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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昙花》正文 第四十三章 坏消息和好消息

  费里安中校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诺科特洛夫对他发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脾气,猛烈的怒火差点把他轰成碎渣。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上校本人也承受了海德里希冰冷嘲讽的斥骂,某种程度上那比大发雷霆还难挨。费里安中校受到了一个留用察看的处分,还被罚薪三个月,其他处的同僚们用幸灾乐祸的口气对他表示同情,特勤三处丢尽了脸。

  他咬着牙在国内到处搜索亚兰蒂尔和李默梵,但他们踪影全无,日子每过一天,抓住要犯的希望就渺茫一分,距离他彻底丢官,被发配到不知哪里的冷衙门的可能就增加一分。伏尼契将军被诬陷他是知情的,但并非出自他的手笔,他头上的紧箍咒丝毫不因此减轻。

  “我们该审问戴芬德蕾尔。”约瑟夫中尉向他建议,“她该知道那两人的去向,他们弄不好隐匿在某个小村庄里,想避过风头再出境,如果没有方向,太难查了。”

  “我比您还明白该问她。”费里安中校没好气地说,“她在陆军的势力范围内,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影响到他们宝贝的伏尼契将军。”

  “她会出来的。”约瑟夫说,“她是个演员,前天还上台演出了一场。两天后,她还要演一场,她会出现在舞台上。”

  “那有什么用。”费里安中校不耐烦地说,他的脾气如今很暴躁,“陆军会接送她的。”

  “我们有录音,在格恩医生潜逃前,她和他的女佣通过话,我们有权要求她协助调查。”约瑟夫说,“我想到一个办法,中校,她在舞台上是没人保护的,我们多带几个人过去,当演出结束时,大幕会降下来,我们就在那时把陆军的人绊住,同时派几个人上台把她架走。只要她落到了我们手里,陆军再抗议也迟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主意,费里安中校想了想。如果和陆军正面冲突,他也许会被斥责,但不冲突呢?而且他对亚兰蒂尔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报一箭之仇。

  “就这么办,您负责,要做的利落些。”他吩咐道。

  约瑟夫马上立正接受命令,尽管他想严肃些,但仍流露出喜色。费里安中校想起,他这个下属是个色鬼,又警告道:“人带回来后,不许动她,我要直接审问。要是误了我的事,我就剥了你的皮。”

  戴芬在陆军的军官俱乐部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伏尼契将军要求安排她居于此地,主要是想到,在军部的大本营,她既得到了安全保障,生活又会较为舒适。她除了刚从布拉格回来时,回家收拾了一些衣物,以及去剧场演出了一场,其他时间都待在房间里,门口有人守卫,三餐被按时送进来。她已向剧团提出了将离去的申请,但答应完成已经贴出海报的最后两场演出。她每天都很苦闷,因为将军的审判一直没确定开庭的日期。而且即使做完证,她也去不了瑞士了,怕将党卫军的注意力引到那里,她只能先选择回美国。

  那天中午时分,她正郁郁不乐地读着报纸,外面有人敲门。她打开门,一个年轻的侍者托着盛午餐的托盘走进来,放在起居间的圆桌上。

  “谢谢,”戴芬说,给了小费。这个人不是每天为她送饭的那个,但她没有在意。

  她走到桌前,见侍者还站着不走,表情有些不自然,就问道:“您还有事吗?”

  “不,没有了。”对方鞠了个躬,指了指餐盘里的汤碗,“今天的汤很鲜美,您务必要多喝点。”说完就退了出去。

  戴芬狐疑地看了看那碗汤,没有异样,她把碗端起来,看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为了您的安全,切记不要出门,不要上台表演。”笔迹很生疏,没有落款。

  这是莫里斯少校费了不少力气,才传进来的讯息。戴芬划了一根火柴,把纸条烧掉,她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对方像是好意。她的演出就在明天,她将在《威尼斯商人》里扮演鲍西娅,这是她出演的所有角色中亚兰蒂尔最喜欢的,或许也将是她最后一场演出。她很犹豫,她想到因为她的缺席,观众会向剧团抱怨,她的替角又在感冒,嗓子哑得厉害,无法在舞台上圆润地念出 台词。她还要不要去呢,陆军肯定会护送她的,就像上回一样。

  莎士比亚的名作《威尼斯商人》在柏林剧场的公演,是在星期四晚上。文艺复兴时期的水城威尼斯洋溢着浮华与堕落,空气中弥漫着罗曼蒂克和金钱同时发酵的气息,道德与法律发生了冲撞。借助精美的背景与莎翁不朽的对白,剧院的舞台上重现了经典的盛景和起伏跌宕的情节。

  幕间休息时,一位剧务来找戴芬,他们是熟识的,“德蕾尔小姐,我看情况有些不对,后台入口附近一直有几个人朝里张望,像是来意不善。”

  戴芬知道这个人很机灵,她紧张起来,“能看出是什么人吗?”

  “我觉得像秘密警察。”剧务压低声音答道。

  戴芬想了想,拿出钱袋,给了报信的剧务五马克,请他把这件事悄悄通知陪她来的四个陆军士兵,他们此刻都在剧场的前排看演出,等待剧终。四名士兵商量了一下,很快地,两个人到了后台守住入口,另外两个仍留在台下。鲍西娅戴上了法官的假发,为了拯救未婚夫,扮演了审讯的法官。她说出那句著名的台词:割下心口的一磅肉时,不可以流出一滴血,也不可以多一丝或少一丝,舞台上听审的人们开始欢呼:“高尚的法官,公正严明的法官,美丽的鲍西娅小姐是如此聪慧睿智”。大幕在如潮的掌声中缓缓落下,在升起来时,大受欢迎的鲍西娅一手拉着安东尼奥,一手拉着大反派夏洛克,向观众们谢幕。

  不测就发生在这气氛热烈的一刻,约瑟夫中尉带着七名身穿便衣的党卫军冲进了后台,台下的两名陆军被他分过去的四个人手按住,动弹不得。守在后台的两名陆军面对的则是六个人。冲突非常短暂,一名反应最快的陆军士兵拔出了枪,但同时被三柄枪指住了。当大幕再次降下时,约瑟夫带着一名下属冲上舞台,直奔鲍西娅。因为变起仓促,舞台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扮演夏洛克的演员最先反应过来,抱住了一个扑向戴芬的人,约瑟夫却抓住了戴芬的一条手臂。

  戴芬一直很警觉,她竭力挣扎。抓她的人眼神不怀好意,令她恶心。她眼见帮她的夏洛克被打倒在地,就狠狠咬了约瑟夫一口,瞬间挣脱了他的掌握。她顾不得多想,分开大幕退向前台观众的方向,见约瑟夫及他的手下追了出来,就高声喊道,“救命,他们是流氓!”

  不知情的观众们骚动起来,他们的女主角居然受到了色狼的骚扰,就在这么多人眼前,几个年轻的观众冲向舞台,想爬上来帮忙。

  “快点,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走。”约瑟夫吼道,接着向台下大叫,“都肃静,我们是党卫军,奉命带她回去调查。”

  戴芬感到有只手从脖子后面伸过来,捂住她的嘴,约瑟夫抓她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她使出全身力气推拒,毫不犹豫地又咬了一口。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退到了舞台边缘。

  一个最先冲上台的年轻观众没听清约瑟夫的喊话,他冲上前去扳这位中尉的手。戴芬趁机挣脱出来,又退了一步。她恰恰踏上了舞台边缘,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后摔落下去,在失去意识前,她眼中最后映出的是剧场屋顶上灿烂的灯光。

  柏林剧场夜间的骚乱令党卫军很是狼狈,大多数观众没有听见约瑟夫的叫声,却看到戴芬被逼迫得从舞台上掉下来的一幕。穿着便衣的约瑟夫和他的手下在拔枪之前就被痛揍了好几下。十二个党卫军要面对的是四个气得脸色发青的陆军,同样带着枪,还有大批骚动的观众。事件的影响很坏,戴芬被送进了医院。舞台有六英尺高,她毫无防备地从上面摔下来,受了不轻的伤,最重的一处是头上撞出的肿块。

  几天过去了,她仍昏迷不醒。戴芬的身份目前是很敏感的,党卫军坚称她与亚兰蒂尔的潜逃有关,但拿出的证据不足以采信,而她又确实是伏尼契将军的证人。剧场事件被刻意压制,没有见报,但美国驻柏林大使馆提出了强烈抗议。费里安中校和约瑟夫中尉被停职查办,陆军增派人为戴芬的病房进行守卫。

  亚兰蒂尔从克罗采的电话中获悉戴芬出事,是在三天后,消息仍然是莫里斯少校提供的。

  “你不能到柏林去,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党卫军还没放弃搜捕。万一露出形迹,你和她都会更危险。”克罗采说,“她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姑娘,目前安全无虞,要紧的是医治。美国大使馆已联络了她的父母,他们很快会赶来。格恩,你要是听从我的建议,就什么也别做,看看情势发展再做决定。”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觉得戴芬这姑娘似乎太有主意了,每次都不听亚兰蒂尔的话。

  当晚,亚兰蒂尔在别墅的露台上坐了很久。李默梵拿着大衣出去,给他披在身上,两个人一起静静地坐着,望着夜空里的点点繁星。

  “亚兰,”他问道,“你要去柏林吗?”

  “我在想这件事。”亚兰蒂尔说,“得等等,看看戴芬能不能脱险。”

  “戴芬除了和你有过联络,什么也没做啊。”李说,“她当众被迫害,如果她的父母要接她走,他们没权利扣留她。”他很怕亚兰蒂尔不顾一切地要回柏林去,进入罗网中。

  “你分析得很好。”亚兰蒂尔叹了口气,他心里有深深的负罪感,“敌人常常比我们想得还卑劣,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他们会停手上面。”

  夜风寒意袭人,但李默梵心里有种烧灼般的焦虑,他什么也做不了,每次都是,他自己还需要别人的拯救。或许是因为近来,长期因病而虚弱的头脑正在恢复生机,他第一次如此盼望他能拥有多一些,再多一些的力量,能在关键时刻做些什么。可是事实是他很弱小,什么也没有。但是,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他们仍然过着关门闭户的隐秘生活,除了养病c学习c锻炼,剩余的时间,他就读书读报,想补上长达六七年的见闻空白。亚兰蒂尔让卡尔尽量多弄些有关中国的报道给他,他想李应该很想多看到些祖国的近况的。

  后续消息陆续传来,情况并不好,但也不算最糟。戴芬还是没有醒来,她的父母在伏尼契将军的帮助下,给她安排了会诊。几位专家得出的结论是,戴芬的脑部因严重的撞击出现了一块淤血,压迫了神经,要等血块完全被吸收,她才有可能醒来。这个过程或许要等好几年。在此期间,她只能靠营养针和点滴维持生命,还需要专人护理c按摩,各种医疗器材和人工费用将是一笔庞大的金额。

  党卫军在知道诊断结果后,对戴芬失去了兴趣,她不可能提供任何亚兰蒂尔的去向,也无法为伏尼契将军作证了。因此,她的父母已得到准许,会在近期带她回美国去。戴芬的双亲并不富裕,只能算中产阶级,德国医院的费用是陆军支付的,伏尼契将军为她提供了一笔资助,加上戴芬自己的积蓄,能支撑一段时间。亚兰蒂尔费了些周折,让布鲁塞尔的银行往戴芬在美国的账户中又汇了一笔钱,并请莫里斯少校给她的父母带信,他将提供日后所有的医疗费用。

  “她几年后就会醒来,对吗?”李问他,“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早些恢复吗?”

  “我想,会的。我们还没看到她的具体状况。如果有好的护理,有人经常对她说话,刺激脑部反应,并帮她活动,促进血液循环,她会好得快些。”亚兰蒂尔说,心里很难受,“她爱吃冰淇淋,爱漂亮,得照顾好她。不然她醒过来,要是发现自己没那么好看了,会伤心的。”

  “亚兰,等我们到了美国,就去看望和照料戴芬。”李说,“我都听你的,我也可以坐在床边给她读小说。”

  “已经在着手办手续了,”亚兰蒂尔说道,“我的证件没有问题,主要是你的。你的护照早就过期了,最早的出国记录还是五六年前进入德国的签证。我们不可能再回到德国,所以,就要找瑞士的中国大使馆。我想,再两个星期就差不多有头绪了,到时我们再去一趟日内瓦。”

  李很想问问,他的护照要怎么补办,他还能叫李默梵吗?也许只能像上次冒名文蓉那样,用别人的名字了,可他并不想改名换姓地生活。但是亚兰蒂尔心情不好,他就没再问自己的事,只是坐在那儿听他讲了一会儿与戴芬的往事。

  两周后,他知道了自己的新护照是怎么来的。他们到了日内瓦,见到一个克罗采介绍来的陌生男人,对方与亚兰蒂尔说了十分钟德语,李只分辨出,这个人受托帮他办理护照,前期的手续已就绪了,接着是价格问题。亚兰蒂尔给了他一张二百五十英镑的支票,还有同样多的现金。对方很满意地把钱和支票都收好,就带着他们来到一家照相馆,为李拍了一张标准的护照相。半小时后,相片洗好了,他们一起走进了中国驻瑞士大使馆。

  浅黄色头发的男人很熟地与一位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国官员打招呼,李已得知了该怎么回答可能出现的问题,他应该是一个刚从国内来到瑞士的学生,正在读语言学校,不慎丢失了他的护照,需要补办。他有些紧张,但官员什么也没问,只是对他笑了笑,就拿出了一本空白护照,填写了他的名字,还有各项资料,盖好了章,还注明了是在合法入境后补办的。他们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拿着合法的新护照走了出来,那个领着他们的男人留在了办公室里。

  “他会按谈好的价格付他钱。”亚兰蒂尔对李解释道,“对方不想去银行取款,所以只能给现金。”

  接下来要做的是申请美国的签证。亚兰蒂尔已经教李给美国波士顿的一家语言学校写了入学申请寄过去,提出想从瑞士转往美国学习英语,并备考大学。这种学校毫无门槛,是为赚钱而设的,因此收到申请和报名费后,已寄来了入学许可。

  学生签证是较好取得的一种,他们到了美国驻瑞士大使馆说明情况,交出材料,亚兰蒂尔不知从哪里又弄出一张瑞士语言学校开出的证明信。美国的工作人员先是咕噜了一阵英语,意思是他们最好回中国一趟,在北平办理这项签证,但他见护照里夹了一百美元后,就痛快地改了主意。

  手续都办完了,他们为此在日内瓦停留了两天,准备在小公寓里再住一夜,次日清晨回到卢塞恩。李心里明白,他们快要又一次动身了。他有些不舍,在乡间别墅住了两个多月,他又喜欢上了这个新的家。而且还要和莱丝丽与卡尔分别。卡尔是个性情宽和的人,两个月来教过他打拳,有时还开玩笑地和他掰手腕,要李用两只手对付他一只。虽然亚兰蒂尔说,他们迟早也会到美国,但毕竟不能朝夕相处了。

  党卫军还在追查,但已流于形式。费里安中校被降职为少校,调往一处偏远的集中营之后,追捕亚兰蒂尔和李默梵的事成了烫手山芋,特勤三处后继乏力,其他部门也不想接手。伏尼契将军仍没有得到在法庭上洗脱冤屈的机会,他的职务被另一位元首任命的将军接替,他处于半解职的苦熬状态中。唯一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戴芬终于在上周被抬上飞机,由她的双亲陪伴着回到美国。

  李默梵觉得,在坐上离开瑞士的飞机前,他还想做一件事,只是不知能不能行。他拉了拉亚兰蒂尔的袖子,“亚兰,我们走之前,能不能去一趟苏黎世?”

  “苏黎世?”亚兰蒂尔看见他一副鼓足勇气的模样,明白了过来,“你是想去看看你母亲留给你的保险箱吗?”

  “是的。我想她会不会有信,或者其他东西留给我。”李说,“而且,我想的还不止那样,要是她真的留了钥匙给我,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那把,我想,我们去看看那个阿里巴巴的洞窟。”

  “你想去那里?”亚兰蒂尔真的意外了,他想过李大概会提出去看保险柜,没想到他已经有勇气去触碰更深的实质,他凝视着李默梵,“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是想,”李有些窘迫地说,“那些钱惹出了这么多事,到现在我们还被追杀,我们总得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的,才能想办法终结这一切,总避开它不是办法。行吗?会太冒险吗?”

  “应该可以,毕竟还没开战,毕竟我们是在瑞士,不是德国。”亚兰蒂尔答道,李确实从前就说过,想结束这场与宝藏之间的瓜葛,“不过,这可是件大事,我得做个计划。至于危险,世界上什么事是没危险的呢?”他轻轻吹了声口哨。是的,为什么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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