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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昙花》正文 第九章 生命中的转折点

  最后一天的时间,亚兰蒂尔在收拾要带到别墅的东西。一只皮箱里装着他自己的衣服,另一只盛满他给李默梵准备的衣服用品,第三只箱子比较小,装着他从美国带来的药品,还有一台收音机,此外就是几张唱片、几本书,两本阅读李的病历资料时做的笔记,他把这些都装进文件包里。有几样新买的东西他留在车上,交给了莱丝丽,相信她会带过去。他和莱丝丽每天通一个电话,她几天来把女人的购物能力发挥到了极致,食物和各种用品把雷诺汽车塞得满满当当,送到了别墅里。

  星期六早上,亚兰蒂尔很早就起了床,把公寓里所剩不多的食物都做成早餐吃掉,卧室里排列着三只箱子,一个文件包,还有一个方形的小笼子,这就是全部要带走的。

  这时候,莱丝丽在楼下按响了喇叭,亚兰蒂尔最后看了一眼这套新买的小公寓,锁好门,把文件包夹在胳膊下面,一手提两件行李,走下楼去。

  九点半,他们到达医院,李默梵的离院手续已经办好,健康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亚兰蒂尔接过检查表,仔细地看了一遍,他的病人体重只有一百二十磅,相对于身高来说太轻了,可喜的是慢性肠胃炎已经大为好转,腿部的神经炎也有所减轻,但仍然需要大量补充维生素。其他的身体指标也有一些各种各样的不对头,足以令一个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大皱眉头。亚兰蒂尔把这次检查结果与一年前的比对了一下,确认整体状态总算是在好起来,才稍微放心了一点。三年多来医院只给了李一些最基本的药物,此外就是大剂量的精神类药剂,他的肝和肾都负担很重。他需要让美国的朋友寄一些药品过来。

  莱丝丽取到了李在接下来一个月的用药,她还没有得到医院的通行证,因此过了今天就很难进入。之后每个月需要亚兰蒂尔来医院取一次药,当然,处方是他自己开的。

  李默梵这时已经被换上一身护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衣服,极为宽大,代替了原来的病号服。他走路还必须扶着墙壁,而且只能支持几步,因此医院让他坐在轮椅里推到外面。

  交接很顺利,亚兰蒂尔和贝特里医生握了握手,那位老医生祝他顺利:“我准备退休,下星期就动身到苏格兰乡间去钓鱼。”他说道,明确的表现出已经受够了。亚兰蒂尔祝他生活愉快,就走出医院,代替莱丝丽推着李的轮椅,到了汽车边上。

  五分钟后,雷诺轿车驶出了米特格尔医院的铁质大门,向万湖方向驶去。亚兰蒂尔开着车子,莱丝丽坐在副座,李默梵坐在后面,折叠起来的轮椅放入了后备箱。他们的轿车后面跟着一辆负责护送的陆军军车。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蔚蓝清澈的万湖湖畔,车子穿过别墅外面小小的花园,一直驶到房屋前。

  莫里斯少校从后面的车子上下来,还有四个卫兵,他们把亚兰蒂尔带的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然后送进屋里,包括那把轮椅。亚兰蒂尔扶着李默梵下了车,踏上大门前的三级台阶,穿过门廊,走进客厅里,然后客气地感谢了军部的护送,莫里斯少校尽管有点想坐下来喝一杯美味的咖啡,但是感到屋子的主人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没有留客的心情,也就谢绝了礼貌性的邀请,回军部去了。

  李默梵一直表现的很安静,一路上即使感觉到秋日的明媚阳光,新鲜的空气,以及沿途大片的森林湖泊的美景也毫无所动。亚兰蒂尔在医院待了些日子,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沉默而无动于衷的状态。

  等到别墅的大门关上,所有的外人都走了,他对李默梵说:“从现在起,我们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我知道你或许有些累了,但是努力一下,让我带你看一下这座房子,可以在楼上挑选喜欢的房间。”

  莱丝丽已经到厨房做饭去了,她性格冷静安然,从答应了做女佣开始就打算踏踏实实只当个女佣,不去插手亚兰蒂尔和病人之间的相处,她的本分是做饭、收拾、打扫和购物。

  亚兰蒂尔先从搬进屋里的许多东西中找到了一根手杖,把它递给李,“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你走路时可以试着依靠它,不用总是扶墙壁。”

  李默梵看了那根精致的手杖一眼,没有去接,而是漠然的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亚兰蒂尔对他说:“你慢慢地习惯,不用着急,让我们转一小圈。”他耐心地帮李站起来,扶着他在楼下的客厅走了一圈,指给他看十八世纪的挂钟、壁炉和手工编织的地毯。之后他让李在一个扶手椅上休息了五分钟,又一起走到餐厅。李始终看着自己的脚下,对所有的介绍置若罔闻。他走路还有些摇晃,很容易失去平衡,尽管亚兰蒂尔一直扶着他的手臂,他仍然总想伸手去扶墙或者家具,仿佛那才是可依靠的。

  餐厅里有一张橡木质地的长餐桌,以及几张配套的打磨光滑的靠背椅,形状相当优美。亚兰蒂尔让李坐到其中一张椅子上,自己坐在另一张上面,两个座位保持一定距离,同时又伸手能及,说道:“这是你和我的座位,我们每天吃饭时就坐在这个位置上,而那是莱丝丽的位置,他指了指对面的另一张椅子说。现在我带你去看看洗手间和厨房。”

  厨房里温暖而明亮,莱丝丽正在忙着煎牛排,切意大利奶酪,“再有二十分钟就能好。”她微笑着,温暖的笑容和整个厨房的温馨色调融为一体。

  李默梵的目光从大大小小的锅子和丰盛的食材上划过,仍然毫无波动。他们又在一把椅子上休息了五分钟,亚兰蒂尔扶着李小心地踏上了楼梯,走到二楼,“这便是书房,你白天可以在这里消磨一些时光,那边的几间都是卧室。”

  他带李看了四间卧室,到处都给人一种舒适安宁的感觉。他们最后在一间临湖的房间里坐下来,坐在堆着被褥和枕头的柔软的大床上,李默梵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着无动于衷的表情,而亚兰蒂尔对此安之若素,很有条理地指给他看那些典雅的家具,精美的窗帘,以及窗外的美景,仿佛对着一个充满欣赏的来客。

  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最愿意住哪间,不过现在这间是我为你选的,我想对着湖水,你的心情会平静一些,而我,”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就住在隔壁,两个房间是相通的。”

  他凝视着眼前少年毫无表情的脸,“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就暂时这么决定。”

  李用手轻轻划拉着床上的织物,显然不打算给予任何反应。

  亚兰蒂尔等了十秒钟:“我们该下楼了。在吃饭前,我还有一件礼物给你。”他说道。

  可能是走来走去久了,李显得有些疲倦,但还是顺从地跟着亚兰蒂尔下了楼,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亚兰蒂尔把那只方形笼子拿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心地打开盖子,从里面捧出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圆得不可思议的小生物,圆圆的头,圆滚滚的身体,厚厚的灰色绒毛上缀着许多褐色的斑点。初见它的人大概要过一会儿才能分辨出头在哪里,继而辨认出那是一只猫咪。它滚圆的脑袋上有两只同样圆的琥珀色眼睛,两只小耳朵折垂着,边缘是弧形的。它简直是圆的化身。它温顺地卧在那里,那种自然劲仿佛在说:“你一定会抱我的,我太可爱了。”

  “这是一只苏格兰折耳猫,刚刚断奶一个月,正需要一个主人。”亚兰蒂尔把它捧到李默梵面前,引诱地说道:“抱抱它吧。”

  李盯着这只血统纯正的神奇生物看了一会儿,直到亚兰蒂尔把它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他低下头继续看,没有伸手去抱他,但是全身有点僵硬。

  “它的名字叫小p。”亚兰蒂尔说道,“它的母亲一共生了三只,分别取名叫o、p、q,它是你的了。我暂时替你照顾小p,但是将来我希望你能亲自照顾它。”他对李默梵安慰地笑了笑,“它很乖,最爱睡觉,只要吃饱了就会喜欢找个地方睡,所以这件事并不难,但你先得好起来。”

  莱丝丽来通知他们吃午饭,她朝球状的小p看了一眼,想起亚兰蒂尔提起他还有只猫,立刻转身去解决它的吃饭问题。

  午餐的食物有牛排和加拌奶酪的土豆生菜色拉,每个人还配有一杯橙汁。

  “来试试用刀叉切牛排。”亚兰蒂尔看到李拿起了这两样餐具,盯着那把餐刀,眼神有些怔怔的,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你早已会用了,我们来享受莱丝丽做的美味,有这个待遇的人不多。”

  从踏进这座屋子起,他对李默梵说话都是用中文,莱丝丽完全听不懂,只能从中辨认出自己的名字,再猜出个大概。她泰然自若地吃了起来。

  亚兰蒂尔用餐刀切下一小块牛排,他动作缓慢,算是给李做了一个示范,随即也神态悠然的享用起这份午餐,并不去理会李怎么做。李默梵摆弄了一会儿手里的刀叉,终于笨拙的用右手的餐叉固定住盘子里的食物,然后左手拿刀去切,他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切下第一块,吃了起来。

  牛排又香又嫩,烤得恰到好处,而身边的两个人似乎完全不想干预他的举动。他的意识仍然处在虚无而不可名状的地方,无力去想任何事,但是味觉上的不同寻常的感触渐渐吸引了他的一丝注意力,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吃的东西和平时不同,很好吃,每个舌尖上的味蕾都在欢呼雀跃,仿佛开出了花儿一般。他想吃得快一些,但是手指笨拙不听使唤,右手的叉子总是在他想用力戳下去时歪向一边。有几次,旁边伸过一只手,帮他把餐叉扶正,非常稳定自然,给予一点必要的帮助后,那只手就消失了。这顿饭李默梵吃了四十分钟,莱丝丽早已把她和亚兰蒂尔的餐具拿到厨房洗干净,亚兰蒂尔坐在原位上,耐心地等着李吃完。李默梵有种奇怪的感觉,照顾他的护士,他不记得她的名字,但是那个瘦女人总是嫌他吃得太慢,不肯让他自己动手,宁可一勺一勺地把食物塞进他的嘴里,有时用力过猛,一直塞到喉咙,他常常几乎呛到,来不及吞咽,下一勺又送到了。他从不盼望吃饭,也不期待任何好事会发生,那些对他来说都太过奢侈。他习惯于听认摆布,而让大部分的意识飘到远方,和躯体分离而独自存在。长久以来他厌恶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的每一部分,每一种直觉,都是别人用来折磨他的工具,他只能忍受。过了很久,这些直觉才渐趋麻木,让他略微解脱,他觉得这种状态是最安全的。后来他连恨的感情也枯萎了,因为那是需要精力来支撑的,因此同样很奢侈。他让绝大部分的意识游离,只留下一丝丝用来感受和维持现实。有时他会怀疑这种存在的方式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死了,可是他同时逐渐想不起来什么是死了。他把食物吃完,对花了多长时间没有概念。亚兰蒂尔注意到李默梵手中的动作很慢,吞咽却很急,像被什么东西追在后面一样。手和嘴唇的配合十分生疏,有几次他咬到了餐叉。

  “好了,现在是一点半,该去午睡了。”他把李送到楼上房间的大床上,指了指床头的小摆钟,“今天有点晚了,明天起,你要争取在一点钟开始午睡,三点起床喝下午茶,练习走路。”他摸了摸少年的头,转身出去了。

  李默梵独自呆呆地躺在他的新床上,他还得到了一身新的睡衣。但他不理解也不想思考从上一次起床后出现的所有和习惯不符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他吃过午饭后应该睡觉,于是他睡了,没有换睡衣。因为在医院里,无论睡着还是醒来,他总是穿着同一套病号服。这次午睡的感触依然同样是奇妙的,就像之前那顿饭一样。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睡在柔软的云朵里,每次翻身时,整个身体,无论腰还是腿都在对获得的好待遇表示欢迎,那种不由自主升起来的慵懒让他在醒来以后又发呆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现在很舒服。他又翻了个身,身下的床垫很有弹性,舒适却又坚实可以依靠,而且宽大得令人放心。这时候亚兰蒂尔走进来,随意的穿着衬衫,一脸休闲地让他起床。

  后来李默梵始终记得这奇妙的一天,那是他生命中的转折点。上天在他放弃以后开始救他,给他注入力量,他不得不重新学习挣扎与争取。他把这种感触讲给亚兰蒂尔听,后者对他说:“不,你得救是因为你从没放弃过。”

  这次对话发生时,阳光又开始照耀,他又成了阳光下的向日葵,只是花心不再是嫩绿色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经历过的黑暗的夜晚,夜色掩盖了深不见底的罪恶,也掩护了人们的逃离与救赎。亚兰蒂尔不完全明白这些,尽管他们是如此熟稔。

  在别墅度过的第一天,他们在书房里喝了下午茶,有红茶、牛奶和带馅的小蛋糕,过程是静默的。亚兰蒂尔只是往李的杯子里注入红茶,加上牛奶,但不去打扰他的发呆状态。之后他们又在别墅里练习走路,大约用了一小时的时间,每次当李感到疲累的时候,亚兰蒂尔总能适时的停下来,让他休息五分钟。晚饭后,李默梵洗了一个热水澡,亚兰蒂尔把他带到浴室,调好水温,指了指架子上放的香皂盒洗发水,就什么都不管了。李默梵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他的腿长期不能站立,于是护士只是一脸嫌弃地用毛巾给他擦试一下脸和上身,最多两个星期洗一次头。他在浴室里不知所措地待了很久,但是莲蓬头里喷洒下来的丰沛的热水是美好的,浴室里还有一个供他坐着享受热水的凳子,他在喷头下待了一会儿,但不想去清洗,那太累了。最后他总算关掉喷头,穿上了新的睡衣,扶着墙吃力地走出来,躺到床上,感到筋疲力尽。亚兰蒂尔进来让他吃药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这一夜像长期以来的每一夜一样,李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当他睁开眼睛时,圆圆的小p趴在他的枕边,睡得十分惬意。而后房门开了,亚兰蒂尔走进来,微笑着问他睡得怎么样。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之后的每一天。几天后,当他又一次早上醒来,一个隐约的念头闯进了他的脑海:他还活着。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