内气热流啦!”

  “不要讲话!”

  那个声音旋即说道:

  “完了,你还没有获得你母亲体内的全部内力,却要讲话,现在你只获有八年的内力,怎么能救活你母亲呢?你失去最后一次机会啦!”

  悟一子大惊,急忙喊道:

  “请你无论如何要救我母亲,哪怕让我去死!”

  那个声音这才柔和地说道:

  “嗳,可怜你一片孝心,但你母亲只有等几十年后,才能复活过来!”

  又接着说道:

  “也只有如此了!你两手抓住你母亲的手腕,千万不可惊慌,千万不可放开,否则,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孩子,你听清楚了吗?”

  悟一子提高声音说道:

  “你尽管放心,这次我绝对听从你就是了!”

  “很好”,那个声音又缓缓言道:“那我就要发功啦!”

  随着话音,悟一子立即感到有一股奇热无比的内力传入身上,又传入到母亲体内。

  又过了一大阵子,天已渐渐黑了下来,风也慢慢平息了。只见阿盖已经僵直的身体渐渐冒出一股闪着弱光的白气。白气越来越浓,弱光也变成强光,阿盖已经开始有了体温。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悟一子又感到有一股奇寒无比的冰冷之气,从遥远的天际传入自己体内,又逼入母亲的脉息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是好还是不好?是福还是祸?

  悟一子不敢问,生怕再一开口,连母亲的最后复活的希望也荡然无存了。

  金翅竹蜂落在悟一子的身边,被一股奇寒之气掀动,振翅飞起,凌空看着悟一子已然浑身打颤,又忽然浑身发出透明之光泽。

  悟一子心中明白,自己也已被冻在一层薄冰之中,但他兀自咬紧牙关,顽强挺住。

  就这样,整整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色微明,悟一子借着光亮向母亲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阿盖已被三寸厚冰,坚固地封住了身体。

  那个声音这才缓缓说道:

  “大功告成了,你可以松开你母亲的手腕了!”

  悟一子全然没有听见,他还一心牵挂着母亲的生命。

  就听得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又说道:

  “唉,孩子,你不撒手,也无济于事。你母亲三十年后自会化开冰层,重现人世光泽。只是你这一不撒手,反而把我的功力又撤去一半啊!”

  悟一子急忙撒手,说道:

  “对不起,我只是沉浸于怀念之中,没有听清你先前所说。但你怎么被撤去一半功力呢?”

  那个声音说道:

  “我让你撒手时,自己也在收功,没想到你却没有住手,我发于沿途的功力,便白白断送掉啦!你不必介意,这点内功又有何珍贵?记住,在这世界上,珍贵的不是金钱,甚至不是生命。珍贵的只是一个‘仁’字,懂吗?”

  悟一子点点头,又问道:

  “那你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叫白云子。”

  那个声音传来的时候,已然非常微弱。显然,白云子已经离得更加遥远了。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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