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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降魔经文

  要知少林寺五位长老,各主一院,其中以戒律院所执行的寺中清规,历代相传,寺中有几种极为秘密的功夫,只有当了戒律院住持,才能练习。因此在武功修为上,戒律院住持该是少林寺首屈一指之人。如今连戒律院住持慈善大师都被贼人劫持,这自然是非常严重的事了。

  苦善大师低宜一声佛号,说道:“少施主是知道的,慈善师兄此次原是奉有方丈之令,下山办事,(慈善大师奉方丈之命,是去缉拿假冒罗汉堂住持智善的,因是秘令,所以他没说出口来。)哪知就在临汝附近,发现了一个可疑白衣人的行踪,据说此人就是往这条路而来。正好这里的龙王庙,乃是本寺分支,慈善师兄就在这里落脚……”

  楚秋帆问道:“不知道是几时的事。”

  “昨天。”苦善大师接着道:“就在慈善大师未到之前,寺中来了一位贵介公子,说游览太华归来,路经本寺,要作一日勾留……”

  楚秋帆问道:“他只有一个人?”

  圆觉接口道:“那位贵介公子,有三个随从,一个是书僮,另外两个年在六旬左右,不似下人身份。”

  楚秋帆问道:“后来呢?”

  圆觉道:“后来慈善师伯来了,就下榻于此。据贫僧所知,那贵介公子是住在前进大殿右侧的客舍里,似是并末和慈善师伯照面。今日早晨,那贵介公子一行四人已不别而去,贫僧也并未在意,直到快近午刻,慈善师伯迄未开门,贫僧初时还不敢惊动,后来在窗外觑看,禅房中不见慈善师伯的人影,再问寺中僧侣,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贵介公子是何时走的,贫僧才发觉事有蹊跷,才要敝师弟兼程赶回山去禀报。”

  楚秋帆道:“那也许是慈善大师发现那贵介公子可疑,连夜追踪下去,亦未可知。”

  圆觉道:“少施主说的也颇合情理,只是慈善师伯如果是追踪那贵介公子下去,不会把随身不离的禅杖留在室中了。”

  留下禅杖并未带去,那就十有八九是遭人劫持的了。

  楚秋帆双目微蹙,说道:“他们劫持白鹤道长和铜脚道长,又劫持了慈善大师,这有什么阴谋呢?”

  苦善大师低宣佛号,徐馀说道:“也许这是有计划的行动,目的何在,一时之间,只怕谁也说不上来。此刻天色已快亮了,寻人之事,也不忙在一时,少施主一晚未睡,不妨在此暂息,且等明天再作计较不迟。”

  楚秋帆听他口气,似乎对慈善大师失踪之事并不焦急,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一面说道:

  “救人如救火,何况白鹤道长等人身中金沙兰毒气……”

  苦善大师微微一笑道:“那马天风如果要把白鹤道长等人置之死地,何用再把他们劫走?

  再说少施主身上兰根,是马天风给你的,她自然也会有了。因此据老衲推测,白鹤道长等人性命决无可虑,咱们不知他们巢穴何在,也许明天还得再赶上一天路,如无适当休息,体力如何支持得了。少施主只管安心休息,老衲可以保证一定可找得到他们。”

  楚秋帆看他说的如此肯定,只得点点头道:“大师说得也是。”

  圆觉站起身,走到西首厢房门口,伸手推开房门,合十道:“这间禅房并无人住,少施主将就着休息一回吧!”

  楚秋帆拱拱手说了声:“多谢。”

  这时东方已现鱼白,圆觉朝苦善大师大师躬身道:“师伯也请休息了,弟子告退。”说罢,合十而退。

  苦善大师住的是东首一间,和楚秋帆房门相对,他朝楚秋帆合掌一礼,就向东厢走去。

  楚秋帆跨进西首房间,这里敢情是专门接待少林寺僧侣过境下榻之用,收拾得十分整洁,除了一张禅榻,还有两椅一几,榻上被褥也甚是干净。关上房门,也未脱衣衫,只是和衣在榻上趺坐行功,不须多时,便已进入忘我之境。

  直到日上三竿,才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惊醒,只听苦善大师问道:“你都准备好了么?”

  圆觉恭声说道:“弟子敬遵师伯吩咐,都已准备好了。”

  “如此就好。”苦善大师大师道:“楚少施主大概也醒来了,你给他送进去吧!”

  圆觉应了声“是”,举步往房门口走来,伸手叩了两下,问道:“楚少施主醒来了么?”

  楚秋帆急忙跨下禅榻,出去开门,只见圆觉大师手中捧着一套蓝布衣衫走了进来,把衣衫放在几上,然后合十道:“少施主,这是敝师伯吩咐的,请少施主换过衣衫,变易容貌,方可上路。”接着一指衣上放着的一颗灰色的蜡丸,又道:“这是敝寺精制的易容丸,只须在掌心涂上少许,在脸上抹匀,即可改变肤色,若非素识,就很难认得出来了。”

  楚秋帆道:“苦善大师设想周到,在下自当遵命。”

  圆觉微微一笑道:“少施主和敝师伯此行,步步接近对方巢穴,事前若不稍事改装,势必被对方破识,救人之事,就得多费周折了。”

  楚秋帆道:“大师父说得极是。”

  圆觉合十道:“贫僧告退,少施主就请改换衣衫了。”返身退出。

  楚秋帆依言脱下长衫,换上了蓝布短衫,然后取过易容药丸,涂在掌心,往脸上抹了一阵,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怎样一副容貌,就提着剑囊,走出房门。

  只见椅上坐着一个头戴毡帽、身穿蓝布大褂、扎脚裤的老者,含笑站了起来,说道:

  “少施主装束停当了么?”

  这老者花白眉毛,花白胡子,一张被晒成紫红色的脸,和苦善大师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一开口,却是苦善大师的声音,心知苦善大师也易了容。

  少林高僧,易容改装,打扮成俗家人的装束,这是很少有的事,也可见苦善大师对慈善大师的失踪,把事情看得十分严重了。

  楚秋帆拱拱手道:“大师易容之术,高明得很,在下若非事先已经知道,真是一点也认不出来了呢!”

  苦善大师含笑道:“少施主夸奖,老衲主持药王殿,各种药物都略有涉猎罢了。少施主请坐,老衲还有几句话要和少施主说明了。”

  楚秋帆依言坐下,说道:“大师请说。”

  苦善大师道:“咱们此行,为了避免引起对方注意,故而必须易容改装。还有一件事,也得和少施主先说明了,老衲扮的是采药老人,少施主只好暂时委屈,充当老衲一名徒弟,不知少施主意下如何呢?”

  楚秋帆道:“但凭大师吩咐。”

  苦善大师道:“老衲姓古,人称古药师,少施主最好也想一个名字,先说好了,免得有人问起来对不拢头。”

  楚秋帆想了想道:“在下就叫范剑秋好了。”

  说话之时,一名青衣僧人送来了一小锅稀饭、馒头,放到桌上,随即退出。

  苦善大师道:“少施主请用早膳,咱们就该走了。”

  两人用过早膳,苦善大师提过一个装满了不少药草的药篓,歉然道:“有屈少施主,这药篓要你背了。”

  楚秋帆道:“大师不用客气。”

  他把自己的青衣剑囊放入药篓之中,背到肩上。

  苦善大师随手提起一把药锄,说道:“出了龙王庙,咱们就得师徒相称了。”

  楚秋帆点头道:“在下省得。”

  “好!”苦善大师道:“咱们走。”举步走在前面。

  楚秋帆就跟在他身后而行,两人出了龙王庙,转上大路,只见苦善大师洒开大步,毫不犹豫的就往西行去,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题:“师父,你老人家要去哪里呢?”

  苦善大师微微一笑道:“你只要跟为师走就是了!”

  楚秋帆听得好生奇怪,心想:“你昨晚和我差不多时间到的,根本不知道对方来历和他们巢穴所在,这时居然说得这么肯定起来?”心中怀疑,又道:“你老人家不会弄错?”

  “错不了,这条路为师已经走了几十年了。”他怕楚秋帆再问,这就以“传音入密”说道:“这是敝寺一项秘密,凡是本寺长老,都练过‘旃檀神功’。这种功夫,别无用处,只是避秽辟邪,遇上困难,只需向天吐气,所经之处,都会留下一丝旃檀之气,数日之内,不易消散。也只有练过‘旃檀神功’的人,才能闻得出来。老衲昨晚来时就闻到了,现在老衲就是循着这点气味,才往这里来的。”

  楚秋帆暗暗“哦”了一声,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原来大师早就智珠在握了。”

  苦善大师听他也以“传音入密”答话,心头暗暗一怔,忖道:“施展‘传音入密’,必须内功到了相当精纯之境,方能练音成丝,逼入对方耳中,不为第三者所闻。这楚少施主不过弱冠年纪,哪来如此精湛的功力?”一面仍以“传音入密”说道:“少施主好精纯的内功。”

  楚秋帆传音道:“大师夸奖了。”

  两人一路西行,傍晚时分,赶到朱阳关,在客店住宿一宵,第二天拂晓渡过丹口,由武关,经龙驹寨,依然一路向西。

  这里正当秦岭山脉,沿路都是峻岭陡壁,山势起伏重叠,往往走上二三十里,不见人烟。

  楚秋帆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地方了?”

  苦善大师道:“秦岭,再往西,就是终南山了。”

  楚秋帆道:“我们要去终南山么?”

  苦善大师道:“很有可能。”

  中午赶到商县,在道旁面摊上胡乱吃了两碗面,苦善大师忽然一路朝北行去。

  楚秋帆已知他是循着旃檀味而行,也就没有多问,只是跟着他身后走去。

  片刻工夫,便已穿越而过,径出北门。这里已经没有官道大路,那是一条崎岖的山间小径,盘山沿江而行。

  楚秋帆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是往哪里去了?”

  苦善大师道:“再往北,就是秦岭山了。”

  楚秋帆压低声问道:“情形如何了?”

  “没错。”苦善大师微微一笑道:“有时在人烟稠密之处,只有一点淡淡的一点气味,很难闻得出来。但出了商县北门,因为行人稀少,气味就转烈了。”

  楚秋帆道:“气味转烈,是不是就快到了呢?”

  “唔!”苦善大师点点头道:“这很难说,有时气味强了,说不定就是附近了。”

  两人继续朝北行去,但见一座插天高峰,巍然矗立,山腰以上,陵谷深处,积雪皑皑,浮云如絮,掩住了它三分之一的峰颠!

  这就是秦岭山。

  苦善大师在快到山麓之时,又舍了山径,朝西首一条羊肠小径穿林而入。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林外有余晖返服,尚称明亮。进入这片密林之后,陡觉暮气加深,到处灰濛濛的,好象浮着一层浓雾一般,但林间一条小径,还是清晰可辨。

  楚秋帆紧跟他身后,以“传音入密”问道:“大师可是已有发现么?”

  苦善大师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入林之后,旃檀香气转浓,据老衲猜测,贼人巢穴,大概已离此不会太远了。”

  他不待楚秋帆答话,接着道:“此刻时间尚早,此处离贼巢既近,就不宜逗留,少施主请随老衲来。”说罢,忽然舍了小路,朝黝黑的树林中行去。

  这片深林,终年没有人迹,自是杂草丛生,腐木横互,穿行不易。

  两人深入了十数丈远近,苦善大师忽然双足一顿,身子往上拔起,跃上一棵大树的横柯之上,楚秋帆略为提气,跟着腾身而上。

  这棵大树枝叶极为茂盛,就是横柯,也足有一人合抱大小,两人坐在上面,连摇也没摇一下。

  苦善大师道:“咱们在这里坐息一会,吃些干粮,等天黑了方可行动。”

  楚秋帆道:“大师已知贼巢在哪里了吗?”

  苦善大师从布囊中取出馒头,分与楚秋帆,一面微笑道:“由此看来,少施主江湖经验还是欠缺了一点。一个人行走江湖,就得处处留心。方才咱们入林之前,路旁不是有一方石碑,上面刻着‘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吗?下首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大龙寺敬立’,岂不说明了从这条小路进去,就是大龙寺了吗?”

  “大师说得极是。”楚秋帆望望苦善大师,敬佩的道:“大师主持药王殿,平日很少在外走动,江湖经验,倒是丰富得很。”

  苦善大师一手撕着馒头,边吃边道:“少施主这就不知道了,老衲年轻时,追随先师叔,遍历名山大川,采取药材,前后有二十年之久,连关外,塞北都走遍了,还不算老江湖吗?”

  楚秋帆道:“原来大师还到过许多地方?”

  苦善大师含笑道:“各地药材,性道各异,若非亲身经历,细加辨认,仅凭书本上的记载,如何能识得药性?”

  两人边谈边吃,天色早已昏黑多时,林间更是一片黝黑,伸手不见五指。苦善大师只觉眼前这位楚少施主,双目在黑暗之中,宛如两颗明星,神光湛然,心头更是暗暗惊奇,忖道:

  “照他情形看来,内功之深,几乎不在自己之下,但自己是几十年潜心默练,才渐臻上乘境界,楚少施主最多不过弱冠年纪,如何会有此功力呢?”

  老和尚一时不觉起了童心,存心要试试楚秋帆的功夫,口中低喝一声:“少施主,是时候了。”

  喝声甫出,人已纵身而起,疾如猿猴,一路纵跃起伏,踩着树枝而行,都未着地。

  不过片刻工夫,即将穿林而出,却不曾听到身后有人跟踪而来,不觉身形一停,回头看去,依然不见楚秋帆跟来,还以为他跟不上自己!

  就在此时,只听头顶有人以“传音入密”的话声,飘了下来:“大师,大龙寺就在前面了,只是寺中一片黝黑,只有后进似乎还有一点灯光!”

  苦善大师吃了一惊,急忙举头望去,但见楚秋帆单足足尖站在树颠一支极细的枝头说话。

  自己站处,犹在树腰横柯之上,枝叶较密,只能望到大龙寺黑压压的禅院,看不清寺中情形。他居高临下,看得比自己清楚,心中更自惊异,才知楚秋帆一身功力,竟然还在自己之上,这就以“传音入密”说道:“咱们下去。”纵身飘落地面。楚秋帆从药篓中取出长剑,也跟着纵落,两人一先一后,借着夜色掩护,绕到寺院左侧。

  苦善大师回头道:“慈善师兄果然在寺中了,走,咱们进去。”当先慢慢欺近过去。

  要知连慈善大师和白鹤道长,清尘子都会失陷在这些贼人手中,可见寺中定然有着极强高手,不可等闲视之。因此他也不敢丝毫大意,步步为营,逼近过去。

  这大龙寺两侧,一株株都是参天古树,两人就依着树身到墙下,再静静谛听了一阵子,见四下确实无人,才拔身而起,纵上墙头。目光迅速一掠,就疾如飞鸟,一下飘落暗陬,隐了起来,然后又闪动身形朝走廊扑去。

  大龙寺房舍众多,规模之大,几可和少林寺相仿佛。两人一前一后,穿行了一重殿宇,发现大龙寺到处一片黑暗,确似毫无戒备,心中不禁暗暗生疑!

  再由第二进穿行到第三进,依然不见动静。再从左首一道月洞门折入一条长廊,绕到后进,那就是方才在寺外看到有灯光之处了。

  圆洞门内,翠竹夹道,白石为径,石径尽头,前面一片白石铺成的空地,放着两排盆花,迎面一座三层楼的精舍,飞檐画栋,极为富丽,灯光是从三层楼上透出来的!

  两人穿过竹林,悄悄逼近楼宇。

  楚秋帆眼看老和尚处处谨慎,行动就显得十分缓慢,心中渐感不耐,暗道:“畏首畏尾,那就不用来了。”

  此刻眼看楼宇四周并无人把守,哪还忍耐得住,口中吸了口气,不用双足点动,一个人就悄声无息的凌空直拔而起,到得三丈高处,双手一划,身形再次腾空而上,轻轻落到第三层的屋檐之上。

  苦善大师看他一下飞冲而起,登上第三层的屋檐,心中不觉陡吃一惊,此刻已经深入龙潭,对方虚实未明,怎可如此大意?他急忙跟踪掠起,一连两个起落,相继跃上屋檐,也很快的就伏下了身。纵目看去,这第三层上,一排三间房屋,前面有一条很宽的走廊,有灯光射出来的是中间一间。

  楚秋帆艺高胆大,这一瞬间,已经闪入走廊,逼近中间一间的长窗,凑着身子,从缝隙往里望去。

  这真是大胆已极,这是三层高楼的正面,也是唯一有灯光之处,他这般往里觑伺,岂非把自己暴露在灯光之下,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苦善大师摇摇头,赶忙施展“八步赶蝉”轻功,乘得楼外风动竹叶之声,轻悄的跃入走廊,立时隐入暗角,替楚秋帆把风,防人偷袭。

  楚秋帆掠到窗下,因那长窗的缝隙甚细,无法看清屋中情形,只见中间一个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青衲老僧,正是慈善大师!

  这就以“传音入密”回头说道:“慈善大师就在这里。”

  苦善大师点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已从“旃檀神功”的气息中发现慈善师兄就在这间屋中了。

  楚秋帆刚转过头,正待再往里瞧去,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道:“老师父,你会不懂梵文?”

  这声音十分娇脆,不像是马天风的口音。

  楚秋帆凑着眼睛看去,也只能看到一个苗条人影的侧面,没法看清她面貌。

  只见慈善大师阖着双目,徐徐说道:“老衲自小诵的经文,都是三藏法师译的文字,从未学习过梵文。”

  那娇脆女子声音说道:“出家人戒打诳语,老师父是堂堂少林寺戒律院住持,总不会是说假话的了。”

  “阿弥陀佛!”慈善大师在这一瞬之间,突然闻到了一丝旃檀香气,登时知道援手到了,口中低诵了一句佛号,双目乍睁,徐徐说道:“老僧不打诳语,对梵文学是学过一点……”

  “啊!”那娇脆女子声音想不到慈善大师忽然承认学过梵文!

  这自然是她方才那句“老师父是堂堂少林寺戒律院住持”给扣住了,他不得不说实话,一时不觉惊喜的“啊”了一声,说道:“老师父说的是真话?”

  慈善大师道:“老衲说的自然是真话了,只是……”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去。

  娇脆女子声音道:“只是什么?”

  慈善大师道:“老衲也希望姑娘对老衲说的是真话。”

  那娇脆女子声音道:“我没骗老师父什么呀!”

  慈善大师徐徐说道:“姑娘虽然没骗老衲什么,但却不肯以实话相告。老衲在真相未明之前,如何能为姑娘注译经文?”

  隐身在窗外暗处的苦善大师心中不由一动,暗道:“看来自己运起‘旃檀神功’,慈善大师已经有了感应,他这般说法,是故意要让自己了解真相了。”

  只听娇脆女子声音道:“老师父要知道什么呢?”

  慈善大师道:“姑娘的主人是谁,可以说给老衲听听吗?”

  “这个……”娇脆女子声音略为沉吟,才道:“好吧,我告诉老师父也没紧要,我家公子姓马啦!”

  楚秋帆暗道:“果然是马天风了!”

  慈善大师道:“他把老衲掳来,又在老衲饮食之中暗下‘散功丹’,使老衲武功全废,不知目的何在?”

  苦善大师心中暗道:“他们果然在师兄身上下了散功毒药!”

  娇脆女子声音轻笑道:“老师父不用烦心。公子把你请来,只是希望老师父能替公子译释一部经文,事完之后,自会恭送老师父回山,到时也自会替老师父解去散功之毒了。”

  “译释经文”这四个字传到苦善大师耳中,心中又是一动,藏经阁失窃的一部《大乘正觉降魔法轮》,岂非正是天竺梵文?

  慈善大师道:“你家公子要老衲译释经文,自该把原书送交老衲过目,方可前后贯通,译出原意。姑娘拿来的这张梵文,字句颠倒,文义割裂,教老衲如何译得出来?”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马天风要慈善大师译释经文,又怕他认出是从少林寺盗来的《大乘正觉降魔法轮》,不肯译释,故而故意把字句颠倒抄了一张来。

  娇脆女子声音道:“我家公子交代过我,老师父只要逐宇加以注释就好。”

  慈善大师道:“这样注释,只怕会前后不相连贯,辞不达意。”

  娇脆女子声音忙道:“不要紧,老师父只要把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天竺文字加以注释就成。”

  慈善大师道:“老衲身为少林戒律院住持,如若译的经文词句不通,岂不留下千古话柄?

  因此老衲非要看了全部经文,始可译注。”

  娇脆女子声音埋怨的道:“方才讲的好好的,老师父怎么又变卦了?”

  慈善大师道:“此事关系老衲一世名声,老衲非坚持不可。”

  娇脆女子声音道:“老师父也太固执了。”

  慈善大师忽然大声道:“老衲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这话正是双关语,他是告诉窗外的苦善大师,速即离去。

  只听另一个女子声音,随着格的一声娇笑,款步走入,接口说道:“珠姑娘,老禅师可是不答应吗?”这女子声音娇而柔和,虽没见到此人,但听声音,就可知道是十分成熟的姑娘。

  先前那娇脆女子声音躬着身道:“婢子见过米姑娘。”

  楚秋帆暗道:“这米姑娘不知是什么人。”他因窗隙甚细,无法看到屋内的情形,自然也没看到这位米姑娘了。

  只听米姑娘又是一声娇笑,说道:“怎么着,老禅师看到奴家来了,就闭起眼睛来了么?”

  慈善大师闭目趺坐,没有作声。

  米姑娘又道:“公子早就料到老禅师不肯译注的了,奴家是奉公子之命,来劝说老禅师的。珠姑娘,这里就交给奴家好了。”

  珠姑娘应了声“是”,躬身道:“婢子那就告退了。”转身悄然往屋外行去。

  那米姑娘娇声娇气的道:“老禅师真的不肯答应吗?”

  慈善大师道:“老衲已经说过,要看了原文,方可译注。”

  米姑娘道:“这奴家就不懂了。老掸师为什么一定要看原文呢?你是不是怀疑什么来着?

  依奴家相劝,最好还是快些译注的好。”

  慈善大师道:“老衲要是不答应呢?”

  米姑娘忽然格格的笑了起来,说道:“奴家不妨告诉老禅师一件事,公子给奴家的期限,是到今晚天亮前为止……”

  慈善大师道:“老衲不答应,他给姑娘期限作甚?”

  米姑娘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公子临行前交代奴家,过了今晚,奴家必须不择手段,完成任务。奴家的手段,老禅师只怕还不知道呢。”

  “阿弥陀佛!”慈善大师忽然低低诵了一声佛号,说道:“姑娘姓米,莫非……”

  米姑娘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听老禅师的口气,好象已经知道奴家的来历了,这敢情好。奴家就是米十三娘,人称小狐女的便是……”

  她忽然低低的道:“奴家只要略试手法,老禅师只怕就会按捺不住,毁了道基呢。堂堂少林寺的戒律院住持,坏了道基,传出江湖,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一阵格格的淫笑,笑得人会心旌动摇!

  慈善大师忽然瞋目,大喝一声!他虽因服下“散功丹’,一身功力尽散,但这声大喝,还是有佛门“狮子吼”神功的余绪,喝得十分震耳!

  老和尚已经用出了全身仅余的一点力气,把米十三娘的淫笑给震住了,沉声道:“走衲既然落在尔等魔道之手,要杀要剐,一言而决,尔等逼我译注《大乘正觉降魔法轮》经文,那是休想。”

  米十三娘娇笑道:“老禅师真是固执得很。好,奴家好话也说尽了,老禅师仔细考虑考虑,天亮之后,奴家再来听你的回音。”说完,俏生生的走出房去,随手带上了木门,一会儿工夫,她细碎的脚步声,已经从后面的楼梯下去。

  楚秋帆不知道米十三娘是谁,此刻听她走远,正待转身,苦善大师已然一阵风般闪了过来,低声道:“少施主请在此守候,老衲进去给师兄服下解药。”

  他话声甫出,一手已经按上窗棂,劲运掌心,轻轻一推,但听“咯”的一声轻响,一扇长窗应手而启。苦善六师身子一弓,嗖的穿窗而入。

  慈善大师睁目道:“来的是苦善师弟吗?”

  苦善大师道:“正是小弟,师兄中了贼人‘散功丹’之毒,快请服下解药。”。

  手中随即递过一颗药丸,迅快纳入慈善大师口中,一面又道:“师兄可知白云、铜脚二位道兄被囚禁在何处吗?”

  慈善大师道:“愚兄不清楚,好象楼下也关着几个人。”

  苦善大师道:“那就是了。师兄服了解药,尚须有一盏茶的工夫方可恢复功力,小弟和楚少施主再去楼下看看,师兄暂时勿露形迹,天亮前,心善师兄也可赶来接应了。”

  慈善大师点头道:“愚兄省得,还有《大乘正觉降魔法轮》,可能就在这批贼人手中,师弟凡事小心。”

  苦善大师点点头道:“小弟方才已经听到了。”

  他迅疾穿窗退出,依然把窗户上好,一面回身低低的道:“少施主,白云道兄等人可能就被关在楼下,咱们下去瞧瞧……”

  话未说完,只听楼下适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楚秋帆心头蓦地一沉,他自然听得出来,这声尖叫,正是宋秋云口中发出来的。他不知宋秋云发出这声尖叫,是否遇害了,一时哪还犹豫,猛一吸气,身形如飞,往楼下扑去。

  耳中只听苦善大师“传音”说道:“少施主冷静些,不可鲁莽从事!”

  第二层还是黑沉沉的,不见一点灯光,楚秋帆一个身子恰似落叶一般,疾向底层落去。

  这一层共有五间屋宇,灯光是从后面一间屋中透出来的,楚秋帆身子还没落到地面,就倏然横飞,掠入檐下。

  楚秋帆当然不敢直接闯进屋去,只好从后面一道门中穿出,掠到小天井中,再闪身隐到右首一排花格子窗下。还未凑上眼去,只听宋秋云的声音气鼓鼓的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楚秋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暗道:“秋云果然在这里,她还没事。”

  接着只听马天风的声音道:“我从来不杀人的,为什么要杀你?你若敢再倔强,乱骂人,我就用剑尖在你脸上划几剑,让你变个丑八怪,看着楚秋帆还会叫你妹子,叫得怪亲热不?”

  楚秋帆心中暗道:“方才米十三娘还说公子临行交代,好象马天风已经离去了,要天亮之后才回来,原来只是鬼话!”

  宋秋云给她这么一说,果然不敢再骂,那么方才那声尖叫,敢情是马天风举剑作势,要划她脸皮了。

  过了半晌,才听宋秋云哼道:“你打不过楚大哥,把我们掳来,哼,楚大哥会来救我的。”

  “救你?”马天风冷冷一笑道:“楚秋帆早已来了……”

  楚秋帆因她们正在窗内说话,不敢去弄湿窗纸往里看,听到马天风此言,心头不期猛然一惊,还以为自己露了行藏!

  只听宋秋云问道:“他在哪里?”

  马天风道:“楚秋帆和你一样,早已落在我的手中。”

  楚秋帆听得微微一笑。

  宋秋云道:“我不信。”

  马天风道:“你们如何被我擒来的,楚秋帆自然也和你们一样了。”

  宋秋云道:“我大师姐也会来救我的。”

  楚秋帆既已落入了他们手中,那只有指望大师姐了。

  马天风忽然淡淡一笑,和缓的道:“我知道你是九连山桑姥门下,我也不想难为你……”

  她口气忽然软了下来。

  宋秋云道:“那你为什么要绑架我呢?”

  马天风轻笑一声道:“你可知道我把你擒来,为什么吗?”

  宋秋云道:“你说呢!”

  马天风道:“事情很简单。我出道江湖,听说令师桑姥精擅‘天魔剑法’,其中‘云里三剑’更是出神入化,所以要找你比试比试。只要你胜得过我,我立时可以把你和楚秋帆,还有两个杂毛道士一起释放,你看如何?”她说的果然十分简单。

  楚秋帆心中却有些不信,暗道:“马天风花了如许手法,决不止单单为了和宋秋云比剑,这到底有些什么阴谋呢?”

  只听宋秋云道:“你说的当真?”

  马天风道:“自然是真的了。”

  宋秋云问道:“你要和我比几招?”

  马天风道:“我要试的是‘天魔剑法’,自然要从头打到底,你可以尽情施展,但只有一点,你必需要注意。”

  宋秋云:“哪一点?”’

  马天风道:“你如果要施展令师桑姥的‘云里三剑’时,必需先出声示警,我好作准备。”这话已很明显,她似乎对“云里三剑”很感兴趣。

  但宋秋云涉世未深,纯洁的心如白纸,她还以为马天风为了想见识师父的“云里三剑”,闻言欣然道:“这个自然,到时候我自会叫你小心应付的了。”

  马天风笑着点头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花格窗上,忽然映出了她苗条的身影,显然他今晚换上了女装!楚秋帆只觉她身材纤长而婀娜,虽然是一个背影,看去甚是美好!

  只听宋秋云:“既要比剑,你总得替我解了禁制才行,这样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还比什么剑呢?”

  马天风爽朗的笑道:“好,既然讲好比剑,我自然要给解药了。”

  皓腕一抬,从掌心递过一颗药丸,说道:“接住了,把这药丸纳入口中,用口水化下就好。”

  宋秋云迟疑的道:“这是解药?”

  马天风笑道:“我如果要用毒药害你,还用得着这样骗你吗?”

  宋秋云伸手接过,说道:“我相信你。”把药丸纳入口中。

  楚秋帆隐身窗外,只是想不通马天风此举,不知真正的用意何在。

  只听马天风吩咐道:“你们把剑送给她。”

  一名使女果然捧着一柄长剑,送到宋秋云的面前,宋秋云伸手接过长剑。

  只听马天风又道:“宋姑娘,我们到外面去。”她率先举步,跨出房门,朝小天井走来。

  楚秋帆急忙身形一闪,疾掠而起,隐到右首左廊上一根抱柱之后。此处是小天井右边最偏僻之处,不易被人发现。就在他堪堪隐好身子,马天风手提长剑,已经走到小天井中间。

  她身后是宋秋云,同样一手提着长剑,最后则是两个青衣使女。

  马天风脚下一停,迅快的转过身去,长剑当胸,和宋秋云对面而立,说道:“你可以发招了。”

  宋秋云应道:“好。”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右剑直竖,左手执着剑鞘,横斜胸前,突然左脚跨进,一剑斜刺过来。

  马天风双目凝注着她,身形轻轻一旋,避开了攻势,右手长剑随着挥出。

  宋秋云一剑出手,身形如飞,剑光一闪,第二剑又紧接着斜刺而出。

  马天风身形再旋,闪避剑势,右手随着一剑,凌空点出。

  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原意是说只要你一伸手,内行人立时可以判断你一身武功的高低,这也是常言所说的“一叶知秋”的意思。

  楚秋帆和马天风动过手,知道她一身功夫,应该比宋秋云略胜一筹,此时眼看宋秋云连发两招,她只是仗着身法闪避,就是还招,也仅仅随手挥出,好象志不在此!

  “是她要和宋秋云比划的,何以只是如此随便的应付,不全力以赴呢?”

  楚秋帆心念方动,正在思索之际,宋秋云第三剑已经疾射如电,穿心刺出。

  马天风依然身形轻旋,闪避敌剑,右手一剑横扫,只是虚应故事,并无凌厉攻拒之势。

  宋秋云忽然收住剑势,喝道:“马天风,是你要和我比剑的,你怎么这般虚应故事,漫不经心的呢?”

  马天风格的笑道:“我漫不经心?你可曾刺到我了?好,那我就攻几招给你看看!”

  话声出口,人已翩然欺进,右手左右挥舞,急攻的剑势连绵出手,这一回但见银芒飞洒,匹练缭绕,出手好不快速。

  宋秋云可也不慢,和她展开抢攻,一阵急骤得如同暴雨的铿锵剑鸣,连续响起!

  这回双方各展剑法,但见两条纤影,倏进倏退,动作快如飘风,剑影划动,更是快得像电闪一般,不过眨眼工夫,两人已经打了十七八招。

  楚秋帆估计两人这一交手,少说也要打上一、二百招才分得胜负来,心想:“我何不趁这机会,先去找找白鹤道长和铜脚道长?”

  一念及此,正待悄悄后退,只听马天风叫道:“宋秋云,你怎么还不使‘云里三剑’呢?”

  楚秋帆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听她口气,果然是想从宋秋云的剑招上偷学‘云里三剑’了。只可惜宋秋云不善心机,是个心地纯洁的少女,还不知道她的用心呢!”

  果然,宋秋云轻哼一声道:“使就使,你小心了。”突然双脚一顿,身子凌空扑起,忽然腰背一弓再挺,手腕也随着一挺之势,往下一抖,临风连劈三剑。

  这三剑因为出手发剑,奇快无比,看去似乎只有一招,但三剑乍发,就如银蛇乱闪,在半空中明明只劈了三下,漾起三道剑光,等到落下之际,已是剑光纷披,鱼龙曼衍,银芒流动,由简而繁,化作了一蓬剑雨,漫天飘洒,使人分不清它到底有多少道剑苗了。

  楚秋帆看得暗暗喝彩,忖道:“云里观音这招剑法,果然精妙绝伦!哦……这剑法的变化,自己好象极熟……”

  他是因这招剑法映入眼帘,突然想起了《万法归宗》上有几句专论剑法的句子当中,有一句和它的变化极为相似!

  马天风在她腾身跃起之时,早已疾然退出去七八丈远近,只是仰首凝注着宋秋云,好象和宋秋云动手的不是她—般!

  说实在,她这后退的速度,可说十分惊人,身形一晃,就巳到了七八丈外,是以宋秋云凌空扑起,挺身发剑,这一招“云里三剑”虽然变化繁衍,劲气无俦,等到剑光洒落,已是扑了个空。

  马天风在宋秋云飘落地面之际,又倏然而来,站到了宋秋云面前不到一丈之处,冷然道:

  “我从小就听说桑姥‘云里三剑’神妙无方,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她来去如风,使人会发生一种错觉,她就站在这里,没有移动过。

  “你说什么?”宋秋云气愤的道:“那你为什么躲得这般快,不敢硬接?

  马天风冷笑道:“我方才只是久闻这一剑的盛名,才后退以避其锋,早知‘云里三剑’只是如此,我哪会接不下来?”这话自然是故意相激的了。

  宋秋云哼道:“不信你再试试?”

  马天风轻松的掠掠鬓发,笑道:“试就试,谁还怕你了?”她笑得很美,这自然是笑宋秋云经不起她一激,自动送了上来。

  宋秋云道:“好,你小心了!”

  双足再次一点,一个娇小的身子往上弹起,弓身再挺,抖手发剑,三道剑光,一现即散,化作缤纷剑雨,洒洒直落,这一切,和方才那一剑并无多大的差异!

  照说,马天风既已说过要接,自然也要迎着发剑才对,但她依然在宋秋云纵身跃起之际,仍以那一式快速绝伦的身法,往后疾退出去七八丈外,仰起蜂首,一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睁一眨不眨,只是注视着宋秋云弓身、挺身、抖腕,劈剑的姿势。

  这一招,宋秋云自然依然落了空,她飞落地上,气鼓鼓的道:“马天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突听几声喝叱,从前面传了过来!马天风脸色微变,问道:“前面出了什么事?”

  只听蓬然一声,有人互击了一掌,接着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朋友大概是少林寺来的了。”

  接着另一个清朗声音轻咦道:“会是龙虎二怪!”这人的口音,楚秋帆听得出来,是白鹤道长的声音。

  马天风听到两人的话声,显然已有外人闯入,舍了宋秋云,一个急转身,手提长剑,朝外就走。两名青衣使女眼看马天风走了,也急急跟了出去。

  剩下宋秋云一个人,怔立当场,楚秋帆急忙一下闪了出去,掠到宋秋云身边,低声道:

  “秋云,快走。”

  宋秋云倏地回身,长剑横胸,叱道:“你是什么人?”

  楚秋帆笑道:“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宋秋云眨动眼睛,“唰”了一声,喜道:“大哥,你怎么……”

  楚秋帆道:“此时无暇多说,外面已经动上手了,快跟我来。”急步往前走去。

  两人迅快穿出大厅,阶前人影幢幢,双方已成对峙之势!

  一边是马天风为首,她身前不远,站着两个身穿麻布长衫,短仅及膝的老人,左首一个手中拄着一根龙角杖,右首一个手持一条虎尾鞭,这二人正是昔年黑道中名震关洛的龙虎二怪。稍后站着一个二十四五的红衣女郎和两个跟着马天风出来的青衣使女。

  在他们对面,则是乔装采药老人的苦善大师、慈善大师、白鹤道长,铜脚道人。

  苦善大师和慈善大师站得稍前,正好和两个麻衣老人相对,敢情方才是苦善大师和另一个老人对过了一掌,双方正待动手,恰好马天风出来了,把双方喝住的。

  这原是目光一瞥间的事,楚秋帆和宋秋云走出阶前,宋秋云口中叫了声:“二位道长,大哥来啦!”

  翩然奔近过去,楚秋帆随着她走了过去。

  马天风只用眼角飘了宋秋云一眼,但听她说出“大哥来了”这四个字,目光不觉朝楚秋帆身上投来,冷冷的道:“站住,你是楚秋帆?”

  到了此时,楚秋帆已不用掩饰身分,朗笑一声道:“不错,在下正是楚某,马姑娘没想到吧?”

  “很好!”马天风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投到了苦善大师身上,问道:“这位呢?”

  苦善大师道:“老衲苦善。”

  只听左首持龙角杖的麻衣老人呵呵笑道:“老夫没有看走眼,果然是少林寺药王殿住持,难怪方才一记劈空掌,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了。”方才是他和苦善大师对的掌。

  马天风冷笑一声道:“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已是不容易了。楚秋帆,就凭二位能把人救出去么?”

  楚秋帆道:“眼下的情形,马姑娘难道看不出来么?”

  马天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不出来,你们如何能离开大龙寺?”

  铜脚道人大笑一声道:“马姑娘劫持贫道等人,总有个理由吧?”

  马天风道:“我自然有理由了。”

  回头朝手持虎尾鞭的麻衣老人说道:“石老,你给铜脚道人一掌试试!”

  这龙虎二怪原是同门师兄弟,手持龙角杖的是师兄万钟粟,持虎尾鞭的是师弟石千钧,数十年来,两人焦不离孟。又因两人的兵刃一个是龙角杖,一个是虎尾鞭,故有龙虎二怪之称。

  石千钧一抱拳道:“属下遵命。”猛地跨上一步,阔嘴一裂,朝铜脚道人诡笑道:“你叫铜脚道人?接老夫一掌吧。”右手一举,一记劈空掌朝前劈来。他随手拍来,掌风出手,呼然有声,劲势极强,但在石千钧使来,最多也不过用了五成掌力。以他的名气,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铜脚道人,自然不肯用全力了。

  铜脚道人乃是武当三子的清尘道长,人家既然指名叫阵,哪得不接,口中朗笑一声道:

  “贫道久闻石施主大名,今晚见了面,自当奉陪。”右手一圈,掌势斜出,迎着朝前拍去。

  双方一来一往,何等快速之事,只听“波”的一声,掌劲乍交,铜脚道人突感后力不继,一个人登登的连退了七八步之多,还是站立不稳,砰然一声,一屁股往地上坐了飞去。

  白鹤道人见状大惊,他怕石千钧乘势追击,急忙闪身而出,拦在前面。

  楚秋帆、宋秋云同时赶了过来,扶住铜脚道人,楚秋帆问道:“道长可曾伤在哪里么?”

  “伤倒没有。”铜脚道人神情委顿的道:“只是贫道功力依然并未恢复……”

  在他说话之际,只听石千钧冷然道:“你叫白云子?”

  白鹤道人道:“正是。”

  “好!”石千钧洪笑一声道:“那你也接贫道一掌。”陡然一掌,朝白鹤道人当面劈来。

  白鹤道人微微攒眉道:“石施主也太狂了!”右手一挥,袍袖往前卷起,迎接来掌。

  但就在白鹤道人袍袖挥起之际,已然感觉不对,因为自己挥起的衣袖,竟然只能发出平时的五成力道,而且后力也无法继续,心头一惊,急急往后跃退,但已经迟了,身体一震,再也支持不住,脚下连连后退,最后还是跌坐了下去。

  慈善大师看出情形不对,忙道:“师弟快去看看二位道兄如何了,这里由愚兄担待。”

  苦善大师答应一声,正待退下。

  马天风朝手持龙角杖的万钟粟呶了呶嘴,万钟粟立即往前跨出一步,沉声道:“大师不用走了,万某领教。”突然挥动龙角杖,向苦善大师直捣而来。

  苦善大师乔装采药叟,他手中一支药锄,实乃镔铁禅杖所改装,此时一见万钟粟挥杖捣来,口中低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得罪了。”也立即挥杖迎击。

  黑夜之中,响起了“噹”的一声金铁狂鸣,两人几乎被震得站立不住,各自后退了一步。

  苦善大师救人而来,自从发现了龙虎二怪,早知难免要有一场激战,何况白鹤、铜脚二道入位明明服了自己散功解药,应该功力尽复,怎会禁受不住人家一掌?其中莫非另有缘故?

  因此他在万钟粟挥杖击来之际,已经下了决心,今晚之事,非痛下杀手不可!

  少林寺以拳棍名闻天下,棍法正是他所长,此时和对方双杖乍接,他立即展开少林“护教大夜叉杖法”,身形倏然飘退,杖势快如掣电,接连攻出六招,口中喝道:“师兄、楚少施主,快护着二位道兄退出去。”

  万钟粟成名数十年,他的成名兵器就是龙角杖,杖上造诣之深,自不待言,一见苦善大师挥杖急攻,也立还颜色,和他放手攻拒起来。

  马天风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想退出去么?”

  石千钧在她说话之时,手指虎尾鞭,逼了上来。

  慈善大师示意楚秋帆,宋秋云扶着白鹤道人和铜脚道人先行退出,一面大喝一声:“站住!”双手合掌当胸,凛然挡在石千钧的面前。

  石千钧冷然道:“慈善大师。”

  慈善大师道:“不错,石施主意欲何为?”

  石千钧道:“大师请让开,老夫不想和你动手。”

  慈善大师道:“贫僧却想和石施主放手一搏。”

  石千钧大笑道:“老夫要你让开,是因为你不堪老夫一击。”

  慈善大师方才服下散功解药,又经过一阵调息,体内散功奇毒确已消失,并无异处,此时听石千钧说他不堪一击,不觉怒笑道:“石施主不妨击一下试试看?”

  石千钧大笑道:“堂堂少林寺戒律院住持,如果经受不起老夫一掌,传出江湖,少林盛名,也就扫地了。”口中说着,果然举手一掌,直拍过来。

  慈善大师怒他口发狂言,说了声:“善哉!善哉!”左手直竖,往前推出.但等他右掌推出之后?情形和白鹤道长、铜脚道人如出一辙,先是心头一怔(一怔,是惊骇自己后力陡然不继),继则急忙纵身后跃(后跃,是因为接不住对方掌势),然后“砰”然一声,往地上跌坐下去。

  这一下,当真看得楚秋帆心头大为震惊,急忙掠了过来,伸手把慈善大师扶住,口中问道:“大师可是感觉内力不继么?”

  慈善大师点点头,叹道:“完了,老衲这一身功力……”

  他低沉的声音,为石千钧得意的狂笑盖了下去:“如何?少林戒律院住持,果然不堪老夫一击……”

  但他的话声,也只说到一半,就忽然停住了!

  因为在他话声中,突然有一道人影疾如飞鸟,从天而降,人还未到,一团强猛得如同有物的劲风,就像乌云盖顶,当头轰击而下!

  石千钧几乎连人影还没看清,口中大喝一声,左手一记“天王托塔”,往上迎去。

  “砰!”双方掌劲乍接,空气间就爆起了一声破空震响,石千钧但觉对方掌势十分沉重,身不由己的往后退下一步,举目看去,只见自己面前,已然多了一个手持铁棍、身材高大的老人。

  石千钧并不认得心善大师,何况心善大师也是改扮了来的,他心头暗暗一惊,忖道:

  “这老人莫非也是少林寺的和尚?”

  一面沉喝道:“阁下何人,恕石某眼拙,掌力倒是沉猛得很!”

  须知心善大师也改装而来,穿的自然是俗家装束。

  心善大师道:“老衲心善。”

  “哈哈!”石千钧大笑道:“少林寺连知客堂的老师父也还俗了。”

  他笑得很猖狂,笑声中,突然虎尾鞭向空一圈,“呼”的一声,横扫过来。

  心善大师长眉掀动,沉喝一声:“孽障敢尔!”手中铁棍一送,往上挑起。

  龙虎二怪功力深厚,这一鞭横扫,势道何等劲急?心善大师铁棍和鞭尾交击,在一声金铁击撞的巨响之中,居然半斤八两,各不相让!

  心善大师心中不禁暗暗震动,忖道:“这老魔头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口中又是一声大喝,左手一记“金刚掌”斜劈过去。

  石千钧同样开气吐声,左掌一抡,迎击而出。

  两人中间响起一声蓬然大震,双方各自错开,虎尾鞭和铁棍跟着同时出手,鞭影人影,交互而起。

  楚秋帆眼看苦善、心善二位大师已和龙虎二怪动上了手,双方功力悉敌,一时之间,难以分得出胜负。而自—己这边,慈善大师和白鹤、铜脚二位道长都和人家交手未及一招,就真力不继,由此可见苦善大师喂他们的解药,显然无法解去身中散功之毒,心头十分惶恐,回身朝宋秋云低低的道:“你守在这里,我向马天风要解药去。”

  宋秋云点点头,一手仗剑,往前移上一步,顿时也感到不对,口中轻“咦”一声,叫道:

  “大哥……”

  楚秋云正待往马天风掠出,闻声急忙停步,这一移步,回头道:“妹子,你怎么了?”

  宋秋云以剑支地,握剑右手还在颤动,看去已有些支持不住,抬头道:“我……好象有些站不稳……”话声未落,颓然往地上坐了下去。

  她方才虽然服了马天风给她的一颗解药,那只是暂时遏制性的解药罢了,时间稍久,药性消失,功力自然依旧若废。

  楚秋帆看得又惊又急,剑召掀动,厉声喝道:“马天风,你在他们身上究竟使了什么手脚?”

  马天风一双发亮眼睛,眨动了一下,娇声笑道:“你现在相信了?你们无法把他们救出去的。”

  “你这妖女……”楚秋帆气怒已极,正待朝她扑去,突听一阵快迅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心中不期一惊,他细辨声音,来势相当快速,而且人数不少。自己这边,已有四人失去武功,自己如果扑向马天风,慈善大师、白鹤道长等四人,势必落人敌手。

  这一犹豫,果见十来条人影,从外急步奔入!

  当前一个一身白衣,年近三十,身材颀长,白面无须,剑眉朗目,容貌和马天风生得有几分相似,眉宇间有一股逼人的冷峻之气。

  跟在他身后的是八名黑衣汉子,只要看他们奔来的步伐,一身武功,相当不错。

  那白衣人冷峻目光迅快一扫,落到马天风的身上,问道:“天凤,这三个是什么人?”

  原来马天风果然是化名,她叫天凤!

  “是少林寺的和尚。”马天凤俏目一溜楚秋帆,说道:“哥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是兄妹。

  白衣人没回答她的话,却朝楚秋帆一指,喝道:“把他们拿下了。”他这句话,自然是向身后八个黑衣汉子说的。

  那八个黑衣汉子轰应一声,倏然散开,迅快朝楚秋帆等人围了过来。

  楚秋帆大喝一声:“谁敢过来?”身形一个轻旋,双手开合之间,接连拍出了八掌。平均每一个黑衣汉子都分得了一掌。

  他这八掌使的都是鹤形手法,虽是虚空发掌,但“太虚玄功”威力奇大,每一掌都划起了一股强大的掌风,逼得八个黑衣汉子赶紧收脚闪避,不敢直撄其锋!

  白鹤道长坐在地上,看到楚秋帆这八掌使的居然会是自己的“白鹤掌法”,而且居然还使得十分精妙,几乎连自己都没有他这份功力,心中暗暗称奇不止!

  那八个黑衣汉子被他掌力一阻,不约而同的吆喝一声,各自从腰间掣出雁翎刀,人影连闪,扑了上来。

  楚秋帆大喝一声:“你们不要命了?”右手连发两拳,左手呼呼呼向左后方接连拍出三掌。

  这两拳,使的正是“无形神拳”。那迫近右首的两个黑衣汉子突然大叫一声,两道人影凌空飞了出去,摔倒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左首三个因为他掌风挟着呼啸而来,三人还算机警,听风辨位,总算迅快的闪避开去。

  楚秋帆哪容他们逼近过来,右手接连又是两记“无形神拳”,无声无息的击倒了两个逼近的汉子,左手向后横扫,一记“龙尾挥风”,逼近欺近过来三条人影。不过瞬息之间,就连伤了对方四人。

  这下看得白衣人目芒连闪,沉喝一声:“没有用的东西,回来。”

  白衣人目中冷芒闪动,紧盯着楚秋帆,冷然喝道:“阁下好身手,报个万儿来。”

  马天风不待楚秋帆答话,抢着道:“他就是楚秋帆,哥哥,那天妹子和他动手,还没分出胜负来呢,还是由我来吧!”

  白衣人冷然道:“不用。”他目光始终盯着楚秋帆,冷声道:“你敢接我几招吗?”

  马天风长剑一抡,抢着道:“哥哥,我要和他比剑……”

  白衣人不耐的剑眉一扬,偏脸道:“你站到边上去。”

  马天风厥起小嘴,但却不敢多言,回身之际,朝楚秋帆使了个眼色,哼道:“楚秋帆,总有一天,我要和你在剑上分个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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