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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膴膴的碛雍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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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存抬起头看看太阳还不到晌午,来到了外孙家王家凹,这户人家大门朝北,西边有棵槐树,有木桶一样粗,十几米高,树冠向一边分开树枝稠密向天戳着,树叶稀少。门墩的石兽是猴子抱着小猴,有五六岁的小孩那么高,门只有一扇,宽而矮,老汉在门口的大树上栓好骡子,进了街门,前园是倒厦,里边是两对面厦子,一边各有五间房,院子比较宽敞,显得大,房子也多,房子檐口宽,用的是方木飛头,看来也算中等以上的大户人家。

  孩子们听到家里来人,叽叽咋咋都围过来了,大女儿春燕今年七岁,她前额的垂髫下弯弯的眉毛和清澈的眼睛呼应着薄薄的嘴唇显得活泼可爱,瓜子型的脸颊显出微高的鼻梁,红绳子扎起的一把辫子耷拉在后背的紫红色夹袄上,表现出孩童的天真烂漫,她看见刘善存就叫起了:“爷爷!爷爷!”

  最小的妹妹秋燕才一岁多在一边看到生人正在迟钝的发愣,春燕过去猫叼老鼠似的抱起秋燕向刘善存走来,给刘善存说:“爷爷!你看!秋燕!”

  刘善存一边答应着:“哎!哎!乖!”

  一边蹴下去抱起秋燕,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老汉一下子眼眶就湿了,不过红红的眼角伴随着的是心情愉悦的笑脸。王文祥今年五岁多也跑过来喊:“爷爷!爷爷!”

  文祥他前额饱满,生得眉清目秀,清澈的眼睛显出幼稚中的文气,头顶留着一块田田毛盖,蕴含幼童心中的善意。春燕给李善存指着文瑞说:“爷爷!爷爷!这是文瑞!”

  王文瑞今年两岁多,他呆呆地愣在那里一言不发。李善存抱着秋燕走过来一块儿抱起文瑞。张玉芳听见院里来人带着文燕从房子里出来了,看见李善存和蔼的问一声:“娃他爷!你来啦!你家里人都好着吗?你去屋里坐!”

  李善存急忙回答:“就在外面!就行!”

  张玉芳拽着文燕指着李善存说:“叫你爷爷!”

  文燕是李善存的第二个外孙女,她眨巴着机灵的眼睛,用清脆的嗓音也喊两声:“爷爷!爷爷!”

  李善存回味着孩子们一个个甜蜜的叫声,心里乐滋滋的,他倏然想起走在路上撞见的货郎买的糖豆,从前胸衣服下面的腰带里取出来,他用手帕抱着,揭开抱着的手帕有红色的c白色的,比豌豆粒大一点圆圆的糖豆,他笑嘻嘻地给孩子们分发到手里。孩子们吃着糖豆都喜笑颜开。他们在一起其乐融融,多么的快乐啊!一切烦恼和忧愁都烟消云散了。

  这时李善存看到孩子们住的房子里的布局是一明一暗两间房,外面是前庭,里边是卧房,家里没有个女人收拾,家里很乱,前庭里有些农具和生活用品,孩子们的衣物等,他想:一个男人带五个娃,就可想而知了。好在兄弟俩一直没有分家,还好,是个大家庭,生活在一起,老大王长生在外面做生意不在家,老二王长贵在家种地以及管家里这一摊事,兄弟互相照料,一家人也算过的凑合,就是王长贵失了家以后,就顾不住了,幸亏家里还有个大婶张玉芳,也给照料着这几个孩子。

  张玉芳也只有一个闺女,也再没有生育,她的闺女春香比春燕大五岁,也喜欢这些弟弟c妹妹,平时也爱护着他们,领着他们一块玩,照顾他们,虽然不是亲生,可是比亲生还要亲,必定他们在一个锅里吃饭哩,还是比较亲近的。

  李善存喝着水和孩子们玩,一边给剥着玉米棒,王长贵从地里也风尘扑扑的回家了,王长贵看到李善存和蔼地问候说:“姨夫!你来啦!你最近好着哩么?”

  李善存打量着王长贵说:“好着哩!地里活干完了没有。”

  王长贵说:“所剩不多了,再有三c四天就收完了。”

  李善存看着女婿几个月来瘦而慵懒的样子,倏然有些心酸,他想,女婿勤快不惜力气,平时说话不出大声,虽然没有文化也很沉稳,以前和女儿在一起和和睦睦,女儿回娘家经常是笑眯眯的,谁都不敢说女婿的半个不字,经常悄悄地在娘的耳边给娘说女婿的好话,他的娘听了也乐呵呵的。现在看着女婿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怎样安慰他才好,随口说:“长贵!这一料收成咋样。”

  王长贵喃喃地说:“谷子c糜子和豆子还好,今年天旱雨少,玉米也没收几个,虽然欠收,一家人能够吃一年的。”

  李善存语重心长的再三叮嘱:“几个娃,他娘不在了,你多操心。以后有啥事你说一声我来帮你,你甭愁,再不行还有亲戚哩!你还得注意身体,地里活慢慢干,这也不是一会儿能干完的,我看你最近瘦了。”

  王长贵听着李善存老汉一席话,感激老人家对他地理解,然后说:“多亏孩子他大婶,不是人家我就顾不住摊子了。您不要替我操心了,您也年龄大了,不管走路,干活慢慢地,您也不要累着,过日子就是这样子,谁还没有个坷坷坎坎,人常说‘一帆风顺,’‘一帆风顺’那里有‘一帆风顺’的事呢?去年人还活得好好的,这个病魔像老虎一样,一下子就把命夺走了,您说有什么办法呀!姨夫!您也要一定注意身体。”

  李善存听了女婿的话,感觉说的也有道理,接着说:“亲戚有事了都互相帮一下,这个坎也就过去了,今儿我把文祥和文燕领走,过完年暖和了我给你送回来,让他婶一直管着,让人家也歇一下,你给孩子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就走。”

  王长贵急忙说:“晌午了,吃完饭再走,我给他大婶说一下。”

  王长贵去厨房给张玉芳说:“文祥c文燕他舅爷说要接到坡低下去住。”

  张玉芳说:“哦!他舅爷一家人也多,还有儿媳,能行吗?”

  王长贵说:“孩子他舅爷说,让你也歇一下,这么多娃娃你也太累了,他舅爷说他的儿媳妇人也不错,念了几年私塾也通情达理,让孩子也可以长点见识。”

  张玉芳踌藷说:“那好吧!我吃过饭收拾吧!给他舅爷说,坡上有狼,让娃甭乱跑,给文燕说好,看去不去,她一直也没离开过我,去几天闹着要回来可咋办?你哥回家看不见这两个娃,可要瞒怨我。你去给他舅爷说说话,饭吃了再走。”

  王长贵说:“好吧!我哥回来我给他说说,我去再给文燕叮嘱一下。”

  王长贵说着就走出了厨房,他给文燕要叮咛一番,文燕一直没有离开过张玉芳,这个孩子也很执拗,平时情绪比较激动,她既可爱又惹人烦,经常让她大婶哭笑不得,张玉芳也最爱她,她是张玉芳最放心不下的,所以王长贵得给她好好叮嘱一番才行。

  今天来了亲戚,张玉芳中午在厨房做的哨子面,炒的粉条和一些红萝卜片,上面苫的豆腐片,豆腐片是过了油的,王长贵端的木条盘,木条盘是长方形的,宽有三十五公分,长有五十五公分,木条盘四周是撇沿的,撇沿是用凸凹不平的木线条套的卯做的,这个做工一般木匠还做不了,要专门作嫁妆的木匠才能作。装饰一般是用生漆油漆的,并且在木条盘底上用金薄粘的图案,一般是盛开的牡丹或喜鹊登梅等表示“富贵荣华”,面子罩的桐油,闪闪发亮。中间放一碗菜,旁边放的酒盅和酒壶,端过去,又文雅显得又体面。李善存坐在炕上,王长贵把被子掀开,把木条盘放在炕上,王长贵斟了一杯酒给李善存说:“姨夫!您喝酒!”

  李善存啜了一小口,尝着酒甘辣沉香,然后一饮而尽,王长贵看着李善存把这杯酒喝下去,然后客气c尊敬地再斟了一杯酒,以碛雍原招待客人的习惯把“你吃”要尊敬地说成“你操”,对李善存说:“姨夫!您操!”

  李善存拿起筷子,王长贵也拿起筷子,俩人都很规矩地一起吃着c聊着。正吃着,春燕端来了一碗哨子面,王长贵还是按习惯把“吃面”说成“你挑”给李善存说:“姨夫!吃面!您挑!”

  李善存端起这碗哨子面吃了一口,王长贵再客气地征求意见的口气说:“姨夫!您尝调和!”

  李善存也客气地紧接着说:“尝着哩。”

  李善存吃着这哨子面想:他大婶锅灶不错,擀的面薄而有劲道,调的汤醋也出头酸酸的,油泼辣子也红,底汤菜也做的丰富,鸡蛋皮c豆腐块c胡萝卜块,汤上面还撒了些漂菜,漂菜是用葱切的小片,就是没有肉臊子,我要多吃两碗。他回头又想:这个时候能吃一顿哨子面,好比在过年,这是孩子他大婶张玉芳的心意,她怕孩子去了受伤亏为我做的一顿饭,胡萝卜在土堆里埋了多少天都舍不得吃,也是今儿才抛出来的。

  李善存吃了五六碗感觉饱了。张玉芳在厨房忖度着吃的可能也差不多了,按习惯要问候一下客人,这时端来一碗宽面很客气地说:“他爷!你尝调和!吃宽面!”

  李善存紧接着张玉芳的话茬说:“尝着哩!他婶!你幸苦了,几个娃把你麻烦的。”

  张玉芳接着说:“您看您说的,一家人累点没啥,不幸苦。娃在您那儿去了您就多操心,文燕不太听话您就多管管。他爷!您吃好!”

  李善存忙说:“吃好了c吃好了。”

  张玉芳很客气地招呼几句就端着汤回厨房去了。

  吃完午饭,张玉芳给孩子们收拾片刻,给文祥c文燕换了新衣裳,文祥新棉袄深蓝色的,新棉袍也是深蓝色的,新棉鞋,留点短辫子,戴的瓜皮帽稍显沉稳又威风。文燕穿的深蓝色的棉裤,深紫色棉袄,粉红色棉鞋是新的,还是张玉芳赶作出来的,其它衣服都是旧的,可能是她的大姐穿过的,可是都洗的干干净净,头上用红绳子扎的辫子,显得漂亮又可爱。

  因为文祥是男孩,也是这辈子里的老大,所以大人看得起,衣服也穿的不一样。

  王长贵给文燕再叮嘱了一番说:“你去要听话,不要想家,过完年我来你舅家接你回来。”

  文燕小头点一下,表示答应,小辫子也跟着翘一下,显得幽默。小孩年龄小,可能是好奇心的缘故,什么事都能答应。跟舅爷走亲戚,还乐滋滋的,可她时不时盯着张玉芳的脸看,在张玉芳身旁转了几个圈圈。

  这时李善存已经备好了鞍子,王长贵把文祥抱上了鞍子,过去抱文燕,感觉文燕倏忽脸色有点不对,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她变卦了,不想去了,还在盯着张玉芳,张玉芳早就知道她的心事了,张玉芳看着孩子要走早就心里难受,硬是忍着,看见孩子不想走,眼圈霎时就红了,她抱起文燕,用手摩挲着文燕的头,叮嘱一会儿,抱过去放在鞍子上,文燕这才乖乖地坐在鞍子上了。李善存一看赶紧解了缰绳,仓促离开了,李善存怕孩子再变卦走不了,一溜烟拐过弯,文燕还往后头扭着头看,已经看不见了

  张玉芳看着孩子们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很难受,有心不去吧,实在孩子多,太累,有心去吧,老是放心不下,特别是文燕一直没离开过,又特别喜欢她,虽然不是亲生的,不知是缘分还是什么缘故,心里老是放心不下她,舍不得让她走。张玉芳自己安慰着自己:“算了,已经走了也就不想了,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回来,明年就不让她去了。”

  张玉芳擦擦眼泪就回屋了,回到院子,她看见后院的椿树上,叶子稀稀地有点变黄,好像快要掉的样子,树枝上一只孤独的麻雀孤零零地栖息在树上,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上下焦急的窜着,叫着。看着麻雀的这一举动,张玉芳心里不得平静,忒不安。张玉芳看着这只孤单的麻雀,不敢再去看第二眼,赶紧回到房子里边,又看见高把椅子,孩子每天爬上爬下,又是揪心的难受,忽然想起孩子们刚换下来的衣服,她赶紧收拾一下,拿起洗衣板,端了个木盆,把换洗的衣服c皂角c木橛c棒槌放在里面,给春燕叮嘱一番,去池塘洗衣服去了。

  走到池塘她眼圈有点红,又怕别人看见,不好意思,她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找来石块,把木橛子砸到水里,把洗衣板担在上面,把衣服拿过来在水里蘸湿,再用砸烂的皂角拭拭,用棒槌捶,捶了一会再翻过来再捶,衣服里的浊水顺着洗衣板流到池塘里的水里,这些水仿佛像人流的眼泪,不同的是眼泪是不知不觉的,甚至是情不自禁的,而衣服里的浊水是一棒槌一棒槌砸出来的,浊水流入池塘的净水里,经过沉淀变成了净水,经过大自然再净化,再积淀,人情c亲情c爱情再积淀,爱再升华,缘分再表达,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中的泪

  她又看着池塘边上的母鸡带一群雏鸡,在觅食,母鸡啄啄抬起头,看看周围的雏鸡,雏鸡叽叽喳喳,母鸡咯!咯!咯!她们是多么幸福的小生命啊!雏鸡们互相啄啄小嘴,毛绒绒地,多么的可爱!

  张玉芳想起家里的孩子们,很快洗完了衣服,匆匆收拾一下,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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