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天下经纬
北祁立国百年，由京城为中心，建了东南c西南c正北三条交通大道贯穿全国。此时在西南道的上驿道段大路上，正有一辆马车疾驰，马夫是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只是身着粗布衣裳，面容也是恭敬刻板。
在车中传出一声命令后，年轻马夫立时勒马而行，将马车驾到了大道之旁。右手边是一大片清清竹林。
车中帘子掀起，走下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人，一身青衣儒生装扮，笑容淡然和煦。转向马车时，面上却露出一丝俏皮笑容，摆作恭敬姿态，一手呈扶状，道：“恭请娘娘下座。”
车里噗嗤传来一声轻笑，探出一身白衣飘飘的少年美妇，也是儒雅淡然的装扮，将一身包裹甚紧，却更显得身材窈窕凹凸。少妇一手扶住青年儒生的手，一跃下车，也装模作样笑道：“小哲子起身。”
青年儒生苏哲笑道：“多谢娘娘。”
年轻女子吴悠随手拍了拍衣服，抬头问道：“夫君，咱们突然停下做什么？”
苏哲脸上露出感叹遗憾的神色，道：“这一路上事事在手，唯独没有算到这一着。毕竟是遇上了纵横术的老祖宗。”
吴悠俏脸上露出诧异，道：“老一辈的经纬大家不过那么几位，这些年也去世了不少。莫非便让咱们遇到了？”
苏哲温柔儒雅，摇了摇头，道：“十里外我便感受到了他气机牵引，显是招呼我们前去，不妨去瞧瞧吧。”
当下苏哲命年轻马夫留在原地相候，夫妻二人从路旁一条小道入了竹林。
斜风飒飒，在夫妻二人离转口还有约莫十来步的距离，忽然便闻得一调情致懒散的“寿阳曲”，悠悠扬扬。当二人在老者面前坐下时，进入眼帘的是一个鹰钩高鼻的中年文士，双手抚琴，琴架边放着一只香炉，一壶酒，说不尽的逍遥洒脱。
可谁又料得到，此人身在红尘之中，不在庙堂之外？
谁又料得到，那个朝堂之上翻手为云，治理天下之才闻名遐迩的铮铮忠臣，竟是个品性修高的武林宗师？
谁又料到，他现今会在此处？
苏哲看着眼前的鹰钩鼻儿出现，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他一身武学师出蜀山峨眉，与妻子是师兄妹。而胸中经纬之术，却是源于鬼谷。先秦时期天降奇人鬼谷子，百家之术不但兼顾精通，且样样皆成大家，现今鬼谷子虽早已离世，只留下鬼谷派一支。而鬼谷派又分文脉武脉，武脉多年来人才辈出，在江湖上有鬼谷一派名号；而文脉却相对显得籍籍无名，直到数十年前梁魏战乱时期的一位英才大儒——曾与眼前鹰钩鼻老儿齐名的十人之一——入驻鬼谷，收了几名天资聪颖的徒儿，近来在三国之中各有千秋事迹，苏哲正是最优秀者之一。
一曲谈毕，老者拍了拍衣服，一手抓起酒壶来仰天饮了一口，笑叹道：“上回与梁老儿掌灯畅谈，约莫是半甲子前的事了。”
苏哲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恭敬道：“师父常提及与先生在军帐里一同指点江山的年轻豪情。”
鹰钩鼻儿苦笑了一声，道：“终究所图非一。入了鬼谷，教出来你们这些个弟子，也不知是否是转了性。”
苏哲笑了笑，道：“师父点评我们师兄弟五人，说唯有小师弟与他年轻时最像，天生心善，胸怀苍生。四师弟有毒士之风极善阴谋，三师弟所修百年得乘龙术真意，大师兄心有魔障，晚辈却是尤工阳谋，又是道门修行出身。不想到就在此遇上了张前辈。”
祁国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张太尉张可久哈哈大笑，胡子随风飘飘，鹰钩鼻上眼神凌厉，射向苏哲。
苏哲依旧神情平静，安之若素，微微仰头感受了一下清风。
鹰钩鼻张可久神情渐缓，“梁老儿雄心可真是不小。当年吾等天下文士扛鼎十人，其中又以他大儒梁居道c毒士杜长陵c乘龙大家工定安与善阳谋的老朽为最。梁居道借鬼谷底蕴，这一教便是要夺承四人光彩，其心可哼”突然话头一转，笑问道：“不知苏先生此来我北祁，又是所谋为何呢？”
少妇吴悠在一旁闻得此言，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苏哲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慌张，又顺手在她翘臀上用力一抚。只抚得吴悠满脸通红，扭头怒瞪着丈夫。
苏哲面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只是摆了摆另一只手：“前辈言重，晚辈细枝末学，哪敢在前辈面前自称先生。晚辈此来实是奉蜀山之命。”
张可久对这个小细节颇感意外，嘴角却是微微翘起，道：“你由武入文，所学经历，确与我早年经历相像。”
苏哲拱手作揖，道：“师父确实曾说让晚辈有机会，便前来与前辈讨教。”
张可久扬了扬眉，道：“哦？”
苏哲知晓张可久语意中所询问为何，紧接着道：“只要前辈肯教，什么都可以的。”
冬风凛凛，西南上驿道旁，紫竹老林下，一对年轻夫妇听琴聆道，林上紫金光色盘旋，久而不散。
车马缓缓驶入了城中，呆书生坐回了马车中，拢了拢衣袖，一声不吭。
萧伶想了想方才惊心动魄场景，仍然心悸不已，若是迎敌对象是自己，怕是真逃不过身首异处的境地。转头瞥了一眼这呆书生，既然挺身相护，恶感也就少了几分。
一身裘皮的方见风探了个脑袋，也钻进车里，对这萧伶嘿嘿一笑，坐在呆书生的旁边。
“轩辕大侠，你方才可是没瞧见，这位书生大哥正跟那王寅厮杀，竟而凭空便冒出许多人来，时机极准，方位齐全。我这个外行人都当书生大哥要丧命哩！”方见风一身不知人情的珠宝富态，也不管轩辕远听没听自己，不住口道：“何老头儿说那天明杀手虽是杀人手法厉害，又有几个会隐身术的家伙跟随刺杀，但因所杀之人极少失手，所以江湖上也摸不清他的真是境界。若非旁边观战一局，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他不过合道初境，要不然还真以为是那渡劫后的上品高手！”
“呸！”萧伶笑骂道，“江湖上中品合道境的高手便足以坐镇开宗立派，成一方之主。天下人烟茫茫，那上品的绝顶高手又能有几人？”
方见风撇了撇嘴，心下不以为然，清凉山那五个老头儿不就渡劫成就金身，成了江湖中传说的上品高手？
轩辕远笑了笑，道：“也并非完全没有，我祁国能叫得上号的上品高手，也有几人。”萧伶嘻嘻一笑，道：“我倒忘了，谭将军便是那武评排名第三的高手。”
方见风扬了扬眉，下山数旬，常在市井之中听人谈论博物阁国色文武三大评，其中又以武评更新最为频繁。武评排名前十的高手，均是实打实祁国镇守边关的神将谭浩在从戎之前便早早入了上品境界，曾是祁c周二国的“北武林盟主”，其后镇守边关，境界又一路提升，直达“从圣”，位列“五圣人”之一。武评状元榜眼时时变动，唯有这位神将稳居天下高手第三。同时被视作祁国的定海神针，与京畿张可久张太尉被称作“一文一武，顶梁不塌”，老百姓普遍相信只要有这两人内外相合，祁国便能长治久安，不惧外敌。
马车入了城，绕过一颗古槐，拐入一条小弄，又朝上颠簸了数里路，这才瞧见一幢恢弘大门，其后大院起伏层叠，不见尽头。
方见风当先跳下马，上前叩门，半晌瞧见一精壮汉子走出门来，先是看见一个衣着雍容的年轻公子哥，正觉奇怪，一抬头瞧见马车上的何异先，大喜道：“何坛主！您来好歹提前说一声，咱们朱坛主正要起脚去东海，可给您赶上了！”
何异先笑道：“云昆兄弟，进去说话罢！”
几人来到正厅上，没有瞧见蓬莱朱坛主，倒是只有一男一女背对诸人而立，男子青衫方巾，女子霓裳龙绡，正对着厅堂挂的一副字画谈论，听闻脚步声，书生苏哲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恭候诸位多时了。”
长广郡百里之外，有临海大山。
泰山虽云高，不如东海崂。崂顶巨峰山腰间有一座半空而建的角楼，四周青紫光隐，小炉摇摇悬空。只见一名老僧立于悬山顶的一角，临风轻摆，瞧他瘦弱身躯，似乎随时都会摔下一般。
屋内进来了一名劲装男子，走到亭台之上，冲着云端一拘，低声道：“王寅失手，还险些折在对方手中，却连对方身份也不清楚，真是废物。”
云端老僧飘然落下，半闭着双目，瓮声道：“我已知晓。”
男子冷哼一声，道：“那就请大师示下，之后如何回禀上头，还有下一步当如何？”
老僧咂了咂嘴巴，一副梦游未醒的模样，道：“两团青气中来。再要杀轩辕远，可不大容易。”
男子闻言一惊，他知晓眼前这人虽装模作样，却是百年难遇的望气大师，一路从京师前来长广，也听这一心和尚絮叨望气炼气，知晓他所说“青气”，指的是一些身负天命的未来帝师之人，此时所言“两团青气”竟是有这般两人齐来，若是均是相助轩辕远，那凭自己手头力量怕是只能倚重这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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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中传出一声命令后，年轻马夫立时勒马而行，将马车驾到了大道之旁。右手边是一大片清清竹林。
车中帘子掀起，走下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人，一身青衣儒生装扮，笑容淡然和煦。转向马车时，面上却露出一丝俏皮笑容，摆作恭敬姿态，一手呈扶状，道：“恭请娘娘下座。”
车里噗嗤传来一声轻笑，探出一身白衣飘飘的少年美妇，也是儒雅淡然的装扮，将一身包裹甚紧，却更显得身材窈窕凹凸。少妇一手扶住青年儒生的手，一跃下车，也装模作样笑道：“小哲子起身。”
青年儒生苏哲笑道：“多谢娘娘。”
年轻女子吴悠随手拍了拍衣服，抬头问道：“夫君，咱们突然停下做什么？”
苏哲脸上露出感叹遗憾的神色，道：“这一路上事事在手，唯独没有算到这一着。毕竟是遇上了纵横术的老祖宗。”
吴悠俏脸上露出诧异，道：“老一辈的经纬大家不过那么几位，这些年也去世了不少。莫非便让咱们遇到了？”
苏哲温柔儒雅，摇了摇头，道：“十里外我便感受到了他气机牵引，显是招呼我们前去，不妨去瞧瞧吧。”
当下苏哲命年轻马夫留在原地相候，夫妻二人从路旁一条小道入了竹林。
斜风飒飒，在夫妻二人离转口还有约莫十来步的距离，忽然便闻得一调情致懒散的“寿阳曲”，悠悠扬扬。当二人在老者面前坐下时，进入眼帘的是一个鹰钩高鼻的中年文士，双手抚琴，琴架边放着一只香炉，一壶酒，说不尽的逍遥洒脱。
可谁又料得到，此人身在红尘之中，不在庙堂之外？
谁又料得到，那个朝堂之上翻手为云，治理天下之才闻名遐迩的铮铮忠臣，竟是个品性修高的武林宗师？
谁又料到，他现今会在此处？
苏哲看着眼前的鹰钩鼻儿出现，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他一身武学师出蜀山峨眉，与妻子是师兄妹。而胸中经纬之术，却是源于鬼谷。先秦时期天降奇人鬼谷子，百家之术不但兼顾精通，且样样皆成大家，现今鬼谷子虽早已离世，只留下鬼谷派一支。而鬼谷派又分文脉武脉，武脉多年来人才辈出，在江湖上有鬼谷一派名号；而文脉却相对显得籍籍无名，直到数十年前梁魏战乱时期的一位英才大儒——曾与眼前鹰钩鼻老儿齐名的十人之一——入驻鬼谷，收了几名天资聪颖的徒儿，近来在三国之中各有千秋事迹，苏哲正是最优秀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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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钩鼻儿苦笑了一声，道：“终究所图非一。入了鬼谷，教出来你们这些个弟子，也不知是否是转了性。”
苏哲笑了笑，道：“师父点评我们师兄弟五人，说唯有小师弟与他年轻时最像，天生心善，胸怀苍生。四师弟有毒士之风极善阴谋，三师弟所修百年得乘龙术真意，大师兄心有魔障，晚辈却是尤工阳谋，又是道门修行出身。不想到就在此遇上了张前辈。”
祁国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张太尉张可久哈哈大笑，胡子随风飘飘，鹰钩鼻上眼神凌厉，射向苏哲。
苏哲依旧神情平静，安之若素，微微仰头感受了一下清风。
鹰钩鼻张可久神情渐缓，“梁老儿雄心可真是不小。当年吾等天下文士扛鼎十人，其中又以他大儒梁居道c毒士杜长陵c乘龙大家工定安与善阳谋的老朽为最。梁居道借鬼谷底蕴，这一教便是要夺承四人光彩，其心可哼”突然话头一转，笑问道：“不知苏先生此来我北祁，又是所谋为何呢？”
少妇吴悠在一旁闻得此言，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苏哲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慌张，又顺手在她翘臀上用力一抚。只抚得吴悠满脸通红，扭头怒瞪着丈夫。
苏哲面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只是摆了摆另一只手：“前辈言重，晚辈细枝末学，哪敢在前辈面前自称先生。晚辈此来实是奉蜀山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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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可久扬了扬眉，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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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伶想了想方才惊心动魄场景，仍然心悸不已，若是迎敌对象是自己，怕是真逃不过身首异处的境地。转头瞥了一眼这呆书生，既然挺身相护，恶感也就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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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萧伶笑骂道，“江湖上中品合道境的高手便足以坐镇开宗立派，成一方之主。天下人烟茫茫，那上品的绝顶高手又能有几人？”
方见风撇了撇嘴，心下不以为然，清凉山那五个老头儿不就渡劫成就金身，成了江湖中传说的上品高手？
轩辕远笑了笑，道：“也并非完全没有，我祁国能叫得上号的上品高手，也有几人。”萧伶嘻嘻一笑，道：“我倒忘了，谭将军便是那武评排名第三的高手。”
方见风扬了扬眉，下山数旬，常在市井之中听人谈论博物阁国色文武三大评，其中又以武评更新最为频繁。武评排名前十的高手，均是实打实祁国镇守边关的神将谭浩在从戎之前便早早入了上品境界，曾是祁c周二国的“北武林盟主”，其后镇守边关，境界又一路提升，直达“从圣”，位列“五圣人”之一。武评状元榜眼时时变动，唯有这位神将稳居天下高手第三。同时被视作祁国的定海神针，与京畿张可久张太尉被称作“一文一武，顶梁不塌”，老百姓普遍相信只要有这两人内外相合，祁国便能长治久安，不惧外敌。
马车入了城，绕过一颗古槐，拐入一条小弄，又朝上颠簸了数里路，这才瞧见一幢恢弘大门，其后大院起伏层叠，不见尽头。
方见风当先跳下马，上前叩门，半晌瞧见一精壮汉子走出门来，先是看见一个衣着雍容的年轻公子哥，正觉奇怪，一抬头瞧见马车上的何异先，大喜道：“何坛主！您来好歹提前说一声，咱们朱坛主正要起脚去东海，可给您赶上了！”
何异先笑道：“云昆兄弟，进去说话罢！”
几人来到正厅上，没有瞧见蓬莱朱坛主，倒是只有一男一女背对诸人而立，男子青衫方巾，女子霓裳龙绡，正对着厅堂挂的一副字画谈论，听闻脚步声，书生苏哲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恭候诸位多时了。”
长广郡百里之外，有临海大山。
泰山虽云高，不如东海崂。崂顶巨峰山腰间有一座半空而建的角楼，四周青紫光隐，小炉摇摇悬空。只见一名老僧立于悬山顶的一角，临风轻摆，瞧他瘦弱身躯，似乎随时都会摔下一般。
屋内进来了一名劲装男子，走到亭台之上，冲着云端一拘，低声道：“王寅失手，还险些折在对方手中，却连对方身份也不清楚，真是废物。”
云端老僧飘然落下，半闭着双目，瓮声道：“我已知晓。”
男子冷哼一声，道：“那就请大师示下，之后如何回禀上头，还有下一步当如何？”
老僧咂了咂嘴巴，一副梦游未醒的模样，道：“两团青气中来。再要杀轩辕远，可不大容易。”
男子闻言一惊，他知晓眼前这人虽装模作样，却是百年难遇的望气大师，一路从京师前来长广，也听这一心和尚絮叨望气炼气，知晓他所说“青气”，指的是一些身负天命的未来帝师之人，此时所言“两团青气”竟是有这般两人齐来，若是均是相助轩辕远，那凭自己手头力量怕是只能倚重这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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