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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1.不大对劲

  “程滢喜欢她师父?”云泽愕然道。

  后殿中, 只有遥光c安宁和云泽三人,云泽眼下是长衡真人的二弟子,弟子见师父还是很容易的,于是几人先行商议起来。

  “那她后来是移情别恋了?”听完遥光记忆里的某些片段, 他不禁言道。几人来到了四千年前的云山, 原想着事情简单,大不了阻止程滢下山, 或是处理了那男子就是了,然而进来才发现,没那么容易,云山中人大部分记忆还保留着, 但关于程滢救下的男子, 却是没有印象了,仿佛这一段惨烈的往事被他们全部抹去。

  而且关于程滢, 不知是严离诓了他们, 还是他自己作为旁观者不知情, 总之和他说的并不一样。

  眼下, 依安宁所见,程滢是极仰慕她师父长衡真人的,至于后面怎么换了人,着实猜不到,几人唯一能做的是紧盯着程滢, 静观其变, 直到见到那男子为止。

  “所幸咱们不用等太长时间, 现在是大荒八千九百年,也就是云山覆灭的那一年。”云泽算了算,又道。还好种情之术没让他们穿到十几年前,否则有的熬呢。

  “长衡真人记忆里没有尘鬼到来的时日?”安宁问道。

  遥光道:“这段往事被删得干净。我已派弟子下山探查尘鬼踪迹,相信不日便会有线索。”

  云泽晃着扇子,点头道:“也好。反正记忆外的时间凝结着,大不了在这里多等些日子。至于咱们碰头的这几段,临走删了就是。”

  他们各占了一人的记忆,但做的是自己的事情,为了防止错乱,必然是要删掉的。

  三人正说着,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殿门前,几人闻声便住了口,云泽把扇子收进腰侧。

  “师父,迟琴师叔来了。”隔着门扉,一弟子恭谨道。

  云泽转了下眼珠,立刻对着遥光朗声道:“师父若无其它吩咐,弟子先退下了。”那副样子,装弟子装得也是不差。

  亲传弟子离开,安宁一个旁支弟子,自然也没理由一直呆在这里,于是她便跟在云泽身后一同迈出大殿。

  走下玉阶,云泽放慢脚步等她,阳光照得他俊朗的眉眼有几分轻挑,在安宁与他并肩时,他打量她一刻,揶揄道:“咦,舍得出来了?”

  他这话里打趣的意味居多,却不想被安宁听进去了,她下意识一蹙眉,随口便抛出一句,道:“我又不是他小弟子。”

  话音一落,两人均是一怔。

  随即,云泽噗嗤一声便笑了,摇着扇子看她,心道,果然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

  安宁那厢也反应过来,自己话里味道不对。

  这些日子,她真的不大对劲,说出来的话全然不像她的风格,未经大脑思量就脱口,说完才感觉不对,许久之后又禁不住会返回去想,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说,尤其是在无脸仙君面前,她会不停的琢磨,比如她有没有哪句话说错,如果这么说他会怎么想。

  一千五百年,她何曾活得这般纠结过。

  “宁宁。”

  “嗯?”安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云泽是在叫她。

  “唉”他拿扇子轻拍了她的头一下,叹道,“你啊”

  云泽眼眉弯起,眸中竟有几分温柔和认真,安宁被他的样子唬得愣了愣。

  而后他将扇子扣在掌心,忽然弯下身凑近,平视着她,眨了眨眼,道:“要不你别喜欢他了,喜欢我算了,毕竟我才是仙界第一美男。”

  就知道这厮满嘴开花,没个正经,哪有人自封第一美男的,还要不要脸,怎么不说自己是六界第一美男!安宁冷笑一声,思量着要不要踩死这胡言乱语之人,面前云泽已飞快的退后了两步,显然已经熟悉她的招数。

  “啧,我是怕宁宁你受伤啊,” 云泽挥着扇子,继续满面诚挚的调侃,由衷的逗弄她,道,“你在这里就这般样子了,若去了仙界,醋怕是要换缸来吃,可怎么办呦。”言毕,作捧心状,十分夸张。

  安宁面上冷笑,恨不能封了这厮的嘴,刚想怼回去,突然又顿住了,她记得他曾说无脸仙君在仙界满树桃花,如今又说难道无脸仙君在仙界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比如相好的女子?

  不会吧,六界都这个模样了,还有心情谈恋爱可是,无脸仙君的身份是太子,难保他父君不会安排什么人

  安宁越想越不对,心中那一点疑虑不可抑制的冒出来,她忍了忍,想把念头摁回去,怎料越摁越是反弹得厉害,只好作罢,她轻咳了一声,挑拣着词汇,拐着弯问道:“我见长衡真人看着不大像三十多岁的,皮相很是招女子喜欢。听你这么说,无遥光仙君在仙界,难不成也”

  云泽闻言咔的一下把扇子合上,打在手心,敛起笑作肃然色,断然言道:“不错。不检点,很不检点。”

  嗯?安宁怔了一下。

  “别看他长得没我风流倜傥,可有一个太子殿下的名号摆在那儿,仙娥仙侍们可不都赶着往上扑么,小桃花一朵两朵三四朵。哪像我,”云泽一张脸摆得正气十足,浑然不知自己其实是不要脸的,道,“我就喜欢宁宁你一个!”

  安宁这回连冷笑都懒得摆出来了,伸手摸了下身侧,出门急,忘带剑了。

  幸好周围无人,水族的法术勉强可用,她一跺脚,用水凝成十支匕首,直戳过去。

  云泽见势打着哈哈跑得飞快,边跑边叫唤:“别伤脸。”

  清风徐来,大殿门边,暂为长衡真人的遥光立在左侧,右侧则是长衡真人的师兄,掌管门中银钱的迟琴。

  两人闲谈间隙,迟琴看到安宁和云泽站在一处,便笑了笑道:“你这二弟子和齐风师弟的弟子很熟?”

  遥光远望着两人,面容上古井无波,道:“弟子们相熟,是好事。”

  迟琴哑然,而后笑道:“自然是好事。”

  他不过是随意提了一句,转身就回殿里喝茶了,遥光看着那两人消失在路上,袖袍轻摆,也回坐殿中。

  “茶好了,来尝尝。”迟琴烹茶手艺素来不错,递给他的一盏,清香怡人。

  茶杯中水汽氤氲蒸腾,遥光举杯于唇边,有几分出神,都说喝茶可净心悟道,但今日他心头却不大宁静。

  安宁的身影恍惚从心间划过。

  他觉着,有些不大对劲了

  想他在丘山受伤,昏睡了十多天,初初醒来,其实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待几日过去,却发现一桩事,安宁和云泽走得很近,两人倒也未曾越矩,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甚至安宁对苏浔的态度亦有变化。

  在此之前,他与安宁二人总在想办法甩掉几人,苏浔黏着,云泽缀着,他能感觉到,她是很不乐意的,提到甩掉他们,比谁都开心。如今她再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像是习惯了几人在一起。

  习惯,竟是习惯了么

  而且,这习惯里眼看又生出几分亲昵来,难道在他昏睡时,发生了什么事?

  茶入口发涩,他顺手便将杯子放回桌上,青釉的瓷杯清脆,发出叮的一声。

  “这茶可是你师兄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怎么,不合你口味?”

  遥光微微一笑,道:“口中发苦,不知何故。”

  迟琴也放下茶杯,想了想,道:“唔,若是这么说,确实还是雨前的新茶好,嫩芽时便掐了,茶里能有股子甜味。”

  遥光淡笑不语。

  可不是么,尚在萌芽时便需掐了,不然后面的苦头,怕是要留他自尝。

  第二日天光未大亮,安宁就被掌门弟子叫了起来。

  “下个月论典,师尊师叔商量着将门中典籍晾晒过,重新整理一遍,辛苦师妹了。”

  安宁秀气的眉蹙了蹙,奇怪的问道:“为何,可是师父指名让我去?”

  那掌门弟子笑道:“师妹什么话,哪能只有你一个人呢,典籍库书籍甚多,抽调了许多人手过来。”

  安宁无奈的点了点头,只得跟着那弟子向典籍库走去。

  云山的典籍有的是蜀山遗留下来的,还有这些年云山弟子参悟的,有修行基础的吐纳之法,也有不少阵法图,亦有山川鸟兽一类的志异本子,典籍数量庞大,放在三层高的玄木楼里。

  两人走近时,玄木楼附近并无人影。

  “许是师妹来得最早。”

  可不是么,连口饭都没吃就被拉来,也不知是何处的规矩。腹诽归腹诽,既来了,也不便扭头离开,来回奔波,于是她独自推门而入。

  门中散发着墨香,一排排木架子上,典籍摆得整齐。玄木楼不许点明火,只靠着窗外光亮,照亮一隅之地。

  继而又在这微光里,勾勒出一弧如玉的白色来。

  衣似雪,人如玉,墨发披肩。

  他正拿着典籍翻阅着,听到响动,微抬起眼,他眸子漆黑清澈,与真实的遥光有几分相似处,但她隐约觉得,遥光的眼睛要更深邃一些,像碎星缀在夜幕上,亮且悠远。

  眼前之人相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只可惜并不是他真正的模样。她心中叹息一声,再度不自觉的陷入古怪情绪里,翻来覆去,她竟发现两人相识至今,根本不了解他,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怕是她真的魔怔了。

  胡思乱想之际,忽有“咕噜”一声在楼中响起,打破了静谧,遥光微挑了眉看向她。

  安宁一愣,随即瞪了他一眼,抚了抚肚子,她现在是凡人,必然会饿的。

  男子弯了弯唇,拿着几本典籍,从后门走了出去,安宁跟在后面。

  玄木楼离长衡真人处理门中事务的偏殿很近。

  “你不是要整理典籍?”

  “你不吃饭了?”

  安宁不说话了,能吃饭当然是好事,她随他走进去,桌上已摆好了点心和米粥,不大精致却足以饱胃。

  她拿起来,想了想,问男子道:“你不吃么?”

  遥光淡淡道:“辟谷。”

  安宁心道,这真是十分不公平的事,怎么长衡真人就能辟谷不食,她选的这个弟子却要受制于一日三餐。

  她一口吃下大半块点心,只当点心是无脸仙君,吃得干净。

  遥光坐在书桌后翻典籍,安宁坐在侧旁椅子上咬点心吃粥,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只在间隙,悄无声息的看一眼身旁之人。

  遥光视线触碰到那女子时,她嘴上正沾着很薄的一层米油,亮晶晶的闪着光泽,他将那光泽看在眼中,总觉得她每次吃东西都格外香甜,想来那唇瓣亦是如此滋味。安宁偷偷瞄向遥光时,他在翻书页,浑身上下裹在白玉般的光芒里,如诗如画,令人心头宁静,心生向往。

  她抱着碗,靠着椅背,倏然间,就想这么一直看下去,并不因那一身俊美的皮囊,而是皮囊里,护着她一路走来的人。

  屋中的阳光映出他的身影,她第一次和一个人这样安静的呆在一起,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有点喜欢。

  其实,细细说来,他们没有认识多久,却又似认识了很久很久。

  她思绪兀自飘远,眼前男子此时忽然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交,她的心咚的跳了一下。

  便听男子弯唇言道:“帮我研墨。”

  “”

  人总会习惯,或者说麻木一件事,比如无脸仙君很爱支使她干活,又比如,她总是能忍着,硬生生的干下去。

  磨墨是个技术活,随意乱磨很毁墨,加水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

  “太浓。”

  “淡了。”

  安宁倒不觉得浓淡有什么不合适,就是觉得无脸仙君今日气不大顺,是来找事的。她抬起墨,想着要不要在他身上磨一磨。

  却听无脸仙君不咸不淡的抛来一句,道:“若是连墨都不会研,上了仙界怎么做本君侍婢?”

  本君?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称谓。安宁听得一怔,然后道:“谁说侍婢一定要会磨墨?”

  无脸仙君淡淡道:“本君说的。”

  安宁不知怎的,被他陡然间变换的称呼,搞得心头一气,道:“那不做了不就行了?”

  无脸仙君抬眸一瞥,配着那样一张脸,生动至极,他眼中似笑非笑,道:“天上的侍婢,都是贴身伺候的,你不愿做研墨的,却是想做哪种?”

  他的笔蘸着墨,停在砚上,她磨墨的手正碰到他的手背,两人皮肤都有些奇怪的发烫。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最后只余一个念头:

  无脸仙君今日是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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