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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塞钞票给出租车的司机,要他不必管交通规则。在杭警官把电话挂断二十二分钟之后,我们就把车子靠向旅社下车了。

  “快些,海丝。”我一面说,一面抓住她手,经过旅社大门,快步到电梯,直上七层楼。

  我拖了海丝,走向走道,来到连爱玲的房门口,试着推门。

  门没有锁。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房间像这样的凌乱,狼狈,不堪入目。连爱玲用一件法兰绒的浴袍包着身体,她在哭,本来那件半透明毛茸茸的睡衣,已被撕破,扯下来的破片散落在公寓地上。连爱玲的右眼比左眼小了一点,那是因为肿了的原因。她怕得要命。

  白莎站在房间正中,两手叉腰,在检阅她造成的战果。

  杭警官正做记录,他的表情有点迷茫。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抬头望向我,一点也没有表示意外,好像一切的一切再也不会使他惊奇了。

  柯白莎看着我说:“你为什么要逃走?老天!做个侦探,连老掉牙的利用电话老套都不知道吗?阿猫阿狗打电话来,就因为她说‘警官,请上来呀!’你就夹了尾巴逃得那么快……其实那是她的什么朋友要上来。他先打电话看看上面有没有他不便见的人。她一说上面有人,那家伙的电话挂得个贼快。我离她近。我听到那家伙挂电话的声音。对方挂上电话后,她对着空电话猛讲,目的是吓吓你这种外行的。”

  我看向白莎,我说:“你在说什么啊?你一定把我和别人搞混了。白莎,你认得我们的客户吗?这位是海丝小姐。”

  杭警官盯向白莎道:“别乱扯,柯太太。赖一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过他房间。我们有效地在监视他,少和我来这一套!”

  白莎想讲什么,又改变了意见。

  我面对白莎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白莎说:“这个婊子和一个姓孔的公共关系人搞得不错。她喜欢他,但是他没有钱。当有钱的童达利看上她的时候,她就和姓孔的断了。

  “姓孔的大大不高兴。他妒忌。他想办法找到了童达利。他赶到这里来的时候,正好是童达利发现自已换错了一只箱子的时候。他看到了童达利和连爱玲在一起。

  “童达利在向这位只看重钞票的连爱玲解释,换错箱子真是意外又意外。他有很多钱,一定是给别人知道,被掉包了。这套连爱玲见过,她以为他在耍滑头,她讲了很多淑女不该出口的话给他听。

  “姓孔的冲进来,是在姓童的听了太多不受用的话之后,受不了,伸手扼住她喉咙叫她停嘴的时候。

  “姓孔的看到桌子上的一套餐刀餐叉。他拿起餐刀从背后插进了童达利的身体。”

  “你能不能告诉我,”杭警官问,“这把他妈的刀子,是从哪里来的?对不起,我不该在女士面前说‘他妈的’。这三字经算我没有说。”

  白莎看向他,眼睛在闪耀,她说:“‘他妈的’为什么不可以讲。我总觉得听到几句‘他妈的’就会昏过去的女人,一定是假装出来的。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那把刀……喔,是的。那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连爱玲和童达利原准备度蜜月,他们要像夫妻一样生活。连爱玲到他房间来的时候带来一套刀叉,说以后要由他专用的。

  “姓孔的用刀子杀人后,连爱玲叫他快走。叫他把另外的叉子和漂亮匣子也带走。她说那把刀由她负责。她要他乘飞机回去。她还保证她会回去找他。我想他现在正等这婊子回去呢!”

  “她把姓孔的支走之后,”白莎说,“我们的这位不要脸的小姐检查尸体,在死人身上发现了一条钱带,其中有七十五张千元面值的钞票。钱当然落入了她的手中。

  “她又检查了那只衣箱,发现那只箱子本来是属于住在金门桥大旅社一位叫葛平古的。她当然不会留个条子给葛平古,也不会胡涂到从自己房间打电话给葛平古。不过,她至少花了四元钱,利用大厅里的公用电话,一次一次打电话给金门桥旅社,要求和葛平古通话。

  “她把刀子和空钱带放在一只原在房里的手提箱里,拿下楼,随意地放在进旅社的行李堆里。她自己就不管了。

  “在尸体被发现前,她把一切掩饰手续都做好了。童达利是个大睹徒,他准备好了要溜掉。他把所有东西变了现钞,都是千元大钞。他怕万一有意外,他不愿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只篮子里。他带了七万五千元在身上钱袋里,另外放五万元在他衣箱里。运钞车中所窃失的钱,对童达利是毫无影响的。所有钱都有保险的。银行照付他的提款,什么事都没提。”

  连爱玲像木鸡似的坐在墙角边,饮泣着。她完全垮了。

  海丝,睁着两只大眼,听着。

  杭警官说:“好了,我们现在只要到洛杉矶把姓孔的……”

  我说:“请你们等一下。”我走向电话,拿起话机要柜台职员通话。我说:“请告诉八一三房的贡先生,有一位警官在旅社里,要他到七五一连爱玲的房间来一下。”

  我把电话挂上。我对杭警官说:“走,我们正好来得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我走出来。

  我们冲进楼梯间,来到八一三室。

  我们才到八一三门口,门一下打开,孔洁畔拖了一只箱子,匆匆走出门来,脸上充满了惊慌之色。

  我说:“哈啰,孔兄。记得我吗?我是赖唐诺。你可以和杭警官握握手。”

  杭警官看一眼孔洁畔,伸手从后裤袋拿出手铐。他把一切该办的办妥后,转向我问道:“你他妈怎么知道这个人用姓贡的名义,也住在这个旅社里?”

  “警官,”我说,“对这一点,在报告里,你只能写成是因为常看电视里私家侦探节目的结果。每一个电视侦探迷都会知道,片子快结束的时候,凶手,一定要回到最方便的地方来,否则在短短三十分钟的节目里,案子怎么破得了,甭说还要挤不少广告进去了。”

  杭警官把手收回去准备揍我。他气得脸都白了。他改成深吸一口气。他说:“我很感激你,赖。同时,我也完全领略到,宓善楼警官对你的感受。”

  我们带了孔洁畔,走进白莎正在“保护”的连爱玲的房间。

  孔洁畔看了一眼喜好战斗的白莎和正在哭泣的爱玲,他什么都懂了,开始一五一十地招认。

  他知道连爱玲变了心。他知道童达利会到旧金山来,童和连会从此开始同居生活。所以他来这里,本意只是骗开连的房间,挟持连爱玲,叫童达利在多少时间内付多少钞票的。

  我揭穿他说:“其实,那个时候,你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为了不让他挡住你自己的路,你要把他除掉。”

  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不,不,不!我赌咒,我没有。”

  杭珈深警官说:“瞎扯!我们尚不能证明,但是我想我们会找到证明的……这是预谋的,是一级谋杀罪。”

  连爱玲哭着说:“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杭警官说:“那是你在讲。自卫?卫个屁。”

  他转向我说:“好了,你们两位,怎么来的就怎么去吧。我是说离开这个城。另外警告你们一句,离开这里后不准为这件事对记者或什么人瞎嚷嚷。漏出去的消息只要有半点和我们说的不同,你们终生就别想来旧金山了。否则,我会叫全市的警察跟在你们后面找你们的麻烦。

  “我会叫警官保护你们两位贵宾到机场的。你们两位会创一个直到机场的最快纪录。我们的警车会闪红灯、拉警笛,一路护送你们。

  “我不能送你们去,这必须抱歉。我要带这一对宝贝去局里,用我又老又正确的警察老套,侦破谋杀案。

  “回洛杉矶后,切记只扫你自己门前的雪。少和记者来往。宓警官在那里既然独自侦破了窃钞案,找到了赃款。我在这里当然独自侦破了谋杀案,抓到了凶手。你可以再多用一些脑筋,去想想那五万元钱,假如这笔钱真的到过你的手。”

  “我不必再用脑筋了,”我说,“我现在已经知道五万元在哪里了。”

  “在哪里?”

  “我实在是个大笨蛋,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我说。

  “好了,”杭警官说,“你又引起我好奇心来了。五万元在哪?”

  我用手指向白莎,我说:“好了,白莎,讲出来吧!”

  柯白莎的脸一下转紫,她非常生气。然后,她说:“你这浑账小子吓得我差一点昏过去了。我打开你寄回来的照相机包裹,目的是看你又浪费钞票买了什么东西,我不满意可以给你寄回去。我打开那包放大纸,千元大钞掉下来落了一桌子。我把钞票捞起来,放进抽屉,就在这时候宓善楼的电话来了。他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就变成坐在一大堆赃款里被你将了一军。所以我出去,就近买了一匣放大纸,和你买的相同牌子。我用小刀把包装玻璃纸割开,放回邮包盒子里去,拿了盒子,交给接待小姐,叫她再包起来,寄回那个混蛋照相馆去。

  “五万元的赃款!热得炙手,老天!自此之后,我一直没有睡……”

  我转向童海丝,微笑道:“这不是赃款。”我又转向白莎说:“这笔钱一点不热,是冷冷的现钞。”

  “是我的钱吗?”童海丝问。

  “当然是你的钱。”我说。

  白莎说:“亲爱的,你用什么方法来证明是你的钱呢?”

  “好办,”我说,“不必费什么劲。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童达利亲自签名的。信里他承认这笔钱是他已经给了她的。童达利是一个外围马赌徒。他有一个短处……喜欢美女。连爱玲一出现,他想用点钱,了结与海丝的这段情。”

  “叫我休息,让我自谋出路。”童海丝自嘲地说。

  连爱玲始终连头也没有抬过。她是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童海丝过来,抓住我手臂,无力地靠向我,她的嘴唇,感激地吻向我的面颊。“唐诺,”她轻轻地在我耳旁问道,“你找到的那些钞票,有人剪掉过每张钞票的一个角吗?”

  我也用耳语告诉她说:“我找到的时候,假如没有被人剪掉过角,等白莎拿出来时,一定是已经剪过了的。她绝对不会让一笔可观的委托费,从她有钻石的肥手中溜掉的……老实说,海丝,我可能宣布早了一点。不过,我认为……”

  白莎说:“老天!你们两个少来情话绵绵了。”

  杭警官不知何时电话在手。他对电话说:“派辆绝不会抛锚的警车来,要有红灯、警笛,一样不能缺,还要一个真他妈会开车的驾驶员。我要保护两个贵宾滚回洛杉矶去。”

  他把电话摔回鞍座,看着我摇摇头说:“你们这些浑账的外行侦探,还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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