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一道鸡啼响彻周遭一带。
尽管这阵鸡啼宛如企图驱散黑夜一般嘹亮，无奈天空呈现出乌云密布的模样。色彩暗淡的厚重云层丝毫不为所动，酝酿出一股彷佛就快下起雨的诡谲气氛。
由于东方天际的亮度逐渐增强，可见朝日应该已经升起，但云层却阻止了阳光的到来。因此也导致户外空气夹带着凛冽的刺骨寒意，吐出的气息犹如蒸气一般雪白，可说是冷到就算下雪也不足为奇的地步。虽因身穿外套、披戴兜帽而不致觉得太过寒冷，不过体温还是一点一滴地逐渐流失。
（差不多了吧……）
跨坐在军马背上的裘克洛，转眼看着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前方的调查军团士兵。
在队伍最前方的是队长卡尔洛·毕克尔及辅佐他的两名副队长，后方则有接受班长指挥的第一班至第十班依序排开。
裘克洛人在最末端的第十班，八名成员身上全都配戴着立体机动装置。简言之，就是纯粹由训练学校的补习生所构成的班，由罗莎·卡尔斯提德担任班长。原本应该是要让经验丰富的实力派担任班长，却因军团内没人会使用立体机动装置，因此整体表现最为优异的罗莎才雀屏中选。
纯粹由新兵组成的班本来就是例外中的例外。或许经由此事，亦可理解到立体机动装置究竟有多么特殊。而队长卡尔洛似乎也不打算要求他们沿用既存的传统战术，更赋予罗莎在不致鲁莽行事之范围内的指挥权。至于包含夏比在内的其他新兵，则被平均分配至各个班。
雨滴悄悄落在等待远征开始的裘克洛脸颊上。
“唯独天气是人力怎么也左右不了的因素呢。”
双眼笔直凝视前方的卡迪那嘀咕着说道。他的表情显得有点紧张兮兮。
（我脸上肯定也挂着相同神情……）
理由很简单，因为先前遭到巨人追杀时的恶梦至今仍历历在目。纵然并未因此感受到令人动弹不得的恐惧感，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想前往墙外冒险。
至于首度参与远征的罗莎等人，则显得比裘克洛及卡迪那更加紧张。一方面或许也是受到低温影响的缘故，任何人均可一眼看出他们相当紧张。就连曾经去过墙外的裘克洛都会心生畏缩，因此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只是现状已由不得他们反悔。
带头的卡尔洛高高举起右手。
“出发！”
号令声响彻现场，“玛利亚之墙”的正门立刻伴随着轰然巨响应声开启。
大概是受到惊吓吧。只见好几百只飞鸟同时振翅飞向天际。
调查军团马上展开进军。
（终于开始了……）
紧张感突然窜升。事到如今，也没有多余心思能够好好调整自己的内心感受。
市区如今对外敌呈现出最无防备的状态。必须尽可能地快速穿越城门，并且敦促驻扎军团关闭城门才行。绝对不能引发放任巨人入侵而导致无家可归的事态。
头一个做出反应的人是班长罗莎。
“出发！”
罗莎威风凛凛地对众人发号施令，随即带头策马飞冲而出。
她脸上表情毫无迷惘，大概是身为班长的责任感驱使她的身体采取行动吧。
“不愧是班长，胆识的确高人一等呢。”
卡迪那表现出一副已然摆脱恐惧心理的模样挥鞭策马，立刻开始加速追赶罗莎班长。
“好，跟你拼了！”
裘克洛则在自我激励一番之后，夹带甩掉所有杂念一般的劲势，笔直冲向正门。
一人一马在转眼之间逼近城门，荒凉大地自前方迎面直扑而来。尽管前方是一片乌云笼罩的墙外天地，裘克洛仍旧毫不在意地穿越城门呼啸而去。
调查军团展开远征的理由可说是五花八门。
其中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揭开巨人的秘密”。巨人危害人类乃是不争的事实。由他们只对人类感兴趣、只吞吃人类等特色，应该也就能够理解到这一点才对。
可是实际上，就连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类的天敌都还不得而知。虽然双方乍看之下有如肉食猛兽与小动物之间的关系，但巨人并没有把人类当做粮食看待。由他们吃人却不经消化便吐掉尸骸的举动亦可看出这一点。换句话说，目前甚至都还没解开巨人吞吃人类的理由。
他们从何处而来，往何方而去呢——
解开巨人生态，便是调查军团所背负的重大使命。
然而，调查军团的工作不单只是如此而已。其中一桩任务，就是本次远征所要执行的地图制作。
尽管墙外看起来彷佛就只是一片宽阔荒野，实际上却有各式各样的地型分布于其中。例如岩石、树木及小山丘等等，而最明显的目标，大概还是非绿洲莫属吧。绿洲是在遭遇突发状况时，唯一可以用来当做紧急避难所的地点；而掌握绿洲位置，更是提高远征生还率最不可或缺的关键信息。虽说在巨人四处徘徊的外地根本就找不到所谓的安全地带，然而长满树木的绿洲不仅提供了藏身之处，也能在摆脱追兵之际发挥一定功效。这是因为巨人大多只会采取单调的直线行动，所以只需顺着树木缝隙策马前行，基本上便有办法化险为夷。
目前地图制作完成的范围已经延伸至“玛利亚之墙”南方十公里处。在这块区域中共有三座绿洲。分别座落在离希干希纳区南方五公里处、东南方七公里处，以及西南方十公里处。而本次远征的目的，就是要调查十公里以外的区域。
“不过，为什么要制作地图啊？”
在通过离希干希纳区约九公里远的地带之际，裘克洛开口提出这个疑问。
“刚刚不是才讲解完绿洲的重要性吗？”
“我懂是懂啦……”
但也只不过是区区的地图罢了。
“制作地图也是重要任务喔。而制作南方地图更是特别具有意义。”
罗莎从旁加入对话。
“巨人是从南方来的。也就是说，假使真有什么症结的话，必定是源自南方。只不过没人晓得这症结的庐山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搞不好存在着一座有许多巨人居住在其中的城市呢。”
“或者是发现了某种会创造出巨人的诡异现象也说不定。”
“原来不单只是为了寻找绿洲啊……”
裘克洛嘀咕着回了一声“原来如此”。
“透过远征制作地图的行动，其实还暗藏了另一个理由——你晓得理由为何吗？”
“另一个理由？”
“就是因为队上有新兵，所以不安排过度严苛的行程。新兵也能趁着制作地图的期间慢慢习惯墙外的世界。可称作是头一次兼最后一次的温柔待遇吧。”
卡迪那苦笑着回答。
“也就是说，下回才是如假包换的正式远征吗？”
只是这改变不了他人在墙外的事实，裘克洛依然绷紧神经提高警觉。
正当十公里处映入眼中之际——
跑在前面的一班突然紧急煞车，行军顿时宣告中断。
（发生了什么事？）
裘克洛还来不及开口提问，一发红色信号弹已在半空中应声炸开。
“巨人……”
红色信号弹——也就是“红星”，乃是队友用来通知发现巨人出现的信号。裘克洛只能半茫然地凝视着宛如血污般逐渐扩散开来的红色狼烟。
紧接着又见三发黄色信号弹先后发射升空。
“三公尺级的巨人出现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也不想遇见他们。”
卡迪那叹了口大气。
（不是“食人魔”巨人……）
是该为没有遇见目标而感到欣慰，或是因无法亲手讨伐而感到懊恼，裘克洛一时之间无法立刻做出判断。不管怎么样，这都改变不了巨人逐渐逼近的事实。
再这样下去会直接展开战斗，不过卡尔洛队长似乎决定采用避免冲突的方针。只见第一班转换方向，往不同于原路的另一条路线开始推进。大概是打算前往位于东南方的绿洲避难吧。虽说离这里最近的是位在十公里处的西南方绿洲，但巨人似乎就是由西南方直冲而来。
与巨人之间的距离约为五百公尺远。受到距离加上天色昏暗的影响，即便是裘克洛的优异视力也无法辨明其身影。不过随着巨人的接近，其身形也变得愈来愈鲜明。映入眼中的，是一名有着老人像貌的巨人。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的背部弯曲成ㄑ字状，体格彷佛枯树一般瘦弱寒酸，但是却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充沛运动量，只见巨人边展现出近似军马的脚程边猛然直扑而来。双方接触或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是只要尽快动身逃离现场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巨人追上才对。
就在裘克洛操纵缰绳指示军马、催促它改变方向之际，绿色信号弹突然在头顶轰然炸开。
“……‘绿星’？”
裘克洛不禁皱起眉头。
“绿星”乃是通知友军发生异常事态的信号。过去他闯下偷渡参加远征的罕见事件之际，调查军团成员也曾施放过同样的信号弹。偷渡当然算是异常事态，然而就现状而言，绝不可能发生比巨人更加严重的异常问题。
发射信号弹的，是位在二十公尺前方的七班班长。
甫一转眼注视那边，裘克洛立刻忍不住睁大眼睛。因他看见隶属于七班的一名士兵，竟朝向巨人展开突击。
（那是……）
那名士兵的背影令裘克洛感到十分眼熟。
“夏比……！”
只见夏比发出咆哮声，边挥舞短刀边策马狂奔。他的行径看不出任何战略性要素，分明就只是一次自杀式特攻罢了。
（他会被杀……）
纵使靠蛮力挑战巨人也毫无胜算可言。若是对上三公尺级的巨人，采用传统战术或许还应付得了，但那也必须与值得信赖的同伴配合方能获胜。单枪匹马挑战巨人，简直就跟白白送死没啥两样。
“好啦，这下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我们无计可施……”
罗莎对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感到不知所措，但若置之不理的话，夏比必死无疑。
“可恶！”
裘克洛脱口咒骂一声。
“我要去救他！”
他丢下这句话，便开始鞭策军马加速奔驰。
“就说了不准单独行动……”
虽听见背后传来罗莎的责备声，但既已决定前往营救，自然再也无法停下脚步。
（况且我答应过她了。）
夏比一旦战死沙场，夏露露一定会感到伤心难过吧。尽管他是个为人蛮横霸道、又害裘克洛尝尽苦头的对手，但对夏露露而言，他仍是仅剩的唯一一名血肉至亲。她必定不希望失去他才对。
再者，被巨人吞噬身亡可说是最糟糕的死法。即便曾对夏比怀恨在心，不过出手相救才算得上是人之常情吧。当然，力量不足的人是该赶紧转身逃亡方为上策，但裘克洛拥有立体机动装置这个力量。他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夏比在自己面前被巨人啃噬身亡。
而十班的其他队友们好像也都有相同想法，只闻阵阵马蹄声自背后追赶上来。至于其他班则似乎因为无法展现出像十班那样临机应变的行动，而陷入犹豫不决的两难局面。大概是认为不能为了解救擅自采取行动的一名新兵夏比，而害整个军团面临致命危机吧。或许该说正因十班的每个成员均与众不同，才有办法及时采取行动。
随着队友现身助阵而获得自信与勇气的裘克洛，继续快马加鞭地赶往夏比身边。夏比早已与巨人正式开打。他勇猛果敢地在巨人身旁来回移动，并锁定其弱点持续抢攻。看样子他并非未经深思便主动挑战巨人，而是怀着必胜的心态前来。只不过单枪匹马卯上这种强敌，对他实在太过不利。
夏比的短刀砍中巨人形似枯枝的右臂。刀刃锋利的黑金竹制短刀应声斩断巨人手肘以下的部位，然而巨人仍旧毫不畏惧。他以左手抓住夏比的躯体，猛然将他拖下马背，再轻轻松松地将他的身体提至半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感到疼痛不堪吧，夏比脱口发出惨叫声。
巨人则霍然张开他那张裂至耳垂的血盆大口。
（来不及了……）
裘克洛抽出收在枪套内的操作装置，将操作装置插入鞘装上半刃刀身，接着定睛注视巨人的躯体。
（办得到吗？）
现在没空深思这个问题，因为夏比的性命已如同风中残烛。
动手扳下操作装置的拉柄之后，由发射器射出的钩锚一如裘克洛所料地钉入巨人躯体之中。虽然稳定度完全无法与树木相比，但既然附近没有其他目标，也只能勉强凑合着用。不过取而代之的是应有办法抄最短距离逼近巨人才对。
裘克洛脚踏马鞍，使劲跃向半空中。他的身体受到钩锚引导，快速冲向巨人。裘克洛运用半刃刀身一刀斩断巨人的左臂之后，立刻边动手回收钩锚边降落回地表。夏比则连同巨人的左臂一同摔回地面。
夏比虽暂且捡回一命，不过巨人尚未毙命。尽管双臂皆断的巨人无法捕捉夏比，但只要还有嘴巴就能完成捕食动作。此外断掉的双臂也已开始快速再生。
（该杀死他吗？）
只是在裘克洛采取行动之前，十班成员已抢先一步抵达现场。士兵们在罗莎的指挥下，开始吸引住巨人的注意力。
“骑完就撇下爱马不管，真的很不应该唷。”
卡迪那牵着裘克洛的军马靠近他身旁。
“谢啦。”
裘克洛扛起倒卧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声的夏比，把他整个人安置在马鞍的背部，接着自己也翻身跨上马背。
“好啦，我们开溜吧！”
卡迪那放声大喊的同时，又见“红星”及数发“黄星”窜上天际。
那并非十班使用的信号弹，是位在远方的主力部队所发射的信号。由信号弹的组合模式，可以判读出有一头身高达十公尺以上的超大型巨人正逐渐逼近十班。似乎是因为这头老人型的巨人在旁边大吵大闹，才导致他们没能注意到超大型巨人的接近。
而对裘克洛等人更不利的，乃是十公尺级的超大型巨人是由主力部队所处的方位直逼而来。目前与十班之间的距离大约四、五百公尺左右吧。若考虑到诱饵数量的话，巨人应该要往主力部队那边挺进才对；但就距离而言，却是十班离他比较近。看样子巨人似乎是舍弃数量而选择了距离，因此才毫不犹豫地逼近裘克洛等人。
“这样根本无法与主力部队会合。”
“旁边那头，老头。巨人也很碍事啊……”
伴随十公尺级超大型巨人的接近，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接着震度逐渐增强，最后摇身变成一波又一波的强烈地震。
裘克洛对这个夹带怒涛般凶猛劲势直扑而来的巨人身影感到相当眼熟。
“巨人‘食人魔’……”
外貌看似一名高瘦青年的那只怪物，露出彷佛找到最佳玩伴似的灿烂笑容快速逼近。
“我们无法同时应付两头巨人。先撤至绿洲地带避避风头再说吧。”
罗莎伸手指着西方，随即带头飞冲而出。
由于目前无暇与主力部队会合，因此十班打算利用位在十公里处的绿洲摆脱巨人追擎。这堪称是现阶段的上上策。
十班在班长罗莎的带领下，组成一路纵队穿越荒野。
原本稀稀落落的雨珠开始化作细雨，看样子迟早会转变成倾盆大雨。
“你……为什么……出手救我……？”
裘克洛听见背后传来夏比的声音。
“你……是特地跑来取笑我的吗？”
“你真以为他会刻意冒着生命危险干出那种蠢事吗？”
这是卡迪那做出的回应。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挑战巨人？”
“为了结果。”
“结果？”
“……我的实力比你还优越！而能够……能够让众人知悉这一点的手段……”
“就是击败巨人。”
然而他却失败了。纵使他当真顺利击杀了巨人，夏比大概也得不到任何人的赞美吧。因为他自私自利的任性举动，极有可能引发惨剧。而实际上，十班目前正遭到巨人的追杀。
“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答应过夏露露。”
“夏露露？这样啊。原来她还活着……”
大概是作梦也想不到夏露露还活在人世吧，只闻夏比以颇感意外的口吻嘀咕着说道。
“所以才救了我一命吗……你可真是个大笨蛋啊……”
“不单只是基于夏露露的请求，这同时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说什么？”
“解救同伴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裘克洛这番说明逗得夏比忍不住发出“嘻嘻”的窃笑声。
“少在那边大放厥词了。我明明就是你的仇敌……”
“闲话家常到此为止，绿洲已经近在眼前了。”
罗莎插嘴打断对话，伸手指着位在大约两百公尺前方的一座森林。
该处只见二、三十公尺高的群树丛生，只要采用类似蛇行的蜿蜒路线推进，应该就有办法甩掉巨人才对。而尽管生长状况远不如内地森林那般茂密，但在此使用立体机动装置并无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军马脚力呈现出极端下滑的迹象。光是聆听那宛如气喘般的沉重呼吸声，便可察觉到军马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是四肢被布满泥泞的地面绊住，而不经意地耗费了更多体力吧。再加上夏比又形成另一个重担。倘若此时再要求军马采蛇行方式推进，将有可能会彻底耗光所有体力。
雨势变得愈来愈大，已经下起几近倾盆大雨的夸张雨量。
虽因遭到雨声遮掩而无法听清楚，不过“食人魔”巨人似乎还穷追不舍。他紧跟在离十班约两百公尺远的后方。至于老人型的巨人八成是死心了吧，如今已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裘克洛透过听觉，慎重地侦测周遭的状况，结果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位在背后的“食人魔”巨人而已。如果只有一个敌人的话，或许就比较容易应付才对。
十班开始挺进这座绿洲森林。
雨势在林中变得较为缓和一些，然而受到自外套缝隙渗入的雨水影响，纵使称不上是落汤鸡的状态，裘克洛的身体还是完全湿透了。湿气与户外冷空气相互结合，形成一股令人颤抖不止的寒意。再不赶紧设法取暖的话，大概很快就会变得无法动弹了吧。
岂料，率先精疲力竭的竟是裘克洛所骑乘的这匹军马。可能是疲惫程度已达到极限了吧，只见军马径自停下脚步，并发出悲惨的嘶鸣声。
“可恶！”
裘克洛脱口咒骂，转头望向后方。结果出乎意外的，他与巨人之间的距离并未缩短，反倒有拉大的迹象。
“放我下去吧……这样军马也就还勉强跑得动才对……”
夏比语带自嘲地如此说道。
“我不会让你死。”
裘克洛一口回绝了他的提案。
但夏比说得没错，军马确实呈现出如果只载一个人的话，它就勉强肯继续往前跑的印象。
（假使我独自跳上树梢避难的话……）
巨人因为缺乏智商，所以不会想到爬树抓人的点子。这也就代表面对“食人魔”巨人之际，只需攀上离地约十五公尺左右的高处，就能保证安全无虞。只要摆脱巨人的纠缠，再耐心等待主力部队前来营救，照理说应该就能化险为夷。主力部队那边也有好几匹备用军马，裘克洛当然也不致成为累赘。
“这场雨似乎很乐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喔。”
边说边靠近过来的是卡迪那。
“大概是受到雨势影响吧，巨人的动作看起来好像有点迟钝。”
“的确……”
这应该就是军马脚力明明大幅下滑，与巨人之间的距离却是不减反增的理由吧。
“看来除了逃亡之外，似乎又多出一个选项啰。”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连手讨伐巨人啊。”
卡迪那断然夸下豪语。
“我懂了，趁他现在动作变迟钝之际下手的话……”
“嗯，你不觉得他看起来颇像那尊巨人模型吗？”
“你们不可能如此轻易得逞。”
夏比开口泼他们冷水。
“只有他们俩连手挑战巨人的话，那叫做有勇无谋。就跟你单枪匹马挑战巨人的举动一模一样。”
一旁的罗莎加入这场对话。
“不过我们是以整个班为单位展开行动，只要同心协力，就能实现目标。”
“真是够了……你们这帮家伙个个都……”
夏比面露一抹苦笑，接着继续说道：
“那就由我来扮演诱饵好了。”
“诱饵？你想死吗！？”
“反正我既无法动弹，也不像你们有配戴在身上的机械可用，但我至少还可以充当诱饵吸引住巨人的目光。”
夏比接着说，要十班成员趁隙击杀巨人。
“相当危险喔？”
“那就趁我还没被吃掉之前，设法救我脱离巨人魔掌吧。”
“你也太乱来了吧……”
然而作战就此拍板定案。
裘克洛等人利用立体机动装置跳至树上，边散开边各自挑选合适的树枝做为立足点。那是离地表约二十公尺高的位置。根据推测，“食人魔”巨人有着会被眼前诱饵吸引的习性，因此即便察觉到躲在树上的士兵，他大概还是会选择接近位于地面的夏比吧。
裘克洛为操作装置装上半刃刀身之后，随即转眼望向东侧方位。虽因受到枝叶茂盛的树木影响，难以掌握巨人的现在位置，但仍能勉强透过群树缝隙确认到其身影。
（只剩一百公尺远……）
巨人彷佛游泳似地边划动双手，边穿越群树缝隙，慢慢接近诱饵夏比的所在地。另一方面，乘坐在马背上的夏比则是毅然挺直背杆，露出挑衅般的眼神直瞪巨人。他那威风凛凛的身影，正是如假包换的士兵英姿。
最后巨人来到夏比面前。可能因为总算成功追上诱饵了吧，巨人脸上浮现出一张极其灿烂的开心笑容。只不过“食人魔”巨人始终都是笑容满面，因此只不过是裘克洛觉得他笑得相当开心罢了。
巨人伸长右臂探向夏比。不同于三公尺级的巨人，“食人魔”巨人的手臂宛如树干一样粗壮，握力必定也不同凡响。夏比身上虽然有着如镗甲般坚硬的肌肉，但是只要一遭巨人掐住，肯定会瞬间被掐成肉糊吧。
罗莎及五名士兵首先展开立体机动，边盘旋边朝巨人急速下降。罗莎挥动半刃刀身，猛然砍向巨人的右手腕，一刀就剁断了他的右手掌。伤口喷出大量蒸气，取代了原本应当流出的鲜血，而巨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那我也要上啰！”
卡迪那纵身跃向半空中，迅速切换成立体机动模式。
巨人试图以断掉的右手抓住夏比，但经过片刻后才发现无能为力。于是他先微微侧头迟疑了一下，接着改以左手探向夏比。
卡迪那当然不允许他这么做。卡迪那运用跟罗莎相同的要领，砍断了巨人的左手掌。如此一来在短短数分钟之内，他将完全无法用手掌抓住诱饵。
（杀得死……有办法杀死“食人魔”巨人了……）
这是个彻底斩断裘克洛与巨人之间这段可憎孽缘的大好机会，无论如何都绝不能错过。
裘克洛轻蹴立足点跃向半空中，接着马上展开立体机动。
呈俯瞰姿势所目击的世界，跟在训练时看到的光景没啥两样。十班的成员们彻彻底底发挥出他们平日练习成果。以巨人为中心，众人自由自在地来回移动，一点一点地砍下巨人身上的肌肉。被削下的肉片四处飞溅，由伤口喷出的蒸气化作淡淡雾霭笼罩住周遭一带。
（只要杀死这家伙，我就可以获得自由！）
卡迪那及罗莎分别斩断了巨人左右两脚的阿基利斯腱。再也支撑不住庞然巨躯的巨人，彷佛向上天忏悔似地跪落于地。
（这样一来就跟巨人模型没啥两样了！）
持续盘旋的裘克洛，目光捕捉到巨人的延髓部位。
“就是那里！！”
裘克洛放声怒吼，同时扳动操作装置的拉柄。
由发射器猛然喷射而出的钩锚，深深地钉入生长于前方的树干之中。那是完全符合他所预料的位置。再来铁丝便会送他前往巨人身旁。
在把操作装置的拉柄扳回原状的那一瞬间，立体机动装置的主机展现出猛烈速度开始收卷铁丝。裘克洛将两把半刃刀身的刀尖迭合成V字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逐渐逼近的巨人延髓部位。
“这一切——到此为止了！”
裘克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使尽浑身解数剜掉延髓部位的肌肉。一团斗大肉块，瞬间自巨人的后颈滑落。
伤口使鲜红色肌肉及粗壮背骨裸露于空气中，但未能发现任何不同于人类的身体组织，也无法确认到足以逼近巨人秘密的机械类构造。要是能够仔细观察弱点就再好不过，无奈才刚观察没多久，从颈项随即开始喷出大量蒸气。巨人的躯体在转眼之间就被蒸气所覆盖。
“巨人……巨人慢慢消失了……”
裘克洛降落在树枝上，定睛凝视着缓缓变淡的巨人身影。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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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东方天际的亮度逐渐增强，可见朝日应该已经升起，但云层却阻止了阳光的到来。因此也导致户外空气夹带着凛冽的刺骨寒意，吐出的气息犹如蒸气一般雪白，可说是冷到就算下雪也不足为奇的地步。虽因身穿外套、披戴兜帽而不致觉得太过寒冷，不过体温还是一点一滴地逐渐流失。
（差不多了吧……）
跨坐在军马背上的裘克洛，转眼看着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前方的调查军团士兵。
在队伍最前方的是队长卡尔洛·毕克尔及辅佐他的两名副队长，后方则有接受班长指挥的第一班至第十班依序排开。
裘克洛人在最末端的第十班，八名成员身上全都配戴着立体机动装置。简言之，就是纯粹由训练学校的补习生所构成的班，由罗莎·卡尔斯提德担任班长。原本应该是要让经验丰富的实力派担任班长，却因军团内没人会使用立体机动装置，因此整体表现最为优异的罗莎才雀屏中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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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悄悄落在等待远征开始的裘克洛脸颊上。
“唯独天气是人力怎么也左右不了的因素呢。”
双眼笔直凝视前方的卡迪那嘀咕着说道。他的表情显得有点紧张兮兮。
（我脸上肯定也挂着相同神情……）
理由很简单，因为先前遭到巨人追杀时的恶梦至今仍历历在目。纵然并未因此感受到令人动弹不得的恐惧感，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想前往墙外冒险。
至于首度参与远征的罗莎等人，则显得比裘克洛及卡迪那更加紧张。一方面或许也是受到低温影响的缘故，任何人均可一眼看出他们相当紧张。就连曾经去过墙外的裘克洛都会心生畏缩，因此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只是现状已由不得他们反悔。
带头的卡尔洛高高举起右手。
“出发！”
号令声响彻现场，“玛利亚之墙”的正门立刻伴随着轰然巨响应声开启。
大概是受到惊吓吧。只见好几百只飞鸟同时振翅飞向天际。
调查军团马上展开进军。
（终于开始了……）
紧张感突然窜升。事到如今，也没有多余心思能够好好调整自己的内心感受。
市区如今对外敌呈现出最无防备的状态。必须尽可能地快速穿越城门，并且敦促驻扎军团关闭城门才行。绝对不能引发放任巨人入侵而导致无家可归的事态。
头一个做出反应的人是班长罗莎。
“出发！”
罗莎威风凛凛地对众人发号施令，随即带头策马飞冲而出。
她脸上表情毫无迷惘，大概是身为班长的责任感驱使她的身体采取行动吧。
“不愧是班长，胆识的确高人一等呢。”
卡迪那表现出一副已然摆脱恐惧心理的模样挥鞭策马，立刻开始加速追赶罗莎班长。
“好，跟你拼了！”
裘克洛则在自我激励一番之后，夹带甩掉所有杂念一般的劲势，笔直冲向正门。
一人一马在转眼之间逼近城门，荒凉大地自前方迎面直扑而来。尽管前方是一片乌云笼罩的墙外天地，裘克洛仍旧毫不在意地穿越城门呼啸而去。
调查军团展开远征的理由可说是五花八门。
其中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揭开巨人的秘密”。巨人危害人类乃是不争的事实。由他们只对人类感兴趣、只吞吃人类等特色，应该也就能够理解到这一点才对。
可是实际上，就连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类的天敌都还不得而知。虽然双方乍看之下有如肉食猛兽与小动物之间的关系，但巨人并没有把人类当做粮食看待。由他们吃人却不经消化便吐掉尸骸的举动亦可看出这一点。换句话说，目前甚至都还没解开巨人吞吃人类的理由。
他们从何处而来，往何方而去呢——
解开巨人生态，便是调查军团所背负的重大使命。
然而，调查军团的工作不单只是如此而已。其中一桩任务，就是本次远征所要执行的地图制作。
尽管墙外看起来彷佛就只是一片宽阔荒野，实际上却有各式各样的地型分布于其中。例如岩石、树木及小山丘等等，而最明显的目标，大概还是非绿洲莫属吧。绿洲是在遭遇突发状况时，唯一可以用来当做紧急避难所的地点；而掌握绿洲位置，更是提高远征生还率最不可或缺的关键信息。虽说在巨人四处徘徊的外地根本就找不到所谓的安全地带，然而长满树木的绿洲不仅提供了藏身之处，也能在摆脱追兵之际发挥一定功效。这是因为巨人大多只会采取单调的直线行动，所以只需顺着树木缝隙策马前行，基本上便有办法化险为夷。
目前地图制作完成的范围已经延伸至“玛利亚之墙”南方十公里处。在这块区域中共有三座绿洲。分别座落在离希干希纳区南方五公里处、东南方七公里处，以及西南方十公里处。而本次远征的目的，就是要调查十公里以外的区域。
“不过，为什么要制作地图啊？”
在通过离希干希纳区约九公里远的地带之际，裘克洛开口提出这个疑问。
“刚刚不是才讲解完绿洲的重要性吗？”
“我懂是懂啦……”
但也只不过是区区的地图罢了。
“制作地图也是重要任务喔。而制作南方地图更是特别具有意义。”
罗莎从旁加入对话。
“巨人是从南方来的。也就是说，假使真有什么症结的话，必定是源自南方。只不过没人晓得这症结的庐山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搞不好存在着一座有许多巨人居住在其中的城市呢。”
“或者是发现了某种会创造出巨人的诡异现象也说不定。”
“原来不单只是为了寻找绿洲啊……”
裘克洛嘀咕着回了一声“原来如此”。
“透过远征制作地图的行动，其实还暗藏了另一个理由——你晓得理由为何吗？”
“另一个理由？”
“就是因为队上有新兵，所以不安排过度严苛的行程。新兵也能趁着制作地图的期间慢慢习惯墙外的世界。可称作是头一次兼最后一次的温柔待遇吧。”
卡迪那苦笑着回答。
“也就是说，下回才是如假包换的正式远征吗？”
只是这改变不了他人在墙外的事实，裘克洛依然绷紧神经提高警觉。
正当十公里处映入眼中之际——
跑在前面的一班突然紧急煞车，行军顿时宣告中断。
（发生了什么事？）
裘克洛还来不及开口提问，一发红色信号弹已在半空中应声炸开。
“巨人……”
红色信号弹——也就是“红星”，乃是队友用来通知发现巨人出现的信号。裘克洛只能半茫然地凝视着宛如血污般逐渐扩散开来的红色狼烟。
紧接着又见三发黄色信号弹先后发射升空。
“三公尺级的巨人出现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也不想遇见他们。”
卡迪那叹了口大气。
（不是“食人魔”巨人……）
是该为没有遇见目标而感到欣慰，或是因无法亲手讨伐而感到懊恼，裘克洛一时之间无法立刻做出判断。不管怎么样，这都改变不了巨人逐渐逼近的事实。
再这样下去会直接展开战斗，不过卡尔洛队长似乎决定采用避免冲突的方针。只见第一班转换方向，往不同于原路的另一条路线开始推进。大概是打算前往位于东南方的绿洲避难吧。虽说离这里最近的是位在十公里处的西南方绿洲，但巨人似乎就是由西南方直冲而来。
与巨人之间的距离约为五百公尺远。受到距离加上天色昏暗的影响，即便是裘克洛的优异视力也无法辨明其身影。不过随着巨人的接近，其身形也变得愈来愈鲜明。映入眼中的，是一名有着老人像貌的巨人。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的背部弯曲成ㄑ字状，体格彷佛枯树一般瘦弱寒酸，但是却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充沛运动量，只见巨人边展现出近似军马的脚程边猛然直扑而来。双方接触或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是只要尽快动身逃离现场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巨人追上才对。
就在裘克洛操纵缰绳指示军马、催促它改变方向之际，绿色信号弹突然在头顶轰然炸开。
“……‘绿星’？”
裘克洛不禁皱起眉头。
“绿星”乃是通知友军发生异常事态的信号。过去他闯下偷渡参加远征的罕见事件之际，调查军团成员也曾施放过同样的信号弹。偷渡当然算是异常事态，然而就现状而言，绝不可能发生比巨人更加严重的异常问题。
发射信号弹的，是位在二十公尺前方的七班班长。
甫一转眼注视那边，裘克洛立刻忍不住睁大眼睛。因他看见隶属于七班的一名士兵，竟朝向巨人展开突击。
（那是……）
那名士兵的背影令裘克洛感到十分眼熟。
“夏比……！”
只见夏比发出咆哮声，边挥舞短刀边策马狂奔。他的行径看不出任何战略性要素，分明就只是一次自杀式特攻罢了。
（他会被杀……）
纵使靠蛮力挑战巨人也毫无胜算可言。若是对上三公尺级的巨人，采用传统战术或许还应付得了，但那也必须与值得信赖的同伴配合方能获胜。单枪匹马挑战巨人，简直就跟白白送死没啥两样。
“好啦，这下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我们无计可施……”
罗莎对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感到不知所措，但若置之不理的话，夏比必死无疑。
“可恶！”
裘克洛脱口咒骂一声。
“我要去救他！”
他丢下这句话，便开始鞭策军马加速奔驰。
“就说了不准单独行动……”
虽听见背后传来罗莎的责备声，但既已决定前往营救，自然再也无法停下脚步。
（况且我答应过她了。）
夏比一旦战死沙场，夏露露一定会感到伤心难过吧。尽管他是个为人蛮横霸道、又害裘克洛尝尽苦头的对手，但对夏露露而言，他仍是仅剩的唯一一名血肉至亲。她必定不希望失去他才对。
再者，被巨人吞噬身亡可说是最糟糕的死法。即便曾对夏比怀恨在心，不过出手相救才算得上是人之常情吧。当然，力量不足的人是该赶紧转身逃亡方为上策，但裘克洛拥有立体机动装置这个力量。他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夏比在自己面前被巨人啃噬身亡。
而十班的其他队友们好像也都有相同想法，只闻阵阵马蹄声自背后追赶上来。至于其他班则似乎因为无法展现出像十班那样临机应变的行动，而陷入犹豫不决的两难局面。大概是认为不能为了解救擅自采取行动的一名新兵夏比，而害整个军团面临致命危机吧。或许该说正因十班的每个成员均与众不同，才有办法及时采取行动。
随着队友现身助阵而获得自信与勇气的裘克洛，继续快马加鞭地赶往夏比身边。夏比早已与巨人正式开打。他勇猛果敢地在巨人身旁来回移动，并锁定其弱点持续抢攻。看样子他并非未经深思便主动挑战巨人，而是怀着必胜的心态前来。只不过单枪匹马卯上这种强敌，对他实在太过不利。
夏比的短刀砍中巨人形似枯枝的右臂。刀刃锋利的黑金竹制短刀应声斩断巨人手肘以下的部位，然而巨人仍旧毫不畏惧。他以左手抓住夏比的躯体，猛然将他拖下马背，再轻轻松松地将他的身体提至半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感到疼痛不堪吧，夏比脱口发出惨叫声。
巨人则霍然张开他那张裂至耳垂的血盆大口。
（来不及了……）
裘克洛抽出收在枪套内的操作装置，将操作装置插入鞘装上半刃刀身，接着定睛注视巨人的躯体。
（办得到吗？）
现在没空深思这个问题，因为夏比的性命已如同风中残烛。
动手扳下操作装置的拉柄之后，由发射器射出的钩锚一如裘克洛所料地钉入巨人躯体之中。虽然稳定度完全无法与树木相比，但既然附近没有其他目标，也只能勉强凑合着用。不过取而代之的是应有办法抄最短距离逼近巨人才对。
裘克洛脚踏马鞍，使劲跃向半空中。他的身体受到钩锚引导，快速冲向巨人。裘克洛运用半刃刀身一刀斩断巨人的左臂之后，立刻边动手回收钩锚边降落回地表。夏比则连同巨人的左臂一同摔回地面。
夏比虽暂且捡回一命，不过巨人尚未毙命。尽管双臂皆断的巨人无法捕捉夏比，但只要还有嘴巴就能完成捕食动作。此外断掉的双臂也已开始快速再生。
（该杀死他吗？）
只是在裘克洛采取行动之前，十班成员已抢先一步抵达现场。士兵们在罗莎的指挥下，开始吸引住巨人的注意力。
“骑完就撇下爱马不管，真的很不应该唷。”
卡迪那牵着裘克洛的军马靠近他身旁。
“谢啦。”
裘克洛扛起倒卧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声的夏比，把他整个人安置在马鞍的背部，接着自己也翻身跨上马背。
“好啦，我们开溜吧！”
卡迪那放声大喊的同时，又见“红星”及数发“黄星”窜上天际。
那并非十班使用的信号弹，是位在远方的主力部队所发射的信号。由信号弹的组合模式，可以判读出有一头身高达十公尺以上的超大型巨人正逐渐逼近十班。似乎是因为这头老人型的巨人在旁边大吵大闹，才导致他们没能注意到超大型巨人的接近。
而对裘克洛等人更不利的，乃是十公尺级的超大型巨人是由主力部队所处的方位直逼而来。目前与十班之间的距离大约四、五百公尺左右吧。若考虑到诱饵数量的话，巨人应该要往主力部队那边挺进才对；但就距离而言，却是十班离他比较近。看样子巨人似乎是舍弃数量而选择了距离，因此才毫不犹豫地逼近裘克洛等人。
“这样根本无法与主力部队会合。”
“旁边那头，老头。巨人也很碍事啊……”
伴随十公尺级超大型巨人的接近，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接着震度逐渐增强，最后摇身变成一波又一波的强烈地震。
裘克洛对这个夹带怒涛般凶猛劲势直扑而来的巨人身影感到相当眼熟。
“巨人‘食人魔’……”
外貌看似一名高瘦青年的那只怪物，露出彷佛找到最佳玩伴似的灿烂笑容快速逼近。
“我们无法同时应付两头巨人。先撤至绿洲地带避避风头再说吧。”
罗莎伸手指着西方，随即带头飞冲而出。
由于目前无暇与主力部队会合，因此十班打算利用位在十公里处的绿洲摆脱巨人追擎。这堪称是现阶段的上上策。
十班在班长罗莎的带领下，组成一路纵队穿越荒野。
原本稀稀落落的雨珠开始化作细雨，看样子迟早会转变成倾盆大雨。
“你……为什么……出手救我……？”
裘克洛听见背后传来夏比的声音。
“你……是特地跑来取笑我的吗？”
“你真以为他会刻意冒着生命危险干出那种蠢事吗？”
这是卡迪那做出的回应。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挑战巨人？”
“为了结果。”
“结果？”
“……我的实力比你还优越！而能够……能够让众人知悉这一点的手段……”
“就是击败巨人。”
然而他却失败了。纵使他当真顺利击杀了巨人，夏比大概也得不到任何人的赞美吧。因为他自私自利的任性举动，极有可能引发惨剧。而实际上，十班目前正遭到巨人的追杀。
“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答应过夏露露。”
“夏露露？这样啊。原来她还活着……”
大概是作梦也想不到夏露露还活在人世吧，只闻夏比以颇感意外的口吻嘀咕着说道。
“所以才救了我一命吗……你可真是个大笨蛋啊……”
“不单只是基于夏露露的请求，这同时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说什么？”
“解救同伴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裘克洛这番说明逗得夏比忍不住发出“嘻嘻”的窃笑声。
“少在那边大放厥词了。我明明就是你的仇敌……”
“闲话家常到此为止，绿洲已经近在眼前了。”
罗莎插嘴打断对话，伸手指着位在大约两百公尺前方的一座森林。
该处只见二、三十公尺高的群树丛生，只要采用类似蛇行的蜿蜒路线推进，应该就有办法甩掉巨人才对。而尽管生长状况远不如内地森林那般茂密，但在此使用立体机动装置并无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军马脚力呈现出极端下滑的迹象。光是聆听那宛如气喘般的沉重呼吸声，便可察觉到军马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是四肢被布满泥泞的地面绊住，而不经意地耗费了更多体力吧。再加上夏比又形成另一个重担。倘若此时再要求军马采蛇行方式推进，将有可能会彻底耗光所有体力。
雨势变得愈来愈大，已经下起几近倾盆大雨的夸张雨量。
虽因遭到雨声遮掩而无法听清楚，不过“食人魔”巨人似乎还穷追不舍。他紧跟在离十班约两百公尺远的后方。至于老人型的巨人八成是死心了吧，如今已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裘克洛透过听觉，慎重地侦测周遭的状况，结果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位在背后的“食人魔”巨人而已。如果只有一个敌人的话，或许就比较容易应付才对。
十班开始挺进这座绿洲森林。
雨势在林中变得较为缓和一些，然而受到自外套缝隙渗入的雨水影响，纵使称不上是落汤鸡的状态，裘克洛的身体还是完全湿透了。湿气与户外冷空气相互结合，形成一股令人颤抖不止的寒意。再不赶紧设法取暖的话，大概很快就会变得无法动弹了吧。
岂料，率先精疲力竭的竟是裘克洛所骑乘的这匹军马。可能是疲惫程度已达到极限了吧，只见军马径自停下脚步，并发出悲惨的嘶鸣声。
“可恶！”
裘克洛脱口咒骂，转头望向后方。结果出乎意外的，他与巨人之间的距离并未缩短，反倒有拉大的迹象。
“放我下去吧……这样军马也就还勉强跑得动才对……”
夏比语带自嘲地如此说道。
“我不会让你死。”
裘克洛一口回绝了他的提案。
但夏比说得没错，军马确实呈现出如果只载一个人的话，它就勉强肯继续往前跑的印象。
（假使我独自跳上树梢避难的话……）
巨人因为缺乏智商，所以不会想到爬树抓人的点子。这也就代表面对“食人魔”巨人之际，只需攀上离地约十五公尺左右的高处，就能保证安全无虞。只要摆脱巨人的纠缠，再耐心等待主力部队前来营救，照理说应该就能化险为夷。主力部队那边也有好几匹备用军马，裘克洛当然也不致成为累赘。
“这场雨似乎很乐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喔。”
边说边靠近过来的是卡迪那。
“大概是受到雨势影响吧，巨人的动作看起来好像有点迟钝。”
“的确……”
这应该就是军马脚力明明大幅下滑，与巨人之间的距离却是不减反增的理由吧。
“看来除了逃亡之外，似乎又多出一个选项啰。”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连手讨伐巨人啊。”
卡迪那断然夸下豪语。
“我懂了，趁他现在动作变迟钝之际下手的话……”
“嗯，你不觉得他看起来颇像那尊巨人模型吗？”
“你们不可能如此轻易得逞。”
夏比开口泼他们冷水。
“只有他们俩连手挑战巨人的话，那叫做有勇无谋。就跟你单枪匹马挑战巨人的举动一模一样。”
一旁的罗莎加入这场对话。
“不过我们是以整个班为单位展开行动，只要同心协力，就能实现目标。”
“真是够了……你们这帮家伙个个都……”
夏比面露一抹苦笑，接着继续说道：
“那就由我来扮演诱饵好了。”
“诱饵？你想死吗！？”
“反正我既无法动弹，也不像你们有配戴在身上的机械可用，但我至少还可以充当诱饵吸引住巨人的目光。”
夏比接着说，要十班成员趁隙击杀巨人。
“相当危险喔？”
“那就趁我还没被吃掉之前，设法救我脱离巨人魔掌吧。”
“你也太乱来了吧……”
然而作战就此拍板定案。
裘克洛等人利用立体机动装置跳至树上，边散开边各自挑选合适的树枝做为立足点。那是离地表约二十公尺高的位置。根据推测，“食人魔”巨人有着会被眼前诱饵吸引的习性，因此即便察觉到躲在树上的士兵，他大概还是会选择接近位于地面的夏比吧。
裘克洛为操作装置装上半刃刀身之后，随即转眼望向东侧方位。虽因受到枝叶茂盛的树木影响，难以掌握巨人的现在位置，但仍能勉强透过群树缝隙确认到其身影。
（只剩一百公尺远……）
巨人彷佛游泳似地边划动双手，边穿越群树缝隙，慢慢接近诱饵夏比的所在地。另一方面，乘坐在马背上的夏比则是毅然挺直背杆，露出挑衅般的眼神直瞪巨人。他那威风凛凛的身影，正是如假包换的士兵英姿。
最后巨人来到夏比面前。可能因为总算成功追上诱饵了吧，巨人脸上浮现出一张极其灿烂的开心笑容。只不过“食人魔”巨人始终都是笑容满面，因此只不过是裘克洛觉得他笑得相当开心罢了。
巨人伸长右臂探向夏比。不同于三公尺级的巨人，“食人魔”巨人的手臂宛如树干一样粗壮，握力必定也不同凡响。夏比身上虽然有着如镗甲般坚硬的肌肉，但是只要一遭巨人掐住，肯定会瞬间被掐成肉糊吧。
罗莎及五名士兵首先展开立体机动，边盘旋边朝巨人急速下降。罗莎挥动半刃刀身，猛然砍向巨人的右手腕，一刀就剁断了他的右手掌。伤口喷出大量蒸气，取代了原本应当流出的鲜血，而巨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那我也要上啰！”
卡迪那纵身跃向半空中，迅速切换成立体机动模式。
巨人试图以断掉的右手抓住夏比，但经过片刻后才发现无能为力。于是他先微微侧头迟疑了一下，接着改以左手探向夏比。
卡迪那当然不允许他这么做。卡迪那运用跟罗莎相同的要领，砍断了巨人的左手掌。如此一来在短短数分钟之内，他将完全无法用手掌抓住诱饵。
（杀得死……有办法杀死“食人魔”巨人了……）
这是个彻底斩断裘克洛与巨人之间这段可憎孽缘的大好机会，无论如何都绝不能错过。
裘克洛轻蹴立足点跃向半空中，接着马上展开立体机动。
呈俯瞰姿势所目击的世界，跟在训练时看到的光景没啥两样。十班的成员们彻彻底底发挥出他们平日练习成果。以巨人为中心，众人自由自在地来回移动，一点一点地砍下巨人身上的肌肉。被削下的肉片四处飞溅，由伤口喷出的蒸气化作淡淡雾霭笼罩住周遭一带。
（只要杀死这家伙，我就可以获得自由！）
卡迪那及罗莎分别斩断了巨人左右两脚的阿基利斯腱。再也支撑不住庞然巨躯的巨人，彷佛向上天忏悔似地跪落于地。
（这样一来就跟巨人模型没啥两样了！）
持续盘旋的裘克洛，目光捕捉到巨人的延髓部位。
“就是那里！！”
裘克洛放声怒吼，同时扳动操作装置的拉柄。
由发射器猛然喷射而出的钩锚，深深地钉入生长于前方的树干之中。那是完全符合他所预料的位置。再来铁丝便会送他前往巨人身旁。
在把操作装置的拉柄扳回原状的那一瞬间，立体机动装置的主机展现出猛烈速度开始收卷铁丝。裘克洛将两把半刃刀身的刀尖迭合成V字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逐渐逼近的巨人延髓部位。
“这一切——到此为止了！”
裘克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使尽浑身解数剜掉延髓部位的肌肉。一团斗大肉块，瞬间自巨人的后颈滑落。
伤口使鲜红色肌肉及粗壮背骨裸露于空气中，但未能发现任何不同于人类的身体组织，也无法确认到足以逼近巨人秘密的机械类构造。要是能够仔细观察弱点就再好不过，无奈才刚观察没多久，从颈项随即开始喷出大量蒸气。巨人的躯体在转眼之间就被蒸气所覆盖。
“巨人……巨人慢慢消失了……”
裘克洛降落在树枝上，定睛凝视着缓缓变淡的巨人身影。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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