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0.我们把她叫醒吧
那一瞬间, 天琦几乎想也不想, 脱口而出：“不行。”
莫砂被吼得愣了一下, 茫然地抬起头, 黝黑的眼睛仿佛在问：为什么？
天琦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可要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也做不到。
人心都是肉长的, 更别说莫砂还由他亲自救出来, 亲手交给魔尊。他救付雅心切, 根本不清楚莫砂的过往，在这人意识混沌的时候提出交易，本就不对，现下得知一切, 再去腆着脸伤害他, 跟禽兽又有什么分别。
天琦这厢自我反省，莫砂却是一概不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说话, 却被厉声拒绝, 便以为自己触了天琦逆鳞, 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于是天琦甫一回神，就瞥见了莫砂难看的脸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莫砂摇了摇头，视线躲闪，竟是再也不敢直视天琦。
见他怕成这样，天琦也不好继续靠近, 只略微有些郁卒, 暗道自己应该没那么凶吧, 显然非常没有自知之明。
两人沉默地共处一室。天琦细查卷宗，莫砂则安静地等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书籍微闪的光芒有些刺眼，映在天琦漆黑的眸子里，绽放出凤尾般夺目的金痕，蜿蜒璀璨。四周忽而升起一阵白色的灵辉，洋洋洒洒，衬得青年风姿卓然，宛如神祇。
天琦没有察觉到自身的变化。他一心只顾着搜查，注意力高度集中。
然而上万本灵法密辛，竟无一处写明如何起死回生，就连锁魂石此物也只字未提。
天琦突然怀疑那秘宝兴许只是自己的臆想，因他不舍爱侣死去才幻化而出，聊以安慰。
一个时辰过去，两人搜寻无果，只得铩羽而归。
边邰果然等在藏书阁外，一见莫砂便伸出手来，将人牢牢锁进怀里。他正想问问天琦有何收获，却见青年越发沉寂，好似一进一出之间，那点活气忽的消失了似的。
边邰眯了眯眼，没有开口，特许天琦回宫休息，一夜无话。
精灵界已是暮夏，姹紫嫣红换做深深浅浅的黛色长墙，唯有生命之树萤火森森，华盖万顷。天边流云橘蓝交织，如同一泓炫彩的澧泉，无日无夜，明暗呼应。
天琦不敢将付雅的身体取走。
他每每捏着锁魂石凝神静坐，目光如炬，却茫然无措，眼底沉着黑魆魆的空洞。
半月之期越来越近。
他们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前方是戕害弱者的良知，后方是抛弃至爱的悔恨。不管选择哪一方，最后都是无法承受的悲惨结局。
与天琦的忧虑相反，莫砂的情况日益好转起来。
在边邰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黑发精灵终于学会了表达情绪。
除了往昔的爱人，莫砂最黏的就是天琦——尽管青年不假辞色，很少对他露出笑容。
五千多年的囚禁，让他丧失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暗无天日的湖底，除了孤寂只有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死灰。
是天琦让他看见了光。
那是比救赎更加难能可贵的，赋予新生。
所以那时才会毫不犹豫地赞同交易。
可天琦不知怎的，拒绝他后就再也不提翅膀的事，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天琦开始教莫砂聚灵。
莫砂身为精灵族，原本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自出生起就能呼风唤雨。然而作为假根的那段时间，生命之树消耗了他太多的灵力，让他灵海空虚，一度宛如废人。虽说现在翎翅浩大，到底金玉其外，内里还是千疮百孔，不能急于求成。所以边邰就让天琦用人族的方式教导莫砂，只求功法温和，不让他的宝贝受伤。
起初天琦必须搂着莫砂的肩膀，手把手带他吸收自然之气，不过两日便只消指点一二，时不时纠正即可。
黑发精灵眉眼舒展，皎皎如玉，像是缓慢生长的垂柳，纤细羸弱，又无比坚韧。
天琦在一边看着，偶尔神情恍惚，一时为他感到高兴，一时又催眠自己，不伤这人全是因为不想惹怒魔尊，同怜爱毫无关系。
甄千愁旁观者清，叹息不已。
他先前以为天琦沉迷美色，对莫砂有些不可言说的好感，现在却知道，那是疼爱后辈的情不自禁。莫砂比天琦大了几千岁，却更像是天琦一手带大的弟弟，两人的年龄和相处模式完全反了过来。
天琦真的把莫砂当成了弟弟。
越是亲近，他就越是难受。
熬过九日，天气骤冷。
莫砂已经学会聚灵化物，拿着灵花献宝一般凑到天琦面前，沉黑的眼眸冰凌凌好看。
他记得天琦说起和甄千愁相遇时的情景，言语中颇有微词，瞳仁里却饱含温柔。
尊师如父，尊师如兄。
莫砂觉得，甄千愁对天琦来说是个有如父亲一般的存在，那天琦对自己而言也是一样。
他想让天琦开心。
转眼到了第十日。
天琦沉着脸清点系统商城，将商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脑海中一团乱麻。他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咬牙钻进了系统空间。
彼时阿阑正在甄千愁身边，两人均是一脸肃然，皱眉盯着半空中的付雅。
天琦想问问甄千愁情况如何，却在看见付雅的瞬间怔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的身体早已修复成功，原本肌肤光滑，莹白如玉，现在却被烈火炙烤一般，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的脸颊甚至有些浮肿，血管在皮下延伸，如同毒蛇游弋，划出可怖的纹路。
甄千愁沉声解释：“我同你说过了，雅儿的身体应当早些带走，系统空间的修复能力很强，补养过度，她这是上火。”
天琦迅速飞去，伸手抱住付雅，眉头微蹙：“怎么办，是不是很严重？”
甄千愁一顿：“还好。”
天琦抿紧嘴唇，显然不信。
甄千愁叹了口气：“现在的确还好，再过几天就不行了。她的灵池很小，继续待在这里说不定会炸掉。”
天琦的手指颤了颤，半晌后垂眸道：“我带她出去。”
甄千愁愣了愣，没有阻止。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心里不禁涌上一阵酸涩。付雅是他看着长大的，早就和天琦一样被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救活她，可他真的无能为力。
甄千愁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他看着天琦寥落的背影，眼底一片茫然：“我本应该给他们带来好运的。”
阿阑深深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抬手，将他整个圈进怀里。
天琦带着付雅的身体离开了系统空间，然后在睁眼的刹那，猛然愣住。
他只离开一刻钟，外面的世界却忽的焕然一新。
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
一道清风横亘长空，在彩色的天光下折射出柔美的霓虹。无尽雪华洋洋洒洒，似舞如醉，似飘如飞。冰晶里夹杂着灿白的萤火，万顷绿林覆满薄霜，犹如剔透的琥珀。
黑发精灵站在无尽冰原上，身着一袭极耀眼的红。万千青丝如绸缎贴服，明明朔风徐来，却波澜不惊。他肩上薄雪未化，见到天琦，便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食盒，含笑打开。
天琦惊疑不定，搂紧付雅堪堪望去，只见盒内放着几碟小巧的点心。
“这c这是我刚才做的。”莫砂艰难地开口示好，一双黑泠泠的招子清澈幽深，让他看起来好像一只毛茸茸的妖兽。
天琦垂下眼，嘴唇极轻地颤了颤：“怎的自己做，叫尊主看到，又要担心了。”
莫砂脸上闪过一丝温柔，糯糯道：“我c我给他留了，边边很喜欢吃这c这些。”
天琦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莫砂见他没有因为自己擅自动用灵力而发怒，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天琦怀里的人。
那是一个五官柔美的少女，睫毛尤其浓密，如同一只小憩的蝴蝶，随时准备起飞似的。
“她真好看。”莫砂由衷道，“她是谁？”
天琦微怔，垂首看着付雅，声音柔和下来：“她叫付雅，是我的道侣。”
“她睡着了吗？”莫砂问。
天琦顿了顿：“嗯。”
“她什么时候醒呢？”
“不知道。”
莫砂睁大眼睛，略微凑近了些，好奇地继续观察：“我们把她叫醒吧？”
天琦微怔，没有回答。
付雅离开空间以后就恢复了正常肤色，想来膨胀的灵池正在缓慢回缩，调理不急于一时，莫砂想玩就随他玩吧。
莫砂试了几次，发现付雅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便不再呼唤，将点心递给天琦。
“给我的？”天琦有点懵。
莫砂嗯了一声，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天琦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呀”简直和灰瞳一模一样。
眼巴巴看过来的时候，又可怜又无助，睫毛湿漉漉的，让人无法拒绝。
莫砂见他腾不出手，便体贴地拿起一块糕点喂进他的嘴里。
天琦一口一顿地咀嚼，齿间回荡着清甜的花草香，软滑的自然之力顺着食道缓缓淌进肺腑，融入灵池。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蹲在市集路边，实在饿极了，看到商贩倒出的烂米糟，馋到腹痛，便抓起泔水往嘴里塞。那混合物酸臭不已，难以下咽，落入胃里也是糜烂的一坨。
莫砂道：“好吃吗？”
天琦恍惚抬头，头顶白雪飘零，长风吹拂，花雨簌簌。
他迷茫地看着莫砂，只见那孩子怯怯地伸手，触了触他的发，明眸闪亮，如银河散落。
天琦点了点头。
“那就好。”莫砂抿着唇笑，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风华绝代，轻云蔽月。
天琦盯着他，忽觉一阵心悸，胸膛猛的抽疼起来。
他正要开口，眼前霎时一白，尔后乍然一亮，刺得他泪水翻涌。
黑发精灵凌空跃起，流萤漫天。冰霜被飓风席卷，如同狂舞的柳絮，紧紧包裹着他纤瘦的身影。三对巨大的透明翎翅当空伸展，扶摇万里，遮天蔽日。
莫砂如同献祭般，任凭翠绿的自然之灵涌进他的身体，又一滴不漏地凝成翅膀的一部分，越变越大。他的皮肤白到透明，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犹如盛放的荼靡，美到极致。
天琦目眦欲裂，近乎踉跄地朝他奔去，绝望嘶吼：“不————！”
精灵看着他，恍若未闻。
他笑得格外好看，就像遗落人间的明月，圣洁高雅，美艳绝伦。
他伸出手，骨节用力。
“咔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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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琦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可要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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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琦这厢自我反省，莫砂却是一概不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说话, 却被厉声拒绝, 便以为自己触了天琦逆鳞, 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于是天琦甫一回神，就瞥见了莫砂难看的脸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莫砂摇了摇头，视线躲闪，竟是再也不敢直视天琦。
见他怕成这样，天琦也不好继续靠近, 只略微有些郁卒, 暗道自己应该没那么凶吧, 显然非常没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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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琦想问问甄千愁情况如何，却在看见付雅的瞬间怔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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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琦迅速飞去，伸手抱住付雅，眉头微蹙：“怎么办，是不是很严重？”
甄千愁一顿：“还好。”
天琦抿紧嘴唇，显然不信。
甄千愁叹了口气：“现在的确还好，再过几天就不行了。她的灵池很小，继续待在这里说不定会炸掉。”
天琦的手指颤了颤，半晌后垂眸道：“我带她出去。”
甄千愁愣了愣，没有阻止。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心里不禁涌上一阵酸涩。付雅是他看着长大的，早就和天琦一样被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救活她，可他真的无能为力。
甄千愁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他看着天琦寥落的背影，眼底一片茫然：“我本应该给他们带来好运的。”
阿阑深深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抬手，将他整个圈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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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琦微怔，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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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琦恍惚抬头，头顶白雪飘零，长风吹拂，花雨簌簌。
他迷茫地看着莫砂，只见那孩子怯怯地伸手，触了触他的发，明眸闪亮，如银河散落。
天琦点了点头。
“那就好。”莫砂抿着唇笑，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风华绝代，轻云蔽月。
天琦盯着他，忽觉一阵心悸，胸膛猛的抽疼起来。
他正要开口，眼前霎时一白，尔后乍然一亮，刺得他泪水翻涌。
黑发精灵凌空跃起，流萤漫天。冰霜被飓风席卷，如同狂舞的柳絮，紧紧包裹着他纤瘦的身影。三对巨大的透明翎翅当空伸展，扶摇万里，遮天蔽日。
莫砂如同献祭般，任凭翠绿的自然之灵涌进他的身体，又一滴不漏地凝成翅膀的一部分，越变越大。他的皮肤白到透明，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犹如盛放的荼靡，美到极致。
天琦目眦欲裂，近乎踉跄地朝他奔去，绝望嘶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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