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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章 世上如侬有几人

  梦州西溪山庄,阖府上下,无不欢喜。如之前的花朝节,可以说是带着自豪与骄傲,现在则是眉飞色舞,乐乐陶陶。因为陈姝要出阁了,夫婿是沈三公子,本朝声名显赫的梦州沈家。

  熙言有条不紊得为陈姝准备嫁妆,陈姝自幼便在府中长大,一切皆比着当年婉仪大小姐出阁的礼仪。

  沈家早送来了灿若繁星的聘礼,单是那青色嫁衣上,便缀满了南海珍珠。

  陈姝坐在菱花铜镜前,他,沈三公子,卓尔不群,沈家,钟鸣鼎食。而且又在这梦州城内。

  他真是一个金相玉映,无瑕可击的人。世间女子,多有倾心。

  可是,她知道自己为何不开心。

  陈姝踱步,竟步入了怜影园,园中一人佝偻着身子,拿着花锄锄地,正是花枯荣。稍远处几位杂役在忙碌,见是陈姝,花枯荣打发这几个杂役去了别处劳作,道,姝姑姑,今日怎么来了。

  陈姝道,枯荣伯伯,过几日,我便出嫁了,我来,我来同伯伯道别。

  花枯荣道,那,自然是恭喜姝姑姑了。

  陈姝道,只是,以后,不能常来看望,看望你了。她欲言又止,望着园中慢慢凋零的曼珠沙华,风儿一起,落红无声。现下时节,花儿都萎了,需要待来年了,只是来年,还会同今年这般吗。

  花枯荣道,这落花都好好得睡在这泥里,来年,风儿一吹,花儿们便又会醒来绽放。他又弯下腰,拔去杂草,道,今年这杂草比去年少些了,我再清理两个时辰便能好了。他嘴角露出欢喜的笑意,脸颊上那条长长的疤痕变成了弧形。

  那日,你不来送送我吗!陈姝道

  花枯荣仍旧费力得又小心翼翼得拔去杂草,他是真的老了。风一吹,拔下的杂草飘飘乎乎扬了起来。道,小的不中用了,我去捡块石头,压着这样杂草。小的心里自是记挂姝姑姑对我们的恩德,只是我一个下人,就不凑这份热闹了。他喉中有点痒,干咳起来。陈姝忙走到他身后,给他捶着背,道,伯伯,可要记得按时吃药。花枯荣咳嗽轻些了,似乎舒畅些了。

  陈姝左手在右手手腕上轻轻一扣,那朵红色的曼珠沙华瞬间散开,几道红绫飘在半空,卷着四散的落花。她的武功悟自西域壁画中的飞天,红袖添香,武林中人,都是这般称呼这功夫的。红袖,该是多美的人和多美的功夫。

  多年前,就是在此处,认识了陈逊,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顶天立地,豪情万丈。她知道,他是庄主的长子,未来的庄主。也是在这里,西溪十九绝和红袖添香,渐入臻镜。

  那日,熙言告诉她,逊大哥就此浪迹江湖,没人知道,她一个人躺在这片曾经温暖的土地上,泪眼婆娑,三天三夜。曾经幻想几道篱笆,几缕炊烟,几间茅房,几株桑树,几只鸡鸭,鸡头牛羊,几个孩童,几年潇洒。可这,几时才会有的几多梦想啊。也许,这一切只能相负,不能相见。只能相思,不能相亲。

  陈姝将红纱又挽回手中,道,枯荣伯伯,日后不能常来了,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她的眼睛许是碰到了风沙,有点红红的。

  花枯荣道,姝姑姑也要保重。

  两人背对而行,两行清泪从陈姝眼角滑落,滴在那泥上,打湿了落花。

  九月初八,风和日丽。梦州沈家,碧瓦朱甍,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沈三公子一早沐浴更衣,现下正往追远阁祷告先祖。

  追远阁庄严肃穆,白墙黑瓦,沈太夫人早已立于堂上。堂中白烛摇曳,沈三公子一袭素衣,双膝跪于蒲团中,三磕首道,思阙吾祖,德泽四方。吾年三十有三,与本郡陈氏结秦晋之好,陈氏澧兰沅芷,冰清玉洁,允合家室。孙自当焚膏继晷,蹈锋饮血,继往开来。今云兴霞蔚c鸾翔凤集,迎陈氏于琼楼,祈兰桂齐芳。

  沈太夫人银发盛装,深蓝衣裙绣满浅橘色花朵,拄着银拐,上前扶起沈三公子,仔仔细细得端详。道,孙儿,今日颇似爹爹。我入沈家六十余年,终至今朝。她泪眼纵横,喜极而泣,道,孙儿去更衣罢。奶奶等着孙媳妇茶。

  沈三公子父母早亡,是沈太夫人含辛茹苦带大了他。他自是感激不尽。这些年在寒州,冰天雪地,苦了她老人家了。

  忽得,只听窗外一个白影晃动,一个声音道,沈三公子。循声却见一白衣少年持剑立于堂下,清冷异常,正是楚辞。他竟能直接进入这追远堂,而不惊动阁下护院,沈三料想,此人必是当世高手。他与武林中人也是略有交情,可怎么从未听过c见过此人。看着少年年纪,又不过十七八岁。

  楚辞淡淡一笑道,我来不过是要做一件事。

  沈三将沈太夫人护在身后,道,阁下是谁,今日沈某似并未邀请阁下。他只感觉来者不善,冷冷的眼中藏着孤鹰般的杀气。

  楚辞的剑好飘逸,还未仔细看清这招式,剑已重入鞘,沈三公子脖颈间鲜血直流。这一剑,刺得又轻又快,沈太夫人来不及叫喊护院,沈三公子已倒地,无声无息。她布满沟壑的脸上,点点滴滴,全是沈三公子鲜血,神情从欢欢喜喜变得又惊又悲伤,歇斯底里得喊着,孙儿,我的孙儿。你这恶人,究竟是何人,我们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要如此待我们沈家。

  她步履蹒跚,昏倒在地。

  西溪山庄,繁弦急管,热闹非凡。

  紫玉轩,仆妇来往穿梭,雪宁更是兴高采烈得看着新娘子。陈姝青色嫁衣,珍珠步摇,熠熠生辉。她,终究是嫁了。以后,相夫教子,前尘往事如烟,相忘于江湖。许是这熏香太浓了,她流出了泪。熙言道,姝妹妹一路别回头,女儿家总归是要有个好归宿的。我当年出阁,可是连逸哥的面都没见过的。熙言最是会安慰人。雪宁仰头道,娘,你没见过爹爹的面,怎得就来了。你就不怕爹爹是个丑八怪吗,说着,吐着舌头,比了个大鬼脸。

  她一番话,又逗乐了众人,陈姝道,雪宁大了就会懂了。她从梳妆盒中拿出一支芙蓉玉雕成的步摇,花蕊处是几颗圆润无暇的珍珠。道,这只粉玉芙蓉香腮雪步摇,给了雪宁吧。美人簪着这步摇,轻移莲步,一路是珠玉叮当和香气阵阵。因此得名芙蓉香腮雪。这珍珠均是南海珍珠,芙蓉玉是西洋芙蓉玉,因其如芙蓉般洁净,本朝人都唤作芙蓉玉,给了雪宁,只是极佳的。雪宁着嬷嬷将步摇戴于发上,道,谢谢姝姑姑,以后我会常去看姝姑姑的。这梦州城也就这么大。

  好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天真烂漫。当年,也是在这个年纪,陈姝只记得自己一口一个逊哥哥,逊哥哥到东,她便跟到东,逊哥哥到西,她便跟到西。有逊哥哥在的地方,便是自己最喜欢呆的地方,这便是最无杂质的爱恋把。

  熙言命贴身丫鬟如熏打开随身带着的锦盒,中是一对冰飘花翡翠手镯,她将这一对镯子戴于陈姝手上道,这块料子,是我父亲去寒州采来的。这镯子,是我着工匠细心雕刻的,送给姝妹妹罢。入了沈家,别记挂家里。沈家高门大户,虽相隔不远,不如江湖儿女,来去自如。

  夫人,愚溪来回话,庄主请夫人过去。仆妇周妈进来回话。

  熙言道,想是沈家来人了。便带着如熏往知末庄行去。

  知末庄,曼珠沙华已凋零,黄菊开得一片灿烂,铺天盖日。行至庄内,陈逸一袭墨紫色衣,一人坐在窗前,青玉案上,铺着徽宣,正挥毫缓缓洒墨,这支紫玉狼毫,上次逸哥拿着,是逊哥浪迹江湖之时。熙言便屏退如熏和念荣。

  她听到了一个震惊的信息,沈三公子死了,死在他大婚之日,死在沈府之中。

  方才沈家家丁,快马加鞭朝西溪山庄疾驰,又气喘吁吁奔入知末堂,不估念荣阻拦,直挺挺撞倒在地,拼尽最后一声力气从吼间挤出几个字,我家三公子死了。他这一急一奔一喊,急火攻心,竟晕厥过去了。即可有四位小厮入内,抬他下堂。

  上天有时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只是沈家怎么说,熙言不住得流着泪。

  陈逸道,沈太夫人现下还昏迷着,羡泉公方才亲自来过了。我是要给沈家讨回这公道的,欺人太甚。他一笔写完一个气字,将狼毫种种搁在青瓷笔架上。女子出阁之日,夫婿死于非命,姝妹妹,日后可怎么过活。而沈家聘的是陈家,不知何人,竟如此大胆,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分明是想让沈家,陈家颜面扫地。熙言道,可怜了姝妹妹。

  不几,负责礼乐的施先生入内,道,庄主,旭晖堂上的一众宾客。他说这话,战战兢兢,说一个字抬头望一眼陈逸。毕竟这事,换成谁,都得小心得向主家回话。

  陈逸道,我随后就到,你该如何还是如何。

  旭晖堂,建在碧血潭之上,如一粒明珠嵌在碧玉盘中,雕梁画栋,二十八位礼乐先生调弦品竹,金声玉振。是古时名曲凤求凰。堂中黑压压千余人,陈家亲朋,武林同道悉数都在。

  江湖真的很小,沈三公子死了,这个消息,你小声传给我,我低声传给他,他又闭眼低头拿右手在颈中轻轻一划告知旁人,不到片刻,满堂皆知。江湖侠客又不全是礼仪之士,更有直性子的,直直把陈沈两家素不相识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奶奶的,挑这么个要死的日子吃酒,老子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说晦气不晦气,又骂骂咧咧离开。

  陈恪和云沁挨着靠廊柱一几入座,他二人与堂上群侠,并无深交。只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天南地北的口音,或窃窃私语,或眉头紧锁,或摇头叹息,新郎,死这二个字眼,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云沁对着陈恪道,这事太蹊跷了,这个沈三公子听他们说,是被人杀死的。陈恪道,这个姝姑姑新娘子,我上次是见过的,我们去找枯荣伯伯吧,也好帮衬些。

  忽听庄客道,庄主到。只见一人墨玉冠带,墨紫色衣衫,正从挽溟桥上步入旭晖堂。众人又齐齐止了口,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饮酒品乐。

  云沁明白,这堂中有不少人,现在不过是想看你西溪山庄如何收拾残局,看个笑话罢了。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你这里哭哭啼啼,我这厢欢欢喜喜。江湖就是这样,谁都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陈逸立于堂前,道,今日本是姝妹妹出阁之日,却有奸人作祟。逸某必定要还舍妹一个公道。今日这酒席,就权当逸某做东,请诸位赏脸便是了。他不慌不忙,神情自若,决无为难之色。

  群侠中,有人喊,逸大侠,当世无双,我等佩服。我等愿助逸大侠查明奸佞,听凭逸大侠发落。说话的是岭南派弟子范破宗,那日花朝英雄会,陈恪见过此人,有些印象。岭南派乃当今武林第一门派,弟子遍布各州郡。这妹妹死了丈夫,做哥哥的应当为妹妹筹谟。他说听凭大侠发落,这话也入情入理。

  范破宗又喊道,我等愿助逸大侠查明奸佞。岭南派肯出手相帮,正中陈逸下怀,天下之大,仅凭他西溪山庄,上何处去找寻凶手去。

  陈逸抱拳道,范大侠古道热肠,逸代舍妹谢过柳先生。

  门外又有人报,琉璃宫楚公子拜会陈庄主。今日堂上宾客不是武林名宿,便是江湖英豪,这琉璃宫怎么没人听说过,难道是武林中后起之秀,但来人说拜会,不说祝贺,应是不请自来的。只见一道白影俯身缓缓自碧血潭上掠过,一个鹤立松睿轻盈立于挽溟桥上,一袭白纱,白绸发带,嵌一方白琉璃,飘然若仙,应就是家丁所报的,琉璃宫楚公子。少年身后,八位白衣轿夫,抬着一乘白绸大轿子,竟也如这少年一般,轻轻立于少年身后。齐齐屈膝道,公子,送予陈庄主之大礼我等已奉上。众人竟和起彩来,啧啧称奇,轿夫那凌空抬起轿的功夫已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若不是亲眼所见,皆认为是只有神仙方能做到。然这八位轿夫又称少年为公子,他究竟何方高人,但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陈逸暗自赞叹,他们这功夫与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功夫无一不是大相径庭。如若是刻意隐居,今日又怎会如此飘然出场。但看这少年也是卓尔不群。

  少年几下起落,立于堂中,云沁望见,竟是楚辞,立刻又惊又喜,弟弟功力竟然如此超凡脱俗,想必这些年他过得甚好,不由心中甚是安慰。

  此时,一着灰色绸缎长衫的方生忽得大声囔囔,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杀的我家公子。他右手食指指向楚辞,言语间却是整个人瑟瑟发抖,又气又怒又伤心又无可奈何。说话的正是沈家派来传讯的管事先生。此言一出,宾客中即可哗然,看来人样貌如此清秀,竟会是杀害沈三公子的凶手。但众人见此少年,又似与西溪山庄有莫大的渊源。群雄中有人摩拳擦掌,似要跃出与他决一生死。沈家虽不涉江湖事久矣,但座中有不少英豪,却是陈沈两家故交之后,昔年既受沈家恩惠,又得过西溪山庄相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云沁心中极为震惊,弟弟自小谦逊淳朴,怎么对一丝毫不会武功的沈三公子下手。又是为了什么什么呢,沈家早就不过问江湖事。她心中焦急,真想近前,问个究竟,探个明白,竟将木剑来回出鞘入鞘了十余次。

  陈逸道,这位少年,我庄上与你素无瓜葛,今日还要请少年留在庄上给舍妹一个交代。陈逸态度分明,西溪山庄可不似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绿衣黄衫大汉,紫红面皮,长面髯须,手中黑鞭扬起,突得如铁塔般立在楚辞身前,正是西溪山庄中二等护院林泽清。这铁塔般的汉子怒目而视,手中青筋凸起,右手腕一抖,啪得一声,一条黑色闪电,迅猛得朝楚辞闪来,虎虎生风,呼呼作响,但却无法近得楚辞身。

  又一道蛟龙闪出,楚辞左手轻轻一撩,鞭子打在了他的发梢上,身子却是纹丝未动的。

  林泽清的黑鞭,能接下两招,又毫发未伤的,大凡也是武林中叫得出名头的人。已知这少年武功修为不可小觑。可他分明却又未曾出掌,轻轻松松将这鞭子化解了。

  第三道黑影袭来,楚辞右手小指微屈,待他伸开,地上多了一小节黑鞭,这黑鞭有十尺长,竟断成了两截,长长的那截还在林泽清手中扬着。内里好的,早已瞧出,楚辞指尖轻轻碰了下鞭尾,就将这鞭子生生斩了成了两截。

  群雄中有暗暗吃惊的,却见林泽清不慌不忙,轻轻一抖,鞭子从右手落到了右脚,左腿半蹲,右腿向右伸出,鞭子稳稳落在了右脚上,变成了一团黑球,他右脚又向左一勾,黑球腾得跳起,如一团带火的闪电猛烈撞向楚辞。这速度比方才扬鞭快了七八分,横冲直撞,如陨星落地,挨得近的,不由往后挪了挪,竟也有人高呼,好功夫。这功夫不使刀枪剑戟,不用斧锤锏矛,瞬息间凝力发力,不惧对方人多势众,又怎会怕你孤身一人。登时只听噼噼啪啪一阵巨响,黑球从楚辞那八位轿夫胸口,鼻口,手脚上,碾来砸去,在他们脸上,手上,划出了几条红色的血痕,层叠交错,细长红肿,像爬了几条红虫,极为滑稽。原来这八人乘势结仗跃出,在楚辞身前组成阵仗,五人屈膝在前排,三人立后排。后排中间一人开口道,”我们公子可不屑和你动手”。

  ”我们这家人忠勇护庄,好过你们这八个,为虎作伥,我们庄主,才懒得和你讲话呢?”立在堂前的念荣,快人快语,妙语连珠。座中即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陈逸道,你行事如此不计后果,泽清暂且退下,免中了他的诡计。林泽清本就天生聋哑,但素来敦厚。他此举虽只伤了几个轿夫,一片忠诚之心可嘉。便双手伸直,摊开,待合上拳时,一条黑鞭又窝在两拳间。如若换了旁人,这黑球之下,少说也要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活活失血而死。但泽清素来敦厚,又不和人争长短,一次是在庄外救一个遇见了老虎的老妪,一次是见桑国武士欺辱乡民,出手相帮。外人竟也不知泽清有此等修为,但泽清却最为吃惊,方才不过是想出手教训,为何这八人却如同有了佛光庇佑,竟只是轻轻划出些皮外伤。但主家已下令屏退,也就收起鞭子,盘在腰间围成几圈,泱泱退后。

  楚辞屏退八位轿夫,望向陈逸,二人四目相对,陈逸不觉怔了一下,只觉这眼神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得到底是在哪里。他神情寡淡,但这眼神中充满了骄傲,充满了倔强,又充满了愤怒。楚辞朝右方轻轻一招手,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巨响,刀啊,剑啊,锤啊,笛啊,扇啊,竟呼啦啦从桌上飞起,在堂中挂起一个巨大的刀剑阵,又稀里哗啦落了个满堂满地。望着一地的废铜烂铁,众人脸上红的,青的,白的,紫的,黑的,神态各异。可他这一招又是轻轻飘飘的,有种高手,你尚未反应过来他要击向何处,你可能已经死了。

  个中岭南派,来的弟子较多,这兵器被飞走的越多,弟子早已按捺不住,掌门柳出尘深色长袍,一声喝道,不可。他这一声吼,如巨浪咆哮,云沁赶紧捂紧了耳朵,伏在陈恪肩上。道,这难道是岭南派的震天吼,我曾经听我爹爹说过,十里之外都能听到。”他现在只用来了一层不到功夫,如若再稍稍使上几分力气,怕是堂上之人要倒下十之三四了。

  他们名门正派,才不屑和你这个小子动手呢。

  楚辞对陈逸道,世无贤人,使竖子成名。

  少年好轻狂。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诧异,先前被拿了兵器的,睁大双眼看着他,又惧又恐又羞。

  云沁自是心中焦灼,他武学修为已如此,今日如此行事,各大门派日后报复,行路难矣。不由按紧了木剑。

  一侧一蓝衣书生装扮长汉持剑刺来,是滇州余之道,他本是煌州孔雀教首徒,后自创一派,为滇州滇山派。

  余之道肤色白嫩,一点也不像江湖中人反倒像个教书先生,道,‘’江湖奸佞,人人得而诛之。那日,也是这少杀了我内兄五位弟子。”余之道夫人乃轩辕门黄柏松幼妹,众人大惊,柳州五侠难道也早已为这少年所杀了。这少年玉树临风,文质彬彬,怎得如此滥杀无辜。柳州五侠虽平时处事狂妄了些,但还不至于列入大奸大恶之列。

  余之道滇山派的幻影剑,千奇百怪,一剑能使出三招以上不同的变幻,功力越高,变幻的招式越多。在敌方捉摸不定时,出奇制胜。众人见他,出剑时使的是鱼跃沧海,而后变成蛟龙入海,待到楚辞跟前,成了虎啸龙吟。这是将剑气由慢及快,在最高峰剑气最猛之时,快速制敌。但应其出剑时,缓行缓出,常使敌手误以为其人武功平平,往往麻痹大意,这样资质稍弱些的,到死也想不明白怎得倒在一个入门弟子身上。

  楚辞道,余大侠失敬,他轻功跃起,离地三尺,轻轻松松将余之道的剑气化去。余之道一剑妙似一剑,众人只见一蓝色身影和一白色身影,忽左,忽右,一时不分高下。

  云沁道,滇山派现今分崩离析,余某人孤家寡人一个。他不过是想杀了这少年,泄一泄火,振一振威风而已。至于说这少年杀了柳州五侠,不过找个动手的由头而已,他和黄柏松不睦已十来年了。

  陈恪道,沁儿,我们走罢,去看看姝姑姑,她是个极好的人,这些事与我们有什么想干。

  云沁道,姝姑姑此刻,定然是谁都不想相见。她心中暗自思忖,该怎么让弟弟停手,弟弟虽然鲜有敌手,但是未必及得上众位豪杰联手出战。

  楚辞和余之道现下拆了百来招,陈逸忽得瞧见,余之道滇山剑法如火纯青,本是有攻有守的,现下这剑法虽一气呵成,雄浑锋利,千变万化,但现在却成了只守不攻。他们这剑法一招一式,有快有慢,使慢招时,修养体力,待使用快招时,再聚力发出,这样,数种招式在快慢之间灵活切换,一套剑法使起来,攻中有守,守中有攻,边打边修整,也能无穷无尽。但这轻微变化,除了陈逸并几个江湖宿老,其余人竟未瞧出一分一毫端倪。更有甚者,纷纷为余之道喝彩,更有溜须拍马者洋洋得意,道,余大侠拿下这轻狂少年,让他磕三个响头,奉上三牲,尊余大侠三声爷爷。啊得一身,众人忽听余之道一声惨叫,他左臂竟被自己右手持的长剑削去半截,鲜血直流。说是削,皆因为这剑气纵横,左臂断得干净利落,右臂仍持剑在向楚辞挥舞。楚辞身法变幻奇妙,你一剑五招,我变幻七招,如此拆招,余之道一个剑尖向上稍稍偏差,楚辞白绸发带往余之道左臂弯里轻轻带过,他左臂竟不及向右后方提拉,长剑自上而下,一剑斜砍在左臂上,左手掌连着半截手臂,狠狠砸在几案上。酒啊,菜啊,碎瓷啊,和着鲜血溅了旁人一脸一身。对敌时,不正是讲究见招拆招制住他人而不被他人所制吗,使什么招并不重要了。方才楚辞确是顺着他的招式,你往左,我也往左,你往右,我也往右。

  楚辞冷冷道,你再砍,怕是等下你双腿都要废了。他语气平淡,丝毫看不出方才经历的一场恶斗。

  一人能不费吹灰之力斗倒一位当世高手,且能全身而退,群雄无不惊愕。

  余之道毕竟年过半百,再加上派内近日杂事烦躁,现下强忍受着断臂之痛,竟将体力耗去大半,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渐渐败下阵来,使不上气了。即可有几位小厮上前,将他于担架上抬下。楚辞收了掌,道,今日不是为了看你演猴戏的,我是来给这陈逸送贺礼的。

  他一言一语,大庭广众下蔑视陈逸,一个一口竖子,小儿。便是当今武林耆宿,也是称呼陈逸为大侠的。这少年不是轻狂发疯,便是自寻死路。

  陈逸道,今日不容你如此放肆。这少年每在这堂上一刻,便如同是在他西溪山庄的脸上狠狠得抽上一耳光。

  陈逸右手呈推掌式,一记花满西溪,直朝楚辞攻去。他二人不过相距数尺,花满西溪形成一股剑阵般的气势,招招都是气吞山河的阵式。楚辞以高伏低,他招式之飘忽不定,风神迥异,让人无不称奇,却又是匪夷所思。如若说陈逸是气宇轩昂,这楚辞便是鸿衣羽裳出蓬莱。西溪十九绝是称雄武林的绝学,罕有敌手。今日这少年竟能从容应对,满座屏息皆望向他。陈逸复又双掌双脚各占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变为北冥来客,这西溪十九绝的功夫,历经多位庄主呕心沥血改进,早已是找不到一处瑕疵,这北冥来客更是其中无上境界。旁一中年汉子道,逸大侠使这招,定胜无疑。

  云沁目不转睛盯着楚辞,怎耐她修为较浅,竟无法看清大部分掌法,陈恪一会儿看得清,一会儿又看不清,如此来后,只觉头晕眼胀。只听这掌风得如龙吟虎啸般,二人从堂上斗到梁上,楚辞倒挂斜月,陈逸侧立廊柱,但二人掌风丝毫未减弱,反倒一掌更猛似一掌。他二人身形却又是长久保持纹丝未动,楚辞使那众人无一能叫出的神功,陈逸使那北冥来客,两股掌力,在廊柱和大梁之间的三角位置,短兵相接,肉薄骨并,龙争虎斗,竟然久久不能分出胜负。

  陈逸暗自吃惊,这少年为何在姝妹妹大喜之日,杀死沈三公子。如若他是于沈家有仇,大可径直往沈家去,可他分明是冲着西溪山庄来的,且招招以命相博。如果是江湖中哪个争强好胜之徒,培养杀手前来挑衅,但如若有人厉害到有这本身,大可自立门派,何必在沈陈二家做这天下大不韪之事。毕竟没人会以此等愚蠢行径,挑起争斗,得个天下第一的名号,因为江湖中人皆讲义气,他这样,就算博得武功无敌,亦会为同道所不齿,遗臭万年,反倒得不偿失。

  云沁早已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如何收场,今日赢了这陈逸,便是众矢之地,输了,也是归西溪山庄发落。她道,恪哥,我们让这少年停手好不好。她讲这话的时候,手心冒出了汗,靠在陈恪臂弯里,变得软绵绵的,道,西溪山庄与我有莫大渊源,我们去叫这少年停手好不好,我还有几件事,要请庄主帮忙求证呢。

  陈恪只觉云沁今日与往日大不相同,这少年与他的沁儿,不过一面之缘,他觉得是云沁见不得这电闪雷鸣的凌厉掌风,道,这少年如何了得,逸大侠必定自由主张,我们就不用担心他们了。说罢,轻轻抚着云沁的秀发,道,那,等逸大侠下得场来,我们再找他罢。

  待陈恪安慰云沁,重又抬头注视陈逸和楚辞,见他二人又变幻了方位,又双双稳稳立于堂上,落下之间,两股强劲的掌风竟将周槽的桌啊,椅啊,尽数化成碎屑,四处飞扬。陈逸道,阁下今日究竟为何,我看少侠年纪轻轻,做这伤天害理之事,究竟与你有和好处。楚辞道,伤天害理,如何同逸前辈比,逸前辈可是连手足都不放过的人,不知又与你有何好处。如若不是呼呼的掌风,掩盖了二人的对话,必会有好事者前来问个究竟。陈逸听得伤天害理四个字,心中一颤,左脚略略向后移了一寸。可这堂上之人都未只看他二人对掌,皆未留意,有些资质弱些的,本就看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楚辞反手解下发带,陈逸移步之间,发带末端竟离他喉间只有半寸距离,他楚辞是以掌风凝力推着发带,这小小一条发带,这刻便是比那上好的兵器还要锋利百倍,稍稍再向前一点,陈逸即可毙命倒地。这少年内里如此深厚,放眼天下,无出其右。但陈逸久经历练,发带将要碰到他喉间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只占右前一个方位,气沉丹田,将全身之力集到右掌,即可已拍到了楚辞心肺位置。但陈逸这掌终究没击下去,因为一击下去,这厉害的掌劲,必定会推着楚辞后仰,按楚辞的修为,他定是前倾以博生死,这样那白绸发带必会瞬间划破他喉间,让他陈逸血洒旭晖堂。楚辞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就算稍稍侧一侧身,陈逸左手,双脚的力道也可以击中他要害,两人竟齐齐收掌停住。

  堂上众人见他二人竟然打成了平手,无不错愕惊讶,发不出声来。良久,爆发出如雷般的和彩色,都道,逸大侠好功夫。云沁心中长舒一口气,但也无法轻松,今日弟弟闯下这祸事,该如何收场。陈恪摇摇头道,不过陈逸让着他,好将他交于沈家处理而已。陈逸这掌风的力道比这楚辞的发带可再厉害一两分,且心肺位置更易受损。他只要稍稍偏开头颈,发带必是刺了空。

  多年后,陈恪回忆至此,道,是我错了,陈逸与楚辞,二人都早已落入对方形成的屏障之中。他俩生死相对之时,陈逸可以偏开头颈,楚辞也可以左掌再发力。但这样,就是两败俱伤,两人同时毙命。上上之法便是两人同时停手。

  楚辞道,逸大侠,你不想问问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过来吗?

  他倒是冷冷静静,不忘自己是来送礼的。众人方才想起,他进门时身后是跟了一乘轿子的,先杀了人妹夫,再给人送礼,这个祝贺方式,倒是闻所未闻。只是什么礼物,需得用轿子抬进来,但看他二人刚才,陈逸根本就不认识他。众人目光又齐齐望向轿子,充满疑虑。莫不是轿子臧了什么人或者藏了什么暗器,但如若真是这样,方才楚辞与陈逸相斗之时,轿子里的人或者暗器怎么不见出来。

  楚辞衣袖一挥,众人睁大了眼睛,仿佛观音菩萨要降临,不可错过这精彩时光。确实,楚辞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让人好奇,又让人无法解释。

  轿帘缓缓掀开

  轿子里居然是陈逸夫人熙言和他女儿雪宁!母女两都被点中了穴道,一动不动坐在轿中,怪不得刚才不见出声,不见出来。

  众人哄堂大笑。

  即刻有庄上懂武的仆妇上前解开她二人穴道,陈逸哈哈大笑,道,一个是内人,一个是小女,楚公子真会开玩笑。

  楚辞突然怔了良久。

  雪宁道,我方才在紫玉轩好好得,一个黑影袭来,我怎么就到这里了,她又上下打量楚辞,方才她并未睡去,这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摇头晃脑,指指点点道,哦,一定是你,打不过我爹爹,暗器伤人,抓了我和娘,威胁我爹爹,哈哈,我爹爹是西溪十九绝,你打不过有什么好稀奇的。她聪明伶俐,一下子化解了自己和母亲的窘境,她们二人本就是了弱质女流,且敌方暗器伤人,不是光明正大的君子作为,理亏的在别人。至于什么暗器,你群雄中厉害的可自行上去找楚辞问个明白啊。

  仆妇忙又引她母女二人出阁。

  楚辞右手向方才地上那堆废铜烂铁一招手,只见这些刀啊,剑啊,锤啊,斧啊,又哗啦啦一声立起,朝座中之人飞去,群豪即出手相迎,满座刀光剑气之间,陈逸念荣并众护院自屋宇各处跃起,去接这横冲直撞的兵器,泽清更是手持那残鞭,跃入这兵器阵中。陈逸稳稳接住一斧一大刀,左手食指中指间夹住了那大斧,右手食指中指间夹住了大刀,一个仙人指路,大刀正中一轿夫心口,大斧砍中了一轿夫手臂,竟直直嵌了进去。这两人齐齐倒下。陈恪右手持剑,左手将云沁护在怀中,跃至梁上,左一剑,右一剑挡住袭来的兵器,陈恪只觉这剑似不如往日这般沉重,越舞越顺畅,这剑碰到这些个兵器,竟都如切豆腐一样,都被斩成了一截一截碎块,一时间也挡去十之五六的兵器,云沁大喊,小浩,小浩,可这格斗声震天,将云沁的声音尽数盖去。

  群豪中柳出尘震天吼,生生将冲向他门面的数把铁锤碎成细细铁碎,岭南派几个大弟子随柳出尘跃出座中,结成屏障,上上下下挡着他门派众人的座处。柳出尘边吼边使剑,抓起一把扇子,对着大喊一声,扇子如脱缰的野马,直朝一轿夫眉心飞去,啪得一声,那白衣轿夫颅骨洞穿,血溅起有几尺高。冷飘萍双手持剑,更有数百陈恪叫不出名的侠客,各自为阵,护住门派余众,或击掌,或用拳,或腿踢那些兵器。

  陈逸和念荣并肩而立,其余五位轿夫几个起落,五柄长剑幻出团团青光,将他二人围在正中。长剑或横或竖,招招刺向二人心尖和背心。这剑法一人使出来,平淡无奇,而这五人齐齐出剑,剑却如皮鞭般柔韧,一招到中途,变为左右两招,再前进一寸,变为左右上下共四招,再进一寸,再变为八招。五人共变幻了四十余招,如一张巨网纵横交错,密不透风。剑气时而如寒冬风雪,时而如酷暑烈阳,剑锋虽未至陈逸和念荣二人身上,但却刮得他二人脸上,手上一紧一紧的,念荣双手虎口处更是裂出几条血痕。

  陈逸从左往右出掌横向划开南面三人的剑网,念荣从右往左横向划开北面二人的剑网。他二人的掌风连贯成一个圆形,在半空与剑网猛烈交隔。力量所及之处,金鸣雷喉,火星点点。众护院越近这剑网,眼看还有四五尺远,只觉剑气颇为诡异威猛,时而让人心尖如冰一颤,时而让人背心如火一灼,一冷一热之间,前胸后背衣衫上被划出数条一尺来长的划痕,露出深深浅浅交错的血痕。而这五人剑气交织,围成白色的钢罩,密不透风,周糟五尺内竟然都无法攻入。

  陈恪将云沁推入岭南派后排座中,便将木剑竖格拦截一柄飞过的长剑。木剑与长剑相撞,陈恪突觉有一股真气,从窗外朝手腕袭来,直直推着他朝楚辞刺去,木剑剑尖顶在长剑剑身正中,咔嚓一声,长剑段成了两截,插入一左一右两根数尺大的廊柱正中。这股真气威猛非凡,陈恪脚上的功夫竟然无法收住,他方才和楚辞相距约有十余尺,现下与楚辞却只相差了七八尺。又一股真气还是在原来的方位袭来,击在陈恪背心,他右手一震,一招临绝览云顺着木剑威猛击出,又向前飞去了七尺有余,他这一冲击,比之雷电更迅猛,一柄木剑直直插入陈逸和念荣二人两背间的空隙,生生扯开了五位轿夫的剑气网,而这力量也带着他直直穿过这五人围成的包围圈,不仅冲散了陈逸和念荣,也让五位轿夫齐齐后仰跌坐在地。五柄长剑哐当几声从他五人手里脱落在地。细看他五人,或嘴角溢出几缕血丝,或以右手覆住胸口,都是内力受损,脏腑出血的症状。

  陈恪脚下未稳,却见陈逸右手轻悬,一阵清风吹在陈恪右手腕,推着他向楚辞刺去。陈恪暗自道,这几掌竟如此深厚,木剑原来有如此沉重,这三股力量的接连推送下,木剑却变得如此轻飘飘,使起来也更得心应手。只是这力道无法把控方向,我该使哪一招将这力量妥善控住。

  他这迟疑间,众人只见他双手双脚轻轻忽忽间又朝楚辞近了一尺,木剑正中楚辞左肋,贯胸从他后背猛得刺出。

  此时这兵器阵已被群豪合力打散,众人却见那楚辞却是屹立堂中,除去中了一位着翠竹衣衫少年的一剑,竟无一丝一毫损伤。而这一剑实乃陈逸借他手腕击出,奇的是,方才起码有数十位护院,十余位豪杰向他出击,但众人皆未看清他是如何还得手,如何打退这四面八方同时进攻他的高手。进攻过他的人早已残肢横飞,更有数十个头颅圆滚滚横亘在几上,琴上,或悬在梁上,或嵌在地板中,个个血肉模糊,无法分辨相貌。数段或方,或圆的铁片,铜片,钢片和血污,残羹夹杂了一地,满目狼藉。众人皆侧目望向陈恪和楚辞。二人四目相对,同时怔了。陈恪道,在下愚钝,方才这剑是逸大侠借在下之力击出。他不过是想挡剑自卫,未曾有伤害楚辞之心,现下心里暗自道,不知这剑伤他重吗他想抽出,却又担心抽出时会伤楚辞更重,又是万万不敢再向前推进,犹犹豫豫之间,竟然双手握紧剑柄僵持不动。

  陈逸道,恪儿。他早就认出这是花枯荣的表侄儿。他见陈恪无畏惧之色,更为得意洋洋之傲气,一切皆如实言明。而又见楚辞已中剑,心中舒了一口气,又是高兴又是愉悦,愁眉舒展,道,今日,逸某是来为舍妹送嫁的,未曾携带兵刃。我见恪儿剑法纯熟,便借他的剑拿下这楚公子。

  群豪见他一口一个恪儿,颇为熟络,言语间又颇有长辈于晚辈之鼓励,皆以为这唤做恪儿的少年是陈家至亲。但众人目光又齐齐落在那把木剑上,这木剑与初学弟子练功的剑并无二异,但可从未听说有人带木剑闯荡江湖的。不过江湖中能人奇士辈出,他方才那几招剑招凌厉勇猛,二招既已木剑以高伏低刺破那五位轿夫的剑气网,想必剑法自有一番造化。用何种剑又有何妨。一时间,赞许声满堂。

  云沁眼见陈恪这一剑刺出,心中心惊肉跳,这柄木剑比寻常钢铁利刃更重几分,这一剑一定伤弟弟很重,不知有多疼。她只觉心口一阵酸楚,这么多年的期待与思念之情就像那年苍山的大雪,漫山遍野,银装素裹,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冰天雪地里寒冷刺骨,可总是挡不住姐弟两偷偷出去在雪地里嬉戏,冰雪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吸引爱的人前去,哪怕冻僵了。人的感情也如冰雪一般,即使知道自己心中最容易深受冰寒的地方,却也是不加躲藏,反而总是不经意或者那么自愿得进入。

  正在这时,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低沉苍老,内里雄厚,简短四字中,透着无限慈悲。众人纷纷寻声望去,见阁外立着一位老僧人,如十岁孩童般瘦小的身子,一件青袍僧衣晃晃悠悠。说他老,是因为众人从未见过如此老的人,脸上皱纹连着皱纹,遍布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双手露在僧衣外,手背上只连着一层皮,手指不过筷子粗细,如若不是他刚才发声,众人皆以为是具僵尸从棺材中跳出。老和尚看上去估摸有一百多岁了,右手中慢慢拨弄着一串大大小小的枯黄佛珠,缓缓跨步,可这一跨步,便是轻轻盈盈从阁外到了陈逸和楚辞中间,众人大惊,这中间可隔几十尺呢。可他不慌不忙,一步就跨入了。

  ”老僧三十几年未曾下山了,今日路过此处,便不知不觉走进来了。”他说话有气无力

  陈逸双手合十道,上前鞠一躬道,大师前来,逸某不剩荣幸。

  陈逸对他毕恭毕敬,众人虽不知这老和尚是个什么身份,但也明白这和尚能得陈逸如此礼待,必不简单,一时间,也不管他是不是像地底钻出的干尸,用那衣角抚去脸上血污,断了手,断了脚的,封住断处穴位,或坐于几上,或躺于担架,皆双手合十,齐呼,阿弥陀佛。

  老僧道,佛无大小,入了佛门,早无大小之分了。楚施主,你入魔深亦,你入了魔,在你眼中,众生也是魔了。老僧右边衣袖轻轻在楚辞身后一拂而过,说声起,只见楚辞双脚离地,轻轻忽忽向后飘去,脱离开了木剑。楚辞双脚发力,企图脱离开老僧衣袖带起的掌风,腾了几下,却仍在原地。个中高手早已看清,方才老僧那一拂已封住了他周身重要经脉,才使他未血溅堂上。待楚辞飘近老僧时,老僧伸手隔空点了几下,众人瞧见楚辞双手,膝弯里,额上都被轻轻点了一下,不知这是什么掌法,居然能隔空制人,还未回过神来,却见楚辞已盘腿坐在了地上,双目紧闭。

  老僧摇了摇头,佛珠从右手飞出,在空中绕着五位轿夫转了一圈,又飞回到自己手上,这五人竟挨个盘腿坐下,将楚辞围在正中。陈恪方持剑离了楚辞,回至云沁身畔坐了。

  老僧说道,佛法慈悲,施主请随我来吧,便盘腿与楚辞相对而坐,双掌对着楚辞双掌。陈逸道,师傅。言语中颇为担心而忧虑,老僧微微摇了摇头,便又聚力与楚辞对掌。陈逸此刻心中疑惑重重,这少年究竟是谁,怎么从没见过呢?还有那琉璃宫这功夫,如此微妙,却又无人知这门派的来历。

  此刻沈家众人已到旭晖堂,沈羡泉怒目圆睁,想发火却又不敢在群侠中发火,只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弟子恳请师傅将他交于弟子,给长嫂一个公道。他说这话,又怒,可又得小心翼翼,压着心中的怨气,新婚之日,新郎被杀,这等奇耻大辱,沈家岂可罢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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